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底有轻风

萧四娘

引火烧扇、厨大人/神厨，轻点扇、每天都想扇你、神厨很下饭、扇爱点火

故事简介：作为谢夙手里拿着的扇子精，我有特殊的生存技巧。不仅能扇风解凉，还能引火上身，顺便烧掉谢夙身上的衣裳。腹肌整齐，很下饭。这位小哥，你身材不错哦！

第一章

几年前傲来国石猴出世，自封齐天大圣去大闹天宫之时，一脚踹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落到凡界成了八百里火焰山。不过后来莫名其妙地，这火就灭了。

而这山脚下的宋城城东的味然居最近人气十分旺，只因味然居新聘来的大厨谢夙，厨艺精湛到吃一口他做的菜，可解心结，忘百忧的程度。虽然听着邪门，但这就是事实。

今日的味然居依旧人满为患，站在锅台边的谢夙一身粗麻长褂却衬得身量颀长，朗目星眸，生得十分俊朗，大勺一颠，藕片的清香在他的烹调中被发挥到了极致。

我默默望着他，感受到了隔壁豆腐西施最常说的一句话：长得这么帅还会做饭，是个女人看到他都想嫁啊！

虽然我只是谢夙用来扇火的蒲扇，但从性别是来说我是个女的，花痴一下也正常。

我正望着谢夙，却不想他突地蹲下来将我拿在手中，轻轻对着灶台里扇着风。

他的右手因为常年颠大勺掌心有老茧，时不时摩挲过我的身子，有些痒痒的。

我有些激动，连带着灵力跟着涨了起来，原本的轻风忽然变成了狂风。那灶台里的火沿着扇面蹿上来的瞬间，我和谢夙都蒙了。

火迅速将我全身包裹，我疼得浑身抽搐，隔着火海，只见谢夙浓眉一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猛地一下扑到我的身上，试图把火给压灭。

我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意识到了自己存活的价值，这一刻简直是我扇生的巅峰。

一股清凉的气息萦绕身侧，那火居然跟着一点儿点儿灭了。我欣喜若狂，突地听见谢夙有些惊诧的声音响起：“你……”

“我怎么了？”

我近乎下意识地接口，随后陡然一愣。我能说话了？

我抬头望见谢夙惊诧夹杂着一闪而过的惊喜的眼中，他的面前是一个形容娇俏的女子。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本扇子化成人形了！

欣喜太过，我一把搂住谢夙，在他后背狂捶。直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儿处，我心尖一颤，方意识到……我们的姿势仿佛太过狂野了。

他压在我身上，我搂着他的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我俩有一腿吧！也就难怪掌柜亲自来催菜时，一副惊得下巴快要掉地上的表情：“……小谢啊，大庭广众要注意影响。”

谢夙轻咳一声从我身上起来，随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视线从他的腹肌上扫过，又忍不住再扫回去，鼻子隐隐有要喷血的趋势。

他刚才扑过来的瞬间，上半身的衣服正面被烧得精光。都这样居然也没烧到肉，不得不说谢夙也是个人才。

我弯着眼睛看着他，非常诚恳地建议道：“你就这样去大堂走一圈，那些女客人都不用点菜了。你这样，很下饭。”

谢夙：“……”

第二章

我自打有灵识起就一直在谢夙的身边，帮他扇火做饭。至于他从哪来，怎么到宋城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谢夙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轻轻”，把我留在味然居做他的助手，做些摘菜、洗菜的活儿。

看谢夙做饭这么久，摘菜这点儿小事我自觉还是能够胜任的。但是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

那圆滚滚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啥，我这么一掰开，汁水猛地溅到我眼睛里，顿时眼泪住不住地唰唰往下掉。

耳畔谢夙的笑声非常刺耳且欠揍，泪眼模糊中，他笑够了，伸手把我揉眼睛的手扯开。

“这是西边来的菜，叫洋葱，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地掰开。”他说完这句话，轻轻扒开我的眼皮，小心地吹了吹。

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眼里的不适感逐渐消散，他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在我面前放大，眸中蕴着的那比星子更加璀璨的光，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过一会儿谢夙松开我的脸，让我去水缸旁洗眼睛。刚洗得眼前清明了些，我就听见一声甜腻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谢大哥……”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眼一看，果然是隔壁的豆腐西施季三娘。只见她扭着水蛇腰蹭到谢夙面前：“今早刚磨好的豆浆，特意按照谢大哥的口味做的。多放黄豆，少放糖。”

我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儿把早饭吐出来。谢夙却是一脸的享受，还保持微笑和她眉来眼去地调情：“你懂我。”

看不出来，谢大哥你口味蛮重的嘛！

大抵是看不过去他们在我面前说着甜言蜜语，我装模作样地脚下一歪，伸手把那一盆洋葱水十分精准地泼到了季三娘的身上。

她呛得鼻涕眼泪横飞，怕在谢夙面前花了妆，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谢夙歪着头看我，目光分明含着笑意。我清楚，他这是在鼓励我这种勇斗强权的革命精神。

然后……我就被谢夙派去给季三娘送热姜汤了。

我气得咬牙切齿地端着汤过去，季三娘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裳出来。她边喝汤，边上下打量着我：“丑得这么有格调，谢大哥是怎么容忍你这样辣眼睛的人存在的？”

我忙举起手边的茶嘬了几口，来压制内心想要揍她的冲动。谢三娘收回目光将那汤喝了个精光：“谢大哥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你不觉得肚子难受？”不能够啊，我明明下了分量十足的巴豆，咋可能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季三娘眼波一转：“哪种难受？”

“就是肚子绞痛，忍不住要去茅房的……那种……”我越说越无力，捂着突然疼起来的肚子急忙往茅房跑，出了门还能听见身后季三娘得意的笑声。

天擦黑之际，我浑身瘫软地躺在床榻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自打我回来，谢夙就笑个没完没了。我悲愤却无力地捶着床板：“鬼知道季三娘是巴豆精啊！”她一个巴豆精自然不怕吃巴豆，她摸过的茶杯沿儿自然就被抹上了巴豆汁。而我，就这么不幸地中招了。

谢夙坐在床边，像拎小鸡崽儿一样把我拎着靠在他身前。他一只手从我腰侧绕到前面来，轻轻揉着我的肚子，那股五脏六腑绞痛的感觉随之渐渐消散。

良夜静谧，圆月当空，屋内一下子变得安静。我垂眸，看见透过窗棂洒下的月光下，我和谢夙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我那颗心，突然一暖。

相依相偎，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我放松下来，不自觉地往身后蹭了蹭，然后就听谢夙道：“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此番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我：“……”你咋不去死呢？

第三章

许是谢夙的按摩起了效果，这一夜他离开后，我肚子就不再难受了，我裹着被子沉沉睡去，恍惚中还做了个梦。

梦里我还是从前蒲扇的模样，被谢夙拿在手里轻轻扇着。周遭云絮缭绕，琉璃金瓦，分明不是在宋城味然居的小厨房里，但看着有些眼熟。

“师兄，赤脚大仙的那道白斩鸡做好了吗？”我正疑惑着，自外头进来个人，是个生得十分俊俏的少年郎。倏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周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那股难以言说的恐惧将我包裹，我声音颤抖地一声声唤着：“谢夙，谢夙……”

……

“轻轻，轻轻你醒醒。”

我闻声倏地睁开眼，谢夙那张担忧的脸便映入视线中。梦境的惶恐犹在，我直接扑进他的怀里，牙齿都在打战：“谢夙。”

我察觉到他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他将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后背顺气：“嗯，我在。”

谢夙的身上向来都带着饭菜的香气，闻着让人觉得踏实安心。我长长舒了口气，有些不舍地坐直身子：“你没事跑我房里做什么？”

谢夙明显没想到我这话题转得如此诡异，愣了一下方道：“你昨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我早起给你熬了一锅鸡汤。”

我顺着他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吸了吸鼻子，砂锅盖儿也藏不住鸡汤的香气。

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顿时被我抛到九霄云外，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事情是谢夙的一碗鸡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喝两碗。

我学着季三娘摆出一副柔弱到极点的模样：“谢大哥，人家手无力，你喂人家嘛！”

谢夙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我：“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怎么还烧坏了脑子？”

我：“……”

柔弱派委实不适合我，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捧着砂锅直接把汤喝了个干净。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我顿觉这个世界真是美好。

突地一声震天响的敲门声响起，掌柜的神色有些慌张：“对面百香阁的新老板鹿远在外面，指名道姓叫你出去比试，这摆明了是来砸场子的。”

谢夙眸子一滞，随后把我按倒在床榻上：“你身子刚好，今天放你假，你在这儿睡觉，不许出去听到没有？”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等到脚步声走远，我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尾随而去。

有热闹不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扒着门板伸长脖子往外看，谢夙的脸色铁青，活像是谁抢了他媳妇儿一样。而他对面站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虽侧着脸看不清长相，但感觉是个风流恣意的俏公子。

“鹿某听闻谢公子厨艺精湛，想和谢公子比试一二，不知道谢公子敢不敢应这个局？你若赢了，我就离开宋城，再也不回来。”

谢夙浓眉皱起：“反之呢？”

“反之……”鹿远忽而偏过头，手指直直探向我的方向，“我若赢了，就要娶这扇子姑娘过门。”

此言一出，谢夙的脸唰地一下黑成锅底，他咬牙切齿地道了句：“你做梦！”

我没精力去分析谢夙说这话的心理活动，因为当我看见鹿远的长相，顿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这人，不就是昨晚我做梦梦到的那少年郎吗？

待到他露出一口晃眼的大白牙冲我笑时，我哆嗦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一件事。

“……娶我？大哥你哪位啊？”

第四章

那日的最后谢夙到底还是应了战，和鹿远相约三日后比试厨艺。规则很简单，每人做三道菜，找人品尝投票，票数多者胜。

对于谢夙的厨艺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长得白嫩嫩和水豆腐一样的鹿远小哥内心居然如此阴暗。

整个宋城的菜都被天香阁高价买去，谢夙连食材都没有，拿什么做菜比试？鹿远不惜破产也要让谢夙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我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谢夙的肩膀：“若是实在没办法就认了吧！哎，那鹿远长得挺不错的，我嫁过去也不吃亏。”当然，和你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能甩掉你这个麻烦当然我求之不得，但不争馒头争口气，我这金字招牌可不能让鹿远那小子给砸了。”

这话委实太伤人，我默默收回手，却被谢夙一把抓了回去：“走，跟我出城。”

宋城外有座宋城山，满山青翠，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曾经火烧八百里的火焰山。谢夙拉我来做苦力，让我随他一道挖野菜。

这宋城山上遍地生了灵识的精魅，自我们来就一直叽叽喳喳地吵个没完。

“哎呀，这公子生得好俊。”

说话的是一株喇叭花，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花！我伸手把它的花蔓扯到一边，还能听见它号着：“啊！放我回去看帅哥……”

谢夙听不到它们说话，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地挖着野菜。我支着下巴望着他，好像我就这么看着他，看了无数个朝朝暮暮，春夏秋冬。但明明，我到他身边不过几年光景……

我兀自出着神，谢夙突然偏过头看着我。他黑眸深沉不见波澜，连出口的话都少见地让人探不出情绪：“好看吗？”

“挺……挺好看的。”

他扯开嘴角，笑容莫名带了几分苦涩：“那就多看一会儿，不然……”

不然什么？我好奇地正打算追问，耳畔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近。不安的情绪传遍四肢百骸，我近乎下意识地扑向谢夙，两人抱作一团朝着一旁滚了几圈。

“你快走。”我站起身推开谢夙，转身挡在那手腕粗细的青藤精面前。青藤分出无数枝蔓，就算我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也躲不开这天罗地网一样的攻势。

恰是此时，一道身影蹿到我的跟前，快得我都看不清。藤蔓那卷曲的芽儿触到他的脸时突地一滞，竟不再向前。

“没想到我那心思恪纯的小师弟如今却成了不择手段的人。”谢夙声线越发清冷。我闻声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去，那藤蔓摇身一变化作人形，竟然是鹿远！

他居然连挖野菜的机会都不给谢夙，可真是个恶毒的男人。

“师父若是知道了你这样，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

提及师父，鹿远脸色一下子黑成锅底，怒气冲冲地挥着藤蔓。谢夙硬生生接了这一下，顿时右边脸颊多了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你有病啊！”我咬着牙瞪着鹿远，要不是打不过他，我肯定冲上去了。

鹿远攥着拳头，不甘不愿地转身走了。谢夙松了口气，方才察觉到脸上的伤，疼得五官扭曲在一起：“这要是留了疤不帅了可怎么好？”

我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只顾着脸。

学着之前谢夙的模样，我踮起脚轻轻吹着他的伤口，眼前闪过的，却是他方才不顾一切护在我身前的情景。融融暖阳，化掉心尖的那一层冰霜。

我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个颜控，昧着良心笑着安慰他：“放心吧，就算留疤了也依旧很帅。”

第五章

白日挖野菜挖得我浑身酸疼，回去后早早便躺下了。睡到半夜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我半眯着眼睛去开门，待看到来人立马惊醒：“你来做什么？”

鹿远笑得十分良善：“你放心，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喏，这药给谢夙擦了就不会留疤。”

“你有这么好心？”

“我回去想了想，之前用些旁门左道是我的不对，我想光明正大和谢夙来一场男人之间的较量。”

他说完便走了，我拿着药瓶去找谢夙。

我推开门，屋内却没有人，唯听见屏风后面的潺潺水声。谢夙那结实的小腹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我轻咳一声：“谢夙，我来给你送药了。”

我本打算在外面等着他出来，却不想他朗声道了句：“你进来吧！”

我：“……”

绕至屏风那侧，饶是做足了心里建设，我还是没忍住老脸一红。只见白气氤氲的浴桶中，谢夙墨发披散着靠在桶边，一滴水珠顺着滚动的喉结往下滑……

“既是为了救你伤的，你给我上药不过分吧！”

我回过神点点头，这个要求很合理。

我努力做到目不斜视，伸手将药膏轻轻抹到他的伤口处。但有叫“谢夙”的美色在前，我哪里还能专心涂药？

我心潮澎湃之际，察觉到周身灵力比之从前旺盛许多。我突然想到什么，心“咯噔”一跳，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我试着运气时，不小心化成了原形。从前不过蒲扇大小，如今却莫名变得大了数倍，随之增加的，还有体重。

木桶不堪重负，“咔擦”一声碎裂成几块。我扇身立不住，直接倒在谢夙的身上。他被压得脸涨成猪肝色，仿佛是个废人了。而我这是化成人形之后第一次变回真身，不晓得如何才能变回去。

“谢夙，该怎么办啊？”

他忍着疼，教了我一句口诀。我学着在心中默念一遍，顺利化作人形。谢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得我心里异常愧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掌心下，谢夙的心跳比平日里要快上许多。等等……我怔怔把目光下移，随即“轰”的一声，脑子被炸得一片空白。

我身下的谢夙……没穿衣服……

一晃到了谢夙和鹿远比试的日子，因着前日晚上的乌龙事件，我这两天都没好意思在谢夙面前出现。

虽然他大度地表示被看了没关系，不会让我负责，让我别介意，但我怎么可能不介意！

还有，我很想负责啊！

我再见谢夙时，他脸色有些惨白，当真惹人心疼。

“你可是病了？”

谢夙摇了摇头，笑道：“参加大赛嘛，总要补个妆，擦个粉。”

我默默离他远了些，表示和他不熟。

我对谢夙一直有种迷之自信，他也没辜负我的期待。三盘菜色香味俱全，吃菜的三个路人满足得快要哭了。

我本以为胜负已定，却不想会突生变故。不过须臾，那三个路人的幸福脸陡然变得扭曲，痛苦地哀号着往茅厕的方向冲。

我和谢夙：“……”

那三人回来后愤恨地把票投给了鹿远，鹿远得意地冲我勾着手指：“来吧小扇子，从今儿个起你归我了。”

我目光殷切地望着谢夙，我本以为他就算对我没有深厚的革命情谊，也会念在我兢兢业业替他扇了好几年风的分上，出言挽留我一下。

我分明看出了他眼中的挣扎，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了，突然化成人形的我不能继续扇风，连摘菜都不会。在他眼里，我就是个麻烦，是个累赘。如今他真好能把我扔出去，不是正好？

一颗心像是被人捏住，我难受得快要窒息。我抹着泪转回头，任由鹿远拉着我往天香阁去。

我自然就没看见身后的谢夙强自撑了许久的身子轰然倒下。

第六章

我到天香阁之后的翌日，鹿远便吩咐下去准备五日后成婚。看他一脸喜滋滋的模样，倒像是真心实意想和我在一起。

我终是没忍住问出心中疑惑：“你为何要娶我？”

鹿远仰头做回忆状：“你那天扒着门的样子好自然，好不做作，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所以我对你一见钟情。”

这话说得太不真诚，我拒绝再和他继续对话下去，并向他扔了一只茶杯。

天香阁后院的池塘中，莲花朵朵盛放。我坐在廊下，痴痴地望着外面湛蓝的天际，那个方向，正是味然居的所在。

我心里到底存了份希冀，期待着谢夙会自那墙头翻进来，带我离开这里。

从前不觉得，如今不在他身边，才发觉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离开，才觉相思晚。

可直到五日后我穿着大红色的喜袍坐在梳妆台前，谢夙还是没有来。

我苦涩一笑：“他若是真的想留我，又怎么会那般轻而易举地让鹿远把我带走？”

叹了口气，喜娘为我盖上红盖头，扶着我一步步走向喜堂。

视线被挡住，我耳力倒变得极好。一片祝贺声中，他只是轻咳了一声，我便立马听出来了他是谁。

鹿远的声音夹杂着怒气：“你来做什么？”

谢夙一时未答，但我能感觉到他凝聚在我身上的视线灼热如火。我分辨不清我的情绪，明明前一秒对他绝望得心如死灰，后一秒却因他的到来满心欢喜。

接下来谢夙的话，彻底摧毁了我犹豫的防线。

“轻轻，我带你回家。”

我褪下喜袍，随着谢夙离开，回到了味然居。一想起之前在喜堂的种种，我就忍不住弯眼笑起来。

鹿远处心积虑地想要娶我，当然不可能轻易放我走，好在谢夙有备而来。他让开身子，季三娘自人群中徐徐走过来。她坦白比赛之前，鹿远曾让她摸了一遍谢夙的食材，方才导致那三人腹泻不止。

“季三娘你……”

鹿远如此作弊，这比赛结果自然做不得数。喜堂里那么多人在，他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放我们走。

收回思绪，我倚在门边，看着在厨房忙活的谢夙，语带埋怨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就让我嫁给鹿远了呢！”

本以为谢夙怎么也会有所反应，可他只淡淡道了一句：“没你在，我做饭都不习惯。”

谢夙你这么傲娇，你家里人知道吗？

哦，我忘了，他没什么家人的……除了我。

第七章

今年的宋城比往年要热，不仅太阳整日明晃晃地晒着，就连地表都仿佛生了热气，蒸得人快透不过气来。

厨房就更热了，谢夙后背的衣裳湿漉漉的。我念了个诀化成扇子，这次比上一次又大了两倍，虽然蹊跷，但这么大扇起来倒是凉快。

我控制住不用灵力，笨拙地左右晃着，扇出一阵阵凉爽的清风。谢夙回首看我，眼中莫名的情绪一闪即逝，随后笑着挑眉：“这般看来，留着你还不算太没用。”

我知道他向来傲娇，就把这话当成夸奖了。

我和谢夙有特殊的凉快技巧，可这宋城的其他人没有。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谣言，说宋城被妖物侵害，才导致如今闷热异常。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宋城内外最多的不是人，而是妖灵，要出事早就出事了，还用等到现在？

城内的人相约这月十五到山神庙祭拜，求山神大人庇佑。我听说庙会前的花糖做得最好，就求着谢夙陪我一起去。却不想山上竟比城里还要热，那花糖早就化成了糖水，我顿时垮下脸：“谢夙，我们下山吧！”

“来都来了，去山神庙里看看吧！”

我仰头看着山顶，腿肚子一阵酸疼：“我走不动了。”

谢夙直直地看着我，认命地蹲在我跟前：“上来吧！”

我抿了抿唇，伏在他的背上。

从半山腰到山顶，谢夙背着我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虽然搂着他让我很是满足，但也侧面反映出了一件事。

山神庙前，我从他身上下来，有些苦闷地问他：“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谢夙上下打量着我，随后伸手环住了我的腰身。

天气虽异常，但这山巅之上的风景如旧。夕阳西下，暖风扑面，美丽的画面在眼前铺展开来。

我心跳如擂鼓，他亦然。

半晌后，他松开我，嘴角漾出笑意：“我量过了，腰确实是比之前粗了些。”

我气得狠狠踩了他一脚，甩开他率先进了庙里。

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山神庙，此时入目皆是黑压压前来祈求风调雨顺的人。趁着谢夙还没跟上来，我跪在山神像前许了个愿——赶快让谢夙向我表白，然后娶我过门，我要给他生猴子！

谢夙的身影映入眼帘，我忙不迭地起身。

“你对着山神求了什么？”

我冷哼一声：“就不告诉你！”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桃花眼中满是笑意，竟让我有种被他看穿心思的可怕念头。

后来我才知道，谢夙是守护宋城的山神。我对着山神许的愿望，他自然知晓。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从山神庙回来，谢夙仿佛有点儿不对劲。

虽然每日依旧和我说笑，但那笑意往往不达眼底，透了一丝疏离。

女子对心上人通常都比旁人更加敏感细致，这一晚我回房中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终是撑不住披上衣服想去找谢夙问个究竟。可行至半路，看见月下的丽影成双，我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我听见季三娘问：“一切可都打点好了？”

“蓟城城主用东海鲛珠换轻轻这把神扇，这样的好买卖我当然要好好准备。我和她虚情假意地做戏，留她在身边，只等再过一个月将她骗到蓟城后，就能换回你喜欢的鲛珠了。”

……

原来，谢夙一直是这么看我的。我从来都不是能和他白首的人，因为他从来都没把我当作女子看。

在他眼里，我只是个物什罢了，连骗一骗都觉得累得慌。

反应过来之时，我已经跑到了外面，孤魂一般在小巷中游走。天气依旧闷热，可我浑身仿若被冻僵了，丝丝寒气沁入心脾。

突地后颈一疼，我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第八章

“虽然你确实不瘦，但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啊……”耳畔鹿远又在絮絮叨叨地劝我吃饭。我充耳不闻，继续望着窗棂外的湖光山色。

我自昏迷中醒来，就已经跟着鹿远到了江南水乡的这座香榭中。这几日我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天地间，终是能得一方宁静。

半晌后我开口，嗓子有些嘶哑：“鹿远，你放我回去吧！”

“谢夙那么利用你，你还要回到他身边去？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我有病，相思病。”我轻声应下，轻轻扯着嘴角，“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确实伤心，因为谢夙利用我，不喜欢我。但是四海八荒，从没有一项律法说谢夙一定要喜欢我不是？我喜欢他，这就够了。”

我想起我初有灵识那时，一睁开眼，便正对上谢夙那双带着浅笑的黑眸。从那时开始，此后经年，我的世界中每一瞬、每一幕都有谢夙的身影。

他这样的人，我如何能舍，又如何能忘？

“是他带我走入这凡世之中，能多在身边留一个月，我心甘情愿去换那鲛珠。”

鹿远盯着我，片刻后倏地笑了：“谢夙到底还是低估了你对他的感情。”

我不解，他轻叹一声：“你不是想回去吗？我带你回去。”

离开不过短短几日，宋城整座城池皆化为乌有。八百里连绵不断的山上寸草不生，火焰肆虐，烧得天边泛红。

“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鹿远同我说，自当初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被孙悟空踹下来之后，这一方便再无神敢来做山神。只因那炼丹炉里的是可毁仙骨、断仙根的三昧真火，若是来此做山神，须渡全身修为进山中心处压制火焰。

修炼成仙过程坎坷无比，任谁都不愿因做个小小的地仙而让自己数千上万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只有食神谢夙愿意放弃天庭的安逸生活跑到这里来犯傻。

谢夙压住火焰，这一方历经三昧真火淬炼，灵力极盛，无数生灵得以修炼出灵识。当然，也包括我。

而这，便是谢夙自请来火焰山做山神的目的。

他用全身修为，助我再生灵识。

而这一切毁于我化作人形那日，烈火焚身是我的劫。渡劫之时九死一生，谢夙怕我过不去，便动用了曾渡进山中的修为助我顺利化形。但所谓此消彼长，用以压制火焰的修为削弱，反噬到了谢夙身上，他才会面色苍白，时常昏迷。

待到他最终彻底被反噬之力吞没之时，火焰山再现于世，他便会被困死其中。

“我不想看着师兄送死，便下界来，本想着让你们分离，他就不会有事。可大势已定，已经难以转圜。”

剩下的事不用他说，我也能猜测得到。

谢夙确定了反噬的最终之期，找了他的脑残粉季三娘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戏，顺利地将我赶走。他知道我的心意和他的一样，所以他不想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更不想我郁郁寡欢，不得欢颜。他想逼我放弃他，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再之后，他安排宋城的百姓妖灵出城。

谢夙给所有人想好了退路，却唯独没想到自己。

“谢夙！”

我嘶吼着他的名字，一颗心绞痛难当。热泪滚下，我捂着脸，终是忍不住啜泣出声。

尾声

我坐在火焰山脚下，一动不动地盯着漫天的火焰。

我不相信谢夙就这么死了，我总觉得他还在我身边，从没有离开过。

鹿远私自下界不能太久，陪了我几日后便回去了。也好，这样我们两人终于能够单独在一起了。

随着灵力的增长，我想起了那些被我忘掉的过往。我在天庭时化成人形后与谢夙日久生情，他真身是把炒菜的大勺。我那时常常琢磨，一把扇子和一个勺子能生出什么来？

后来天宫动乱之际，谢夙不幸被魔界人抓住。为了救他，我穿过炼仙网，毁了一身的修为。

原来当年我这么厉害呢！

原来我们都曾这么傻，为了对方拼尽所有。

我们可真是一对傻子。

我枯坐了许多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心血快被耗尽之际变回原形，被一家路过的青牛精捡回了洞府。

那牛精的夫人说要收了我做兵器时，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是我浑身无力，别说跑，就连说话都张不开嘴。

待到我恢复过来后，发现老牛一家对我还挺好，便也就这么留了下来。

我白天帮着牛夫人生火做饭，晚上就跑到火焰山前嚎叫。我在等谢夙回来，我想他回来后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我。

十年前鹿远正式顶替谢夙做了食神，他给司命星君灌了酒之后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谢夙虽然葬身火海，但因对我的执念太盛，一缕精魂竟熬过了天火而未散。四百年后他将有一个机缘，因这一切由我而起，如果我能为他送上这个机缘，他就能回来了。

我等啊等，等到扇面都裂开了，终于等到四百年后唐僧师徒取经路过火焰山。

虽然老牛那个缺根筋的从中作梗，但我最终还是化成巨大的扇子，帮着他们师徒顺利渡过了此劫。

我拼尽了力气扇灭火焰后，脑子昏昏沉沉的。

恍惚间，我落入了一个怀抱。耳畔熟悉的声音，隔了四百多年再次响起，我眼皮动了动，泪水骤然而落。

——“轻轻，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