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有一种母爱,是默默的,默默于情深意笃的文字中。
“乙已去密云开会。”“乙早6时许回京,先开4天冰心学术会。带来水仙一筐,大号的头,并有大柚子一个,桂圆一包,鱿鱼一大包,大蜜柑10个。”此段文字是胡挈青于1990年在日记中写下的,其中的“乙”就是儿子舒乙。其时胡挈青已是83岁的高龄,而舒乙也已55岁。
据舒乙回忆,母亲是在1982年,即她73岁那年开始记日记的。1982年,对于他们母子俩,不,对于中国的文化人来说,正如春风解冻,他们将思索、奉献的涓涓溪流汇入到时代的大江大河中。总之,他们开始愉悦放松地忙碌起来了。向胡挈青求字求画的人也络绎不绝,她热心快肠,为人纾难解困,有求必应,就得记日记备忘。其实,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舒乙忙得很少在家,除了不多的晚上和母亲吃饭外,很难有时问和母亲交流,她就把自己对儿子的爱记在日记中。
舒乙經常在外开会,儿行千里母担忧,将这种情感倾注在文字中,也许能纾缓自己无尽的牵挂。儿子一朝回到家,母亲便会感到无比的幸福、甜蜜,桂圆、蜜柑……甜滋滋地细细数上一回,绵绵无尽的母爱也就流芳溢彩。
又如在1993年,老人在日记中写下:“乙照了许多四川、山东照片,但旧房全拆,抗战痕迹皆无,留大人物故居不多,北碚故居匾仍挂着,但没有前门。”这些曾经飘泊过的地方,如今儿子重访,母亲记录下来,不仅刻录下对儿子外出时的惦记之情,更是从文字中流涌出一种母爱的记忆。
据舒乙回忆,刚到四川的时候,他只有8岁,上小学三年级。因水土不服,没多久,他便长了一身叫“天疱疮”的水疱,流脓不止,好了这处,又长那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十分痛苦。
母亲天天带着他去转移至北碚的江苏医学院附属医院换药,医院有一位叫刘燕公的外科大夫,医术很高明,曾给老舍割过盲肠。见舒乙的疱疮久治不愈,最后刘大夫说,刚由国外传来一种疗法,从亲人身上抽血,再注射给患病者,增加病人身体的免疫力,或许能有救。
母亲一听,连想也没想,就说“抽我的血吧”。等往舒乙身上注射的时候,因他的小胳膊太细,找血管困难,弄了半天也打不进去。舒乙大哭不止,母亲在一旁也难过得哭了,眼泪簌簌而下。
默默的母爱总是点点滴滴的。1992年9月24日胡挈青老人写道:“为乙去浇花。”在此之前,8月16日那天,舒乙过生日,母亲找出一张“文革”时她画的画,写道:“乙生日找出《猪圈多产丰收》祝寿。”(舒乙属猪)在这之后,即同年12月13日,胡挈青的日记里有这么一段:“中午乙做头天剩的青菜,做面条,泡羊肉。”
母爱是悄无声息地为儿子奉献一份芬芳,不放过任何一次对儿子生日的祝福,儿子为自己做的哪怕点滴小事也要牢记在心。当然,儿子年龄再大,在母亲眼中,也永远是需要激励的孩子。
1993年1月17日,胡挈青老人在日记中写下:“舒乙越来越主观。”1993年5月1日:“得知乙心脏忽然不适,劝其戒酒少紧张。”
由于在家里,舒乙说话常常不把门,不会拐弯儿,不讲策略,对老人也问或有顶撞,无意中伤了母亲的心。母亲宁肯默默地写在日记中,并且只有少少的7个字,并不渲染。母爱是一种涵养,更是一种关怀,而且这种关怀无处不在。
母爱是默默的,它也许是微小而细碎的,但正因为是一些细枝末节,才更显其血肉相连,让人永远不可忘怀。
(郭子摘自《做人与处世》2015年11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