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晴
摘 要:夏目漱石是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最伟大的作家之一,鲁迅是现当代中国文学的丰碑,两人都是各国文坛的顶尖人物。一次赴日留学的经历,把鲁迅和夏目漱石联系在了一起。夏目笔下的人物,生动细腻,又带有丝丝哀愁,鲁迅笔下的人物,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因为鲁迅非常推崇夏目,所以两位大文学家的作品中,在对人物形象的描写上,也不免有许多值得研究的相似之处。
关键词:夏目漱石;鲁迅;“间离”;描写方式
[中图分类号]:G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08--02
《道草》是夏目漱石唯一一篇带有自传性质的长篇小说,于1915年6月3日—9月14日在《朝日新闻》上连载,后来集结整理成单行本出售。作为夏目漱石后期创作的代表作和研究夏目漱石生平以及思想变化的重要资料,具有重大的文本和史料研究价值。
《彷徨》是鲁迅的短篇小说集,收入其1924年—1925年创作的11篇小说。语1936年8月由北京北新书局初次出版。整部小说处处渗透着着对生活在封建社会重压下的农民和知识分子的人文关怀。对于警醒当时世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一、《道草》中的“间离”
《道草》一书,全文围绕着留学归来的健三,面对多年不见却来要钱的养父,以及生活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姐姐姐夫等一众亲戚问自己要钱这件事而展开。着力刻画了主人公健三面对新旧世界的文化冲突,在多变的社会中,如何平衡金钱与自己的志向和亲情之间的故事。
在《道草》中,夏目花费笔墨最多的一个女性形象是健三的妻子。虽然在作品中甚至都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总是以“妻子”代称,但是也可以看出,这个形象是除了主人公健三之外的,着墨最重的一个形象。因为《道草》是一部具有自传性质的作品,所以在健三及其妻子的身上,也能多少看到夏目自己和夫人镜子的影子。抛去历史上夏目夫妻不和,甚至夏目镜子是有名的“悍妇”这些传闻。在作品中,夏目采取了一种作者与角色,甚至角色与角色相互间离的叙述方式,投射到文本之中,就是健三与妻子的互动。
健三和妻子是夫妻,理应是和和睦睦,亲密无间,但是健三却对自己的妻子相当疏远,甚至比对外人还要疏远,他与妻子之间有各种各样的隔阂,健三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无法与自己的妻子沟通。比如就生孩子这一问题,妻子表示“做女人真是太没意思了!”健三却说“那是女人的义务,也没办法。”妻子听后与丈夫赌气,说“反正生的时候会死的,无所谓了。”妻子只是想得到健三的关心,可是健三不但没有任何表示,而且还想回嘴说“那就去死吧”。对女性,健三表示出了一种冷漠的态度,这也正是作者采用的“间离”方法,即健三夫妇关系的疏远。
健三是一个有学问的人,还有留洋的经历,看得高,也看得远。虽然一直自命清高,但是却永远也无法摆脱金钱和世俗的泥潭,这一点让他相当矛盾。因为妻子是与他最亲近的人,所以健三自然而言把这种怨气发泄在了妻子的身上。健三经常因为一些无来由的事情数落自己的妻子,对妻子一点都不体贴。当妻子为她解释生产的事情时,“健三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原文以为孕妇越是临近生产,就越应该运动,没想过下腹或者腰部会有多吃力。他失去了强迫妻子运动的勇气和信心。”而且健三还表示,“虽然姐姐不会写字,不会缝衣服,我还是喜欢她那样体贴尊重丈夫的女人。”当孩子出生时,健三“一下子成了三个女儿的父亲,心里不免责怪妻子:这么一个劲儿地生女儿,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他没有想过自己对此也负有责任。”健三一直把妻子当成外人,很少考虑妻子的感受。妻子虽然勤勤恳恳,甚至当掉了自己的嫁妆来补贴家用,但是健三一直与她保持着疏离的态度。健三始终是清醒的,与自己的妻子保持着距离。因此,读者也是清醒的,与作品中的人物保持着“间离”。
二、《彷徨》中的“间离”
《彷徨》是鲁迅短篇小说集的代表作。这本只有几十页的集子,却为中国现代文学史的人物画廊提供了众多经典的形象:祥林嫂、吕纬甫、四铭、魏连殳、子君和爱姑……众所周知,鲁迅写文章时的笔调是冷漠和讽刺。讽刺是哀叹中国人为何如此不自爱,不上进。冷漠是想提醒国人幡然醒悟,发愤图强。在《彷徨》一书中,最典型的采用“间离”这种叙述形式的就是《示众》这一篇。
在《示众》一文中,出现了众多人物,但是他们都没有名字,都没有具体的身份特征,他们都是小人物,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他们毫无缘由的聚在一起观看示众,又毫无缘由的离开。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看,也不知道自己看的究竟是什么,他们都是看客。冷静的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事事都参与其中,却又事事漠不关心。他们看别人,他们也被别人看。相对于彼此来说,双方都是看客,也都是被示众之人。看与被看,变成了一个二元对立的形象。看的时候,站在圈外看;看完之后,迅速若无其事的离开,绝不参与其中。这就是鲁迅使用的“间离”,永远清醒,又永远无知。永远不可能掌握主动权,实现当家做主。“看客”一词,不但很好的表明了距离上的关系,也表明了人与人之间疏离的态度。夏目所使用的“间离”,在这里已经提升了一个层次,不再是简单的人与人之间的疏远,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冷酷无情。
《祝福》一篇虽名为“祝福”,但是纵观全文,却没有一丝喜庆的内容,通篇都是对祥林嫂悲惨身世的描写。而且祥林嫂的悲剧也不仅仅是来自自身,更多的是来自他人,也就是那些围观的“看客”们之间的冷言冷语。在一次次的“风刀霜剑严相逼”之后,终于逼死了祥林嫂。人们在提到祥林嫂时,总是带着一种调侃的语气,不论是祥林嫂刚来鲁镇时,大家猜测她的身世“恐怕是逃出来的”,亦或是祥林嫂在经历了丧父丧子之痛后,调侃她“祥林嫂,你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不是也就有这么大了么”,或者是在祥林嫂捐了门槛忙活祭祖的时候,四婶那惊慌失措的一句“你放着罢,祥林嫂!”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鲁镇上的人都没有真正的同情过祥林嫂,祥林嫂只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甚至是发泄心头不满的一个沉默的受气包。“间离”效果的使用,让祥林嫂和鲁镇的居民泾渭分明,让祥林嫂意识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一个“真正”干净的人。鲁镇上的人始终都是清醒的,清醒的看着祥林嫂受难,清醒的调侃祥林嫂的不幸遭遇,清醒的把祥林嫂逼到死。
如果说《示众》里的“看客”还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还属于一种盲目的从众行为,那么到了《祝福》,就变成一件下意识的事情了。大家故意提起祥林嫂的伤心事,并且完全不以为意,还引以为豪。《彷徨》中还有很多以角色之间的“间离”效果还突出国民愚昧性的人物形象,比如《在酒楼上》,吕纬甫与“我”之间刻意的疏离;《肥皂》中,四铭妻想到丈夫是为了一个讨饭的女人才给自己买了这块肥皂,还“咯吱咯吱洗洗”,大声斥责丈夫不要脸,但是后来却一个人默默的用上了肥皂,还以之为美。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把读者弄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间离”效果达到的目的却又在情理之中。鄙视丈夫愚昧的妻子,自身也没有多么开明,反而比想象中的更加愚昧,这就是“间离”所达到的效果。
三、总结
“间离”作为一种戏剧表演形式,是由德国戏剧家贝尔托·布莱希特提出来的。使用“间离”效果,可以揭示事物的因果关系,暴露事物的矛盾性质,使人们认识改变现实的可能性。布莱希特是第一次总结这一理论的人,但夏目漱石的生活年代远早于布莱希特。
纵观《道草》一书,连题目都有几分疏远的意思,路边不起眼的野草,正是主人公健三茫然的人生的缩影,也是夏目在“修缮寺大患”后的心理状态,焦虑、困惑、迷茫。鲁迅在留日期间深受夏目的影响,甚至还亲自翻译过夏目的短篇小说。因此,鲁迅也借鉴了夏目“间离”的描写方式,并与中国的具体国情结合起来,用自己辛辣的笔调写出了国人的种种弊病,写出自己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叹息。“间离”效果的运用,为两位文豪的作品增色颇多。
参考文献:
[1][日]夏目漱石.路边草[M].魏雨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
[2]鲁迅.彷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3]于丽.异类叙述者话语中的二声结构——夏目漱石与鲁迅的比较文学研究[M].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