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湖北·陈孝荣
薅草锣鼓
◎文/湖北·陈孝荣
薅草锣鼓又称薅草号子、山锣鼓,是土家人在薅草季节进行集体劳动时,请打唱艺人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吼唱的一种田间民歌形式。自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后,我几乎没有再见到过生长在田边地头的薅草锣鼓了。那种澎湃的热情与气势,那种对劳动的赞美与奖赏,那种对精神的安抚与照耀,只能回荡在心里与梦里了。
鄂西长阳土家地区,盛产薅草锣鼓与长阳山歌。只是这两种喊歌形式,分为不同的地域。长阳以清江为界,分为前河与后河。后河的乐园、榔坪、贺家坪等地盛产薅草锣鼓,前河的资丘、渔峡口、枝柘坪等地盛产山歌。
只是前河与后河之间,又以婚姻为纽带把两处的人捆绑一处,这样,高耸入云的山峰也没能阻挡艺术的交流、物质的流通与精神的交汇。无论是前河还是后河,几乎人人都能喊山歌,也会薅草锣鼓。
薅草锣鼓自然出现在锄草季节。那个时候,山里还没有引进良种,也没有实行新的耕种模式,更没有使用农药、化肥、除草剂等新式玩意。每季苞谷都必须除两道草。这样,每到五六月间,薅草就成了竖在山里的一道风景。薅草锣鼓也就在这个时候大显威风起来。
薅草锣鼓自然是一种劳动歌舞。它就是应薅草而出生的。每天早晨开工前,负责薅草锣鼓的班子就在前面的峁头上站好了,手里拿着钹、锣、鼓、马锣等打击乐器。一般是四人为一组。钹,乡下称之为镲子,双手击打,便跳动出不同的音符。锣为大铜锣,锣锤敲击,便吼叫出洪亮的节拍。鼓为小圆鼓,用绳索背在背上,鼓槌则击打着乡村的欢乐。马锣也称为丢锣,由一柄小小的铜锣和一个棒槌组成,之所以称之为“丢”,是因为可以将小锣抛向空中,然后接住,所以它弹唱的是最清晰的小精灵,声音极为响亮、尖细而顽皮。
薅草锣鼓拔地而起时,薅草的山民们则拿着薅锄,在下面的苞谷地里每人站上一行,做好了准备。其时,太阳也刚刚从东山发芽,露出笑意,深情地望着他们。
领头的说:“开始吧。”
一时间,鼓锣就响了起来,山歌就喊了起来:
早晨露水大,
露水压分桠,
扯根枝枝草,
就把露水刷。
露水,露水!
露水刷掉露叶叶,
洗脸带鲜花。
这是露水号子。
薅草锣鼓有整套的曲牌、丰富的击打乐和牛毛一样多的歌词。早晨下地有“露水号子”,晚上收工有“收工号子”。打鼓师是总指挥,掌握着开工、休息、催进度、调动激情、活跃气氛、消解疲劳等事宜。唱腔高亢,歌词内容丰富,可以唱古人,唱花名,唱爱情,也可即兴创作,夸人及物,无所不包。因而,只要哪里有薅草锣鼓,哪里气氛就活跃、热闹、充满激情,堵满歌声的山川也跟着亢奋。
只可惜随着打工潮的出现,薅草锣鼓在乡间几乎就绝迹了。每每回到乡下,那些曾经被薅草锣鼓刷洗过的乡村、山川与天空,却充满了寂寞。无论我推开哪一扇门,推开的也照样是落寞,并没有一扇快乐的窗。
“有人吗?”
半天没人回应。
再推开一扇门,里面出现的是迟暮的老人,或是一脸忧伤的孩童。
“现在还唱薅草锣鼓吗?”
“唱薅草锣鼓?谁唱薅草锣鼓?”
“为什么?”
“年轻力壮的都到城市里去奔生活去了,田野里荒芜着,哪里还需要什么薅草锣鼓。”
看来,荒芜的不仅是田野,还有乡村。这里再也长不出薅草锣鼓了。会唱薅草锣鼓的人大多作古,剩下的艺人也没有了施展才华的舞台。薅草锣鼓这种民间艺术形式也只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被保护了起来,只能从视频资料里看到那种原生态的表演了。
望着荒芜的田野,寂寞的乡村和落寞的庭院,我真的希望某个山头能有薅草锣鼓的翅膀振翅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