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动物城》背后的迪斯尼“忘年恋”

胡蓉

93岁的迪斯尼恋上了比它小63岁的皮克斯，《疯狂动物城》就是它们结晶，而高到爆的票房成绩和口碑也完美地证明，这一对“眷侣”堪称绝配。

国人对《疯狂动物城》的热情再现了去年《大圣归来》时的盛况：人人都变成电影的“自来水”，在各种社交网络圈里自愿替它刷口碑，引得为数不少对动画片压根不感兴趣的人也好奇地跑进电影院贡献票房，似乎不看它就会被排斥在潮流之外，聊天都没法聊。

作为一部只花六天就在全世界卷走2.87亿美元的“迪斯尼+皮克斯”新作，它不只是在票房上大获全胜，美术集还没出就有成批的预定量，故事书和周边玩具也很快成为热门抢手货，刷新了成人观众的认知：那么多大片居然还敌不过一部动画片？但如果你了解迪斯尼和皮克斯，就绝对不会有这种疑问。

当皮克斯嫁给迪斯尼

提到迪斯尼，绝大多数成人对它的刻板印象是：抢钱——不，孩子们的乐园。门票很贵、酒店很贵、产品很贵，迪斯尼乐园之旅等同于剁手之旅，迪斯尼的动画等同于米老鼠和唐老鸭……事实上，这些东西不过是冰山一角，但也可从中窥豹一斑，迪斯尼远比人们想象中“壕”太多。除了众所周知的主题公园和酒店、周边专卖店、迪斯尼影业之外，还拥有自己的互联网集团、出版集团、广播电视频道、唱片公司、少儿教育产品公司等产业，几乎涵盖文化娱乐的完整产业链，既懂得制作、又懂得推广和销售，一直活跃在大众视野中，让人忘记它其实已经93岁（诞生于1923年），早已步入人类的鲐背之年。

迪斯尼完全像是万千少女仰慕的“霸道总裁”级“老爷爷”，为了新话剧有地方演出，可以立马花费巨资翻修新阿姆斯特丹剧院；想播出儿童节目就推出迪斯尼频道，觉得不够用？那就把美国广播公司买下来；互联网发展得很快，那就买一个互联网公司吧！正是在这种“买买买”的豪情中，他看上了电脑动画制作领域的最强者皮克斯。

皮克斯比迪斯尼小63岁（诞生于1986年），虽然出身平平，但两任“监护人”名头都不小，先有《星球大战》导演乔治·卢卡斯，后有苹果CEO史蒂夫·乔布斯，都曾指望这个“闺女”用精良的电脑技术为他们多赚点钱。皮克斯果然很争气，在电脑动画制作方面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刚出道没多久，不但搞定卢卡斯心目中的电影特效，动画作品还频频获得包括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在内的各种重量级奖项，当然这也得益于它的创始人埃德·卡特穆尔和约翰·拉斯特，一个精通技术，一个精通艺术和故事。

皮克斯的表现成功吸引了迪斯尼的注意，它不仅从皮克斯那里购买电脑辅助制作系统，还频频“约会”，一起制作动画。两者并不是没有代沟，迪斯尼对电脑三维动画最初不太接受， 认为没有手绘动画的美感，但作为思想开明的“老爷爷”，他愿意努力填平这个代沟，逐渐接受这种新事物——因为皮克斯做出来的片子实在很赚口碑，而且赚钱！于是有了后来的《玩具总动员》《怪物电力公司》《寻找尼莫》《超人总动员》等合作片。大多数情况下，皮克斯都是埋头制作，而发行、推广和销售等工作都交给迪斯尼。两者合作的结果也很让人满意，几乎每一部片都要创下最卖座动画电影的新纪录。

最终，迪斯尼在2006年向乔布斯提出了“娶”皮克斯的要求，并愿意支付74亿美元的礼金，“娶”过来之后，皮克斯还可以保留独立的名称和高度自主的管理制度。乔布斯痛快地把闺女“嫁”出去了，想想1986年，这是他花500万美元从卢卡斯那里收养过来的女儿，身价在二十年间翻了N倍！对于皮克斯来说，嫁给迪斯尼其实更有归属感。因为乔布斯这个“监护人”当得心不在焉，由于制作电脑动画非常烧钱，乔布斯一度恨不得劝皮克斯放弃动画片制作，每次只有片子赚大钱了，才让乔布斯渐渐闭嘴。而迪斯尼对于皮克斯的动画片制作能力却是十分器重，对它的工作也是一万个支持，与它志同道合。

从儿童童话到成年人童话

迪斯尼在二维动画制作领域独占鳌头，并以手绘动画而自豪，早期制作的动画片年龄层都偏低，创造萌萌哒动画角色和改编童话故事是它们的两大看家本领。《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小鹿斑比》《小飞象》《木偶奇遇记》等片伴随好几代人长大，成为童年的美好记忆。

时间一久，迪斯尼的动画片形成了固定套路和角色形象，善良美丽的公主和勇敢英俊的王子一定会在一起，善恶对立的角色之外一定要增加一个搞笑角色作为主角的助攻，对于给儿童看的动画片来说，有这些内容足以让影片变得丰满有趣，再加上迪斯尼对于影片音乐的要求总是精益求精，所以出现了《幻想曲》、《狮子王》那样把音乐作为重要表现内容的动画片。

随着时代变迁，观众审美口味发生变化，迪斯尼一直在求变，也努力打破陈规，收购皮克斯更是昭示着它们吐故纳新的决心。年轻的皮克斯在动画创作上从来没有套路，也不按照常规出牌，世界上任何一种东西都可能成为他们的主角，而这些主角有非常丰富的性格，很少脸谱化，所叙述的故事能够十分精准地击中孩子和家长们心中最柔软处。如果说皮克斯动画有什么套路的话，那就是不同的年龄层都能看到相应的内容，且不觉得单薄。迪斯尼善于为孩子们制造童话，而皮克斯则是大小通吃，这从他们制作的第一部动画长片《玩具总动员》就开始了。孩子们在《玩具总动员》中看到新奇的玩具、有趣的冒险，而成年人从中看到黑色科幻电影和B级片的桥段。

从皮克斯的动画电影中，观众能体会到“孩子们终将长大”的延续感，《玩具总动员》第一部和第三部之间相隔十五年，主角从离不开玩具的孩子成为步入大学校园的成年人，那些被赋予生命的玩具面临着被主人抛弃的命运，而以前看电影的小观众如今还爱看童话吗？皮克斯给出的答案是：我会让你们继续爱着童话。在电影史上，只有少量电影在连续拍摄三部的情况下仍然保持高水平，甚至续作的口碑还超过前作，《玩具总动员3》就是其中之一，它让不少已经成年的观众深受感动、感慨童年的逝去。

皮克斯的故事中没有王子公主，但他们在《飞屋环游记》中塑造的爱情却比王子公主的爱情更动人；皮克斯的动画角色性格复杂，没有纯粹恶劣的反派，《怪物电力公司》看似吓唬小孩的怪物其实有颗温柔的心，而憎恶孩子的怪物则是出于恐惧。与迪斯尼的童话世界相比，皮克斯现实但不残酷，是给成年人看的童话。

这种天马行空的创造力感染了迪斯尼，细心的观众发现近些年的迪斯尼动画作品风格完全变成“皮克斯范儿”，以至于2012年《无敌破坏王》和《勇敢传说》同时上映时，观众还以为他们俩拿反了剧本。迪斯尼放开手脚探索新领域，而皮克斯去尝试公主的故事。当然迪斯尼风格的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完全顺着时代潮流和观众口味而改变，公主从贤良柔弱的白雪公主慢慢变成活泼有个性的安娜公主和独立骄傲的艾莎公主，王子从拯救公主的骑士变成有阴谋但智商不高的反派人物，最后公主还一拳把王子打翻在地。

于是，观众不难理解为何《疯狂动物城》的朱迪兔是个充满干劲、不输警局那些大块头的女汉子性格，而尼克狐又是一脸懒散、长着一对死鱼眼、偶尔耍点小聪明实则可靠的腹黑男。也不难理解为何《疯狂动物城》借动物的外壳描述成年人的世界，这个世界有犯罪、有虚伪、有欺诈、有偏见，但基调欢乐，角色讨喜，最终结局还是邪不胜正，皆大欢喜。

尽管如此，《疯狂动物城》放在所有迪斯尼+皮克斯的片子里仍然很另类，几乎是直白地把人类动物化，讲述乌托邦根本不存在的残酷故事。而反观近些年的社会背景，种族歧视案件频发，难民危机更是将所有矛盾都激化，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复杂，根本不适合出现在童话世界中，但迪斯尼和皮克斯却做到了，不是通过说教和宣讲的方式，而是把复杂的主题简约化，借助动物脱离人类世界的条框，每十分钟埋一个笑点，明明到处都在“点题”，然而从头到尾听不到一句让人出戏的宣教词。所谓大音希声，或许如此。

行了，别再为自己看了一部动画片而感到“幼稚”，因为这是迪斯尼和皮克斯的片。为了达到最佳成片质量，他们跋涉9000英里走进野生动物世界进行调研，拜访全世界的动物专家。考察不同国家的建筑风格和地理风貌，为动物城设计细节……难怪有人感慨“国产动画与迪士尼之间隔着科学精神”，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也是所有迪斯尼+皮克斯的影片中透露出来的重要内核：“用一颗好奇、探索和善意的童心去看待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