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团英
在2013年草原文化主题论坛上,为创新草原文化研究,笔者曾提出要探索草原文化研究的新路径,即草原文化元素和草原文化符号体系研究。时过两年多,这个题目仍然是一个新题目,同时又是一个大题目。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其目的是希望推动草原文化学科建设,从学理层次上推动草原文化不断创新发展。
一、草原文化符号体系的理论研究
符号学研究涉及的内容很广,符号的性质、特点、功能及符号与记号、信号的联系和区别等都需要研究。但从当下实际应用的角度讲,特别是从草原文化学的学科建构角度讲,急需研究下面两个问题:
其一是文化元素与文化符号的关系。现在,我们很多时候是把元素和符号等同起来或者混同起来。相关资料显示,关于文化元素的集中代表性说法都把符号当作一种元素。特别是《中国大百科全书》提出的五要素说,即精神要素、语言和符号要素、规范体系要素、社会关系要素和社会组织要素,就把符号直接列为几大要素之一。文化元素和文化符号的相互关系除了这种相近或相同外,二者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其区别在于,文化元素是构成文化的基本单位,而符号只是一个事物的内涵或象征意义的标识,也叫象征或表征。二者之间的关系大致表现为三个层次:元素是符号的基础,没有元素就没有符号;符号是元素的提升,有些元素甚至是大部分元素不能形成为符号,而只有那些有广泛涵义的元素才有可能形成符号;符号在形成以后起到一种替代作用,即所谓的能指和所指问题。
其二是文化符号的形成机理。这方面涉及两个问题,第一是文化符号的标准。北京师范大学王一川教授受美国《时代周刊》的启发,做过一个问卷调查,结果汉语、孔子、书法、长城、五星红旗、中医、毛泽东、故宫、邓小平、兵马俑被评为中国十大文化符号。他在调研时也提出了自己设立文化符号的标准,即核心价值系统的吸引力、社会行为模式的凝聚力、传统典范及遗产的影响力、文化传播价值的感染力。借鉴王一川教授的做法,在确立文化符号标准的问题上,笔者也想提出三个标准:第一个是准确性。不管怎样提炼和设立,文化符号一定要准确,或者大致准确,不能张冠李戴。现在,有些地方做文化符号提炼工作,由于标准的模糊性和结果的似是而非,导致实际工作做不下去。第二个标准是单一性。文化符号从符号学的理论来讲非常单一,一个成体系的东西原则上不好列入。例如,在提炼草原文化时,草原歌舞从影响力来说肯定很有竞争力,但草原歌舞没有单一性的内涵,而用马头琴或者其他具象的东西去表征可能更具有符号意义,以实现所谓“指代”的功能。第三个标准是文化符号表征的涵盖力,通俗地讲,就是文化符号的认可度。现在通行的做法是按问卷调查票数的多少来选定入选符号,前十、二十或五十不等。这种方法当然有它的合理性,但其局限性也十分明显,就是难以体现入选项目认可度的一定量化程度。那么,怎样才能使其更科学呢?这就需要引入涵盖率。例如,入选文化符号的认可度达到一定比例(如50%),它才可以被确认为是一个标志性的符号。这是笔者2014年6月中旬在阿拉善盟做非物质文化遗产条例立法调研时得到的一个启示。阿拉善盟有个传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叫作阿拉善古代地毯的制作。这些地毯有很多图案,其中有三到四个图案非常典型,即骆驼、沙漠、胡杨,有的还加上了航天城。按涵盖率的方法来讲,骆驼、沙漠、胡杨这三个文化符号可能就是阿拉善盟真正有代表性的标志性符号。而其他文化符号即便进入前十,也很难真正成为其标志性符号。
形成机理研究的第二个问题是解决文化视角问题。视角问题就是解决他观与自观的问题。他观指你这个文化形象在别人心目中是什么样子;自观指你这个文化形象在你自己心目中是什么样子。他观主要说明一种文化对外树立形象、提升影响力的问题;自观主要说明一种文化对内形成凝聚力的问题,两者交互作用,各有侧重。因此,在提炼文化形象和标志性符号时,一定要把握好他观和自观的关系以及他观和自观在此概率中所占比例的问题,否则说服力不大。
二、草原文化符号体系的实际运用
实际运用就是要解决文化符号的传播与运用问题。传播是运用的前提,运用是传播的延伸,也是更好的传播。文化符号的运用实际涵盖很多领域,包括产品设计、旅游纪念品的设计和开发以及商标设计等。例如,旅游纪念品的开发是在所有产品设计中运用符号价值最广的领域。这是因为,人们对旅游纪念品的消费,实际上既是物的消费同时也是意义的消费,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更重要的是意义的消费。还有,如何将草原文化符号运用到城市建设和城市生活中的问题同样重要。
三、草原文化十大符号的认知和提炼
草原文化符号的认知和提炼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工作,这种复杂性不仅源于文化符号本身的认知过程,也源于草原文化本身的复杂性。但相关前期研究还是为这项工作提供了重要依据。第一项研究是内蒙古社会科学院做的“蒙古族文化元素活力状况调研”。我们经常讲要传承和弘扬民族传统文化,而我们的传统文化究竟处在什么样的状态,哪些元素有生命力,哪些元素处于衰弱状态,大都很难说清楚。通过这项调研,我们对这些问题大致有了一个基本量化的答案,这为提炼草原文化符号做了很好的铺垫。还有一项研究则是内蒙古社会科学院的“内蒙古十大文化符号体系调研”项目,更是成为提炼草原文化符号最直接的前提。在这两项调研的基础上,笔者提出的草原文化十大符号是:大草原、成吉思汗、马、蒙古包、那达慕、敖包祭祀、马头琴、奶茶、红山玉龙、胡汉和亲。
为什么选定这十大符号,笔者作一选择性的简要说明。第一,关于草原。大草原是草原文化的地理环境基础,也是内蒙古的替代符号,因为内蒙古本身就是草原文化的主要发祥地和承载地。第二,关于成吉思汗。历史上伟大人物很多,但很少有人能够将创造历史和缔造民族伟业集于一身,而成吉思汗就是创造这种奇迹的人物。成吉思汗创造了属于他的历史。很多学者认为,整个公元13、14世纪是蒙古人的世纪,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以后蒙古人才以民族共同体的身份走向历史舞台。这无疑标志着成吉思汗是一个民族的缔造者。第三,关于马。蒙古族乃至整个草原民族都是马背民族。有学者认为马文化是一个知识系统、技能系统、审美系统、信仰系统,在马的身上体现了很多草原民族的生活经验和智慧,马已经成为草原民族的一个符号。endprint
此外,笔者想特别介绍一下敖包祭祀。敖包祭祀是整个北方草原民族共有的一种文化现象,而且历史悠久,据考证那达慕就源于敖包祭祀。2014年6月,中国蒙古学学会和内蒙古民俗学会开展了组织实施内蒙古民间节日的策划和推展活动。《国务院关于全国年节及纪念日放假办法》规定,民族聚集地区可以民间传统节日为基础设立自己区域的法定假日。现在,新疆、西藏、宁夏、广西四个自治区已经按照这个规定设立了自己的法定节日。当然,蒙古族的节日文化也很丰富,大致有二十多项,但遗憾的是都没有形成统一的节日,主要原因是日期不统一、区域不统一。目前我区正分两步做,先是打造蒙古族的统一节日,然后把这个节日上升为自治区的法定节日。经过调研,我区选定把敖包祭祀作为统一节日,并在鄂尔多斯市鄂托克旗进行试点,因为这里不仅敖包数量多,而且具有蒙汉各民族共同举行祭祀活动的传统。经过反复研究,我区设立敖包节的定位是:首先它是传统的,但又不仅仅是传统的,它同时又包含一切应当包含的时代特征和时代精神;它首先是蒙古民族的,但又不仅仅是蒙古民族的,它同时也是各民族守望相助、相濡以沫的文化平台;它首先是区域的,但又不仅仅是区域的,它同时也是我们伟大祖国北部边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笔者认为,我区的这一节日设计既符合中央和自治区党委的要求,也符合广大人民群众的意愿,蒙古民族需要这样的节日,内蒙古自治区需要这样的节日。
四、草原文化的自我表述与被表述
这些年来,草原文化研究取得了一系列重要进展,学科地位日益确立,但学理结构上的欠缺仍很明显。这同目前我国一些人文学科建设状况,如文化人类学自觉建构学科体系形成较大反差。例如,以广西大学徐杰舜教授为代表的西南学派正在推动文化人类学话语的本土化,已经做了很多工作,也形成了自己的体系;以叶舒宪先生为代表的团队则主要运用符号编码理论来重新建构和阐释中国文化和中国经典;还有北京大学汤一介教授明确提出要创立中国文化的现象学、解释学、符号学,做了很多工作,卓有成效。叶舒宪先生还明确提出了建构学科的标准问题:第一要有学理依据,能够解释较为复杂的研究对象;第二要有开拓性,发前人所未发,见前人所未见;第三要有可传播性,便于学习、推广和应用。根据叶舒宪先生的论述,草原文化学科建设总体上符合学科建构的要求,也富有成效,只是我们的自觉努力还不是很到位。例如,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提出草原文化的范畴体系问题,也没有对所依据的“原典”进行系统梳理,特别是对其表述还是被表述问题没有认真甄别。实际上,草原文化既有自我表述的方面,也有被表述的方面。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姜戎的《狼图腾》。这本书认为,狼就是蒙古人的图腾,但很多蒙古族学者包括一些民间人士并不认同这一点,他们认为蒙古族在历史上就没有什么统一的图腾。这样一来,通过姜戎,蒙古族的狼图腾文化就成了被表述,它的合法性就受到了质疑。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回到学科建设问题的讨论,对照叶舒宪先生的编码理论,观照草原文化,笔者发现,在一级编码体系当中草原文化资源富集,且有较好的解读,而在二级编码和三级编码体系中则处于或缺失、或薄弱的状态,这也是草原文化研究在学理、学术层面上难以推进的重要原因。草原文化相对发达的就是后经典写作时代的N级编码体系,这也是草原文化研究不断深入并有所收获的广袤沃土。这是符号编码理论给我们的一个重要启示。
当然,在推进草原文化学科建设方面,我们不仅要吸收文化符号学,还要吸收其他一切可吸收的方法和理论,集中解决由游牧文化向草原文化的范式转换问题。这对草原文化学科建设至关重要。
(作者系自治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责任编辑:张 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