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董彩霞
丹麦如何控制空气污染
Air Pollution Control in Denmark
■文/图 董彩霞
库尔工作于“丹麦生态咨询委员会”,本文受访者。
卡尔斯登,在丹麦环境署工作,是分管空气污染的负责人,本文受访者。
丹麦经济在过去25年间增长了75%,但能源消耗总量则基本不变,各类污染物得到了有效控制,绿色能源比例不断增加,同时创造出了一条巨大的绿色生产链。
“丹麦人真的像教徒那样真诚地对待环保吗?”一位来访的中国人这样问。
其实丹麦人非常务实,在环保和可持续性发展方面亦是如此,而且争论始终不断。
今年2月25日,丹麦国会通过了一项新的农业法规。几天以后,力挺这项法规的环境大臣伊娃·凯尔·汉森(Eva Kjær Hansen)却被迫辞职。表面上看,此事是现任中右翼联合政府中的保守党造事,指责她误导国会,从而“不受信任”。
在制定这项法规的过程中,前部长曾与农业组织紧密合作,他们认为,和德国相比,丹麦过分重视环境,牺牲了自身的经济利益,减弱了国家竞争力。此事更大的背景则是现政府自去年夏天上台以来,便从预算上消减对能源、环保等方面的财政支持,为此不断地遭到中左翼在野党、学界和多个环保组织的批评。他们指出,新农业法规有可能导致丹麦氮污染水平的上升。根据丹麦奥胡斯大学2015年的研究结果,丹麦海水污染主要归罪于氮排放,而氮排放的90%来自于农业,如化肥和饲料。奥胡斯大学生物科学院教授斯逖·马克耶尔(Stiig Markager)指出,丹麦土地开发的程度远远高于德国和瑞典。丹麦土地2/3用于农业,而德国只是1/3,瑞典是1/8。也就是说德国和瑞典承受氮污染的能力比丹麦强得多。
笔者最近见到两位丹麦污染方面的专家,让他们谈谈丹麦是如何做到在经济增长的同时,实现对空气污染物进行有效控制,同时谈谈环境治理过程中环保组织和民众的作用。
库尔·普拉斯-克里斯汀森(Kåre Press-Kristensen)毕业于丹麦科技大学,主修环境工程,获博士学位,现在“丹麦生态咨询委员会”工作。卡尔斯登·摩博格·拉森(Carsten Møberg Larsen)大学时主修科技及社会专业,在丹麦环境署工作,是分管空气污染的负责人。环境署和中国环保部、北京市和江苏省分别有合作项目,他对中国的污染治理情况很了解。
丹麦1950-2010年的能源组合变化
丹麦环境署成立于1972年,是环境和食品部下属的五个署之一,职权范围涉及企业、农业、交通和消费方面的污染控制,执行欧盟和丹麦政府制定的环境政策。具体的工作范围涉及空气、水、土壤、垃圾、噪音、化学制品、基因等方面的控制。随着新技术和新产品的不断出现,环境署的工作也在不断扩大范围,目前他们开始着眼于3D印刷和激光技术方面的污染。除此之外,环境署还负责大众传播和政策建言,帮助企业了解欧盟、世贸组织和联合国卫生组织等的规则,向公众传播环境、卫生和消费方面的知识。
卡尔斯登指着几个污染数据说,“丹麦从上世纪90年代起开始大力治理污染物,使硫化物、氮氧化物和氨的排放在10年内快速下降。此后这些主要污染物一直被控制在较低的水平。从行业方面来看,环境署主要负责能源工业、制造和建筑业、交通、农业及非工业方面的污染。其中能源的改造对污染控制贡献最大。”丹麦在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经济快速增长,石油和煤炭完全靠进口。上世纪70年代“中东石油危机”爆发,丹麦经济受到很大影响,石油进口减少,煤进口增加,民众反对发展核工业,转向开发新能源,同时注重节能。二十几年来丹麦的经济增长了75%,但能源利用却基本持平,并有所降低。
“实现任何目标都需要规划,但没有相应的措施,规划只能沦为一纸空文。丹麦的主要做法有四,即完善法规、发展绿色技术、有效执法和公众参与。”卡尔斯登说。
丹麦是欧盟成员,必须执行欧盟制定的多项环境政策,包括空气质量条例、尾气释放条例、工业废气释放标准及最佳技术条例等。另外,丹麦还有自己制定的条例,如低排放区域、环境税和“环境许可证”。
这里特别要提到“环境许可证”。丹麦环境署对企业发放“环境许可证”,前提是企业要检测并记录自己的排放水平,利用优化技术。卡尔斯登说,“企业总会考虑利润和增长,控制污染对它们来说是个负担。怎么办?我们的做法是制定控制污染物的细节操作规则,并强力实施。我们按照欧盟和丹麦的规定,协助企业制定减排计划,写清若干年内和当年排放的标准,要求它们做跟踪记录,定期交给我们。同时,我们借助独立审核机构对这些数据进行查核,有时还进行抽查。独立审核制度有效地杜绝了数据作弊和腐败,确保了企业按计划减排,也帮助了国家实现减排目标。丹麦环境署每年发放几千个‘环境许可证’,凡是有可能造成污染的单位都算在内,大到大企业,小到修车铺。大医院内备用的发动机也算在内。”
从执法方面看,环境署利用五种手段:(1)督促;(2)发放违法通知;(3)发放行政命令;(4)查封和(5)罚款。从执行的数据上看,2008年接受罚款的有一家企业, 2009年为两家。2008年没有被查封的企业,2009年为三家。其他手段这两年都利用过,但比例很小,也就是说绝大多数企业都能遵循减排计划。
“建立规章制度并不只是为了惩罚,而是让它具有政策导向,使人们改变以往的做法。”库尔说。
丹麦的环境税属世界最高,环境税针对二氧化硫、氮氧化物及各种车辆。企业除了自行监测、记录污染水平外,环境署还时不时进行抽查,这些数据用来计算环境税中各类污染物的比例和价格。环境税看上去只在于惩罚,其实不是,而是奖惩并行。汽油中含有环境税,使汽油价格升高,这样大家就会考虑少开车,多用公共交通或是骑车。丹麦国家征收环境税后,建立了多项环保和生态基金,用以促进环保技术的开发和试验。国家支持企业利用最优化技术,企业可以申请相应的基金,购置新技术。新技术不光可以提高企业的减排效果,同时有助于节能。
丹麦是个自行车大国,哥本哈根市有近一半人骑车上班。丹麦是世界最富有的国家之一,所以以自行车做交通工具和贫富无关。骑行完全不会对空气造成污染,节省能源,节省医疗费,对健康有好处,在市区交通拥堵的情况下速度还更快。自行车比汽车便宜得多,还省了存车费,难怪丹麦的自行车数量比它的人口还多。以前大家不骑车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担心骑行安全,近些年来丹麦各地花大力修缮自行车道,骑行有专用红绿灯,并明确骑行人的权利和义务。“与其说惩罚开车的人,不如修更多更好的自行车道。”库尔说。
库尔所在的“生态咨询委员会”原来是个政府组织。2001年,中右翼政府上台伊始便削减环境经费,取消一批相关组织。鉴于这个组织中的工作人员大多是生态环境方面的专业人员,大家便决定保持原有的名称,将其转为非政府组织,靠申请各类基金和咨询项目运转。实际上,他们的许多工作与以前差不多,他们承接哥本哈根机场、哥本哈根市委、环境署等多种项目,如检测空气污染指标、指导企业减排、研究电动自行车如何取代私人汽车、计算财政预算中的多种项目和政策建言。雾霾是看得见、闻得着的,现在“生态咨询委员会”已经开始着手研究看不见的污染物,如激光污染。另外他们开始研究家用烤箱和烤炉的污染,并将研究的情况通过互联网或是媒体公开。鉴于这个组织的性质及以往的经验,他们的建议很受政府的尊重,国会和市政府经常会打电话请教他们。
“丹麦是个很小的国家,我们的努力改变不了世界,所以我们必须面向全球,用我们的经验帮助更多的地区,让更多的人得到好处。”库尔这样说。“生态咨询委员会”承接了多项欧盟国家和墨西哥空气质量监测的工作,还参与了美国的项目。
见库尔那个下午,天正下着雨,他急匆匆地骑车赶来,自行车是他的交通工具。卡尔斯登每年都去中国,每次去北京时,他都争取骑自行车。天好的时候,他会从王府井一直骑到三里屯的丹麦使馆,遇到雾霾天时他只好放弃。他们俩都感慨地说,三十几年前中国是自行车王国,北京是自行车大城市,现在北京人却为堵车和雾霾困扰。“中国在治理污染上已经花了大力量,其实空气污染治理并不难,技术和措施都是现成的,光是骑行一项就能帮助减少空气污染。”库尔说。
卡尔斯登是政府官员,但是他强调说,“民众批评政府,应该成为政府工作的动力,不能被视为阻力。公众有意见和建议表明了他们对国家的关心。国家和民众只有建立起良性互动关系,才能共同将工作做好。”库尔以自己在非政府组织的亲身经历,讲述非政府组织在丹麦控制污染方面的作用。他说,“在丹麦,法律制定是一个公开过程,任何人或组织都可以参与进来。道理很简单,民众的意见受到了尊重,法律的执行度才高。这次前环境部长被迫辞职,就是个教训。”
董彩霞,主修社会学,获哥本哈根大学博士学位,现为丹麦能源与环境记者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