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傻瓜

渭川

【故事简介】 “你最喜欢的人是谁？”“我最喜欢乔衍了。”他的傻子护工喊得面红脖子粗，果然如愿换回了美味棒棒糖一根。于是心机boy乔衍满意地笑了，就这个小傻子，分分钟都能让他生吞活剥了。可最后，他却被这个小傻子坑惨了……

【一】

乔衍今天又感冒了。

这座位于郊外的私立医院十分气派，风景宜人，但乔衍可没这个好心情去欣赏，他的主治大夫正喋喋不休地告诫他，他现在的身体不可以随便生病，要注意保暖，药要准时准点地吃。

乔衍把手里的水杯往柜子上重重一搁，神色不耐烦：“把这个啰唆的大叔给我赶出去。”

坐在小凳子上打毛衣的女孩儿立刻起身，嘴里说着“对不起医生”，手上却用棒针戳着医生的腰，催他往外走。

乔衍是他的病人中最不配合的一个，尤其是这个病人还有个言听计从的帮手。他叹息着，自己乖乖出门。

星子回头冲着乔衍傻呵呵地笑：“赶出去了。”

她一笑起来就见牙不见眼，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傻白蠢”，乔衍对他的这个护工极其嫌弃地“嗤”了一声后，又懒散地抱着后脑勺躺回床上。

“我想吃雪糕，快去给我买。”他对她颐指气使，还伸出长腿踢了踢她。

乔衍今年才二十岁，身长肤白，五官煞是好看，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他就是做出这种傲慢无理的事也不至于太讨人嫌。

星子有些迟疑：“你生病了，不要吃。”

哪知道这话就让乔衍不高兴了：“我想吃就吃，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个白痴来管我？快滚！”反正他就是病得再厉害，也不会有家人朋友来看他，曾几何时，风光无比的他竟落到这个田地，重病在身却只有一个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的护工陪着。

乔衍把骂星子“傻笨痴”当成了一日三餐，她却还是笑眯眯的：“那……那只能吃一点点哦。”

这种哄骗小孩的口吻让乔衍当下就翻了个白眼。

星子出去后，百无聊赖的乔衍就在医院闲晃着，这家医院背山而立，后头就是大片森林，在萧索的冬日里也难得有一点绿意。

乔衍觉得新鲜，晃着脚步不紧不慢地在林外看了起来，以至于拎着雪糕匆匆赶回来的星子怎么也找不到人。

乔衍在过去的二十年过得顺风顺水，他出身豪门，是家里的独子，多少人都赶着巴结他，他呼风唤雨好不威风，直到年前一次晕倒，他的人生就此发生了颠覆。

得知自己得了癌症的冲击还没缓过来，父亲从外头带回私生子的消息再次给了乔衍重创，他那时迷迷糊糊地想，他怕是要被家族抛弃了。果然，他后来几次病危，家里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乔衍没表现出多大的商业能力，乔家更不需要这样一个病秧子，他们需要趁早培养新的接班人。

冬天的天色暗得早，林中也渐起了雾气，白日看起来友好的树林在夜晚却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追着一只小兔子进入林子的乔衍深陷其中，不得出路，在又冷又饿的情况下，所有负面情绪爆发，彷徨、绝望、无助统统涌上。

可笑的是也许等到他的尸骨变寒，才会有人记起他不见了吧。

乔衍靠着树干，把脑袋埋在了双膝里，他没看到不远处有一簇光源在他来时的方向短暂停留后突然迅速接近。

乔衍是听到脚步声才抬头的，星子戴着大大的帽兜，一手拿着个塑料袋，一手拿着手电筒在他面前蹲下，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雪糕买回来了。”

这个时候谁还要吃雪糕啊！

她傻气的笑容里掺着暖意，暖得全身发冷的乔衍眼眶发热，他迅速地低下头。

“乔少爷，你怎么哭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慌乱无措，着急地说，“你吃雪糕，甜甜的，会开心。”

她拿出雪糕后，失望地说：“呃，雪糕变水了。”

这个傻子。

后来乔衍才知道星子找了他很久，也问了很多人才知道他进了森林，她运气好，没多久就在林中找到了他。

回去的路上是星子把乔衍背回去的，乔大少爷半点都不害臊，拔高声量虚张声势借以掩饰刚才自己的丢脸：“你说我能自己走回去？我一个病人找了那么久的路，腿痛，肚子饿，没力气，我走得下去？”

星子一脸迷茫：“你说什么？”

“我让你背我回去！”乔衍吼完，觉得自己头更痛了。

头脑愚笨、四肢发达的星子这回总算听懂了，还贴心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罩在他身上，嘿了一声就把他背起来了。

星子是朴素能干的劳动人民，而乔衍化疗期间也瘦了不少，她一个女孩子背起他来也刚刚好。

乔衍在她背上待了会儿，看她沉稳地背着他，一路辨识方向，他才渐渐放松下来，她背着个人浑身冒着热气，他靠着她的脖颈，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似乎还能闻到一股甜甜的……雪糕味。

他就跟个变态一样，偷偷地嗅了又嗅，嘴上还不断损她，说她来得太慢，饿着了他，说要扣她的工资。

星子憋了口气，终于开口了：“你别跟我说话，我累。”

【二】

那天晚上回到医院，乔衍很快就睡着了，只是连梦境都不安稳，挣扎了一夜醒来，他已是满头大汗。

窗外天色喜人，冬日暖人，乔衍的心里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他梦见他抢救无效以致死亡，却连一个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来来往往的人里没一个会为他哭泣，惋惜他的早逝，而父亲那张冷漠的脸一直在梦境里晃，最后梦境定格在他的遗像上，他的神情是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冷漠……

“乔少爷早上好。”

星子骑着自行车从窗边路过，她往窗户里探了身子和他打招呼，她的脸蛋被风刮得红扑扑的：“我去摘了草莓，新鲜的，你等下要不要吃？”

她还在山下的果园兼职当帮工，乔衍听说过也鄙视过，她又傻又丑就算了，还穷！

然而看她一大早活力十足的样子，乔衍发现自己这一刻是嫉妒她的。

因为她健康，自由，无忧无虑。

也许他的沉默让她觉得奇怪了，她有点担心：“你还好吗？”

她不知道只是短暂的一瞬，乔衍心里闪过多少念头。当他心里有了主意，握紧的拳头也慢慢放开，一抹笑意绽开在以往总是因不耐烦而充满戾气的脸上，看上去很单纯、很天真：“下次你带我一起去摘草莓好不好？”

他的样貌得天独厚，笑起来就更是精神了，星子虽然傻但也爱美啊，于是看着他吃吃发笑后，才反应过来赶紧答应。

乔衍想：这条傻鱼果然轻易上钩了。

乔衍感冒好了没几天，他就要求星子一起去草莓园。

说是摘草莓，也只有星子老老实实蹲在那里摘啊摘啊，辛辛苦苦，勤勤劳劳，他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看啊看啊，等着她不时摘颗大草莓在旁边的水桶洗净后再喂给他。

这样的举止已经十分亲昵，她却没觉察感到尴尬，毕竟她可是个傻子。

乔衍安静了没一会儿，果然就开始挑三拣四了：“你给我吃的这颗太酸了。”他皱了皱眉，像是要酸掉牙了。

星子闻言有些着急了：“甜的，给你的都是甜的……”

乔衍说：“那你过来试试啊！”

小傻子巴巴走近，就被他扯了过去，被他的口水全方位濡湿的草莓就借由相贴的嘴唇，进入了她的嘴巴里。跟着他嘬了下她的下嘴唇，口感又软又凉像果冻一样，惹得他又含了一下，这才结束了他单方面的勾引。

星子吓得跌坐到了地上：“嘴对嘴，羞羞脸。”就是傻子也是自小被教导不能和男人嘴对嘴。

也不等他回答，她慌得赶紧撒腿往外跑。

乔衍狡猾地笑着，在心里暗暗倒数着，三，二……果然到零的时候她又跑回来说：“我不跟你玩了，我要把你送回去。”

该做的事还好好做着，但非常明显，星子在躲着乔衍，来去匆匆，眼光不敢跟他对视，只要被他触碰到，她就慌得撒腿就跑。

守株待兔了几天，乔衍也没耐心了：“喂，小傻子，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要亲你？”

星子立刻愣了一下，要往后退却被乔衍拽住，她急得脸都红了：“亲嘴，羞，不要说。”

哪里会说不得？现在十岁的小学生都会了。

乔衍拉着她让她在自己的床边坐下，他拿出一根七彩圆圈棒棒糖，果然她眼睛都发亮了。上次她瞅着隔壁病房小鬼的糖流口水，别以为他没看见。

乔衍把糖举高，看她扒着自己的肩膀去够，他的口吻带着诱哄：“你要知道，收下了糖你就是我的人了。”

星子哪里知道他说的这话的意思，直说“好好好”，拿到了糖拆包装才舔了一口，就猝不及防被夺了回去，甜味从舌尖上蔓延开了，勾引得她表情委屈，口水更加泛滥

乔衍口吻严厉：“你听我说完。”

她盯着糖快速地点头。

乔衍只手搂着她的后脑勺，让她更贴近他的脸颊，他的言语是命令，是不可抗拒的蛊惑：“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你的天，你只能想着我，只能喜欢我，万事以我为先，就算是我死了，你也要每天想我，一天为我烧三炷香，为我哭，为我伤心难过，你听懂了吗？”

他这个要求实在是霸道无耻，但星子抓不住重点，只是说：“不会死，不会死的。”

算她有良心。

乔衍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丢给她糖果以示奖励。

【三】

一根棒棒糖就让星子把自己给卖了，对这个骗来的小东西，乔衍自然要时不时敲打一下。

“说，你是谁的人？”

“乔少爷的！”

“乔少爷是谁？”

“乔衍，是乔衍！”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星子只能爱乔衍，永永远远只爱他！”

星子回答得特别响亮，跟课堂上抢着回答的小学生一样，果然换来了乔衍手里色彩斑斓的糖果。

像这样的对答已经数不胜数，乔衍在一点点腐蚀着她的思想，而且他也对自己的成果越来越满意了。

冬天越来越冷的时候，乔衍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劲，有时候一睁眼，他会发现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星子趴在他的病床边上，像依赖主人的小狗一样。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他俩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

身体上的不爽，心理上的不痛快，让乔衍把压力都转移到星子身上，他变本加厉地加深自己对她的影响。

有他在的地方，她的视线就不能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她对他说的话她都要一字不差地复述一遍;有好吃的第一口都一定要给他尝尝……星子偶尔会不听话，就被乔衍打手心打屁股，甚至被他威胁要让怪兽把她吃掉。

星子吃过几次亏，就不敢再犯了。

当然乔衍也认为自己对她很好，他把糖放在自己嘴里让她嘴对嘴来取，给她梳头发，教她读书写字，化疗的时候还让她帮自己把头发都剃光。

乔衍顶着一颗光头振振有词地说：“你要知道，如果你不喜欢我，是没有这个待遇的。”说得好像他允许一个傻子喜欢他，对她来说，是一种恩赐，是可以光耀门楣的事。

傻子似懂非懂，却点头如捣蒜。

乔衍种下的种子，终于等来收成的那一天。

一次重感冒就把乔衍送进了抢救室，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正是黄昏时分，半隐半现的橘色光让人感到格外温暖，连沐浴其中的星子欢喜的面容也格外讨人喜欢。

星子说：“我怕你不会醒。”她看起来非常高兴，眼梢眉角都是飞扬的喜悦。

乔衍想：原来有人为自己担心，守着自己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她继续一字一句，好不认真地说着：“我以后会好好喜欢你，永永远远都喜欢你，你在的时候只看着你，糖果也分给你，你不要再让我害怕。”

这些都是以往乔衍哄她说的，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了。她虽然不聪明，可谁对她好，她不是没有感受的。

乔衍从那次做了噩梦后就发誓，就算是病死，黄泉路上，他也决不要孑然一身，决不让人世间无人念及自己。

他终于做到了。

他成功地让星子成了自己的附属，他把她打磨成自己最想要的模样，让她再也离不开自己，等到有一天，他就算是死了，全世界都忘了他，这个死心眼的小傻子也会永远地念叨着他。

乔衍在心理变态的时候把星子拖下了深海，把她变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然而，当他有了让他更有安全感的浮木时，他却没有把星子也带回来，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她在海中浮浮沉沉……

【四】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男孩变成男人。

乔衍再次踏上故土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家族抛弃的病秧子了，他健康俊美而且有钱有势。

豪车从铁门里开出，一身盛装的乔衍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领带，余光中似乎见到有个熟悉的人在后面追着他的车跑。

他再仔细一看，哪里有人。乔衍嘴角上扬，他怎么可能会看到那个傻子？

五年前，他被他从国外来的外祖父接出了国，他那早逝的母亲当初为了和他的父亲结婚，与反对她婚事的家庭断绝了联系，没想到最后她走投无路的儿子倒是受了娘家的庇荫。

他在国外接受了最权威的医生的手术，重新获得健康后，又得到了最系统的学习。乔衍发誓，有朝一日他会拿回自己的东西。

而那个当初在他离开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他早点回来的星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他不愿再开启的痛苦回忆。

他最糟糕的那段时日，他此后都不想再想起。

他的人生、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佛挡杀佛！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唤回了难得走神的乔衍。

他的眼里骤然有了笑意，接通的电话传来女人温柔的嗓音：“你在路上了吗……那好，路上小心。”

乔明城注意到星子，是因为这两天老是见到她孤身一人在别墅周围晃，这回是因为她坐在马路中间朝膝盖上跌出来的伤口吹气。

她呆头呆脑的样子看起来就有些不大正常。

他停留的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见他后突然就一瘸一拐地朝他冲了过来。

“乔衍，乔衍，我好想你。”她叫人的声音像小孩子一样，可她嘴里喊着的名字引起了乔明城的注意。

“你不是，只有这里像。”她指了指他的眼睛，摇头说着。

乔明城的脑袋里电光石火地闪过什么，很快他就挂上了他标志性的招牌微笑：“乔衍是我哥，你要找他的话，我可以帮你……”

【五】

那个自称是乔衍弟弟的人没有骗她，他问了她好多问题，带她吃饱了饭，帮她清理了疼痛的伤口，也真的让她见到了乔衍。

星子一直夸他是大好人。

在隆重的宴会现场，星子远远地看见了乔衍，惊喜地想上去找乔衍时，却被乔明城拉住，他的笑容那么和善：“我跟我哥说好了，等他忙完了他就会去找你，你乖乖在那个房间等哦。”

他的口吻跟哄小孩差不多，但也确实见效，星子犹豫了一会儿便高高兴兴地同意了。乔明城看着她眼睛里不谙世事的天真，嘴角快速地掠过一丝冷笑。

星子，你很快就能跟乔衍在一起了。

星子巴巴守着短针走到了“一”，才终于等来了乔衍。

跌跌撞撞走进来的乔衍比那时候高了，壮了，五官深刻了不少，只是在星子眼里，他还是曾经那个需要她背着下山，喜欢生病，还老是凶巴巴的少年。

她还没说话就已经被乔衍抱住，他身上有酒味，他蹭了蹭她的脸颊：“白霜。”

星子回抱住了他，疑惑地说：“乔衍，我是星子。”

但乔衍置若罔闻，他捧着她的脸细致地亲着，亲一下就说一句：“我喜欢你。”

乔衍离开后，星子一直在等他，直到最近才从医生那里得到了他以前住的地址。她有很多话要跟他说，说她有每天都在想他，还背了很多遍“星子喜欢乔衍”，也有好好地写字……但她现在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生病了，脸很烫，心跳得很快，因为乔衍的亲嘴和喜欢。

她的衣服被乔衍半哄半骗地脱了下来，他们之前孟不离焦的相处，让她轻易能接受他的亲近，只是又觉得他有点陌生，他以前都不对她说他也喜欢她，而且他也不会一直叫她白霜。

她觉得被弄疼了却又不敢推开他，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他的汗水滴到了她的脸上，明亮的灯火晃得她的脑袋迷迷糊糊，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念着他教给她的话。

乔衍是星子的唯一，乔衍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

“见鬼！”乔衍一觉醒来看到枕边人时，直接就爆了粗口，他以为和他上床的人是他昨天才订婚的女友白霜，怎么会是她？

他竟然睡了一个傻子，而且从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青青紫紫来看，他没有少折腾人家。

乔衍捏了捏宿醉后发涨的太阳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但乔衍并不能细想，因为伴随着门把扭动声传来了白霜的声音：“乔衍，你起来了吗？爸妈要跟我们一起去吃早饭。”

白霜看到门没上锁就顺手开了门，结果眼前的场景让她不由得失声尖叫，随后是她父母的训斥声，闹闹腾腾很快引来了住在周围的客人，所有一切都乱了套。

乔衍眉头皱得很紧，压低了声音：“白霜、伯父伯母你们先冷静一点。”这个时候就是他也觉得焦头烂额。

星子觉得吵，把脑袋蒙在被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掀开被子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星子整个人都蒙了，房间里多出来的三个面色不善的人让她觉得害怕，她有些不安地去拉乔衍的手。

乔衍还没来得及甩掉她的手，就已经有人冲进来，闪光灯频频亮起，定格了这荒唐的一幕。

乔家年轻有为的长子和白家独女的联姻本就备受关注，昨天也有不少入住酒店的客人关注到了，听到动静本来想进来看个热闹，结果就发现了一桩大丑闻，乔衍刚订婚就做出这种事，还被未婚妻和岳父岳母捉奸在床，简直就是好大一出戏！

星子牢牢抓紧乔衍的手，使劲往他背后躲，却不知道这个脸色铁青、沉默到近乎诡异的男人已经把这一刻所受的羞辱都尽数归咎到了她的身上……

【六】

白霜是乔衍在国外学习时认识的女孩，她聪明能干有气质，几乎是很快，他们陷入了爱河。在乔衍心里，白霜几乎是完美情人，而且她的家世也可以帮他巩固在乔家的地位。

从他的弟弟手里夺走乔家企业，是他这几年念念不忘的事，他要证明他的父亲当年对他不管不问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但就在他胜券在握的时候，星子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他几乎在一天之内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甚至很快就有人挖出他和星子多年前就已经相识，责骂他脚踏两条船。

乔衍用力撕碎了手里的报纸，转身用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

“说，是谁让你来害我的？你什么时候不出现，偏偏就在那时候出现在我房间里！”乔衍几乎恶狠狠地说着。

被他的双臂困在单人沙发里的星子有些害怕似的缩了缩脑袋，她把手里的棒棒糖举了起来：“乔衍，吃，不生气。”

她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一颗糖就能治愈所有的不开心。

乔衍一把拍开她的手。

这个傻子害了他，但他不能赶她走，因为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等着主角出现。

而他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跟白霜解释。

乔衍想着这些事时，突然感到唇上一热，抬眼一看，星子正睁着圆眼笨拙地亲着他。

乔衍又是一阵火大，他把她推开，烦躁地说：“白痴，我现在警告你，别随随便便碰我！”

“可是……”星子不明白了，以前明明只要她和他亲嘴，他都会笑的啊？

星子是不会明白的，那时乔衍需要她，但现在她只是一个累赘。

乔衍厌恶他的父亲，但他跟他的父亲其实一个样，一样冷漠无情，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乔衍和白霜谈过。

乔衍说，他那天晚上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星子的突然出现也很可疑，他以前也确实和星子认识，因为她是他的护工。

总是光鲜亮丽的白霜此时显得有几分憔悴：“乔衍，你确实占了人家的便宜，你不能因为人家是个傻子就不负责任。”

她是很有正义感而且理智的女人，她的话让乔衍无话可说。

两人至此和平分手，乔衍给乔家带来的丑闻让他在乔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丑闻过了一个月就已经平息下去，乔衍把星子扫地出门了，她不是抱着他的大腿不肯走，就是被他撵走后还会找回来，最识路的狗都不见得能做到她这样，即便他待她的态度比以前要恶劣得多。

几次下来，乔衍也就随她去了，就当是请了个免费保姆。

乔衍偶然知道了星子和他的弟弟乔明城见过面。

乔衍看着侦探给他发来的偷拍乔明城和白霜在不同场所吃饭看戏的照片。

乔明城在追求白霜！

乔衍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在他后头拖地的星子突然说话了：“我认识这个人！”她细白的手指戳了戳相片里的乔明城。

乔衍很快反应过来，起身按住她的肩膀要她把话说清楚。

星子的记性不好，在乔衍的逼问下才断断续续把那天和乔明城见面的事说清楚。

乔衍的脸色越来越黑，手上的力道重得让星子的肩膀都发疼。

她还想出声让乔衍放开她，却被乔衍狠狠掼了出去。

“你竟然和外人算计到我身上！”

那时医生说他手术成功的概率不大，他的父亲就立刻接回了在外的私生子乔明城，乔明城表面对他客气，实则处处与他作对。

在他看来，乔明城不过是一个肮脏的私生子。

星子摔在了地上，乔衍还气不过，抬腿就踹了她一脚，他待星子，总是没有“珍惜”“尊重”可言。

乔衍还在等着她回答，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她的半点动静，他低头就看到她捂着肚子咬着嘴唇，额头冒着虚汗，她身下的白裙子染了红色……

【七】

星子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乔衍，她想起身，他就帮她在身后垫好了枕头，她一张口他就递给她一杯温水。

乔衍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星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要乔衍跟她说一句对不起该有多难？可他说了，而且情真意切。

星子表情疑惑，看得乔衍又急又无奈：“你这个笨蛋，你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

医生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整个人都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才一阵后怕，毋庸置疑，孩子是他的，而可怕的是，他的一推一踢，差点造成星子小产。

星子也慌了：“小孩，乔衍的小孩？”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有着不敢相信的神色，还有……惊喜？

乔衍咳了一声：“以后你就好好养胎，家务我会请阿姨来做的。”

似乎是不习惯自己对星子这么温和，乔衍的神情尴尬，下一秒迎接他的却是星子对他结实的拥抱。

“乔衍，我好开心！”

她喜形于色，从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这种仿佛得到星辰月亮的喜悦让她的眼里聚了无数的光彩，呆头呆脑的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乔衍想：蠢到了可怜的地步，也是一种本事。

星子像一只金丝雀，被乔衍囚养在了大房子里。

不再是冷眼相对，冷嘲热讽，乔衍对星子多了几分耐心，他们像回到过去在医院乔衍诱骗她的时候，有糖果，有聊天，有写字，还有亲嘴。

乔衍说：“你要乖乖听话，我才会对你好。”

星子立刻就拼命点头，生怕他又会凶她，打她，甚至不要她。

乔衍有时候会貌似随意地问她，她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

她还是好认真地回答，喜欢，永远都喜欢。

乔衍若有所思。

这天星子跟往常一样，被乔衍带着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时，变故只在顷刻间就发生了。

一辆面包车阻断了他们的前路，星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时，她和乔衍就被蒙面人捂住嘴巴强行拉上了车。

之后发生的事星子觉得很像医院老阿姨们喜欢看的电视剧。

她和乔衍被带到偏僻的仓库里，乔衍一直试着和绑匪交涉，他问是谁叫他们来的，他愿意付双倍价钱，还要他们手下留情，对女生客气点。

星子怕了，她看到其中一个人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拍了拍乔衍的脸：“你很跩吗？利和园那边的房子你也敢拆。”

乔衍说：“有话好说。”这句话换来的却是一阵拳打脚踢。

星子看到他嘴角都瘀青了，赶紧说：“不要打乔衍，不要。”

她说话的方式果然引起那些人注意了。

“哟，这是个傻子。”

星子说：“不傻，我不傻。”

结果她就被对方一顿嘲笑，还拍了拍她的肚子轻浮地说：“还是个孕妇。”

乔衍用头撞开了那人：“我叫你们别碰她！”

结果他又被暴打一顿。

星子都不用想，只身就挡在乔衍面前，喃喃道：“不能打乔衍。”

拳脚未曾停下过，乔衍赶了她几次，她还是跟磐石一样挡在乔衍面前。

星子确实不聪明，爱人全凭一股傻劲和冲劲。

乔衍无奈，只好反身让她躲在自己的怀里。

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泛黄的旧时光，巷子里的小孩把她围在角落里扔东西时，她的妈妈就是这样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乔衍也跟妈妈一样。

星子迷迷糊糊地想着，她抬头就看到了乔衍的神情，他的眉头还皱着，眼神隐忍专注，他的脸上有瘀青，却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样子。

乔衍和星子并没有受困多久，很快就有警鸣声响起。

乔衍的手机设定了紧急报警功能，在被绑匪抢去手机前，他已经趁乱按下了快捷键。

回到家后，星子拿着热鸡蛋给乔衍脸上的瘀青活血化瘀，一边还愤愤不平地说要打坏蛋，坏蛋坏。

乔衍随口说道：“哼，真正的坏蛋还没受到教训！”

星子好奇地看着他。

乔衍从抽屉拿出一张照片扔在桌上：“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吗？他一直想跟我抢继承权，所以处处和我作对，今天就是他叫人来害我。”

星子一看，是她以前遇到的那个脾气很好的男人，乔衍还因为他好气自己。

“星子，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并不害怕，但我现在怕了，他要是伤害到你和宝宝怎么办？”乔衍耐心地问着她。

严肃凝重的气氛也让星子着急了。

星子想起今天发生的事，仍是觉得十分害怕，害怕会伤害到乔衍和宝宝：“不可以让他欺负我们。”

乔衍轻声笑了：“那你愿意和我一起打倒他吗？”

乔衍朝她伸出了手，她有些犹豫，她那么笨，怎么可以跟乔衍一起打坏蛋？但是乔衍很温柔地告诉她，她能办到的，而且也只有她能办到。

这种被信赖，能保护他们的感觉太吸引人了，星子终于还是答应了。

【八】

乔家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一向隆重，前一晚就是气派十足的宴会。

乔明城到场后就受到了许多人的瞩目，本来从乔衍带着白霜风光归来，让他十分有危机感，但随后乔衍发生的丑闻，让所有股东都顿感震惊和失望，前阵子还听说那个傻子生了个孩子。

乔衍这辈子只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乔明城整了整领带，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

乔明城以为乔衍那么爱面子的人，是不会出席这种重要场合的，没想到他不但容光焕发地来了，还带上了抱着小孩的星子。

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看着他俩。

被这么多人盯着，星子有些怯场，但想到乔衍对她说过的话，心里又有了力量。

乔衍带着她上了主席台，说是要说出真相，揭穿一个阴谋。

他说他身边这个女人想必大家都知道，因为她，他声名狼藉，失去爱人。

听到这话，星子抱紧了孩子。乔衍告诉她，今天无论他在台上说什么都不要信。

“我确实和她很久以前就认识，我生病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在照顾我，我很感谢她，但我离开医院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我那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巧地出现在我的床上，而不久后她告诉我，她有了我的孩子，我认了命，直到不久之前……”

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他讲话。

乔衍眼里泛着光，他苦笑了一下：“我怎么都想不到陷害我的会是我亲爱的弟弟。”

乔衍不是没有证据，他找到了当初收了乔明城的钱在他酒水里下迷药，并且更换了房间门牌让他进错房间认错人的服务生。他还说，和星子一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的是乔明城。

全场哗然。

乔明城急急地上台：“你胡说，你随便收买个服务生陷害我也不是不可能！”乔衍突然发难，让他措手不及。

乔衍的眼神让乔明城有一瞬间怕了，那样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像盯住了猎物的猛兽。

星子也开口了，她说她跟乔明城在一起很久了，说是乔明城要她去陷害乔衍，而孩子也是乔明城的，他当初许诺她等乔衍声名狼藉的时候，他会娶她，给她名分，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他却一拖再拖，还一直在追求白家小姐，甚至连孩子都不认。

她良心受着谴责，但她不能让狼心狗肺的乔明城奸计得逞，不能让无辜的乔衍受着罪。

这是星子把话讲得最像正常人的时候，甚至连情绪和口吻都不差。乔衍教她这些话教了很久，现在她的耳朵里还藏着微型录音机，她只需要跟着乔衍的范本念。

这就是乔衍所说的只有星子所能做的事。

星子一开始一直不愿意说孩子是别人的，直到有一天乔衍出了意外回来，他说乔明城又派人撞他的车。

乔衍断了一条胳膊，但幸好没有大碍，星子看着他满脸的疲惫，不再反对。

事情的反转引来一阵呼声。

乔明城一下成了众矢之的，他一直试着辩解，但乔衍出示的一份文件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鉴定书上确定星子的孩子和他有亲子关系。

一切都完了。

乔明城怎么都没料到乔衍会来这一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孩子都不要了。他看向星子，想着连这个傻子都被乔衍耍得团团转。

乔衍颠倒了黑白。

乔明城怎么可能甘心，他突然发难，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夺走了星子手里的孩子。

“乔衍，你敢再说一遍孩子不是你的吗？”他举起了手里的婴儿。

这一波三折的发展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乔衍沉默了，星子一直在用祈求的眼光看着他，她喊着：“宝宝，宝宝。”

她的声音却被乔衍冷静而掷地有声的声音掩盖了。

“不是。”

乔明城的手抖了一下。

他只听得孩子的哭声那么有力，但怎么就哭不软乔衍的铁石心肠？

星子的心“咣当”了一声，被瞬间敲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她向后退了一步，乔衍跟她说要相信他，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魔鬼。

星子看向她的孩子，却看到乔明城已经松开了一只手……

乔衍赢了，而且让他的对手永无翻身的机会。

他赢在了他的心狠手辣，自始至终，他的脚步都没挪动半寸。

乔明城却输在了他的心软，他最后仍是没能下得了狠手，他一败涂地，遭受了比之前乔衍所受的还要猛烈无数倍的反击。

星子很庆幸宝宝没有事，可是好像她有事了，乔明城是摔的她的心吗？要不然怎么疼成这样？

星子神色恍惚地坐在家里等乔衍。

等到宝宝熟睡，黑暗笼罩在客厅，乔衍愉悦的步伐才响起。

他用最温柔的语调夸她，也用最温柔的语调告诉她，已经在别的地方给她和宝宝安排了地方。

“你不要我们了吗？”

她用童真的语气问着这话，其中的惴惴不安被无限放大。

乔衍一开始还好言相劝，但星子不知怎的突然变聪明了，怎么都不愿意走。

乔衍的好心情立刻被破坏了，嘴里说的话也变得难听了：“你以为我会让别人知道我有个傻孩子吗？”

星子一下子就被吓住了，拼命地说：“不傻的，宝宝不傻，不傻的。”

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乔衍又一次不再需要她，所以即便星子的眼泪掉得再多，她也逃不过再次被抛弃的下场。

【尾声】

乔衍在A市一时风光无限，无人能敌。

乔衍也重新得到了白霜的爱情，两人分分合合的佳话也传为了美谈。

乔衍要同白霜结婚的那天，冬日里难得出了一次暖阳。乔衍从别墅出来要走向车子的时候，一辆等在角落的车子突然横空出来，以超快的时速猛地朝他冲了过来。

陪在他身边的人立刻四散，只有车子还锲而不舍地追着他，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

乔衍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四个轮子，就在车子要撞飞他的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扑了过来，将他狠狠撞开。

车子长长的刹车声割破了天际。

乔衍捂着被撞晕的脑袋起身，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倒在血泊里的星子。

所有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世界在瞬间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

然后，有人尖叫着，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叫警察。

乔衍失神地看着星子，她还有意识，朝他所在的方向一点点地伸出了手，她的嘴唇嗫嚅，在无声地说着“乔衍”“乔衍”。

那次乔衍不顾她的哀求，强行把她和孩子带到了别处，并且让人明着照顾她，实则看管她。乔衍偷偷去看过她，她抱着小孩在花园里玩，小孩子很可爱，眼神滴溜溜的，又活泼又机灵。

她问着她怀里的小孩，乔衍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呢？为什么呢？他是不是也像以前一样，不会再出现了呢？

她其实也像个小孩。

乔衍转身离开。

再见面却是现在，她眼里有看见他的欣喜，有受伤的痛苦，还有跟那时候一样的疑问，他为什么不去看她呢？

她真是傻到无可救药，到了这个地步仍没有认识到乔衍二度抛弃了她，更别说意识到乔衍一直在利用她了。

从前利用她，后来也利用她，而且毫不费功夫，她那么好骗，只要说几句好话，演几场戏，他就是让她去摘星星，她都会搬着梯子上天去。

她怕他受到伤害，只要他自己弄出点伤口赖到乔明城身上，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去诬陷乔明城。

星子一直朝他伸着手，希望他能够回应他，可是他不可以，只要他伸了手，所有在场的人都会知道他同她关系不同寻常，他所得到的一切会再度岌岌可危。

乔衍没有动，只是盯着她，他仔细地看着她，她的样貌仍旧跟几年前没有变化，一个怀有童真，怀有赤子之心的人怎么会有改变呢？

乔衍这时候竟然怯场的，他只是站在原地，看她的手没有依附，用力了很久终于掉回了地上，看她眼里的光慢慢熄灭……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不求回报地爱他的傻子了。

她也终于不会再一直被人利用，受了伤害也不自知了。

后来混乱中，乔衍几乎是被动地接收着消息的，开车行凶的人是乔明城，星子像以前很多次一样，躲开了保姆跑了出来，走了很多路才找到了他所在的别墅。

她就像很多被遗弃的小狗一样，拼命地想找到有乔衍的家，但这一次，她再也不用费尽周折了。

这么多年，她也许已经累了。

阳光亮得刺眼，乔衍一直在走神，他想起多年前他在树林里迷路的时候，是星子找到了他，在他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吃雪糕，也是星子一直背着他找到了回去的路。

之后的很多次，却没人带她找到回去的路，在她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也没人问她要不要吃颗糖。

星子，如果有来世，做只猫或者做只狗也好，不要再做一个奋不顾身爱人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