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LU
《杀死一只知更鸟》
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家庭,选择一本书。
选择健康,选择起点,选择朋友,选择一本书。
你选择你的未来,旅途,仕途,前途,宏图。
我干吗?我选择一本书。
理由呢?没有理由。
当美国作家哈珀·李于2月20日溘然长逝的消息传来时,我找出她的代表作、被奥普拉·温弗瑞尊称为“国书”的《杀死一只知更鸟》,重读了一遍。阅读是最好的怀念。
这本李在生前长达五十五年的时间里,出版过的唯一一部小说,于1960年赢得普利策奖。书中塑造了众多令人难忘的人物:为弱势者争取权益的善良律师阿蒂克斯,天真可爱的兄妹杰姆和斯考特,以卡波特为原型塑造的迪儿,黑人女佣卡波妮……
但整本书中我最喜欢的人物却是隐居人拉德利,——后来发现有一支英国乐队与我所爱相同,他们就用他的名字“The Boo Radleys”为乐队命名。
怪人拉德利,因为他的存在,评论家将这本成长小说又视为“南方哥特式小说”:十多年来,他只呆在低垂而阴森的老房子里,从不出门。在孩子们的想象中,他满手血污,脸上横着一道疤,一口烂牙,眼睛鼓凸着,一如“恶毒的幽灵”。然而,越禁忌越想去了解。
《杀死一只知更鸟》于1962年被拍成电影,并赢得第35届奥斯卡奖三项大奖。影评人卫西谛认为,电影缺少了一些小说原有的多义性,但有些方面要比小说来得更有力量,比如对“拉德利屋子”的恐怖描写。可我却认为,小说中“拉德利屋子”的存在,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曾跟随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们,一点点靠近那屋子。那是一段从恶中发现善的探险,也是在“哥特式”的恐惧中“成长”的过程。
书中,阿蒂克斯曾告诉女儿斯库特: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钻进他的皮肤里,像他一样走来走去。于是我真的“钻进”怪人拉德利的皮肤里,“走”进那间黑黢黢的屋子。
一时间,恍若走进理查德·埃斯蒂斯的写实风格景观画作里:窗帘是帷幕,窗台是一角舞台,深深的前廊、几棵橡树和歪斜的尖桩栅栏是舞台上的布景,拉德利每天躲在窗后,窥探着外面的戏。街那边的杰姆和斯库特——远看去,他们一定像两个摆放在窗台上的小人——跃跃欲试想要靠近屋子。于是,鼓足勇气的杰姆跑过来拍了一下门,斯库特缩在旧轮胎里跌撞地滚到他门前,拉德利看得有趣,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始终回荡在我的耳畔。如果可以替童年的自己向上帝提一个要求的话,我祈祷能有一个像拉德利那样的朋友。
怎样的朋友呢?尽管他从不出门,却让礼物“走”出家:在门前大橡树上的树洞里,他分别放进:擦得发亮的分币,香皂刻的小人,一整包口香糖,拼字比赛的奖牌,不走的怀表,铝制小刀……当每天放学经过这里的孩子们因为发现礼物而欢呼时,他又会低低地笑出声——当然这笑声是我的想象。
每每读到这里,都会泪湿:始终有一颗纯洁童心的拉德利,该是多么渴望朋友,多么喜爱孩子!他雕刻的“杰姆”,细致得能看清“一束顺滑的头发垂在眉毛上”。他视孩子们为朋友,为了他们,甚至有了离开家的尝试:他捡回杰姆丢掉的裤子,用歪扭的针脚补好破处,然后叠得整整齐齐,放回原处;当孩子们站在他房子一心观望大人们救火时,他悄悄走上前,给斯库特披上一条羊毛毯……
睿智的莫迪小姐曾告诉斯库特:杀死一只知更鸟就是一桩罪恶。因为知更鸟什么坏事也不做。它们不吃人们园子里的花果蔬菜,不在玉米仓里做窝,它们只是衷心地为我们歌唱。
拉德利就是躲在屋子里的知更鸟,他用他的良善之心轻轻歌唱,虽然歌声很小,但孩子们听到了,慢慢地,他们开始理解拉德利:当杰姆意识到法律的不公时,他明白拉德利“为什么老关在家里不出来……因为他‘想待在里面”,社会已变得黑暗,屋里和屋外又有何区别;当斯库特听到法庭不公正的裁决结果时,感觉氛围都变了,“知更鸟不叫了……每一户邻居家的木门都关得像拉德利家一样严”,躲进屋子,原来是自我保护,自我安慰。
在电影《杀死一只知更鸟》中,格利高里·派克饰演片中律师
有人说,拉德利闭门隐居,寓意着善良和正义的缺失,而他偷偷走出,又表达了对善良和正义的渴望。最终,他冲出屋子,从恶人手中救下杰姆和斯库特,则代表着善良和正义的回归。而孩子们对拉德利态度的变化——从视为恐惧的代名词,到发现他的手出人意料地很温暖——意味着他们已从童年的天真懵懂发展为具有最初的道德观。
哈珀·李与她笔下的父女俩
直至小说结尾,我才与斯考特一起看清拉德利的模样:瘦弱、惨白、羞怯,当他说了全书唯一的一句话“你能带我回家吗?”,用的是“小孩子害怕黑暗的那种声音”,斯库特郑重地将他送回家,“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再也没有见过”,虽然令人惆怅,但我心里仍感觉暖暖的。因为深信:正义和良善正悄悄地回归到梅科姆小镇,——如果有任何恶的黑手伸向孩子们,拉德利仍会现身。
再也没见过,意味着孩子们从此过上平静而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