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韭菜,明前螺

2016-05-04 05:19斯尔然
特别文摘 2016年7期
关键词:大鹅佐料曼妙

斯尔然

时节这个东西,须得到半南不北的地方才体味得出。四季清爽爽地来去,春光漫长又美妙,夏与冬绝不会拖泥带水地半离不离。立春后就是雨水,带些料峭春寒,淅淅沥沥下得满城湿潮气;万物惊蛰,春分来时粉桃曼妙吐蕊,清明将至未至,一期一会的春韭菜与螺蛳先到来。

坊间素有“明前螺,赛肥鹅”的说法,螺蛳与大鹅都是江边人最爱的吃食。用肥鹅比鲜螺,已是江边人食阈视野中最美好的褒奖,冬天烧一锅老鹅汤,夏日里的卤水鹅掌,不用提还有刚出锅甜蜜蜜的烤鹅。能比肥美大鹅更让人魂牵梦萦的,只有清明之前的肥螺蛳。

其实螺蛳夏天也有。我幼年时的水泽还算不上浑浊,无论是小溪、池塘还是湖边,每天傍晚总有人摸螺蛳,乌青的螺蛳们蜷缩在尖尖圆圆的壳里,不一会儿就能摸一大把,用随手扯的一张圆绿荷叶包过,回家随意炒炒,便是一盘小菜。

连壳爆炒的螺蛳其实已落第二义。虽然放置清水中的螺蛳已将腹中沙土悉数吐出,江边人通常会在淘米水中滴些香油,他们坚信只有如此,螺蛳才能乖乖吐尽腹中泥沙。大力的主夫主妇用钳子将螺壳底夹破,和酱油爆炒时方能入味。一同吃爆炒螺蛳时最能辨出饕客,伊们不需牙签与粗针,将螺蛳捏到嘴边,只轻轻一嘬,肥大的螺蛳肉便吸入口中,手指唇齿皆是油汪汪的,于饕客而言,满身油污不足惧,只要好滋味。

而若论应时节的滋味,还是春天的螺蛳肉最鲜香肥美,制法也要简单些,无须添加重味的佐料,只要一把春韭菜。爆烧的螺蛳时时有,而和春韭菜炒出的螺蛳肉,则只合春天。于游子而言,最难见是故乡春。几年前恰逢清明回家,在小花园里走,被奶奶连声叮嘱,当心踩到韭菜。提醒已晚,韭菜细细长长,被我视为春草,一连踩踏许久。据说孩子养不胖与花草蔬果养不旺是老年人最觉羞愧的两件事,因此,她的瘦孙女踩到她的细韭菜,真是一份双重羞愧的打击。

韭菜虽细,滋味确是好的,否则一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也不会让后人馋了这么多年。清明节前的3月,春韭菜最是鲜香,从潮湿的泥地里割出来,青色菜身上还凝着一层薄水,菜根有淡紫色的皮,坊间传言,紫根韭菜才鲜嫩可口,便是撒盐单单炒一盘,也是绝好的下酒菜。何况是自家地中所种,又何况配着蛰伏了整个冬天的明前螺?

清明前的螺蛳肥美多汁,粒大肉嫩,这时肉中无杂质,还未蓄出一群变硬的小螺蛳。青葱芽姜在薄油中略炒,韭菜段切得整整齐齐,盐水已泡过螺蛳肉,若怕还有春泥的腥气,便可加一勺黄酒。无须过多佐料,江边人吃时令菜只为尝春鲜,碟中新鲜韭菜的春潮气浸染上螺肉肥美的汁,黧白色的螺蛳肉缠裹在青青韭菜中,最最寻常的坊间菜,寻常到所有人都能一尝春鲜,无论贩夫走卒。

春韭与碧螺,千百年前的人也知其曼妙滋味。而有刻薄人又忍不住拿此开涮,《笑林广记》上说,有个盲人吃螺蛳肉时不慎掉于地上,低头捡时误捡一坨鸡屎,觉其味且臭且怪,因而大惊:这才春天,便这么容易坏了?明清两代状元尽出苏浙皖,写这些阴损故事的,多半也是这些江边出来的读书人,大约是漂泊在外,又念及昔日春天滋味,下笔写时不止乡愁满身,还带着无法大快朵颐的怨恨。无他,明前螺到底馋人。

(摘自《深圳特区报》 图/王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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