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场与操控

董颖

摘 要：奥尼尔是美国重要戏剧作家，他的作品《送冰的人来了》中的男性角色占据了舞台的绝大部分空间。然而剧中的女性角色并不总是附属于男性角色，尽管她们有的出场，有的不出场，但对剧中男性角色有着重要的影响，或者扮演供养者角色，或者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甚至于操纵他们的生活与命运。

关键词：《送冰的人来了》；女性角色；不出场；操纵

中图分类号：I712.07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9-0186-03

一、引言

尤金·奥尼尔是美国最重要并最富有影响的剧作家，被誉为美国戏剧之父。他曾四次获得普利策文学奖，并于193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父亲是成功的剧团演员，他童年时随家人生活在剧团中，到处巡回演出，耳濡目染，这成为他写作的起源。他的生活阅历丰富，上过常青藤大学，当过邮购所售货员，干过剧场经理助理，到南美淘过金，在海上做水手等。他阅读广泛，他的作品深受萧伯纳、杰克·伦敦、尼采、王尔德、斯特林堡、易卜生等人的影响。奥尼尔一生创作了五十多部的作品，《送冰的人来了》完成于1939年，是奥尼尔晚期作品之一。

在这一四幕剧作中，作家描述了一群生活在哈里·霍普（Harry Hope）旅馆当中的穷困潦倒无家可归者的生活百态，他们终日无所事事，依赖酒精、回忆过去和白日梦维持自己的生命，醉生梦死。每年夏日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会等待推销员希基（Hickey）光顾酒馆给他的好友、酒店老板哈里庆生。希基不仅会请大伙儿喝酒，而且每次都会带来一些低俗笑话，博大家开心。可这次希基到来，除了请大伙儿喝酒，还带来一个信息，那就是——他要鼓动每个人打破自己的白日梦，正视现实，停止自欺欺人，摆脱对酒精的依赖，实现自我内心最终的安宁。然而大伙儿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在踏出酒馆的次日，一个个如同夹着尾巴的杂种狗，灰溜溜的回到了酒店，重举酒杯，重拾各自的白日梦。

奥尼尔的戏剧作品描写的人物多以男性为主。根据巴洛的统计，奥尼尔作品中登场的角色中只有有大概三分之一为女性[1]。柏卡则把《送冰的人来了》一剧中的霍普酒馆称作“一个没有女人的世界”或者“一个男性的荒原”[2]。在《送冰的人来了》这部剧中，出场的十九个角色中只有三个为女性，占六分之一不到；而提及的不出场的女性有四个，确确实实为一个男性为主的世界。

二、《送冰的人来了》中的女性角色

（一）出场的女性角色

女性主义评论家尤诺维奇曾将奥尼尔的女性角色分为6类：妓女、唠叨妇人、心智失常的女人、纯洁无瑕的女性、雄心勃勃的女性及母亲；妓女是其中重要的一类[3]。这与奥尼尔当水手之后一贫如洗的生活经历不无关系。在这一段时期，他生活在社会底层，接触到底层形形色色的人，尝遍世态炎凉，并对底层人民的痛苦、无助、悲观有了深切的体会与理解。从《送冰的人来了》的剧本表面看，出场的女性只有三个妓女：玛吉（Maggie）、佩儿（Pearl）和克拉（Cora）。

玛吉和佩儿是酒馆酒保洛基（Rocky）蓄养的妓女，在街头拉客。玛吉是个混血儿，有着棕色的头发和淡褐色的眼睛；佩儿是意大利裔，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两人均二十出头，微胖，头脑简单、脾气好、爱叽叽咯咯地笑。她们站街拉客，将接客所得的钱悉数交给洛基，对洛基充满了母性的、像姐姐对弟弟一样的慈爱的情感；而洛基认为她们归自己所有，对她们像驯养的宠物那样管理和照顾。他们对相互之间的现状非常满意。克拉也是个妓女，是酒馆另一酒保查克（Chuck）的女友。体型消瘦，年纪要比玛吉和佩儿大几岁，风韵犹存，脸上刻着更多的风霜。她不介意酒馆老板哈里（Harry）叫她“妓女”（hooker），赚钱供男友查克喝酒花销，又幻想有朝一日能放弃旧业，和查克结婚，在新泽西或者长岛买个农场，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

（二）不出场的女性角色

奥尼尔的作品中还有一些女性角色，她们并不出场，只存在于酒馆老板、酒保及酒馆客人的口中。女性主义批评家认为，奥尼尔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以男性为主的世界；他对待女性的观念带有许多传统的色彩。然而我们却发现这些存在于剧本叙事层面的不出场女性角色随着剧本情节的发展，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甚至推动着整部戏剧向前。《送冰的人来了》中的四位不在场的女性分别为贝西·霍普（Bessie Hope）、罗莎·帕里（Rosa Parritt）、玛乔丽（Marjorie）、及伊芙琳（Evelyn）。

贝西是酒馆老板哈里二十年前过世的妻子，也是酒馆客人莫舍（Mosher）的姐姐。在众人口中，哈里对贝西一往情深，贝西支持他鼓励他，是他生活的动力和源泉，而她的死带走了一切。哈里对她充满了长情而又伤感的回忆，时不时提到“可怜的贝西”：“二十多年了，自从我给她下葬那日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这房子。没那心情。她走了，我对啥都不在乎了。我啥抱负都没有了。她不在了，什么事都没有意义了……”[5]他以贝西的死以及他的悲痛为理由，足不出户，固步自封，他甚至认为正是贝西死后，他才得了风湿。

罗莎是酒馆客人拉里（Larry）的旧情人，同拉里一样，她也是一名无政府主义者，同时是丹·帕里（Don Parritt）的母亲。罗莎和其他无政府主义运动者在策划一起爆炸案后由于内奸告发而被捕，并且很有可能因此被判终身监禁。她的儿子在哈里的酒馆里找到拉里，告诉拉里他害怕自己也被逮捕，所以跑来找哈里。罗莎是个狂热的无政府主义运动者，用丹的话来说就是“你知道她对运动的情感，就像坚定不移的传教士。任何不再信仰运动的人在她看来跟死了一样，应该像犹大一样放在油锅里炸”[6]；“有时候听她谈起来，好像她就是运动的化身呢”[7]；“她总是把运动和自己混在一起。”[8]她全身心地投入运动，同时追求自身的自由和解放，以至于把儿子抛在一边，和拉里决裂。罗莎的所作所为最终导致她所爱的情人离她而去，而自己的儿子也因痛恨她，而将她及其同僚告发。

玛乔丽是吉米（Jimmy Tomorrow）的妻子。吉米曾是报道南非布尔战争的记者。在吉米的口中，“玛乔丽长得漂亮，而且钢琴也弹得好，歌也唱得好……”[9]他对玛乔丽更是一往情深，然而因为玛乔丽却和军官通奸，让吉米觉得自己“比死了爱人更觉痛苦”[10]，不得不戒酒消愁，失去工作，一生尽毁。

伊芙琳是整部《送冰的人来了》中的核心人物，她是推销员希基（Hickey）的妻子，与希基从小认识，与希基青梅竹马。她在希基心中是纯洁与善良的化身。尽管从小时候起，希基就不安分，总是惹是生非，沾花惹草，受人唾弃。但是伊芙琳执意爱着他，支持他——“伊芙琳一旦下定决心就一意孤行。甚至当我承认自己做了坏事求她原谅，她也会替我找借口为我说话。她会亲我，说她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会再那么做。然后我就保证我不再那么做。我得那么保证，她那么好，而我却清楚……；”“世上没什么能动摇她对我的信心。”[11]在等到希基爱的许诺后，伊芙琳说：“那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只有死能阻止我爱你。……我知道我能让你快乐，而你一快乐，你就不会再做坏事。”[12]然而，事与愿违，即使希基在外头打拼赚了钱他们结了婚，婚姻带来的快乐也只是短暂的。希基旧病一犯再犯，伊芙琳一次又一次选择相信他，认为他是情非得已，原谅他希望他有一天能变好，一直到希基将自己杀死。

三、奥尼尔作品中女性角色的不在场与操控

布莱斯勒认为，奥尼尔作品中男性是主体，女性角色是以男性作为参照物来定义的[13]。她们或是女儿、或是妻子、情人，一般没有任何职业，有时甚至就是妓女的形象。包括女性主义评论家在内的许多人认为，奥尼尔的作品被他打上深刻的男权主义烙印，女性角色在剧作中丧失自己应有的地位，失去了话语权，她们附属于男性来满足他们的需要[14]，要无私地向男性做出奉献，必要时候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15]。尤诺维奇即认为，在奥尼尔塑造的女性角色中，无论是哪一类，都是按照男权社会下的传统女性道德观来塑造的。安·霍尔的《奥尼尔、品特及谢泼德剧作中的女性》认为《送冰的人来了》中的“不在场女性”则是男性欲望的工具[16]。总而言之，大部分学者认为奥尼尔作品反映出他的女性观是消极、狭隘的，他作品中的女性角色大多处在依附男人的弱势，她们受困于家庭生活，没有职业，受男人操控。尽管如此，我们却可以发现，在《送冰的人来了》这一作品中，女性角色对男性角色有着重要的影响。

作为洛基蓄养的娼妓，玛吉和佩尔将赚的钱悉数交给洛基；而她们与洛基之间又不只是单纯的妓女与皮条客的关系，她们还怀着母性像姐姐那样关爱着这个坏脾气的弟弟，这使洛基相信他们更像是家里人，而不是皮条客与妓女的关系。克拉日日编织着与查克结婚的美梦，而查克除了靠花她当妓女赚的钱喝酒一无所成。受希基怂恿，他们一早出去准备去结婚。凌晨时分，查克和克拉回到酒馆，两个刚刚打过架，克拉认为查克死性酒鬼不改，查克认为是克拉的白日梦支配着自己，她想要骗自己和她结婚，好让他和她结婚，让他赚钱养家。

酒馆老板娘贝西在世时候，哈里烦不胜烦，因为贝西总是充当督促者的角色，她掌握家里的财政权、吝啬不已，同时逼哈里树立雄心，干一番事业。贝西的死恰好给了哈里一个借口，心安理得地喝酒度日、碌碌无为。信奉无政府主义的罗莎不停的更换情人来证明自己是解放的、自由的。这最终使她所爱的情人拉里无法忍受，放弃无政府主义运动离她而去；使她的儿子对她萌生恨意将她告发，最终儿子也因为备受良心谴责而自杀。伊芙琳是希基白日梦的重要组成部分，她通过不断维持自己的白日梦即——希基是爱她的，他终有一日能变好——来使不安分的希基相信自己是爱她的，有朝一日自己会变好。而本性、现实与梦想之间的巨大差别让希基失去平衡感，痛苦不已，最终选择杀死伊芙琳来使自己解脱，同时也把自己送进监狱，走向毁灭。就算作品中着墨最少的玛乔丽，也对吉米产生重要的影响，这种影响体现在——现在吉米喝酒可以不用不好意思了，他可以借玛乔丽的奸情，光明正大，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这些女性角色推动者剧本情节的发展，在剧本中，她们不再单单是男性的附属，尽管她们可能还受困于家庭生活，没有从事除了娼妓以外的其他职业，但是她们不再只是受控于男性角色的操控，而是反过来，她们或者供养着与她们各自关联的男性，或者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持，或者支配着他们的生活甚至于命运。

四、结语

和奥尼尔大部分作品一样，《送冰的人来了》中的角色大部分为男性，剧作中出场的女性角色都是妓女，不出场的角色有妻子、情人与母亲。尽管大部分学者将奥尼尔作品中的女性视为男性的附属，认为这些角色主要起到了为男性角色服务的目的。但是女性角色却对作品整个情节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作品中的男性角色与她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们或是养活了男性角色，比如《送冰的人来了》中妓女的玛吉、佩儿、克拉，或是母亲如罗莎；或是影响着男性角色，如玛乔丽、贝西、罗莎；甚至可能将男性角色引入毁灭，如罗莎和伊芙琳。不管她们是出现在舞台之上，还是隐匿在舞台之后，她们或在现实中，更重要的是在思维意识层面，影响着剧中男性角色白日梦的构建，操纵着作品中的男性角色。

参考文献：

〔1〕Barlow， Judith E. ONeils Female Characters （A）. In Michael Manheim （eds）.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ugene ONeil（C）.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0.

〔2〕Bogard， Travis. Contour in Time： the Plays of Eugene Oneil[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421.

〔3〕Yunovich， Nancy W. The Women in the Plays of Eugene ONeil （D）. Kansas： University of Kansas， 1966.

〔4〕〔5〕〔6〕〔7〕〔8〕〔9〕〔10〕〔11〕〔12〕ONeil， Eugene. The Iceman Cometh[M]. 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6.

〔13〕Bressler， Charles E.. Literary Criticism An Introduction to Theory and Practice [M]. New Jersey： Prentice-Hall， Inc.， 1994：189.

〔14〕Joseph， Lois S. The Women of Eugene Oneil： Sex Role Stereotypres. Ball State University Forum， summer， 1973：79.

〔15〕Sheaffer， Louis. ONeill： Son and Artist [M]. Boston： Little， Brown and Company， 1973：495.

〔16〕Hall ， Ann C.. “A Kind of Alaska”：Women in the Plays of ONeil， Printer， and Shepard[M]. Carobndale： 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1993.

（责任编辑 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