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巡山
影评人朱朱在其《西班牙的疯狂》中精彩地写道:“人的全部情感中有这样一种迷惘,与一位陌生人在街头擦肩而过。诗人们或许更多地体验到,这种迷惘在他们的心中灼烧,在他们的笔下结晶着,千百年来无限地囤积着,它曾经是歌德的一首十四行诗《致一位罗马女郎》,波德莱尔的另一首十四行诗《致一位过路女子》,路易·阿拉贡的《春天的不相识的女人》,翁加雷蒂的《怀旧》或者戴望舒的《雨巷》——并不是一个陌生女人本身的美丽具备着这样的魔力,而是我们从她的背影里看到了命运的偶然,她出现了,她立刻就消失。正像波德莱尔的一行诗句:‘一道闪电……随后是黑暗。’那种宿命的、无助的、不能把握的黑暗,人对它的领受却好像出自必然。”
網络作家江言在其新版长篇小说《6路车开往终点》中也无一例外地遭遇了这种孤寂和迷惘。一个惆怅的少年,无论用怎样的努力,都无法把握一份纯真的爱。遇到的两个女孩,一个温婉,一个惊艳,最终都从青春的舞台上谢幕,像白垩纪的那朵蓝花,纵然有惊世之美,也只能独自湮灭在白茫茫的冰川中,不留一丝痕迹。
女主角1转学到男主角班上的第一面,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动声色地接近她,欲擒故纵,欲扬先抑,终于斩获芳心。只是他们都太过年轻、阅历太浅,自然难以应付社会的复杂多变。父母的干预让女主角决定远离他。如果足够成熟,他们完全可以采取另一种方式来应对。可惜没有,他们只能反目成仇。如果这样也好,只是最初种下的希冀的种子必然要生根发芽。在他们共同考入大学之后,她便找到他,向他伸出了爱的橄榄枝。受此前偶然放纵的影响,他却一心只想要占有她,也许是生理的萌动,也可能是出于自以为是的精神需要。小说从这时便种下了混乱的先兆。男主角迷惑于自己仍然得不到她的身体,从而对爱产生了动摇。
而这时,另一个女孩,即女主角2恰如其时地出现了,像是《挪威的森林》中的绿子,她热情似火。接近他,迷惑他。她有那种惊艳的美:“她将上衣扎在腰间,时而快步前行,时而拢发浅笑,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无法把握的未知之美!” 她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如同小说中所说的“你没爱上我,我遂喜欢上别人!”男主角的迷惘在这一刻得到全部体现。他随波逐流坠入到女主角2的爱河之中,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的身体。他原以为得到了她的身体便是得到了全部,只是,迷惘又来了。女主角1的意外离世(也可能是残忍的蓄意离开)把男主角逼入到道义的墙角。他去了女主角1的故乡悼念和缅怀,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对世界无法有太多的认识,那些伤痛在他体内流淌,却凝不成只言片语,他能悟到的只是一些词不达意的感慨和“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做作。
爱不是占有,不是乍见之欢。故事末尾,男主人公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迷惘之中,他心里充满着对离世的女主角1的怀念,不知怎样面对女主角2,只能选择逃避。倒是女主角2勇敢地前来和他道别。她其实也有不同的迷惘,她“痛恨有的男人可以抛弃妻子,有的男人可以不辞而别!”后者当然是指他。于是她也选择了离开,一方面是命运所迫,一方面也是爱的抗议。只是,谁对爱情都是一知半解,都不能完全弄得明白。于是,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分离。她乘坐航班消失在天际,他孤零零一人,默默在雨中前行,不知归途在何方!
爱从来不是温暖的全部,而是有着更深的孤寂和迷惘。这种迷惘千百年来在文学作品中无人能解,作者也不能,但我欣喜地看到作者在小说中试图消解的尝试,尤其是这两句:“多年之后,我才知她心中的世界,其实有最火热的挽留。我所不能到达的她心灵的深处,不是荒原,而是天际线的自由。”“我终于明白,人生需要精确到小数点后的理性,也需要雁过留痕莫名伤悲的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