杂文的表现艺术

2016-05-14 12:58邓黔生
文学教育 2016年9期
关键词:杂文鲁迅

邓黔生,著名杂文理论家,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先后兼任湖北省杂文学会副会长、武汉市作家协会理事、中国写作学会武汉中心理事。著有《杂文创作概论》等多部理论著作,并发表杂文百余篇。

杂文不仅需要学识、风骨和批判精神,也需要文采,需要表现艺术。优秀的杂文总是心中有人:引人入胜,动人心弦,发人深省。杂文不是标语口号,不是社论和政治材料。它是文学作品,是艺术、思想、哲理的浓缩体。优秀的杂文,可以起到通幽洞微,振聋发聩的作用,可以使读者享受到情趣、理趣之乐。

杂文是创作,它有自己的独特的或与别的文体相近的表现艺术技巧。所谓“嘻笑怒骂,皆成文章”,意思是不拘一格,任意发挥,都能成为妙文。此语原出宋代黄庭坚《东坡先生真赞》,鲁迅也借此指杂文的特色和笔法。一篇优秀杂文,不仅有深刻的教育意义,而且是动人的艺术作品。如果不讲究艺术技巧,开门望秃山,闭户观扁担,谁愿读这么干巴无味的东西呢?

在文学创作中,作家所追求的是具有整体效果的艺术美,是艺术内容和形式的统一。多样的统一是形式美的最高规律。而形式美,则通过技巧美而得到淋漓酣畅的表现。可以说,技巧美是形式美的核心。

下面,我们一起研究杂文常见的表现艺术技巧。每项理论,均举例证以加强说服力。

一.正对要害,致命一击

鲁迅在给许广平的一封信中指出,“历举对手之语,从头至尾,逐一驳去,虽然犀利,而不沉重”的方法,是不可取的。他主张:“正对‘论敌之要害,仅以一击而给与致命的重伤”。(《两地书·一〇》)因为与敌战斗,八方出兵,平均用力,杀伤力不大,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是很高明的战斗艺术。鲁迅《二心集》中的《“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这篇杂文,就是典型的例子。1930年2月,《拓荒者》称梁实秋是“资本家的走狗”,梁实秋撰文辩驳,一方面极力否认他是资本家的走狗,“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谁”,一方面又反诬左翼文人提倡无产阶级文艺,是为了到苏联共产党那里去领卢布……等等。鲁迅不纠缠于其它论点,只抓住要害的问题揭示:

凡走狗,虽或为一个资本家所豢养,其实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所以它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不知道谁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到所有阔人都驯良的原因,也就是属于所有资本家的证据。即使无人豢养,饿的精瘦,变成野狗了,还是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的,不过这时它就愈不明白谁是主子了。

梁先生既然自叙他怎样辛苦,好像“无产阶级”(即梁先生即生前之所谓劣败者),又不知道“主子是谁”,那是属于后一类的了,为确当计,还得添个字,称为“丧家的”“资本家的走狗”。

……

我还记得,“国共合作”时代,通讯和演说,称赞苏联,是极时髦的,现在可不同了,报章所载,则电杆上写字和“XX党”,捕房正在捉得起劲,那么,为将自己的论敌指为“拥护苏联”或“XX党”,自然也就时髦合时,或者还许会得到主子的“一点恩惠”了。但倘说梁先生意在要得“恩惠”或“金镑”,是冤枉的,决没有这回事,不过想借此助一臂之力,以济其“文艺批评”之穷罢了。所以从“文艺批评”方面看来,就还得在“走狗”之上,加上一个形容字:“乏”。

鲁迅这种“抓要害”“致命一击”的方法,令对手再无力“狂吠”了。

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就是从对方的言行中发现逻辑上前后矛盾、无法自圆的地方,加以突出,推向极端,引出荒谬的结果,这是很巧妙而很有说服力的一种方法。

鲁迅在《关于妇女解放》一文中,引用了当时很多学者崇拜的“圣人”孔子的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接着只反问一句:“把女子与小人归在一类里,但不知是否也包括了他的母亲?”对方只有缩头无言。如果说“包括”,那他就“不孝”,大违孔门之道;如果说不包括,那他就自相矛盾,无法立论。鲁迅这种手法,利用对方之语柄,让他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往往比起正面批判更为犀利,更显风趣。

三.巧运曲笔,韵长意深

曲笔,主要指曲折、含蓄之意。其技法有隐喻、暗示、虚拟、正话反说、旁敲侧击等等。情景相生,有张有弛,尺水兴波,跌宕多姿。它就是一种“迂回波折”的艺术手段,避免了直与露的少味。曲笔一词,在我国古代既指史家有顾虑,不敢据实直写的笔法,也泛指写作中的委婉表达手法。当然,“直笔”也有表现之价值,在写作中不应否定。在古代杂文中,周敦颐《爱莲说》、刘基《卖柑者言》等文的曲笔,让读者反复品味。而鲁褒的《钱神论》、刘峻的《广绝交论》,秉笔直言,慷慨激昂,也让读者有痛快淋漓之感。

鲁迅在反动黑暗的时代公开提倡无产阶级文学,公开把中国共产党人引为同志,公开揭露、控诉敌人的卑劣、残暴。他的那篇《“友邦惊诧”论》,没有丝毫的“曲”,而是“金刚怒目”式的“直”。

鲁迅在杂文中运用曲笔,是遵循艺术的美学规律,反映了他对审美情趣的自觉追求。他强调杂文创作“造语还须曲折”(《两地书·三二》)。他曾说瞿秋白、钱玄同的杂文“少含蓄”、“一览无余。”,鲁迅的《现代史》就是很典型的善用曲笔的杂文。此文以精彩的笔墨,描述一班又一班的变戏法者向观众索钱的故事,对历届反动统治阶级愚弄、榨取人民的丑行做了辛辣的讽刺,真是意在言外,余韵无穷。

又如刘征的《庄周买水》(载1988年8月6日《人民日报》),从我国当时经济领域中的“官倒”的不良现象中有感,以曲笔化用庄子《秋水》中的“濠梁论鱼”及《外物》中的“涸澈之鲋”的故事来表现主题。《庄周买水》所揭露的不正之风,所讽刺的“一切向钱看”的思潮,正是我们党中央号召人民群众必须反对的现象,作者即使以直笔写入杂文,也无什么禁忌。刘征在这里却要运用曲笔技巧,很显然,他是从艺术的需要、从美学的角度才如此创作的。作者将古人故事与今人现实融为一体,妙趣之中,更具魅力、更富效果!

在运用“曲笔”时,要掌握适度的原则,如果“曲”到了使读者朦胧迷糊、不知所云,那不是艺术,只是道士的咒语、痴人的梦呓而已!

四.讽刺幽默,化理托情

讽刺与幽默,是使杂文生动、形象、深刻的重要艺术手段之一。讽刺,是主体的一种否定式的评价。以尖锐的方式表达着主体的厌恶与对抗,富有棱角和锐气。它常被杂文作者用来嘲笑、抨击和否定那些消极落后的以及反动的东西。幽默比讽刺力度轻微却富有意味,比诙谐气度雅正却更有文采。也就是用轻松、有趣的方法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见解,以至某种想象和机智。

例如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选自《我的精神家园》),,讽刺幽默,妙趣横生,含义深刻启人。一开始,他从当知青的往事切入:

插队的时候,我喂过猪,也放过牛,假如没有人来管,这两种动物也完全知道应该怎样生活。他们会自由自在的闲逛,饥则食渴则饮,春天来临时还要谈谈爱情;这样一来,它们的生活层次很低,完全乏善可陈。人来了以后,给它们的生活做出了安排:每一头牛和每一口猪的生活都有了主题。就它们中的大多数而言,这种生活主题是很悲惨的:前者的主题是干活,后者的主题是长肉。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我当时的生活也不见得丰富了多少,除了八个样板戏,也没有什么消遣……

以下谈到的一只猪有些与众不同。我喂猪时,它已经有四五岁了,从名分上说,它是肉猪,但长得又黑又瘦,两眼炯炯有光。这家伙像山羊一样敏捷,一米高的猪栏一跳就过;它还能跳上猪圈的房顶,这一点又像是猫——所以它总是到处游逛,根本就不在圈里呆着。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把它当宠儿来对待,它也是我的宠儿……吃饱了以后,它就跳上房顶去晒太阳,或者模仿各种声音。它会学汽车响、拖拉机响,学得都很像;有时整天不见踪影,我估计它到附近的村寨里找母猪去了……总而言之,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喜欢它,喜欢它特立独行的派头儿,还说它活得潇洒。但老乡们就不这么浪漫,他们说,这猪不正经。领导则痛恨它,这一点以后还要谈到。我对它则不止是喜欢——我尊敬它,常常不顾自己虚长十几岁这一现实,把它叫做“猪兄”……

后来,猪兄学会了汽笛叫,这个本领给它招来了麻烦。我们那里有座糖厂,中午要鸣一次汽笛,让工人换班。我们队下地干活时,听见这次汽笛响就收工回来。我的猪兄每天上午十点钟总要跳到房上学汽笛,地里的人听见它叫就回来——这可比糖厂鸣笛早了一个半小时。坦白地说,这不能全怪猪兄,它毕竟不是锅炉,叫起来和汽笛还有些区别,但老乡们却硬说听不出来。领导上因此开了一个会,把它定成了破坏春耕的坏分子,要对它采取专政手段。……指导员带了二十几个人,手拿五四式手枪;副指导员带了十几人,手持看青的火枪,分两路在猪场外的空地上兜捕它。这就使我陷入了内心的矛盾:按我和它的交情,我该舞起两把杀猪刀冲出去,和它并肩战斗,但我又觉得这样做太过惊世骇俗——它毕竟是只猪啊;还有一个理由,我不敢对抗领导,我怀疑这才是问题之所在。总之,我在一边看着。猪兄的镇定使我佩服之极:它很冷静地躲在手枪和火枪的连线之内,任凭人喊狗咬,不离那条线。这样,拿手枪的人开火就会把拿火枪的打死,反之亦然;两头同时开火,两头都会被打死。至于它,因为目标小,多半没事。就这样连兜了几个圈子,它找到了一个空子,一头撞出去了;跑得潇洒之极。以后我在甘蔗地里还见过它一次,它长出了獠牙,还认识我,但已不容我走近了。这种冷淡使我痛心,但我也赞成它对心怀叵测的人保持距离。

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最后一段,显示了作品的旨意。王小波对专制,对反文明的东西,是用曲笔艺术形象地层层揭露的。他曾在另外的场合中谈到,他“渴望参差多姿——幸福的本源”。本文写的随意纵横,但在调侃中含内在的严肃,让人感到有一种“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之韵味。这是他对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执着追求的变形表现。

讽刺与幽默有时是一分为二的,有时是合二而一的。有的各自成份比较纯粹,有的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并不奇怪。。

五.展开联想,拓展文镜

联想是从生活中的感想所唤起,是由此及彼或由彼及此的思想飞跃所产生的具象。它可以超越一切时空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思接千载,视通万里。鲁迅的联想常常显示出奇特诡谲的形态。例如他在《春末闲谈》中,从生活中常见的细腰蜂刺麻小青虫,使其不死不活留作后代食料的习性,联想到:反动统治者对劳动人民的治心术,使劳动人民不死不活,以便稳获贡献而又不担心反抗……这就很生动而又深刻地揭露了反动统治阶级的残酷本质。

鲁迅的《奇怪》,就是运用联想艺术的一篇佳作。1934年,道学家鼓噪男女授受不亲的老调达到高潮,国民党广东舰队司令张之英竟向省政府提议:禁止男女同场游泳。并经广州市公安局通令实施。有个黄维新,还具体加拟了隔离男女界限的几项办法,如:禁男女同车,禁酒楼茶肆同食,禁旅店男女同住,禁军民男女同行,禁男女同演影片,分设男女游乐场所。鲁迅是如此来揭示其荒谬的:

这样看来,我们的古人对于分隔男女的设计,也还不免是低能儿;现在总跳不出不杨荫同泳,不同行,不同食,不同做电影,都只是“不同席”的演义。低能透顶的是还没有想到男女同吸着相通的空气,从这个男人的鼻孔里呼出来,又被那个女人从鼻孔里吸进去,淆乱乾坤,实在比海水只触着皮肤更为严重。对于这一个严重问题倘没有办法,男女的界限就永远分不清。

我想,这只好用“西法”了。西法虽非国粹,有时却能够帮助国粹的。……防止男女同吸空气就可以用防毒面具,各背一个箱,将养气由管子通到自己的鼻孔里,既免抛头露面,又兼防空演习,也就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真是奇思妙想,生动而又深刻。

六.善用典故,异彩纷呈

写杂文,为了使抽象的道理具体、生动,或使单薄的内容丰富,或使繁琐的言词简练,就引用历史故事、名人轶闻、文学形象、寓言笑话、成语、格言、诗句、俗话等来加强表现力。这种方法就叫用典。用典之“典”,又分为事典和语典。事典,就是其中包含一个故事,例如:“七步之才”、“负荆请罪”、“盘古开天地”、“司马昭之心”等。语典,则指引用不含故事的成语、诗句等。

善用典故,能丰富杂文的思想感情,能增添杂文的艺术魅力,能活跃杂文的理论气氛,能加强杂文的知识性、趣味性,还能使短小的杂文显得更充实、深厚。

陈泽群的《伯牙断琴别议》就是一篇借旧典故而议出新义的好杂文。作者一开头就说“伯牙断琴的故事,作为珍惜知音的美谈,已传颂了两千年。汉上就留有他弹琴和断琴的古迹,凭吊者不衰”。作者的思维离开旧轨道另奔新思路:“失去了钟子期的伯牙,固然一时失去了知音,但因而辍弹断琴,则失去了的却是音的本身,无异失去了作为音乐家的伯牙自己。即使有第二个钟子期来恭听,伯牙已经欲再弹而无琴,欲人“知”而无“音”了。悲剧就更悲,所以,断琴之举,期期以为不智。”

作者认为伯牙“把世界看得太灰,又把事业看得太窄了。偌大的世界就盯着一个钟子期,子期一死,他的事业心也陪葬了。他难道就认定世间没有第二个钟子期!万一没有现成的,可能而且应该‘培养一个新的嘛,人与人的相知从来是有个过程的。”

上面是作者从一个国人都熟悉的历史典故谈起,艺术视角奇特,想人之所未想,道人之所未道,别人看伯牙断琴的重友之情,作者却看伯牙断琴的处世失误。这就是在见解上显出的高低。

明代高琦在《文章一贯》中,总结了前人运用事典的方法,得出“用事十四法”。显得繁琐。我考虑,现代杂文常见的用典法,主要有五种,即正用法、衍用法、活用法、反用法、错综用法。错综用法就是各法的交错综合运用,此处不多说。

1.正用法。是不变典故原意,引用它说明现实问题,表达作者的观点。列宁的《社会民主主义的宝贝儿》,就是借契诃夫名作《宝贝儿》之典,用此来比喻、揭露曾是社会民主主义者的波特列索夫(化名斯塔罗维尔)朝三暮四的言行。再如兰楠的《“千里驴”也不错》,从清代王士祯的《香祖笔记》中引出“千里驴”的典故,借题发挥,认为“驴之比马,自是马贵。但是,生活中也不可无驴……”。作者认为“‘千里驴较之‘千里马更带现实性,广泛性,于我们的事业能收急效之功”。他在结束时写道:“倘不能做千里马,做千里驴也不错,更何况先做‘千里驴,而后还可做‘千里马呢!”

2.衍用法。就是以一个典故为缘由,敷畅或衍化成层次,或衍展成篇章,达到有针对性地评世论人的目的。

郭沫若的《黄钟与瓦釜》这篇杂文,就是根据屈原作品《卜居》关于黄钟、瓦釜的几句话,展开对历史的、现实的辨析论证的。此文写于1963年9月,是有感而对“瓦釜们”进行嘲讽,到1977年10月本文才公开发表,是出于击刺“四人帮” 之新感受。此文理趣诗情相融,比喻巧妙。

3.活用法。是作者根据文章的特殊需要,将原典加以改动部分而引申出新意来。

我国原来有“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典故,是讽刺那私心太重,最终都吃亏的人的。有人写了《三个和尚寺庙旺》的杂文,说是精简机构、明确职责之后,一个和尚挑水,一个和尚种菜,一个和尚撞钟,日子越过越热火。还有一人写了《第四个和尚报到之后》的杂文,说是三个老和尚正在扯皮停工时,新来了一个小和尚当徒弟。三人大喜,吩咐徒弟每天负责挑水,三年期满后转正,再考虑分配工作云云。上述两篇杂文活用旧典,各从一个方面反映了现实的情况,颇有意思。

4.反用法。这也就是“反其意而用之”、“反其语而用之”的用典法。有人叫反典法。比如“班门弄斧”,典出唐代柳宗元《王氏伯仲唱和诗序》:是柳公自谦的话。后人用来比喻在行家面前卖弄本领,不自量力。有篇《“班门弄斧”好》的杂文,认为要把我们的伟大事业向前推进,任重而道远,要提倡和鼓励“班门弄斧”,这是发现人才的办法之一。一方面,“鲁班”们(即那些带“老”字号的“家”们)应竭诚欢迎年轻人在自己门前“弄斧”, 并给予热情指点和耐心帮助;另一方面,年轻人要打破顾虑,,要学习、超过老一辈,敢于“班门弄斧”,这样,大批人才会像雨后春笋般涌现。

反用法用得好,能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有人从“能者多劳”反成“劳者多能”,有人从“人言可畏”反成“人言可鉴”。还有人把“同床异梦”改成“异床同梦”用来揭露超级大国之间领导集团虽有矛盾,但都有称霸的野心,也是反用典故法中之佳例。

七.剖析心理,洞观灵魂

艺术的本质,从认识论看是感性与理性的统一;从心理学看,是认识的内容和心理的形式的统一。杂文创作在理、情结合的过程中,常常通过对人物心理的剖析,让读者洞观人物灵魂的美丑,增强杂文的立体感,加深杂文的蕴含质。

鲁迅注意捕捉人们的精神情态,着力求“神似”的勾勒描述。他那见解的深刻性、文笔的锐利性,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力于这种心理的剖析。如《寡妇主义》,以北京女师大校长杨荫榆等人为“模子”,揭露了当时女子教育上存在的危害性。杨荫榆是一个留过洋的老处女,却处处用封建的方法来毒化学生,对那些敢于反抗的进步学生,不择手段地采用诬蔑“品性”、开除学籍之法加以迫害。鲁迅在此文中写道:“因为不得已而过着独身生活,则无论男女,精神上常不免发生变化,有着执拗猜疑阴险的性质居多。”他列举了欧洲中世纪的教士、日本维新前的御殿女中、中国历代的宦官为例,指出这些人的“冷酷阴险,都超出常人许多倍”。“尤其是因为压抑性欲之故,所以于别人的性底事件就敏感、多疑;欣羡,因而妒嫉。”鲁迅接着将笔锋转向杨荫榆等“始终用了她多年炼就的眼光,观察一切:见一封信,疑心是情书了;闻一声笑,以为是怀春了;只要男人来访就是情夫;为什么上公园呢,总该是赴密约。”“所以在寡妇或拟寡妇所办的学校里,正当的青年是不能生活的。”20世纪20年代的鲁迅,运用剖析心理的方法,将教育问题阐述得入木三分。

八.对照比较,去伪存真

对照比较,是把两种不同的事物或同一事物的两个不同方面摆在一起,进行正比或反比、纵比或横比,以便使说理、抒情更充分,更有说服感染人的力量。把现实生活中存在的那些可笑、可鄙的东西并置一起,使之显得更加可笑和可鄙;或者把美的与丑的同时亮相,使美的更美、丑的更丑。这都属于对照比较法的功能。

鲁迅认为:比较是医治受骗的好方子。他的《拿破仑与隋那》一文中有这几段:

……拿破仑的战绩,和我们什么相干呢,我们却总敬服他的英雄。甚而至于自己的祖宗做了蒙古人的奴隶,我们却还恭维成吉思汗;从现在的卐字眼睛看来,黄人已经是劣种了,我们却还夸耀希特拉。

因为他们三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灾星。

但我们看看自己的臂膊,大扺总有几个疤,这就是种过牛痘的痕迹,是使我们脱离了天花的危症的。自从有这种牛痘法以来,在世界上真不知救活了多少孩子,——虽然有些人大起来也还是去给英雄们做炮灰,但我们有谁记得这发明者隋那的名字呢?

杀人者在毁坏世界,救人者在修补它,而炮灰资格的诸公,却总在恭维杀人者。

前面在叙述中用事实对比,后面以议论概括对比,使杀人者和救人者更显得泾渭分明了。

文学的表现艺术、技巧,是实现创作意图的重要环节。大匠施工,不露斤斧;庖丁解牛,目无全牛。最高的技巧是无技巧。所谓“无技巧”,即无斧凿痕迹,其技巧的运用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这是杂文作者毕生追求的艺术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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