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诗歌

2016-04-29 09:20
当代教育 2016年1期
关键词:钟头犁铧指路

草鞋陪嫁

这些稻草来自二湾田 秋天以后

娘扛出这一二十年的日子 坐门口

一根一根地抽着它的心蕊

她要用这最细最精的料

为你编织一双细耳草鞋

带着美好 放在你出嫁时的箱底

她一根一根地抽着 身子一点一点地小下去

直到你在那个腊月的早晨 最后一次回头

她终于小成了一个黑点 站在你眼球上

在你想喊时 隐隐作痛

指路碑

这是我家乡的风俗 小孩子生下来

如果经常啰嗦(生病) 就要在十字路口上

为他立一块指路碑 碑上有一些

我们无法破译的字符 阴阳先生的法咒

鸡毛 以及血 和未知的阳光

我的指路碑立在大黄坡的叉路口

我年幼时背着洋芋走过这里 我对小伙伴们说

这是我的碑 你们别乱动 我将放下背箩

在这里换气 抹掉一把一把的汗水 静息

指路碑向上 是二月包包 要一个钟头才能爬到

指路碑向左 是大石厂 平平的走过去

也要一个钟头才能到达

我渐渐长大 身体也强壮了

一天 我的指路碑 被一头路过的黄牛

不小心撞碎 母亲说

牛是菩萨的化身 它的选择我们要敬重

于是 我把指路碑移植在心中

然后在一株苞谷天花上继续长大

如今我已成家 有时悄悄坐在屋里

像小时候一样 摸着胸口 这是我的指路碑

向上 是渐渐粗黑的胡须 是而立之年

要一个钟头才能走到 向左

是被我置放在枕边的老屋 是我的故乡

是一段段零乱的思念 也要一个钟头才能走到

遗失的三把头

第一把 是我们朝拜的天

要梳在高贵的头顶 把五显挽成叛逆的椎

第二把 是我们安身的地

要梳在神圣的脑后 弯曲如躬耕的犁铧

第三把 是我们的今天

要梳在艰苦的额头 露出深浅不一的纹

没有镜子 让我们看到自己 回到过去

那些腐蚀在风雨中的脚印 无人收藏

刻在骨头上的痕迹 歪歪斜斜

终不成一个能记载的字 我们将到哪儿

去寻找埋葬在高处的祖先

没有尸体的祖先 只有一捧厚重的泥土

在空旷的时间 对着厚重的大地

喊得撕心裂肺

哦 这一个梳着三把头的民族

身披夜晚 提着马灯和头颅

向着黎明的寨子走去

牛王节

一生忠于土地的 不只是我的祖辈

不只是贫瘠中昂着头的庄稼

这些苦守的岩石 不厌的天空下

刀耕火种的年月

这牛 生于犁铧之上 长于犁弯之中

累死于犁绳之尾 它翻阅过的土地

是一本无字的经书

让一群穿青人

在上面去寻找答案

生而息,息而生

必须把它的头骨放在最高贵的位置

超过我们的灵魂 这一生

忠于苦难的太阳 让子孙

在一犁新鲜的泥土里

发芽 拔节 成长一片明亮的春天

生命之树

我落地而生 长得瘦小

在襁褓里吮吸着未知的命

需要一棵花树 让灵魂在上面

寄生下去

栽在右侧的菜园里 栽在三岁

我多病苍白的春天

栽在我差点就离开这个世界的零晨

鸡叫一遍 树形成

在一阵山歌的风水中

获得一把锁住生命的铜锁

日子在它的枝上 长出了

新的叶 两三小片 多么拮据

每天早晨 我去看它

看我自己的另一半 看阳光

忽略过的背面 颜色浅一点

树在 人在 将要消亡的誓愿

于尘封中萌动着身子 掀起灵性

我很高兴还能像它一样

抓紧一把泥土 看着这个凸起季节

逐渐显现出人生的面孔

用一把时间 涂抹在粗糙的爱上

我终于穿过童年了 童年被抛弃在荒草里

穿过青年和中年 穿过暗流的藕粉

暗流的鸽哨的叹息

在淡泊世态的眉毛间 穿过所有

在我的村子里 一个人对应一棵树

多为果木 老来砍下

做一个枕 放在自己的棺材里

这是肉体与灵魂重合的时刻

畏惧而神圣 骚动而沉寂

闭上双眼 返还到神的子宫里

再去酝酿来生的艰辛和幸福

救苦解结

把腰弯得再低一点

为了我们逝去的亲人 守护凡体

超渡亡灵 也为我们还能在这个世界上

看春夏秋冬的轮回 救苦——

一本经书的长度 穿青老道士

额纹的长度 一生的长度

手握佛香 绕着老屋 绕着自己的根

把家门前的路 踩得更加深陷

望山裙在风中 载不住

流连忘返的魂魄 昔日的笑脸

我们的身前 是活着的光阴

我们的身后 是活着的影子

倒着走回来 拾起所有的悲伤

回到起点 拉掉棉线的活结头

改变死去之人的命运 他升入天堂

让我们移动 在黑白之间

在停止与继续之间 移动

把腰弯得再低一点

我们手持应红幡 身着青衣

摸着身上的每一根骨头 不知安装于何处

多么的卑微

在这条路坎坷的地方

为我们逝去的亲人救苦

为我们朦胧的命运解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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