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范
20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家沈阳市铁西路官街光学里那地方,住的都是一趟趟连脊的平房,一家一间或两间屋子,有个小小的院落。只有大街是沥青油路,其余的全是土路。离我家很近的艳粉街那时叫艳粉屯,有国营的饭店、商店、粮站,相对而言算是比较繁华了。这当年沈阳的近郊,尽管有些偏远,但过年还是挺有意思的,那种年俗年文化叫人难忘。
刚进腊月,我们这些孩子就念“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的童谣,开始盼年了。盼望过年不但吃饺子穿新衣,还可以痛痛快快地随意玩。腊八以后,父母下班回到家就做家务活,忙活的乐乐呵呵。母亲有计划的先拆洗被褥,接着洗大人小孩所有的外套、内衣等。然后把门帘、窗帘、柜帘、被格帘和收音机的罩帘摘下来一一清洗,熨好后再挂上,既清洁又清新,有了过年的气象。父亲忙着劈引火柴,整理煤坯,还把炉灶和炕道清理一遍。这期间,父亲总要拿上毛巾、香皂,领着我和弟弟到九路的浴池去洗澡,说是干干净净过大年。那时的澡堂子没有淋浴,更没有桑拿,只有热水和温水两个池子。父亲下到热水池里,边泡边擦身子,没一会儿就满头是汗了。我和弟弟在温水池里跟那些小朋友来回蹚水玩,相互追追赶赶,都念叨:“过年洗澡,一顺百顺千好万好。”澡堂子里就有剃头匠,我们都要理发,父亲说过年不能“连毛生”。
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父亲几乎天天跑街办年货,买糖果、冻梨、红蜡、灯笼、鞭炮、窗花……母亲在家准备过年吃的蒸馒头、烀肉、宰小鸡、炸果子……这时候,我和妹妹、弟弟每人都有几盒小鞭,一种是七分钱一盒一百响的,另一种是一角二分钱一盒二百响的。这小鞭红红的短短的,比谷子秆还细,叫谷草节。谁都舍不得成串地燃放,而是拆开摘下来一个一个地去放。最有意思的是我们兄妹几个每人拿出三个小鞭,分别用唾沫粘在自行车的后货架上,很快冻住后,同时点燃,我们便一边蹦高一边拍手听那“噼噼啪啪”的响声。这孩提时过年放小鞭等的童趣,至今想起来都憋不住笑。
年三十儿这天一大早,父亲出门放双响的二踢脚,我们放成串小鞭,脆生响亮。父亲说“:谁家鞭炮抢了先,谁家一年乐颠颠。”太阳升起来了,天暖暖,风缕缕,是个好日子。父亲拿出早就请人写好的对联,张贴在院门、房门上。母亲在屋里贴那些花好月圆、娃欢鱼跃的年画,美丽多彩,特别好看。我们几个孩子拿着大大小小的“福”字,门上、窗上、墙上、柜上、缸上都贴,鲜艳火红,相映生辉,真的是“福”满全家、喜上眉梢了。晚饭是团圆饭,全家人一个都不能少。父母坐在正中间,孩子们依次围坐成一个圆圈。吃象征团团圆圆的双喜肉丸、吃表示年年有余的鱼、吃体现生活甜香的年糕、吃喻为和顺连心的油炸套环……有说有笑,欢欢乐乐。吃团圆饭时必须给父母敬酒,那种孝敬是真实的感恩和祝福,让老人的心醉在幸福之中。
夜幕降临,打开所有的灯盏,屋里屋外到处亮亮堂堂。父亲把水缸加满,意思是新一年的生活什么都不缺。母亲把一叠新被子放在炕头上,说是要捂热一家人幸福的日子。父亲和母亲放下面板,笑眯眯地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包饺子。我们拿起自己的小灯笼,跑出去跟小伙伴们放小鞭,唱年歌:“年三十儿,笑声甜,欢欢乐乐过大年……”午夜时分,四方的鞭炮同时炸响,我们便跑回家吃除夕饺子,喜气洋洋的。而后换上新服,穿上红袜子,给父亲母亲磕头拜年,领压岁钱。接着去邻居家拜年,总是得到一把把糖果,衣服兜都塞满了。这夜母亲总是逗着我们玩,不让睡觉,说人人都要精精神神地迎接新春的第一个早晨的到来。
正月里,尽管家中不宽裕,父母也要带着我们到九路红光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到小六路看一场演出,到太原街联营逛逛,还下一年才下一次的馆子,高高兴兴,快乐无比。
那时的年,有趣有乐有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