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香文化的妙境

2016-05-14 22:11邓如璞
检察风云 2016年9期
关键词:丁谓

邓如璞

银叶荧荧宿火明,碧烟不动水沉清。纸屏竹榻澄怀地,细雨轻寒燕寝情。妙境可能先鼻观,俗缘都尽洗心兵。日长自展南华读,转觉逍遥道味生。

——明·文徵明《焚香》

丁谓与《天香传》

公元1023年的农历七月,将近耳顺之年的丁谓,开始了他人生最后的远行。在他的身后是曾经给予了他人生中最为华彩篇章的都城汴梁,他在那里拜相七载,受封晋国公,显赫一时,贵震天下。

曾几何时,他是众人眼中机敏智谋,多才多艺,天象占卜、书画棋琴、诗词音律,无不通晓的少年天才,也是一代贤相寇准眼中,才干能力无人能及的济世大才。他文追韩、柳,诗似杜甫,曾被人誉为“今日之巨儒”。却又因为一味讨好皇帝,做事“多希合上旨”,而被“天下目为奸邪”。他此刻的远行,其实是一次贬谪之旅,目的地是有着天涯海角之称的偏僻之地——“崖州”,而遭到罢相贬谪的罪名一是“与宦官交通”、“权倾中外”。二是结交女道士刘德妙,多以“老君”之名进“妖诞”之语于朝廷。总之,年幼的神宗皇帝和听政的刘太后,希望这位曾经热心于“天书”的晋国公,在有生之年能够离朝政中枢越远越好,对于这一点,素来机敏干练的丁谓也必然是心知肚明的了。

崖州,地处现在的海南岛西南端,宋代的海南岛是名副其实的穷乡僻壤,但却又似乎是大宋朝“地望最盛”的穷乡僻壤。别的不说,前有寇准,今有丁谓,若干年后那个“国士无双”的苏子瞻,也被流放到了岛上的另一处僻壤——儋州。史书上说,抄家时家中搜得“四方赂遗,不可胜纪”的这位前一品天官,虽然在以七品崖州司户参军身份于此遥远、冷落和荒凉、清苦的贬所生活的最初时光里,也难免落寞消沉。

可厉害的是,在三年的谪居时光里,丁谓写出了《山居》这样的诗:“峒口清香彻海滨,四时芳馥四时春。山多绿桂怜同气,谷有幽兰让后尘。草解忘忧忧底事,花能含笑笑何人。争如彼美钦天圹,长荐芳香奉百神。”全诗气度安闲、澹然脱俗。经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丁谓似乎已经退去了满身的烟火,逐渐又显出了吴中才子清远淡雅、清香芳馥的幽兰气质。

丁谓曾感叹身在天涯,“忧患之中,一无尘虑”,唯以“炉香之趣,益增其勤”。出于对香的喜好,他还以“天香”之名来盛赞海南沉香,并在通盘了解海南沉香的基础上撰写了《天香传》来细述中国用香历史、产香地区、香材优劣,第一次用专著的形式,对众香之首的沉香进行了详实地评鉴。甚至其在“临终前半月已不食,但焚香危坐,默诵佛经。以沉香煎汤,时时呷少许,神识不乱,正衣冠,奄然化去”。

正如《天香传》开篇即言“香之为用,自上古矣”。中国人用香的历史可以追述到上古传说时期。概而言之,自上古到先秦用香以萧、蕙、兰、芷等中原、楚地常见的香草为材,以燎祭祭天为用。至秦代征百越,南方名贵香材进入中原。汉武通西域,各类异域奇香开始进入中国。魏晋南北朝玄学的兴起、佛教的融入,深化了香的内涵;奢靡斗富之风,拓展了用香的方式。唐代贵胄以香木建造宫苑居室,奢华为尚;又将各式香药应用于生活中,并与赏花结合有“香赏”,使得焚香之风渐普及于民。至宋代,香已经是生活中无所不在之物,也形成一种优雅的生活模式。焚香成为宋人日常生活中“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之一。

朱权与《焚香七要》

唐宋两代,禅宗的兴盛,以及文人雅士的普遍参与,又扩充了香作为提升人生境界的媒介作用。只是到了唐宋以后,才逐渐退去些许奢华的色彩,参与到了传统文人清雅、虚静和空灵的精神境界的创造中来。一如在丁谓的时代,他所谓的“天香”,上等的早已“价如银等”,极品的更是“一片万钱”。而王公贵胄们却仍然用量巨大。其中称胜者当属晚于丁晋公几十年又一奸相蔡京,其焚香自称“有气势”,“每焚香,先令小鬟密闭户牖,以数十香炉烧之,俟香烟满室,即卷正北一帘,其香蓬勃如雾缭绕庭际。”虽不足取,但其所营造之“奢华妙境”却可谓独步古今。当然,在此同时也有苏东坡、黄庭坚、洪刍、陈敬、叶廷圭等一大批文人,或是痴迷于用香之精妙,或是借香以唱和学问,又或是以香来抒发性情,使香在几与道合的同时,而逐渐弱化了本身的物质属性,强化了其精神价值。

朱元璋这位乞丐出身的大明皇朝创立者,却有一文一武两位杰出的血脉继承者。武的是自认为玄武化身的永乐大帝朱棣,而文的就是洪武皇帝第十七子自号臞仙的宁献王朱权。这位宁献王又是一位多才多艺,书画棋琴、诗词音律,无不通晓的人物。传说朱棣在靖难之役中,正是忌其才略,唯恐朱权与其争夺皇位才将其绑架,共同反叛建文帝。而朱棣即位后,更是将朱权改封于南昌对其严加防范,朱权只好将心思寄托于琴棋书画、道教、戏剧、文学等,郁郁而终。

世人知道的朱权,更多是因为其所著的《神奇秘谱》,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一位香学大家。他的短文《焚香七要》,使整个明代至清代,延续至今的焚香、品香课事,又或是论述品香的著述,所遵循的原则皆出于此。甚至于日本香道的品香也在其规模之中。

有了宋人的努力,明代人用香的水平可以用“精细”来概括。每当安坐静室,香案上摆放的简洁的器物,周围环境所展现出来的洗练与质朴,炉主手持香筯悄没声息地旋炉理灰,香品入炉后霎那间散发出来的馨香,整个静室只闻微妙的香氛却不见丝毫烟气,主客间静静地传炉,品闻,安坐,课香。

香席是一种通过“香”作媒介,来进行的文化活动,所以也不是单纯嗅觉上品评香味的品香。因此,这里所将要探讨的课题,虽然在有关精神境界追求的目的上,和宗教活动若合符节,但却和宗教无关。“香席”不是在寻求精神上的“归宿”和“慰藉”,而是一种人生品味的升华。

香席,如果像时下坊间,只会在熏烤香木上,去比较香气味道的变化,就反而会使嗅觉窒息;而太过份重视操作的技巧,也就不免落入了雕虫小技的展演。由于它最终所探求的是生活上的品味,所以感官的知觉、用香的技巧虽然是香席上必备的条件,但都不是香席所追求的目标。例如明代的高人佚士便普遍修筑有“静室”,用以举办香席来达到“习静”。总之,香席的意义,是在通过行香过程,来表现心灵的境界和内容。

今天我们要提倡的香席活动,既不必、也不可能完全还原古人的原始面貌,因为今天社会的状况和古代已经不同,而现代各项科研成就,以及资讯的发展、贸易文化交流的频繁,也都绝不是古人所能想象的。

编辑:沈海晨 mapwowo@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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