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奢小豌豆

陶煜

小时候，一到春天，用豌豆荚做船是常玩的游戏。从豌豆荚比较直的一侧划开侧面的筋，不划断两头。取出豌豆，再摘下豌豆荚头上那一截子枝干，做成长短不一的三根秆子：船肚子中间的秆子略长，两头的秆子稍短。把它们放进豌豆荚里，就撑出了小船的形状。取出豌豆的豌豆荚就像一艘空船，放进装水的脸盆里，豌豆船就真的在水上漂起来了。

做豌豆船的季节，正是春天里各种时蔬撒欢比拼娇嫩的季节。私以为论“不时不食”，春天的各种豆类和春笋相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第一拨上市的小豌豆青翠娇嫩，豆荚绿绿的、扁扁的，和豆荚相连的地方还有极细的尖头，俏皮可爱。这时候的小豌豆实在太嫩，怎么烧都是好吃的。简单一点，就剪去两头的荚尖，放在水里煮熟当零食吃。稍微放一点盐会比什么调料都不放更妙，也更能刺激味蕾去感受甜味。这时候，拈起豆荚含在嘴里一抿，一串豆粒滑进嘴里。这种甜就是小豌豆本身的香糯清甜，吃了一颗就再也停不了口。

就像春光易逝，这时候的火丁豌豆是一道奢侈的应季菜。这种奢侈倒不只是金钱，更是时间、精力，乃至执着。

菜市场里刚上市的小豌豆对菜农来说是奢侈的。这时的小豌豆大约一指长短，待春雨一落，过夜即可长大。同样的一斤，眨眼就可长到三四斤。小豌豆是越小越好吃，那么到底要小到什么程度呢？老饕的答案是：这豌豆要小到因为不知道有没有人舍得买，以至于菜农不舍得将之摘下来。走遍菜场，找到那最小的小豌豆，这菜就成功了一大半。

火丁豌豆的另一半功夫在火丁上。火丁是金华火腿中方切成的丁，不需多，只要小豌豆的三分之一即可，但也要在处理上下点功夫。火腿中方要先用蜂蜜水和一点黄酒蒸透，蒸出的火腿原汁就像煮小豌豆时的那一小勺盐，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如果没有在前面花下准备火腿的功夫，直接切点干火腿丁炒豌豆，这火腿丁保准又干又硬，大煞风景，连同小豌豆一并被糟蹋了。

火丁豌豆的好处在于：虽然花了许多时间准备，烹调却极容易。起一个油锅，待油热之后，则可开盖关火，将小豌豆倒入锅中，快速翻炒，然后放入火腿丁和蒸火腿的原汁，拌匀即可。其他任何作料都是多余的，小豌豆的甜香和火腿的咸鲜已经是天作之合。豌豆荚也能做出一道菜来。去掉豆荚两侧的筋，在豆荚顶端轻轻折下一角，不要折断，顺着豆荚的内侧揭去一层硬硬的膜，剩下豆荚的外层就可以炒着吃，脆生生的，比寡淡的荷兰豆要好吃得多。

从上市到落市，豌豆公主的风光短则两三周，长也不过月余。立夏是最后一个属于豌豆的节气，这一天，江南的女孩子们一定要吃带壳的豌豆，因为豌豆荚形如眉目，据说立夏这天吃了，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孩子则要骑坐在门槛上，吃上一块香糯甜软的豌豆糕，据说立夏吃了豌豆糕，整个夏天都不会疰夏。

再接着，豌豆荚也硬了，皮也厚了。吃到沙沙的豆子，就知道晚风沉醉的初夏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