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处降临

2016-05-01 06:53西维
野草 2016年1期
关键词:乞丐厨师

西维

1.良宵

H说这一路下来,就数这里最市井。逛完唐宋御街、河坊街,然后就是这一大溜的夜宵摊——海鲜烧烤,兼做其它,馄饨、饺子、凉皮、生煎、大肠包小肠,烟雾漫漫人声鼎沸,一副质朴平实却又横扫全城的浩荡气势。

这地方好,我就喜欢市井的地方。天黑之前,我们穿过这里去唐宋御街,没发现这条街有什么特别的,这街上的店铺和别处的店铺没什么不同,店主也多是神情迷离,发呆或是看着手机。等天黑下来,我们再回到这里,这里又变了个样子,完全不是之前的那条昏昏欲睡的街了。我和H说,你看没看过那部电影,《千与千寻》,影片的开头,小女孩与她的父母意外闯入的那条街。H说看过,宫崎骏的,但是这条街上的食物很安全,至少我们吃了不会变成猪。她拿出钱夹晃了晃,说,我们不吃白食。

街上挺脏。我们小心翼翼地绕过路边的垃圾,慢慢地往前走。垃圾随处可见,一边是食摊炉灶,一边是垃圾,桌上是垃圾,桌下是垃圾,人们一边吃着,一边把在桌上制造完的垃圾扔到桌下。垃圾还新鲜着,未到散发异味甚至恶臭的程度。几个垃圾桶——绿的、红的大塑料箱子,它们分布在夜宵摊的座位边。不少的盖子敞开着,咧着嘴,里面塞满了塑料袋、泡沫盒子和串烧烤用的竹签。

没人在乎这些脏这些乱。它令人放松,大概像是到了一处比家还放松的所在。我们对这脏的厌恶还没来得及升腾成一种必须要在意的情绪,就已经被这鼎沸的场面淹没。我们四个人,我,H、S、W,一开始是一个挨着一个,一边逛着一边相互说着话,不多久,就分散开了,等从一个摊头看完货品抬起头来就谁也看不到谁了,得费心地从密密匝匝的人头中找出自己熟悉的那一个。我找到了H,便避免和她分开。

除了夜宵摊,还有各种卖衣服、饰品、玩具等的地摊。地摊,尤其是夜幕下、人群中的地摊,那上面摆放的货品总比在别处看到它们时要惹人爱得多。即使不想买,也会停下来,摸一摸,捏一捏。我们路过一个摊,卖的全是小黄人,大大小小的,用一种软软的类似于硅胶的材质做成。格鲁和老搭档纳瓦利欧博士用变种DNA、脂肪酸和两杯香蕉泥组成的、身穿蓝色背带装的胶囊状生物,小黄人们,瞪着一只占了半个脑门的大眼,表情统一地朝着我们咧着嘴笑。于是,我和H使劲地捏它们,一只接着一只,手感十分好。似乎是捏那些小黄人用了不少的力气,等我们站起身,便决定去找食物。找到要吃的,再派一人去把其他二人找回,一起宵夜。

尽管这一路上有许多我们没吃过的新奇食物,我和H仍旧只是买了点煎饺和四川凉皮,找了张桌子坐下。在买煎饺的时候S找到了我们,和我们说W在不远处的摊子边磨石头。磨石头是S更为形象的叫法,那其实不是石头,而是植物,一种叫千眼菩提的驱魔辟邪之物,菩提树的种子,外形和核桃很像,拿砂纸慢慢打磨之后便退去了核桃的外形而有了玉石之相。S只动了两下筷子,夹了一个煎饺,蘸了蘸醋,塞进了嘴里,未等煎饺落肚便站起了身,她要去把W叫回来。我和H便一边吃一边等着。

夜风有点冷。下午下了一场大雨,天气很快就变得凉飕飕的。晚饭前雨就停了。我们四个人便相约着出去逛。H穿了一条很短的热裤,露着大白腿,走到河坊街的时候就忍不住打哆嗦了,我们便替她想了个办法,河坊街到处是卖围巾的,各种花色,十块钱一条,便宜得要死,而且漂亮,用来扎成裙子再合适不过了。我将一条宽宽大大的围巾扎在H的腰间,束了个小小的结,一边的流苏随意地垂在一侧,H对她的新装扮很满意——齐膝的包臀裙,像极了越南姑娘。

H小心翼翼地吃着煎饺,避免滴下的醋和汁水弄脏她的新裙子。

路上有不少的乞丐。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在食客间游走,似乎是很有规律,一个接着一个,绝不会两个人同时站在一张桌子旁。在一个穿灰衬衫留小胡子的瘦老人准备走向我们时(他在隔壁摊上一无所获),H便起身说她去找找S他们。她大概是早就看见那个乞丐了。在乞丐走到我们身边时她已经离开。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守着煎饺和凉皮,对着他。他端着一只一次性塑料碗,伸向我,嘴里念着千篇一律的话。那些话他不知道一个晚上要说多少遍,他说的时候或许早就已经不在意那话的内容了,话就如同他的呼吸一样了。他需要钱。他希望我可以给他钱,一块两块都可以。可其实,我更愿意给他们食物。这是种固执。小的时候,乞丐只要食物,遇到所有的乞丐都愿意我们往他的碗里装满食物。他们总是到我们的家里来行乞,总是不经意地就钻进了我们的厨房,站在灶台和饭桌之间,伸着碗。我当然还有印象,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更好像,我面前的那个就是许久前的那一个。这当然不可能。

我夹起一个煎饺,看向他,示意——要不要?他摇摇头。我朝他笑了笑,将饺子晃了晃。他也笑了笑,将头摇了摇,他的笑有点无可奈何,说,这个我不要。我又朝他笑了笑,这回是我想笑,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好笑。乞丐,已经今非昔比。他走了。其实,他回应我的那个笑容挺真诚的。他知道我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不勉强,于是走了。

等了一会,H还是没有回来。乞丐又来了一个。这回的这个比刚才那个年轻一点,身形壮实,长得像鲁智深,高高大大,有一大把的胡子。他伸过来一个碗。我夹起了一个饺子。他突然大笑,不是刚才那个老人所展示的无可奈何的笑,而是好笑的笑,好像我突然给他讲了个很有意思的笑话。我那饺子就是个笑话。我说饺子你不要啊,他说不要不要,谢谢,就又走了。

不久,S、H与W一道回来了。W是我们之中唯一的男士,他对煎饺凉皮之类的毫无兴趣,提议要请我们吃小龙虾。因为等了太久,煎饺已经硬了,石块一般地,它们很快被抛弃,W换了一摊,点了大份的小龙虾。

小龙虾上来后不久,乞丐又来了。不是瘦老头也不是鲁智深。这里总有许多的乞丐,同一个晚上总能遇上不同的几个。他的年龄介于瘦老头和鲁智深之间。神情却没有他们那么泰然。他伸着碗,嘴里念着千篇一律的句子。我的伙伴们一言不发,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他站着不肯走,我便指着一盘水煮毛豆问他,这个要不要。他说——要,都要。于是我抓了一把毛豆给他,还补了几只小龙虾。小龙虾热得烫手。他的一次性纸碗里很快装满了食物。endprint

“你一定是江苏人。是不是啊!你一定是。我们江苏人都很好的。”他说完谢谢后又说了一堆的话。他是个话多的人。

我笑着,点头打哈哈。我的朋友们却面色阴沉,仍旧一言不发。我意识到他们可能有点害怕了。

“江苏人好。你一定是江苏人。我也是,我是南京人。我的老婆跑了,我的儿子也走了,女儿也走了,他们都不要我,都走吧,都走好了,我才不要他们!你很好,谢谢,谢谢…”

他大概是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他的故事里像调味料似的夹杂了许多句对我说的谢谢。可是我的伙伴们并没有兴趣听那样的故事。他们肯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早就不是行乞时那千篇一律又小心翼翼的调调了。

我没能让他讲完。我委婉地打断了他,他离开的时候我祝他生意兴隆。

他走后。我问H他们是不是有点害怕。他们说是的。W说那个人的口水都喷到他脸上了。

我们的宵夜继续着。只是不再像之前那么兴高采烈地了,之前没讲完的话题,也没能继续下来。突然变得没什么话好说了。

那位乞丐后来又从我们身边走过了三次,前两次都立在我身后念叨了两句,第三次却没有,就像没看到我们似的从我们身旁走过。

2.鸟

或许是风。谁知道呢?它也许是只很乖的雏鸟,每天都安安静静地呆在窝里,只在母鸟叼着虫子来时才拼劲全力呱呱大叫,那喊声震耳欲聋仿佛冲锋陷阵的战士般地将兄弟姐妹们打得落花流水萎萎缩缩就此噤了声,然后它独享虫子美餐。它因此变得又肥又重。虫子的肉变成了它的肉,大自然奇妙的转化,一种动物可以借机变成另一种动物。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是因为它太重而鸟窝太薄,等它到了某个重量的临界点鸟窝咔嚓裂开然后它突然从裂缝中漏下来,又或许它没那么重,只是风把鸟窝吹歪了而它又睡着了便稀里糊涂地掉了下来,再或者就是它调皮地在翅膀还是只是两团肉球时非想着像它母亲那样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却是一张翅膀就从枝桠的顶端直愣愣地摔下来,又或者,是它那些平常萎萎缩缩的兄弟姐妹趁着它睡着而母亲又不在时集体发力把它撵出了窝。这些只是我的臆想。无关紧要。我一点不了解它。我连它是什么鸟都不知道。所有的猜想都不影响它最终从树上掉了下来。然后我看到了它,在某个万圣节寂寥而又冷清的夜晚。西湖边一点也不热闹。

当时,我在湖边走着,连拍照的心思都没有。我和同事来杭州出差,趁着夜色到西湖来逛。这个湖我逛了无数次,却又无数次地来。好像也只是为了来这里逛逛。这里的夜色祥和又美丽。被灯光照亮了的夜色。到处都是灯。前面,旁边,左边,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灯,五颜六色闪闪发光地在黑压压的湖面上若隐若现。灯光赋予了这个湖有别于白昼的个性,不只是神秘感这么简单,不然我怎么每次不论是出差还是培训,到了这个城市,等待夜幕降临,总还是要赶过来走一圈。当然不是为了拍照的。我带着相机。我的手机很老土,拍不了什么照片,出门就随身带着相机,一只索尼的黑色卡片机,很普通。对着灯光下的景物,我心不在焉地拍了几张,只为了让自己的步子走得慢点,好在某一刻不会错过那只鸟。好像我知道它就会在我前面的某个地方出现似的。这真是扯淡的话,我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碰到一只鸟,还是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些灯的光很柔很轻淡淡的橘黄,极衬这样忧伤寂寞本该热闹欢腾却人迹惨淡的湖边夜景,可到了我的相机里却是一片惨白,一点朦胧的意境都没有了。拍照技术不高,又用着一只卡片机。

我得说那只鸟,不能在我的相机上绕圈。它从树上掉下来没摔死,它很幸运,这真好,再好不过了,我路过一个卖饮料的小车时,它就躺在小车边路灯下一个穿着厨师工作服的男人的手心。扑腾着肉团一样没长什么毛的翅膀。黄色。它是只黄色的鸟。极嫩极嫩的黄。我停住(我本已走过那辆饮料车),又退回到了路灯边,看那只鸟。我问那个年轻的厨师这是什么鸟。他没回答,只说它白天从树上掉下来了。年轻的厨师穿了一身已经变得脏兮兮的工作服,他忙碌了一整天,现在,鸟在他手掌里练习飞翔的动作,从一只手扑腾到另一只手。厨师和鸟都乐此不彼。我蹲下来给它拍照,相机不高级我的水平又差,每一张鸟都拍虚了,尤其是翅膀处,模糊的一片。厨师很有耐心,他很配合地把它伸到我的相机边,不停地变换着手的位置,他还考虑到了光线,总之是为了让我把它拍得更清楚。每次他以为我已经拍完了的时候我还在拍,他最后让它不动,乖乖地窝在它的手心。照片终于不虚了。这只鸟。

小鸡鸡呀小鸡鸡,路人停了下来,路人甲路人乙,不少人围着看那只鸟。有人说那是只鸡。厨师也不解释,它还在他的掌心,不再扑腾。这时候厨房不忙,他的饭馆就在身后,没人管他在外面逗鸟,他的手边有个小窝,是为鸟准备的。一只垫了软软的束缚的布垫子的纸盒。鸟尽可以享受到这个年轻厨师提供的温柔和饱餐。除了吃不到虫子厨房可是应有尽有,虫子可能也有,青菜上藏了不少的虫子,如果没被农药杀死的话,耐心的厨师说不定会一根菜叶一根菜叶地翻找,看看能不能给它来顿美味荤腥,像它美丽温柔的妈妈那样。

同事走了很远才发现我不见了。我看了很久的鸟把照片都拍完他才回来找我。他问我在干嘛,我说在看鸟,它从树上掉下来的。他看了几眼。然后我就走了,和那个年轻的厨师告别。路人乙还在说着小鸡鸡小鸡鸡,他和身边的小孩说,那只小鸡鸡你看你看。

3.白雪阳春

9.5江边人

我无法理解垂钓的乐趣,它到底在哪里,能让他们坐在江边一整天,我上班时他们在那里,我下班时他们还在那里。他们当中,从没看到过一个女人。

9.16一首歌

《等爱的玫瑰》(凤凰传奇)这样的歌从每日走街窜巷专修楼房漏水的小面包车的喇叭里传出来,在这样的秋天的阴沉沉的早晨,到处都是急匆匆上班的人群,油条的香味,生煎锅里葱花和菜油相互碰撞的带着面粉焦香的激烈的味道,以及人力车的铃声,汽车的喇叭声,它似乎传递出了别样的信息,让这个声音从众多的声音中脱颖而出。它不属于这样的早晨,这样的一首歌便具有了美感。而走在我前面的那个老人,剪得齐整服帖的白色齐耳短发,她裸露出来的手臂上纵横而粗糙的皱纹,微微弓起的背,她的白底黑色碎花的纺绸短袖衬衫,在那个声音中,我突然注意到了它们。她走得很慢,手微微摆动,那上面戴着一串木珠子,原本灰褐色的表面被磨得发了白。endprint

9.17姑娘们

我每天上班都要路过一家仪表厂,它位于城区的西北部,面对着一条江。城区的工厂很少,看起来,它应该呆在那挺多年了。在我坐的那趟公交车上,有时候会碰上那家厂的员工,一开始我不知道,直到下了车,看着她们一路小跑,最后进了工厂的大门,气喘吁吁,掏出卡在打卡机上滴一下。她们都很年轻,或许还未婚,奔跑的时候带着一种茫然而又无辜的表情。我总是记不清她们的脸,也有可能是她们总是换着花样穿衣服,那些时髦的衣服让我记不住哪一个是哪一个。应该是有两三个女孩吧。总是在下车后看到她们奔跑的方向才意识到她们的身份。工厂的上班时间通常比较早,七点半或是八点,她们一路小跑,而我还有极充裕的时间,所以,我可以注意到她们,但她们一定从来都没注意到我。

今天早晨,我走过它,它的自动移门已经关上,视线所及之处,显得空荡荡,没有人。门口的太阳下放着一把竹制躺椅,那上面铺了一只麻袋,晒着一团团的面条。

9.23婚纱照

从食堂回来的路上,下着雨,刮着不足以撼动枝干却也让叶子晃来晃去的凉凉的风。男同事离女同事一个身位的距离,各自打着雨伞走着。“你把衣服脱了啊!”男同事回头和女同事说,她的黄色外套搭在手臂上。“嗯。”她回答。他们继续走。走了几步,女同事说:“这双鞋子以前怎么没见你穿过呢?”然后,男同事做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很快他们的话题又转向别处。

他们在同一办公室,面对面坐着。人们愿意开他们的玩笑,但实际上,那只是种环境造成的默契。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男女朋友,感情稳固,其中一个,即将步入婚姻。如果不是台风,今天就得去拍婚纱照了。

9.25早操音乐、轰隆隆的引擎声

前方的一片树叶,它可以说是目光的焦点,却在许久之后才发现树叶上的缺口。之前,它只是黄色的,小小的,一片树叶罢了。脑子里在想事情,目光的焦点便模糊了起来。公交车许久未来,开始意识到这点时,目光的焦点,树叶的缺口,才开始出现。整个回神了过来,或许要迟到了,这样的想法闪过了脑子,盖过了之前的部分。

对面的那所小学响起了上操的音乐,进行曲,孩子们从教室里跑出来,涌向操场,今天不是周一,他们都没穿校服,像色彩斑斓的小雀,闹哄哄的。女老师的严厉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进行曲的低了下去。她叫三四年级的同学闭嘴,二年级的某班同学不要喊一二一,一年级的同学排好队形。她的声音落下来,进行曲又上去了。

一辆贴了餐具消毒公司的面包车从一旁开过,可能是刚刚加速,引擎的声音巨大,但也可能是发动机有了点小问题,它在前方的路口停了下来,等着红灯过去。车子里装着高高叠在一起的白色塑料筐,里面都是用过的杯盘碗筷,多半是早晨从做夜宵生意的店里收来的。当这个城市在晨曦中苏醒,那些店都关了门,装了脏盘子的框子就堆放在店门口,等着餐具消毒公司来取。

9.29值日生

桂花树下,三个女孩踮起脚,抓着树枝轻轻地抖着,用她们的红帽子接着掉下来的细小的花朵。我看不见花朵,它们太小了,不过,从学校的铁栅栏外走过时,看到她们三个穿着夏装校服,扎着长长的马尾,分立在桂花树下的身影,是一种能让人回忆起年轻岁月的安静与活泼。抖一下,停一下,小心翼翼。整个校园很空旷,没有其他的人,早晨八点的这个时间,职校的学生在上着早自修。她们应该是打扫卫生的,每人戴着一顶小红帽,代表着值日生的身份。

这个季节,桂花的香味穿越了整个城市。

10.11黑黑的屋子、绿绿的盆栽

早晨,我走在高高的江堤上,望向右侧那条沿江马路对过的房子,如果亮着灯,就能看见,老人坐在大圆桌边吃早饭,裱画店的父女,正裁着画框。

没有亮灯的门窗,只是黑黑的一片。

有几座屋顶与堤岸齐高的房屋,瓦片上堆了一些盆栽。看似破败却充满生机。

11.28菜虫

老人蹲在地上,给青菜捉虫子。仔仔细细地、轻柔地,翻转着叶片。那本是一条狭长的绿化,位于闹市区的一个老旧小区,窄窄的一个院子里,北边是一幢四层的旧办公楼,南边是一幢六层的居民楼,没有物业,有一个门卫,门卫是这个办公楼的门卫,就是这个老人。他已经80多岁了。绿化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种上了一排小青菜。初冬的阴天里,挂上了露水。虫子藏在叶片里。

3.31小苹果

一群人在跳舞。

在春天早晨的明媚阳光下,婚纱影楼的门口,一辆辆停满的黑色白色红色的车子间的一块空地上。他们是影楼的员工。跳小苹果。这支曲子,这支舞,从孩子跳到老人,成了任谁听到看到都能会心一笑的了。我于是也会心一笑,对着领舞的那两位,先是那个穿黑色马甲白色衬衫,留着时髦的发型和小胡子的年轻男人(他大概是个摄影师),然后是一个长得像姑娘一样甜美的皮肤白皙的大男孩子。他们看到我的笑,也回应了笑,好像他们在做着一件有趣又没头没脑的事,突然被我看到了。我一笑再笑,转过头看他们一眼,又继续走,再看上一眼。等我走得很远了,再回头,那群跳舞的年轻人中,仍有人在看向我。春天的明媚的阳光投射在他们的身上,光线折射向远处。

4.结尾

不知从何说起。应该是要表达对这片成长、生活的土地的好感和爱意以及各种复杂的源源不断的情感的——江南,我是地道的江南人。可我却偏偏不会这样直白而抒情地表达。换句话说,作为一个只会写小说(先不说写得好不好)的人,要写一篇像样的散文作品,其难度,好比向一个我喜欢却从未向我表达过他的喜欢的人说我喜欢你一样。虽然,我是真的喜欢他啊!你可以写你的家乡嘛,随意地写,率性地写。徐海蛟和我说。他要编书,自然是要竭尽全力地说服我扔给他稿子。作为朋友,他也是头脑发热地觉得我一定能够给他好稿子。

我担心我搜肠刮肚也吐不出几句有美感的句子来。更何况四处泛泛而浅浅,人们会误会我对这片土地实在是没什么深厚的情感,而不是我的不擅表达。

不过,最终我还是写到这里了——结尾——我把它写完了。

今早在雨水的哗哗声中醒来,除了雨的声音听不见别的。拉上了遮光窗帘的卧室整个黑乎乎的,只有一缕微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出来。还很早,起来上了个厕所又继续躺回床上。雨天适合睡眠,尤其是南方这样绵绵而柔情的雨。尽管昨天还是阳光明媚,气温直升至30度,仿佛夏天破门而入。

雨下得真是时候。我的文章写到结尾,天下起了雨,落到了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令我想起,千百万年以来,雨水和湿润的气候造就了这片土地的历史。像是顿悟了一般。尽管它普普通通,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给我的出行增加了点障碍。我躺在床上,因无所事事而又徒增了几分善感的情绪。雨不停地下。雨和雨伞,车轮碾过潮湿的路面的挲挲声,无处不在的湿漉漉的气息,从上空看不见的灰蒙蒙的远处落下的雨滴和被雨滴打湿冲刷的树木,在白墙青瓦早已消失不见普天下建筑风格统一的今日,它们仍使这片土地有别于其它。

起床,洗漱,早餐,拿着伞出门,坐公交,上班。天气不冷也不热。雨不大也不小。

一切仍在继续。春去夏至,真该因了这样的继续而心满意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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