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 洋 滔
深沉的思索窗前的花鸟(外七章)
西藏 洋 滔
一只小小的花鸟,总在我窗前的小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它在黎明时分准时飞来,每天每天,不管天晴落雨,不管下雪打霜,它从不间断准时到来,成为我的常客。花色的羽毛,动听的歌儿,像个美丽的小公主,在我窗前的小树枝上跳来跳去,唱个不停,玩个不够。它的欢乐它的心思它的忘我它的轻松它的活泼美丽了环境美丽了气氛美丽了树林美丽了我恬淡的生活。
窗前的花鸟成为我不可多得的伴侣,它衔来黎明啄来朝霞扇起轻轻的春风。有了它的来临,阳光才格外鲜活;有了它的舞姿和歌唱,氛围才如此祥和灿烂,充满盎然春意和无限诗情。
于是,在我充实的日子里,没有疲倦和悲哀,没有紧张和紊乱,只有友爱之花盛开,只有绿海碧波澎湃。哦,窗前的花鸟,我的小精灵,大自然的小精灵!
后来,我窗前的那只小花鸟从小树枝上无声地消失了。
我好像丢失了什么珍贵物品似的,很不习惯,心中很不是滋味。一种深深的怀念占据了我整个心灵。我的小花鸟也许远离尘世飞到深山老林去了。不会,它怎么舍得离开我呢?它也许病死在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也许……也许……我想了很多很多,无法收回无边无际的遐想,不能自已。我还想到我自己的命运,也许有一个像小鸟一样的归宿……
在花卉的大家族中,我爱家乡的映山红、黄金菊,更爱第二故乡雪域高原的雪莲花。
雪莲花算不上鲜艳美丽,更谈不上妖娆丰姿,它冷僻而孤傲,拙笨而顽强,常年生活在海拔5000米的雪原山川。它所扎根开花的地方,即使是七八月三伏天,也是冰雹如雨,疾风似刀,酷寒统治着这个冷漠的世界,唯独雪莲花笑傲苍天,独立寒苍,面对大千……
在这生命禁区地带,谈不上什么富庶与豪华,更无什么肥沃与舒适可言。雪莲花选择岩石缝隙、沙砾、硬土、乱石荒漠作为自己清贫之家灵魂之居所,抗风雪战严寒,茁壮成长,开出球状形的绒绒的灰白色的花蕊,淡雅古朴,端庄正派,豪爽大度,在莲状的叶丛掩护下,显示出一种粗犷刚健华丽奔放的美,层层叠叠,婆婆娑娑,高洁亮丽,坚贞不屈,伟岸挺拔,朴实恭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拘无束,无怨无悔,无所求取,默默奉献。
雪莲花是一种珍贵的药材,一些名贵藏药非它莫属。西藏人用它泡药酒喝,清热除寒,舒筋活血,治疗风湿和一些妇科病有奇效,一些在雪域高原工作的人回内地,常以雪莲花赠送亲朋好友,是一种珍贵的礼品呢。
雪莲花与雪山相依为命,它装点了雪海大地,它为“世界屋脊”带来了蓬勃生机、冉冉朝气,它是藏族人民的化身,它是藏族人民精神与力量的象征。
我爱高原雪莲花!我愿做高原雪莲花,一生奉献,默默无闻,鞠躬尽瘁……
年轻而古老的山城,是中国著名的火城之一。炎热烧红了夜空,烧红了圆圆的月亮。我记得儿时乡村的月亮是浩洁皎明的,是清澈晖耀的,甚至可以看到月亮上的阴影。
山城的红月亮圆得像初升的旭日,红得像静止在空中的一个足球,孤零零地放射着红色的光芒,红月亮拖着一身疲惫,踌躇在红紫色的天空……
我踩着红色的月光,散步在宽敞洁净的街头,清凉的华灯睁着初醒的亮眼,徐徐清风撩起我飘逸的思绪,往事的美丽在红月亮里悄悄消失。人海茫茫,众生芸芸,在人海里,我们擦肩而过,陌生的眼光闪耀着淡淡的亲切,心海的涟漪构造着华美的彩虹。宁馨中我们彼此交流心语,然后汇入熙熙攘攘的大千世界,走向精彩纷呈的生活……当我们再次相遇在这红月亮朗照的街头时,熟悉又变得陌生,陌生又变得熟悉。一种新的情愫经过轻风月光的细细梳理,精神得到了火热的慰藉。
于是,我望着天上的红月亮发呆,我好像发现它在窥视我的心灵,窥视这座城市的奥秘。你看,它的眼光蒙眬而静谧,专注而清冷。
其实并非如此,天上的红月亮独守空旷寂寥,只把冷色调的清辉无私地赠与山城,让激情的沃土生长出友谊和爱情,让一泓泓清泉滋润流失的渴望。
啊,多情多姿的红月亮,甜蜜圣洁的红月亮!
在雪域高原,最先报道春天的是粉红的桃花。
桃花开早春,香溢雪原美,它来不及缀上新绿,便争相开放,缀满枝头,遍及四野,其意味,其形象,惹人爱,令人喜……高原是菊花的世界、雪花的乐园、牡丹的天地,桃花在群芳中虽难争魁,但也不乏洁净与奇美,高雅与朴实,充满风趣和神秘。
面对俊俏潇洒的桃花,我不禁想起《诗经》中“桃之夭夭,其灼华华”的名句来,它把桃花的优美风姿,色彩韵律,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桃花之美,在其颜色,无论深红、绯红、粉红,还是红中夹白,白中透黄,花开之时,都极亮丽,显得格外蓬勃,光彩照人,因其没有绿叶烘托,反倒显得纯洁真诚,淡雅高深,云蒸霞蔚,如火如荼,动人心魄。
面对烂漫盛开的桃花,我想到陶渊明为什么深居桃花源这世外仙境,以桃为伴,躬耕吟诗,诗情不竭,是人有仙根,还是桃有仙气?哺育了一代文豪大家。在中国民间,至今还有寿桃仙果之说,经久不衰;年画寿星南山仙翁,手中总是捧着一个仙桃;王母娘娘开蟠桃大会,孙大圣偷桃吃,闹天宫,流传至今;金庸笔下的黄药师身居桃花岛,桃花林暗布玄机,连老顽童周伯通也差点“误入歧途”……这一桩桩脍炙人口的故事,在民间几乎人人皆知,想必这桃树桃花桃果并非世间俗物……
高原桃花,令人神往,让我们在这桃花盛开的高原放声歌唱吧,歌唱桃花般美好吉祥的生活,歌唱桃花般灿烂光辉的人生!
寂寞如酒,把它尘封起来,即使把坛子装满,也照样奔流,排山倒海,将你淹埋。寂寞的酒坛装得下天地,装得下宇宙。
寂寞是一天灿烂的星星,一颗星陨落下来,融入无边的黑暗,接着两颗、三颗……星星相继消失。繁花落尽,笙歌不再,苍凉得如同秋风中摇荡的苍茫芦苇。
秋天转瞬即逝,在呼啸的寒风里,冬天的第一场雪下起来,夹杂着细细的雨,“沙沙”地敲打着窗户,敲打着大地……
寂寞让人美丽,帷幕拉开,幽州台上,挥襟扬袖,慨世态炎凉,叹人生无常,寂寞充斥,泫然而涕。玉户帘卷,捣衣拂来,前有古人,后有来者,浩浩荡荡,源远流长。在这苍苍世上,寂寞成了高高低低的横杆,从时间深处排列开来,又默默伸向烟波茫茫的远方,有的人轻轻一纵就过去了,有的人穷其一生也难以逾越,寂寞横在头顶,用生命敲出苦涩的汁液,写出对灵魂的探索,编织一张撒在浩瀚大宇之中的网。
它网住什么了呢?
黄昏,她接到从世界屋脊的屋脊——阿里打来的长途电话。沉雄稳健的男中音。
她说,告诉我,想家吗?
他说,想家,很想。正因为想家,才离开温暖的家。
她说,既然想家,你就回来吧,我等你。
他说,你不要牵挂,我是一只鹰,鹰属于自由的天空,从我降生那天起,我就注定要像鹰一样翱翔神州。
她说,你要翱翔到何时,哪里才是你漂泊的岸呢?
他说,家是我漂泊的岸,你的臂弯是我等待到达的岸。那里让我充实,让我自新,给我花香、阳光、幸福和甜蜜。不过,我属于天空,我的人生是一个飞翔的过程,飞翔是一种风景,漂泊是一种风景,那是我多年培育的理想啊!
她说(似乎相思的泪已哽在喉头),我不需要哲人般的呓语和诗人般的浪漫,你很遥远,像一颗可望而不可及的星星,你太让我痛苦了!
他说,痛苦也是一种美。人生一世,没有痛苦就过得平平淡淡枯燥无味。我出来漂泊就是受苦的,给人生一点多彩的颜色,我像一颗掠天而过的彗星,去追寻那美好而遥远的地平线……
她……
蓝天,白云,丽日,草原……
在偌大的藏北一隅,我们搭起了帐篷。这里活跃着地平线上的生灵,成为雪域高原的“世外桃源”。
完美的自然组合把我们融和在其中,我站在这天之涯、地之角,扶帐远眺,草浪泛青,峰峦镀白,和风融融,阳光明媚。绿色的燃巴草、白色的喇叭花,和着粗犷豪放的女高音。草原为之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循声望去,牧童把淡黄的邦锦花、黑色的鹰群、褐色的牛群……组成一幅宁静和谐的油画,凝重浑厚,优美动人。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悠悠牧笛,牧童把笛横吹,牧女手携绒绒小草,笑容可掬。几个摇转经筒的老人安然而过,唇焦口裂。牧女送上去一杯酥油茶,她们咕噜噜喝了下去,说声“吐几其”,扬长而去。
这里远离都市的喧嚣,远离尘世的欺诈和负重,再复杂的灵魂都会得到净化,再纷繁的妒忌都如过眼烟云,多少恩恩怨怨在这里化为乌有,与大自然浑然一体,塑造一座洁白的雪峰,成为一颗雪峰上护山的小石子。
藏北一隅,那或许是我灵魂的归宿!
在昌珠寺的寺檐下,缀满了风铃,不管是狂风大作,还是雪风劲吹,风铃都叮叮当当地唱个不停,铃声优美地传向辽犷神秘的雪域大地,传遍宁静神圣的佛界天国,凌乱而悠扬,清脆而激越。
昌珠寺檐下的风铃,我很想为你们设计晴朗的日子,你却孤独无助地在酷寒里吟诵高深莫测的佛经,那是一个多么美妙和辉煌的境界。
铃声没有成为我们前进中的嘹亮号角,也没有成为我们坎坷人生的警笛,更没有成为我们苦苦奋斗的鞭策。它只是一种象征,一种等待,一种神奇的造化,一种充满魔幻色彩的装饰……
风铃铁黑着脸,忧郁的面孔隐藏着渴望,雄沉的铃声抒发着压抑的感情,压抑中似乎含有一种无休无止的期盼。此刻,又临黄昏,我面对在风中低吟浅唱摇拽不定的魂灵,幡然顿悟。细细品味那憔悴清瘦的声音,原来,对某些人来说,这也是一种幸福的慰藉,生命的向往,路途的坎坷,人生的遥远。而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苏醒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