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战狼

2016-04-29 00:00:00戴尔·布朗
译林 2016年6期

命运不是机遇,而是抉择。它不能靠等待,而是要争取。

——威廉·詹宁斯·布莱恩,美国政治家

乌克兰,顿涅茨克西南

2014年夏末

俄军停止了轰炸。战火纷飞、几近废墟的小村庄笼罩在一片怪异的寂静之中。布满弹坑的街道、被毁的住宅与商店,到处硝烟弥漫。主路上,停着一列遭受重创的车队。这列车队由征用的各种平民车辆和数辆轮式BTR-80装甲运兵车组成,车辆的无线电天线上飘扬着白色休战旗。

疲惫的克拉夫琴科少校爬上一辆装甲车的后甲板。尽管已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这名乌克兰军官身材依旧匀称结实。但是,在与本国的分裂分子以及俄罗斯的“志愿兵”交战数月之后,他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

“少校!”他的无线电响了起来,“我是罗曼纽克上校。俄军提出再给我军30分钟撤退,之后他们将再次开火。带领你的队伍立刻行动起来!”

“是!”克拉夫琴科简洁回应。尽管没有其他选择,接受失败还是让他心中苦涩。

他叹了口气,摘下头上那顶美制凯夫拉尔头盔,用脏手拢了拢硬挺的短发,然后深吸一口气,发出指令:“卡尼夫营全体士兵!现在出发!整队!撤退!”

身着破烂迷彩服的乌克兰士兵警惕地从壕沟和散兵坑里爬出来,慢慢集合成小队,然后再组成排。伤势较轻的士兵,步履蹒跚地走向等待的车辆,身上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而那些重伤员,则需要别人用担架小心抬到平板卡车上。所有士兵,无论受伤与否,都瘦削憔悴、遍身泥污。一张张晒黑的脸胡子拉碴,一双双凝视的眼布满血丝。

在少数几个正式军官的带领下,满怀热情的卡尼夫营志愿兵已经艰苦战斗了几个星期——在逼近叛军据点顿涅茨克的过程中,将俄军支持下的分裂分子赶出一个又一个村庄。伤亡惨重,但是他们毕竟占了上风。最终的胜利似乎只有数日之遥。

就在这时,莫斯科公然参战。

大量俄罗斯的坦克、步兵战车、自行火炮、火箭发射器穿越国境,根本无视美国以及西方让其撤军的要求。而基辅每一次军事援助的请求都被美国和北约拒绝。缺人少枪,乌克兰正规军和志愿兵在一次次残酷的激战中溃不成军。

与其他部队一样,卡尼夫营也被围困在这个已被烧尽的小村庄里,遭受俄军炮火的持续轰炸。虽然也击退过敌人的几次进攻,但是克拉夫琴科和他的部下心里非常清楚,一旦弹尽粮绝,他们将会被全部歼灭。因此,今天上午早些时候,他们的指挥官,罗曼纽克上校,无奈之下接受了俄军由无线电传来的提议:暂时停火,保证他们安全返回乌克兰领土。

“就这样了?我们就这么逃走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

克拉夫琴科往下看了看,迎上帕夫洛·利特温中士那双愤怒的眼睛。战前,利特温是一名古典文学教师。数周的战争已经把他锻炼成一个冷酷无情、意志坚定的杀手,而且是军营中最好的士兵之一。

少校耸耸肩,“只是暂时,帕夫洛。”他重新戴上头盔,“我们还会回来的。”

利特温愤愤地往旁边啐了一口,“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弗迪尔。你看着吧。克里姆林宫的那些狗杂种无论拿到什么都会紧抓不放的。我们不会再来这里了。永远都不会了。”

30分钟之后,车队颠簸南下。克拉夫琴科不安地坐在一辆装甲运兵车摇摇晃晃的甲板上,回味着中士可怕的预言。他伸长脖子往后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士兵。他们筋疲力尽,一言不发。烟柱从燃烧的建筑物上盘旋上升,玷污了夏日蔚蓝的天空。从东北方传来轰隆隆的枪炮声,这表示还有其他乌克兰部队在继续作战——仍然在徒劳无望地阻挡着俄军的进攻。

他甚至开始考虑他们是不是应该拒绝俄罗斯总统安全通行权的提议,选择在最后的抵抗中英勇献出自己的生命。这种行为,能不能激励他的同胞在面对莫斯科的侵略时表现出更强烈的爱国热情呢?

然后他耸了耸肩。这个时候才考虑这种自杀式的英雄主义已经太迟了。

按照俄罗斯司令官发出的撤退指令,这一列由卡车、汽车以及遍身弹痕的装甲车组成的车队离开主路,转向一条布满车辙的土路。与这条路平行的,是通往马里乌波尔的铁路。他乘坐的装甲车排在车队第四位。被他们弃之不顾的那个村庄废墟渐渐从视野中消失。路两边出现了茂密的树林。

车队一面排放着蓝色的废气一面缓缓南行。白色休战旗了无生机地在污浊潮湿的空气中摇曳。车子里挤满了伤员,每一次颠簸都能引起一阵痛苦的呻吟。

突然,树林里响起汽轮机刺耳的轰鸣。声音来自车队前方。

克拉夫琴科站起身来向前张望,只见一辆巨大的T-80主战坦克正轰隆隆开到铁轨上来,鞭形天线上飘扬着俄罗斯联邦白蓝红三色旗。

“这个蠢货在干吗?”他嚷道,“把路都堵死了。”

那辆T-80的炮塔嘎吱嘎吱转了过来,将125毫米口径的滑膛炮口对准了他们。

“操!”利特温怒吼,“有埋伏!”

嗒嗒嗒!

T-80一轮扫射就将罗曼纽克上校最钟爱的UAZ猎人越野指挥车变成了一堆熊熊燃烧的废铁。弹片击碎了附近车辆上的挡风玻璃,割伤了车上的士兵。

几秒钟以后,车队的尾车——一辆挤满了伤员的平板卡车——已经被高爆弹炸成了一团火球。向它开火的是一辆悬挂着叛军旗帜的T-72坦克。它突然吼叫着出现在车队后方,切断了任何掉头逃跑的可能。

嗒嗒嗒,两辆坦克上的7.62毫米同轴机枪与12.7毫米旋转机枪同时开火。更多被围困的车辆着了火,甚至从头到尾炸裂开来。人们尖叫着从车里爬出,随即又被击倒在地。路面上很快堆满了尸体。

俄军的T-80轰隆隆驶过罗曼纽克那辆报废的指挥车,不断调整着主炮的最佳射击角度。嘎吱作响的履带碾过那些绝望地挣扎着想要逃生的乌克兰伤员。

克拉夫琴科瞪着惊恐的眼睛,一把抓住利特温将他拉下那辆BTR-80装甲运兵车。他们重重地落在路边的草丛里,匍匐在地。和他们乘坐同一辆车的大部分士兵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一阵弹雨扫过车身。子弹虽不能穿透装甲,却能撕裂血肉之躯。这两人身边很快就死伤无数。

“到树林里去!”克拉夫琴科对着中士的耳朵吼道,“我们得冲出这个杀伤区!”

利特温点点头,在草丛中匍匐前进。他紧贴着地面,躲避着头顶呼啸而过的子弹。

克拉夫琴科落在后面,挥手示意其他幸存者进入树林,“快快快!”

离他几码远的地方,装甲运兵车上的炮手正摇动曲柄,试图将炮塔转过来,用重机枪来对抗俄军的坦克。虽然无法穿透对方厚厚的装甲,但是或许能破坏它的瞄准镜和一些轻武器。

克拉夫琴科看到转动的炮塔之后又向左看去。俄军坦克上的大炮也正在转向,并且更快地对准了目标。“操!”他大叫一声,跳起身来拔腿就跑。

轰!

T-80的125毫米口径反坦克高爆弹穿透了装甲车之后瞬间爆炸。

克拉夫琴科只看到从装甲车打开的舱门和着火的射击孔里喷出的绚丽炙热的火舌,之后爆炸席卷而至。强烈的冲击挤出他肺里的空气,将他高高抛起扔进了树林里。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弗迪尔·克拉夫琴科从黑暗中缓缓游向一个满是强光与灼痛的世界。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被极度的痛苦所包围——双臂、双腿、胸口、面颊。每一次费力进行的浅呼吸都能让他周围的世界变得一片血红。

但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

“冷静,弗迪尔,冷静。”有个人对他说。他熟悉这个声音。这是帕夫洛·利特温。“你动作不能太快,不然伤口挣裂又该流血了。”

克拉夫琴科呻吟着强行睁开眼。但是只有一只眼。他的另外半张脸上裹着绷带。

利特温那张阴郁的脸在视野中渐渐清晰。周围是高高的向日葵,在天空的映衬下,明黄的颜色愈显灿烂。

“我得看看。”他咕哝着,满嘴的血腥味。

“是,”中士慢慢说道,“你必须得看看。”他小心翼翼地把克拉夫琴科扶起来。

少校凝神注视,试图透过残躯内一波接一波的痛楚来理解他看到的一切。树林里藏着一片向日葵田,他们此刻就在花田深处。几名浑身血污、脸色苍白的乌克兰士兵蹲坐在他们周围。

远方的树林上空腾起一股股黑色的油烟。每个烟柱都标记着一辆损毁的车辆和数名已死的士兵。

克拉夫琴科痛苦地慢慢转过头来,盯着利特温,“营队的其他人呢?”

“营队?”中士摇摇头,目光悲伤而恍惚。他向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几个惊恐的士兵点点头,“这些,少校,就是我们的营队。所有活下来的人。”

克拉夫琴科闭上眼睛。他真的很想就此撒手,从这个充满了伤痛、恐惧与耻辱的地方飘向彻底的虚无。但是一阵潮水般的愤怒又把他浮了起来。这不是盲目的、令人疯狂的暴怒。他被这愤怒紧紧攫住;它穿透了所有的痛苦与混乱,将现实世界的残忍无情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再次看向利特温,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他挤出一丝扭曲的微笑,知道这样的笑容在他那缠满绷带的伤残的脸上会有多么诡异可怕,“听我说,帕夫洛。”

“长官?”

“我们要向那些背信弃义的俄罗斯狗杂种报仇,”克拉夫琴科冷酷地说道,“我们要让他们的妻子都变成寡妇,他们的孩子都成为孤儿。我们要杀死成千上万的俄罗斯人。我们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无论是在我国领土上还是在莫斯科的大街上。他们会对我们心怀恐惧,会祈求我们的宽恕,但是我们还是要杀死他们。我向你发誓,向我们死去的同志们发誓。”他再次陷入昏迷之中,不再出声。

帕夫洛·利特温低头看着眼前这个严重毁容的指挥官。“复仇女神已经醒来。”他喃喃自语,回想起自己曾经学习并珍视的古代神话。然后他又记起自己刚刚见证的那一场屠杀。他那双有力的大手握紧了那支AK-74突击步枪——这是他从刚才那场屠戮与惨败中保存下来的。“我们要报仇。”

第一章

对每一种想法都要给予皇家待遇,因为它们中的某个或许会成为国王。

——马克·范·多伦,美国诗人、学者

空中大师航空公司,XF-111超级瓦克轰炸机,“俄罗斯西部”上空

2017年7月

“12点钟方向侦测到大鸟雷达。估计距离40英里。”XF-111超级瓦克机载电脑发出冷静的女性声音,“发现概率较高。”

“激活SPEAR。”布拉德·麦克拉纳罕下达命令,同时将操纵杆推到左边。轰炸机随着数字地形追踪系统的视觉提示稍微倾斜。一个高耸的工业烟囱上闪烁的灯光从座舱盖右侧一闪而过,消失在黑暗中。从200英尺下方的地面上蒸腾上升的热空气形成了湍流,飞机飞过,微微震颤。

“ALQ-293?SPEAR已激活。”电脑回复指令。

布拉德稍微松了口气。如果电脑运作正常,他的XF-111自我保护电子迅捷反应系统此刻应该正在发射专门为应对这种情况制作的信号。这种信号可以让敌军雷达误以为他的战斗机在俄罗斯上空的其他地方。而这一点误差就能决定你究竟是能再多活一会儿还是即刻“毁灭性任务失败”——这是空中大师的战术老师描述飞机被导弹击中之后变成一团火球和金属碎片时的原话。

接着他又紧张起来。检测到雷达说明他已经进入了俄罗斯的空防区——这是由重重叠叠的雷达和地对空导弹炮台组成的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91N6E雷达,北约为其取代号“大鸟”,是俄罗斯一线S-400凯旋萨姆营配置的战斗指挥雷达。每一个S-400军营配有八个炮台,可以同时发射32枚高精准的远程地对空导弹。这对任何攻击机来说都会是一场灾难。

“搜索雷达脱离锁定。”电脑报告。

布拉德真心希望XF-111防御系统运作正常。他真的不是很喜欢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完全依赖电脑。通常情况下,会有一名武器操作员密切监测它的运作,但是这回他不得不独自完成这项飞行任务。

但是就算没有武器操作员,这还是一架很棒的飞机,高度自动化,几乎是在自动飞行。每一名机组人员都有两台大型彩色多功能电脑显示器,可以显示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从引擎、系统读数到导航、武器状态,甚至看上去像是彩色照片的详细清晰的对机舱外世界的虚拟展示。仪表盘中间还有一个多功能大显示器,主要用来显示引擎、燃料、机电及其他系统读数,而且,万一此显示器受损或者出现故障,数据都可以切换到其他任何一台显示器上。

最初的F-111阿德瓦克在它所处的年代已经是非常先进的了,而超级瓦克则是数字杰作,可与最新型商务喷气式飞机和宇宙飞船比肩:飞行控制系统是三重冗余的数字电子导航系统;语音指挥冗余电脑控制导航、飞行控制系统、攻击与防御系统以及武器发射。超级瓦克装有AN/APG-81有源电子扫描阵列雷达以进行空对空或空对地攻击,而且这种雷达能够以高功率、窄波速模式进攻敌机或者扰乱射向自己的导弹。它还有四台红外检测仪用来发出警告并追踪敌机和导弹,而与ALQ-293?SPEAR防御系统和飞行控制电脑连接在一起的传感器则可以追踪并躲避进攻者。

下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植被茂密的山丘,在数字地形追踪雷达和电脑的控制下,超级瓦克微微上升随即又重新下降,以接近600节的时速低空飞过这片森林覆盖的丘陵地带。抬头显示器上闪烁的数字正在进行倒计时,显示他距离自己的主要目标——位于莫斯科北郊多尔戈普鲁德内的俄罗斯第四领空防御旅司令部——还有100多英里。

有那么一瞬间,布拉德真的很想现在就打开武器舱发射巡航导弹。悬挂在XF-111内部武器舱的那两枚AGM-158?JASSM(联合空对地防区外导弹)的射程为200海里。发射完毕他就可以转身离开这片该死的俄罗斯领空了。但是,他还是抑制住了这一冲动。

从技术上来说,JASSM是一款低可察性、准隐形武器,是用来冲破敌人的防御进而打击敌军目标的。但是,准隐形并不意味着完全隐形,尤其对前方严阵以待的大鸟雷达那样的设备来说更是如此。它是一款强大的相控阵雷达,被认为是陆基宙斯盾SPY-1雷达。如果现在发射,他的亚音速巡航导弹的飞行路线会把它们直接带到俄罗斯S-400防空营上空,数秒之内,JASSM就会被发现并被击落。

不,布拉德感觉自己的心率开始加快。他决定了,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完成这次任务:在发射JASSM之前,他必须得先在俄罗斯防空上炸出一个缺口。

右手握着操纵杆,他在抬头显示器下方的大型彩色多功能显示器上输入新目标,然后快速按下按钮选了另一种武器——悬挂在机翼下方发射架上两枚AGM-88哈姆导弹中的一枚。

“与大鸟雷达的距离?”他高声问道。

“15英里。”超级瓦克的语音指挥系统回答。

很好,布拉德想。他的哈姆高速反辐射导弹可以在80海里之外击中敌军雷达。他用右手小指压紧操纵杆上的“脱离故障定位”的扳钮开关,暂时退出数字地形追踪系统,然后轻轻拉回;左手轻推油门杆,为XF-111崭新的涡扇发动机注入更多的能量。这架大型战斗轰炸机迅速攀升,轰鸣着进入2000英尺高空。

“警告!大鸟雷达锁定。”电脑用一种令人恼火的平静语气报告。

“该死!”布拉德嘟哝着。这种情况他其实已经预料到。任何防御性电子对抗系统都有其自身局限性,就连顶级的ALQ-293?SPEAR也不例外。对方既然已经锁定了他,几秒钟之内,那些俄罗斯萨姆弹发射台就得开始发射导弹了。

心怦怦跳着,他拨动了操纵杆上的发射按钮,然后紧紧闭上双眼,以免被哈姆弹的火箭喷焰照花了眼睛。

嗖!

他选择的反辐射导弹从XF-111的右翼下面飞出,划了一道弧线,向着俄罗斯萨姆雷达的电波发射冲去。

布拉德松开扳钮开关,看着飞机在地形追踪系统的控制下开始俯冲,希望趁乱下降能够摆脱雷达的锁定。他猛地转向右边,立刻又闪回左边。不能让他们轻易得手,他想。

一道巨大的白光照亮了前方的夜空。

“大鸟雷达离线。”语音指挥系统说。

“酷毙了!”布拉德说,重又回到预定的进攻航向。他将油门杆推至最大限度。XF-111立刻做出反应,迅速加速。俄军的主要战斗指挥雷达已经被炸飞了,俄罗斯S-400防空营的官兵们得花一两分钟才能连接上备用系统。赶紧趁着水浑摸大鱼,他对自己说。

“指令不明。”电脑说。

哎呀!布拉德脸红了,有些尴尬,超级瓦克的语音指挥系统的确是高科技产生的奇迹,但是一涉及英语习语就暴露出了它的局限性。

“忽略上条指令。”

“上条指令已忽略。距离主任务目标50英里。”

布拉德望向座舱盖前方。远方地平线上闪烁的黄白灯光标志着莫斯科的位置。快到了,他想。一旦进入距离多尔戈普鲁德内40英里以内的范围,他就会立刻发射JASSM,然后高速驶离现场。

“4点钟方向检测到EXODUS威胁,”语音指挥系统突然出声,“距离160英尺。”

什么?布拉德迅速转头,极力向XF-111的座舱罩右后方望去。那里空无一物,只看到俄罗斯晴朗的夜空里点缀着几颗冷冷的星星。出于本能,他转向威胁所在的方向。但是这个EXODUS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某种新研发的地对空导弹?新型俄罗斯战斗机?不管它是什么,它怎么可能靠这么近,甚至几乎蹭到自己的超级瓦克?

“搜索EXODUS。”他命令道,驾着战斗轰炸机来了个急转弯,同时紧张地搜索着任何能够揭开这个不明威胁真相的蛛丝马迹。

“确认EXODUS,”电脑报告,“仍在4点钟方向。距离160英尺。”

布拉德皱起了眉头。不知何故,这一不明物体总保持在一个相对于他的飞机来说静止的位置,即使他大幅度转向也依然如故。这怎么可能?

驾驶舱所有显示器突然熄灭,将他留在完全的黑暗中。XF-111的一对涡扇发动机发出的轰隆声也一同消失。驾驶舱外面的夜空漆黑一片。伴随着液压装置发出的声响,地板向后倾斜恢复至水平状态。红色应急灯立即亮起,照亮机舱后部的一扇门。

“模拟器断电,”电脑报告,“任务未完成。”

真够背的,布拉德咬着牙自言自语。为了达到空中大师对暑期实习生的要求,他做了所有那些枯燥的工作,进行了繁重的体力劳动,那些必修课,比如航空航天工程、商务管理、空战策略等更是一节不落,剩余时间只够他胡乱吃点东西、保持体能以及偶尔睡上一小觉。而现在,就在他从自己少得可怜的业余时间里抽出一小时使用这台XF-111进行任务模拟时,这该死的东西居然不到半路就死机了。这太让人不爽了!

空中大师航空公司拥有世界上一些最高级的全套飞行模拟器,使得这家位于内华达州的私人公司能够培训可以驾驶几乎所有类型飞机的飞行员。它的课程和教练可以教会你操控所有飞机,从配置较低的小型涡轮螺旋桨飞机到F-22猛禽战斗机那样的第5代战斗机。空中大师甚至还培训出能够驾驶不可思议的S系列高级航天飞机的宇航员,从普通的商业跑道上起飞运送乘客和货物到地球轨道。对于布拉德来说,能够抓住机会偶尔进行一次模拟练习,是这次无薪实习的最大好处。

他悻悻地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舒展一下扭结的双肩和双腿。他的身材算是遗传自麦克拉纳罕家族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大多数情况下,高大魁梧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当你不得不把自己塞进一个拥挤的驾驶舱里并一连待上数小时的时候,这滋味可就不太妙了。当然,如果能往满是坏蛋的虚拟大楼里投放几枚炸弹的话,这种生理上的不适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直到走出驾驶舱,踏上这台巨大的全动态模拟器上的狭窄平台之后,他才恍然大悟。那里,就在他4点钟方向,160英尺远的地方,是这间大型飞机库的出口——空中大师将它改装之后用来停放公司的模拟器。无论是距离还是方位,它都跟自己在模拟器断电之前接到的奇怪威胁警告相一致。

他突然想起来,EXODUS并不是北约组织对俄罗斯新型地对空导弹或者战斗机的简写。他的父亲,退役空军中将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与美国前总统凯文·马丁代尔,亦即塞恩——一家私人军事情报公司——的所有者,共同创造了一系列暗语。他们想要在紧急情况下能够快速、安全、秘密地联系到布拉德。EXODUS其实是“找个借口迅速脱身”的简写。

这意味着某处正在酝酿着大麻烦。

他的双手握成了拳头。该死的,又出什么事了?他寻思着。

近年来,他经历的那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任何一名受训军官的级别,更不用说一名刚满20岁的普通大学生了。2015年,在中国轰炸机袭击了美国位于关岛的空军基地之后,他和父亲以及空中大师的其他飞行员根据与政府的协议,对中国进行了一场未经授权的报复性袭击。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父亲已经在这次行动中身亡。事实上,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虽然受伤严重,但还是活了下来——这一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

然后,去年,在空中大师的资助下,布拉德和加州州立理工大学的几名学生一起经过一番努力,建立并开始运作一个命名为“星火”的实验性轨道太阳能发电站,利用微波激光将他们收集的能源发送至地球。尽管此为和平之举,俄罗斯和中国却认为他们是在制造太空武器,并发动了对“星火”和阿姆斯特朗空间站的袭击。在多枚S-500空对空航天导弹同时向他们飞来的时候,布拉德小组被迫将他们的激光转换成真正的作战武器,而且效果居然还不错——在俄罗斯的电子脉冲冲击波毁掉他们的电子线路之前,成功地守卫了阿姆斯特朗空间站。

所有这些对任何人来说都太过惊险刺激。不幸的是,布拉德发现自己居然还成为俄罗斯刺客的目标,他甚至都不愿意再回忆一次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俄罗斯总统根纳季·格雷兹洛夫似乎对任何姓“麦克拉纳罕”的人都怀有深仇大恨。这仇恨要追溯到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格雷兹洛夫的父亲在一次美国空袭中被炸死,而这次空袭是在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的指挥下进行的。

自从熊熊燃烧的阿姆斯特朗空间站的残骸从大气层中降落之后,数月之间事态还算较为平静。媒体很快就厌倦了旧新闻,也不再到处追着他采访。他的“星火”小组的幸存者各奔东西——继续他们各自的学业和生活。就连他爱上的——也有可能仅仅是对人家怀有欲望——那名澳大利亚交换生,乔迪·卡文迪什,也回到了布里斯班。他甚至将自己的父亲还活着的秘密告诉了人家。然后,在一学年结束之后,由于他出色的工作和领导能力,空中大师的高层向他提供了这次暑期实习机会。就连俄罗斯人似乎也停止了对他的追杀。布拉德曾经希望毁掉“星火”工程已经平息了格雷兹洛夫那个疯子的怒气。

他父亲和马丁代尔也不确定。两人都怀疑布拉德还处于严密监视之中——美国政府是确定无疑的,或许还有俄罗斯的对外情报部门,以及中国的国家安全部。如果真是这样,给他打电话或者发电子邮件无疑都是不安全的。于是,他们就编了若干密语暗号来表示不同的情况,并且令他牢记。

现在他父亲和马丁代尔向他发出暗号,要求他从空中大师的实习中脱身,找个地方藏起来。好极了,布拉德想。可是问题在于,如何做才能不引起FBI或者各种各样俄罗斯以及中国间谍的警觉,让他们意识到有怪异的事情在发生。如果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人事科,说自己不干了,那简直等于发射了一颗信号弹。任何知道他底细的人都不会相信,没有充足的理由,他会这样轻易放弃空中大师的临时工作。

他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从XF-111模拟器的梯子上滑下最后几英尺,轻快地落在飞机库的地板上。那台大型六足系统的巨大液压千斤顶高高耸立在他头部上方。

“哇哦,该死!看看是谁又在霸占着那台模拟器,伙计们,”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这不是轰炸机小子乔克·麦克拉纳罕吗?”

布拉德转过身来。

20英尺开外,就在操纵模拟器的控制台旁边,站着迪克·卡森和空中大师的另外两名试飞员。卡森是这个三人组的头目。他双臂抱在胸前,斜靠在一个控制台上,脸上满是令人不快的嘲讽。他的两个朋友身量要小一些,但是脸上也挂着同样讨厌的假笑,在他身边晃悠着。

布拉德眯起了眼睛。大部分情况下,他跟空中大师的飞行员以及其他成群结队到此处进行高级训练的职业飞行员关系都还不错。但是卡森和他的亲信却是个例外。他们整个夏天一直对他纠缠不休。

卡森最恶劣。在上一轮削减预算中,他和很多空军飞行员一样,被“非自愿”退了役。空中大师重新训练他驾驶商务喷气飞机,但是他仍然对丢掉军职一事耿耿于怀,每次见到布拉德·麦克拉纳罕就像是公牛看到斗牛士的红披风。一个毛头小子,而且是一个没有军籍的毛头小子,居然拥有比他更多的航空航天及实战经验!这足以让这位前任空军上尉相信:与政治背景和家族势力相比,天分和勤奋简直不值一提。

“是你切断了我的模拟器电源吗,迪克?”布拉德走向对方,厉声质问。

卡森扬起一条眉毛,“你的模拟器,麦克拉纳罕?”他哼了一声,“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不过是个刚来这里扫地的大嘴巴。难道公司领导因为你马桶刷得干净提拔你当了执行总裁?”

他的两个朋友发出一阵窃笑。

受到鼓舞的卡森放下双臂,直接走到布拉德的面前。“听着,布莱德利·麦克臭狗屎。我和这两位……”他朝着自己的亲信点点头,“我们是交了钱的,每人每月要交他妈的1万美元。我们看够了你在这里大摇大摆的样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上帝的飞行员不成?该死,你算哪根葱?只不过就是个患了自大妄想狂的废物。”

“我也是付了费的,”布拉德严厉地说道,“我飞够了——”

“狗屁!”卡森打断他的话,“你被允许坐进驾驶舱完全是因为你父亲——那个死得大快人心的麦克拉纳罕将军,知道如何拍华盛顿以及空中大师高管的马屁。”

布拉德勃然大怒,但他立刻缓缓呼气,迫使自己恢复自制力。和卡森这样的混蛋打上一架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三年前,在进行军校生基础训练的时候,他因为对一名指导员发脾气而被美国空军学院开除。尽管父亲从未说过,但是布拉德知道自己那次真的让他很失望。

“无话可说了吧,麦克拉纳罕?”卡森大声问道,脸上的嘲弄之色更盛了,“我猜这是因为你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他看了看自己的朋友,他们笑嘻嘻的模样让他越发得意,继续对付布拉德,“还有一点你也跟你老子一个臭德行:为了你们自己该死的荣誉让别人去送死。你放弃了阿姆斯特朗空间站,一溜烟儿地逃回家的时候,有多少人被留在真空里等死?四个?五个?还是更多?”

另一方面,布拉德冷静地思索,在实习期满之前,自己的确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离开空中大师,眼前或许就是制造理由的好时机。他冷冷地看着卡森。“我强烈建议你闭嘴,迪克。”他说。

“不然呢?”卡森嘲弄地问。

“不然我就会把你这个飞机库女王狠狠地修理一顿,”布拉德告诉他,“而且就当着你这两个小朋友的面。”

接下来他还以为对方会放聪明点,就此罢手。那可就……太令人失望了。但是他一看到卡森张大的鼻孔就知道自己那句“飞机库女王”的挖苦恰巧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他挚爱的空军对待他像是对待一架只能用来取用零部件的损毁飞机——或许当面向迪克指出这一事实不太公平,但这的确不是讲公平的时候。

卡森重重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去你妈的!”他咆哮着。

一下,布拉德数着,他面带微笑。

暴怒的卡森又开始推他。

就是现在。

布拉德滑向左边,右手一挥,对方的手臂偏转方向落了空。

卡森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往前冲去。

布拉德敏捷地从他背后冲了过去,左手捏住卡森的下巴,用臂弯锁住对方的咽喉。与此同时,他抬起右手,抓住这位前空军飞行员的后脑勺用力往前推,对方颈动脉上的压力立刻成倍增加。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几秒钟以后,由于脑部不再供血,卡森陷入昏迷,身体下垂。布拉德将他丢在地上。他从克里斯·沃尔以及塞恩的反监视特工那里接受的自卫训练虽然已经中断了很久,居然还未生疏。

“下一个是谁?”他跨过对方软绵绵的身体,咧嘴笑道,“我会轻一点,你们俩可以一起上。”

但是卡森的两个好友已经开始后退了,其中一个掏出了手机。“保卫科吗?”他结结巴巴说,“我们在模拟大楼碰到大麻烦了。我们需要帮助,快点!”

另一个人看着布拉德,眼睛里混合着恐惧与好奇,“你他妈完蛋了,麦克拉纳罕,你知不知道?”

布拉德耸耸肩,“好吧,我想大概是的。”

乌克兰—波兰边境,斯塔洛瓦多夫附近,OSCE(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军备控制站

同一时间

俄罗斯陆军中将,近卫第20集团军司令员沃罗诺夫从安萨特-U直升机左侧的座位上往前探了探身子,查看着飞机下方以250公里时速一闪而过的地形。乌克兰西部这一区域布满了微型湖泊、细小河流和沼泽地。一片片松林、橡树林之间被人见缝插针地种上了黑麦、土豆和燕麦等各种作物。相对较少的道路中大部分向东通往基辅,向西则通往波兰边界。

穷乡僻壤,沃罗诺夫想,但是在这里却能有效地扼住乌克兰的咽喉。

“还有5分钟路程,长官,”飞行员向他汇报,“科瓦奇和尤列维奇上尉报告,他们已经准备好迎接您的视察。”

“很好。”沃罗诺夫说。

每一个进入乌克兰的边境通道都设有一个OSCE军备控制站。他们将要到达的这一站由罗马尼亚宪兵队警官斯蒂芬·科瓦奇和白俄罗斯边防军官维塔利·尤列维奇共同负责。罗马尼亚与乌克兰关系友好,而白俄罗斯则亲俄,这种双重管理安排能够使每个国家的分遣队保持适度的诚实与高效。

理论上来说,在乌克兰政府和与莫斯科结盟的分裂分子签订了停火协议后,这些控制站应该能够阻止那些可能会引发新冲突的武器和军事技术的流动。而实际上,他们的工作却削弱了乌克兰的军事力量,使它受制于莫斯科。基辅寻求的武器通常会被认为是违禁走私品,而从俄罗斯运送武器到顿涅茨克、卢甘斯克等叛军占领的城市则能轻易躲过OSCE的检查。

这位俄罗斯将军面露微笑,想起在最近的一次会议上,他们的总统说过的一句巧妙的俏皮话。“那些西方人认为OSCE代表Organization?for?Security? and?Cooperation?in?Europe(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对不对?”俄罗斯联邦总统根纳季·格雷兹洛夫露出狼一般的笑容,“他们是多么高尚啊!对我们来说这是很幸运的,因为我们知道它实际代表的是 Organization?to?Secure?Our?Conquests?and?Empire(保护我们的征战与帝国的组织)。”

沃罗诺夫简直爱死了这种黑色幽默。

由于他领导下的近卫第20集团军的坦克旅、摩托化步兵旅以及炮兵旅的驻扎地距离乌克兰东部边界最近,沃罗诺夫实际上成了这片叛军控制地区的莫斯科总督。他确保克里姆林宫委婉表达出来的“愿望”能够得到严格的执行。如有必要,他会派遣特别攻击队秘密除掉那些犹豫不前的分裂分子,就像除掉某些愚蠢的乌克兰人一样——他们虽然仍住在此地却不明白谁才是这里真正的统治者。

作为这一地区的俄罗斯高级指挥官,他还养成了定期视察OSCE军备控制站的习惯。这样的巡回检查增加了不少枯燥乏味的飞行时间,必要的时候还得重新加油,但是他的视察能够让那些监察官们保持警觉。这很有用。等到他们收网重新占领整个乌克兰的那一天,检查站没收的武器弹药越多,他的部队遭遇的阻力就会越小。

目前,格雷兹洛夫总统看起来对现状是满意的,但是将军怀疑局势很快就会发生变化。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力量日渐衰弱。去年一年,俄罗斯首先击落了美国一架S-19航天飞机——他们的副总统还在上面!而后又将美国人引以为傲的阿姆斯特朗轨道军事站炸成了碎片,美国政府居然也听之任之。现在,美国的新总统,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更不会来挡莫斯科的道了。

沃罗诺夫狡猾的笑容转瞬即逝。

波兰是仅存的真正障碍。它也有了一位新总统,皮奥特·维尔克。但是这位前任波兰空军司令员,似乎要比那个叫史黛西·安妮·巴尔博的美国人强硬许多。他公然对乌克兰的民主政权表示同情。而且,他已经计划大幅度增加国防开支以增强波兰的军事力量。假以时日,维尔克很有可能给莫斯科带来麻烦。

这让沃罗诺夫更加有理由密切关注这一特殊的军备控制站。这是波兰与乌克兰之间最繁忙的过境处,波兰人有可能会从这里向基辅秘密运送物资。

“斯塔洛瓦多夫军备控制站已在眼前。”直升机飞行员报告,随即松开油门变距杆,拉回控制杆,开始减速。最后,他打开麦克风,“护卫机,清除着陆障碍。收到请回答。”

耳机里传来另一个声音。“明白,长机。立即执行。完毕。”

两架细长的安萨特-2RC轻型武装直升机一闪而过,开始在前方低空盘旋。两架飞机上的飞行员和射手都在用飞机前端的红外传感器扫描潜在的危险。如果有人藏身在周围的森林中,他们的体温会让他们在温度较低的植被中无所遁形。

沃罗诺夫透过挡风玻璃向外看去。他们已经来到了布格河上空。这河并不深,蜿蜒曲折地标示出波兰与乌克兰之间的界限。河上有两座桥,一座架起卢布林与基辅之间的铁路,另一座则接通了E373公路。波兰与乌克兰在此建立了两座检查站来搜查那些非法移民以及烟草、毒品等其他违禁品。在阳光的照射下,倾斜的玻璃与金属屋顶闪闪发光,显示出它们的确切位置。

公路上,国境线两边,等着过境的半拖车、各类汽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海关旁边的大停车场以及检查广场,就连辅路上都停满了首尾相连的车辆。

OSCE在乌克兰过境处旁边建立起三座朴实的预制建筑。其中之一为指挥部和通信中心。另外一座为20名罗马尼亚与白俄罗斯武器核查员提供了住所。第三座建筑是他们的军械库,平时罚没的武器也都储存在这里。它比其他两座建筑都大,而且只有它四周围着带刺铁丝栅栏。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防御。

沃罗诺夫厌恶地噘起了厚嘴唇。这已经是他过去的一年里第二次视察斯塔洛瓦多夫站了,和第一次相比这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罗马尼亚宪兵队长和他的白俄罗斯搭档拒绝考虑加强防御,坚持认为要想与本地人搞好关系就得采用一种更为开放的方式。与波兰人和乌克兰人搞好关系?将军想,简直是一派胡言。

之后他耸耸肩。他们不在乎自己的安全不是他的问题。

“护卫机1号呼叫长机,”武装直升机飞行员报告,“可以安全着陆。”

路边停着一辆大型明斯克沃朗轮式牵引卡车。卡车司机暗自观察着俄罗斯的多用途直升机在头顶上低低盘旋,准备在OSCE指挥部附近降落。他的冷藏半拖车上贴着一家位于顿涅茨克的冷冻食品公司的商标。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轻声对着安装在驾驶室和拖车之间的对讲机说:“肥仔到了。”

“陪同他的那两个婊子呢?”

“还在转圈子,不过我认为它们马上就会降落。”司机一边说一边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那两架长着鲨鱼鼻子的安萨特武装直升机在边卡上方盘旋。

“很好,”拖车里的那个声音说,“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距离卡车不到200米远的地方,沃罗诺夫乘坐的那架直升机已经稳稳地降落在停机坪上,两台涡轮轴发动机转速减慢并最终停下。四名头戴浅蓝色贝雷帽、身穿迷彩制服和笨重防弹衣的士兵从机上跳出,弯腰避开正在减速的旋翼。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一支野牛9毫米微型冲锋枪,在停机坪上扇形排开,站在直升机和欢迎队伍之间——那帮罗马尼亚和白俄罗斯武器核查员早已手无寸铁地出来列队欢迎他们尊贵的客人了。

卡车司机认出来那些士兵来自俄罗斯特种部队,是沃罗诺夫的保镖。这位俄罗斯中将还真是小心。他轻哼一声,或许小心得还不够。

两名俄罗斯初级军官,很明显是军事助手,跟在保镖后面下了飞机。接着才是沃罗诺夫本人爬出飞机驾驶舱,重重落在柏油路面上。他一出现,他的下属立刻啪的一声立正站好。将军直起身子,一边和对面负责这家军备控制站的两名年轻军官相互敬礼,一边朝他们走去。他今天可是盛装打扮,身穿礼服制服,头戴大檐帽,胸前挂着叮当作响的各色勋章,脚踩一双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靴。这个矮胖结实的俄罗斯人看上去像是个蓬松柔软的绒毛玩具,而不是个冷血刽子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外表也太具有欺骗性了,卡车司机冷酷地下了结论。直接也好间接也罢,这位近卫第20集团军司令员都要为数千人的死亡负责。

两架俄罗斯武装直升机相继降落在停机坪远端,关掉发动机。

沃罗诺夫宾主一行走向指挥部大楼,他的特种部队保镖跟在他们身后。那些罗马尼亚和白俄罗斯军备控制核查员四下散去,一部分走向他们在乌克兰海关广场的岗位,其余的则回到他们不当班时的生活区。沃罗诺夫的飞行员从那架安萨特-U直升机的驾驶舱里爬出来,伸个懒腰,放松一下长途飞行中僵直的双肩。

卡车司机再次打开对讲机,“婊子们都上床了。是时候了。”然后,帕夫洛·利特温突然打开驾驶室车门,轻快地跳到路边草坪上。他手里拿着一支包裹在轻质防风上衣里面的AKS-74U冲锋枪。

拖车里面,弗迪尔·克拉夫琴科站起身来。车厢里挤满了人,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面对他们,布满伤疤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笑容,“好了,伙计们,放松点。记着你们只是去透透气。坐了这么长时间车,出去活动活动腿脚,嗯?”

他的部下点点头。大部分人的表情坚毅冷酷——他们在战场上杀死过敌人,也看到过战友在自己身边死去。另外几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年轻人,虽然脸色苍白却也意志坚定。

他拉开厚重车后门的门闩,站到旁边,“去吧!按计划行事。服从命令。好运!”

他们从他身边鱼贯而出,沿着路三三两两地慢慢走向OSCE岗哨。有几人肩上搭件皮夹克,用以隐藏挂在肩上的冲锋枪——其中既有以色列设计的乌兹冲锋枪,也有早期捷克制造的蝎式冲锋枪,以及较新的波兰PM-84冲锋枪。其余人拎着行李袋,袋口是拉开的,以便能够在第一时间取出藏在里面的突击步枪和其他武器。

克拉夫琴科最后一个下车。他赞赏地拍了拍为他们提供藏身之所的厚厚的隔热层——因为这个他们才没有被俄罗斯直升机的温度传感器发现。沃罗诺夫那群会飞的看家狗变懒了,他寻思着,他们一打开高科技红外辐射设备就懒得再动脑子了。

帕夫洛·利特温跟上来和他一起沿着路边往前走,随口抱怨着糟糕的路况和敲竹杠般的油价。

在距离OSCE指挥部大楼入口还有50米远的地方,克拉夫琴科蹲下来假装系鞋带。他冒险抬头往前扫了一眼。那位俄罗斯将军的保镖正围在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相互开着玩笑。

一群草包,这个乌克兰人冷冷地评价。只要他们的老板安全地待在大楼里,这些所谓的精英突击队员就以为自己下班了,就以为之后他们只需要把将军安全送上飞机就大功告成了。他抬头看了看利特温,“一切就绪?”

大块头点点头,目光沿着公路以及OSCE围区扫视了一番。他们的人都已各就各位,小心地散布在目标的周围。有人趴在路边的排水沟里,有人蹲伏在树后,还有人藏身于围区大楼旁边停靠的车辆之间。那些白色商务SUV是为这所罗马尼亚—白俄罗斯联合军备控制站配置的公务车辆。

克拉夫琴科面无表情地说:“打开地狱之门。”

他继续单膝着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卵形金属物。这是一枚俄制RGN进攻型破片手雷。没有片刻犹豫,他拉开保险销,紧握住保险杆,站起身来,将手雷贴在身侧,从容不迫地向沃罗诺夫的保镖走去。

利特温走在他身边,大声抱怨着他们在上个停车点吃到的劣质饭菜,“我跟那个愚蠢的胖娘儿们,就是那个服务员说,如果我想死于食物中毒的话,直接吃我老婆做的饭不就得了,还用得着花50格里夫纳吃你这种猪食?”

克拉夫琴科佯装大笑。

45米。

因为紧握手雷保险杆,他的右手隐隐作痛。一滴汗珠刺痛了他那只好眼,他不耐烦地眨眨眼将它挤了出来。

还有40米。

一名保镖转身点烟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他们。他吓了一跳,盯着两个乌克兰人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匆匆碰了碰离他最近的伙伴。

“站住!”其中一人高声叫嚷着端起冲锋枪。

35米。够近了。

克拉夫琴科继续往前走着,将手雷掷向那几个扎堆聊天的俄罗斯保镖。手雷从空中飞过,伴随着嘶嘶的响声,保险杆弹开,浓烟涌起,火花四溅。

克拉夫琴科和利特温就地卧倒。

手雷在那群俄罗斯人中间落下之后,闪过一道强光。97克RDX炸药以超过每秒200米的高速喷射出锯齿状铝片。四名士兵立刻倒地。击在防弹衣上的碎片无法穿透钛合金以及坚硬的碳化硼陶瓷护身铠甲,但是四肢、面部、头骨对此却毫无抵抗力。碎片所到之处,碎骨和鲜血四处飞溅。

手雷的爆炸声犹在耳边,两个乌克兰人就已经站起来冲向指挥部。利特温扔掉作掩护的上衣,一边奔跑一边用AKS冲锋枪对着倒地的特种部队队员开火。大块的混凝土被打飞,在路面上弹跳着。克拉夫琴科从肩套中抽出马卡洛夫手枪,打开保险。

在他们右侧,传来步枪的响声——一发子弹便撂倒了沃罗诺夫的直升机飞行员。

停机坪对面,两架安萨特武装直升机的机组人员开始紧急启动;飞机上两台涡轮轴发动机发出尖锐的叫声,旋翼也开始由慢到快转动起来。

克拉夫琴科的两名手下扛着RPG-22反坦克火箭发射器从隐身处跳出来,冲到停机坪边缘,站住脚,架起武器,几乎同时发射。火箭推进榴弹飞过停机坪,击中了两架飞机。

两架安萨特-2RC同时爆炸,在RPG弹头和它们自身的燃料及弹药的双重作用下被炸得粉碎。扭曲变形的旋翼与机身呈螺旋式迸射而出,燃烧的残骸上乌云一般的黑色油烟蒸腾而起。

帕夫洛·利特温一刻不停地冲向OSCE指挥部大楼。克拉夫琴科紧随其后。

两名面如死灰的俄罗斯军官从正对着停机坪的窗户前迅速跑开。他们狂乱地伸手去拔挂在腰间的手枪。

利特温一个近距离平射将他们击毙,沿着中央走廊继续前行。

宽敞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一扇门,门上分别用罗马尼亚语和白俄罗斯语写着“指挥办公室”。

大块头一脚踹开门冲向房间侧面,将目瞪口呆的三个人——两名负责这所OSCE军备控制站的年轻军官和米哈伊尔·沃罗诺夫中将,彼时正坐在一张摆满了公文和地图的大会议桌后面——全部囊括在自己的射程内。他用肩膀稳稳地抵住AKS的枪托,“不许动,先生们。请把你们的双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弗迪尔·克拉夫琴科走进房间。看到他残缺不全的左脸,屋里的人吃惊地吸了口气——他听到了他们发出的声音。基辅最好的整形医生已经竭尽全力来做修复工作了,但是他脸上仅剩的部分却让他们无法施展。

他走到沃罗诺夫那帮人身后,敏捷地收缴了他们的手枪,并将它们抛到房间另一头,后退一步。

“你们想要什么?”其中一名OSCE军官僵硬地问道,眼睛紧紧盯着利特温稳如泰山的冲锋枪枪口。

“你们的东西?我们什么都不要。”克拉夫琴科回答,随即耸耸肩,“我们办完事后立刻放你们走。运气好的话,你们的人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乱。”

“那么我猜你们是想抓我当人质了!”沃罗诺夫怒吼。

克拉夫琴科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马卡洛夫手枪,对着这名俄罗斯人的后脑勺开了一枪。“错,将军,”他轻声说,“死人没法当人质。”

两分钟之后,他已经带着突击队穿过停机坪不慌不忙向西北撤退。他们绕过燃烧的俄罗斯直升机,进入森林,向数百米之外的布格河方向行进。

“知道吧?那些武器核查员现在该尖叫着打电话求援了。”帕夫洛·利特温说。

“是的,我知道。”克拉夫琴科点点头,扫了下属一眼,毫无笑意地咧咧嘴,“实际上,就指望他们这么干呢。”

内华达州,战斗山,空中大师公司

航空航天工程部主任亨特·布默·诺布尔博士的办公室

“谢啦,伙计们!”布拉德笑嘻嘻地对板着脸的公司保安说,他们刚刚把他带到办公室,“要不是你们,我还真有可能迷路。”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个瘦高个男人皱起了眉头。“让他坐下,你们出去吧,”他对保安说,“我来处理这件事。”

安保人员离开之后,布拉德讪笑着看向桌子对面,“嘿,布默!好久不见。”

亨特·布默·诺布尔厌恶地摇摇头,“老天,布拉德。我还以为你能控制得住你们麦克拉纳罕家那种臭脾气,结果你就表演了这么一出特技?”他往前探着身子,“你知不知道为了阻止那个狗娘养的卡森控告你暴力殴打罪,空中大师要花多少钱?”

“很多?”布拉德猜测。

“是的,很多,”布默回答,“免掉他的学费,再加上可能至少六位数的免税庭外和解。”

“哎哟!”

“没错,好疼。”布默表示同意,叹了口气,“听着,是我在里克特和卡迪利那里为你争取来的这次实习机会。他们很尊敬你父亲,但并不总是和他意见一致。如果他们知道他的儿子也有他那样的坏脾气,恐怕不会太高兴。”

布拉德点点头。执行总裁杰森·里克特和董事长海伦·卡迪利组成一个亲密小组共同经营空中大师。他们虽然不用高压政策管理公司事务,但是在柔和的表面下绝对有一些坚硬的不可改变的东西。根据公司传言,他们的关系可不仅仅是生意伙伴那么简单,但是目前还没有人掌握他们之间风流韵事的真凭实据。

“对不起,布默。”他说,竭力想在自己的声音中加入一点真诚的悔恨。实际上,他真的很抱歉。尽管需要长时间工作而且没有薪水,在空中大师实习也算是梦想成真。两个月里,他在自己热爱的飞行、航天技术及战术等科目上收获颇丰,如果换成科泉市空军学院或者位于圣路易斯奥比斯波市的加州州立理工大学——之前他是这所学校航空航天工程专业的一名学生——四年里他也未必能学到这么多东西。

“我敢打赌你也不想这样,”布默说,再次摇摇头,“但是面对那个混蛋的时候,你依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臭脾气。”

“是他挑衅在先。”布拉德指出。

“按照法律条文或许是这样,”布默表示同意,“糟糕的是这不是企业处理事情的方式,空中大师也不例外。”

“究竟什么意思?”布拉德催问道。

“意思就是你出局了,”布默告诉他,“被解雇了。被开除了。被偏见终结了。你选个自己喜欢的表达方式吧。”他又叹了口气,“听着,布拉德,一般来说,我不会为某个被我解雇的人做这些屁事,尤其是一些混蛋实习生。但是我真的非常敬重你父亲……这是我给你的一次性遣散费。”他隔着桌子抛过来一个马尼拉文件夹,“拿着。别乱花。”

布拉德翻开文件夹,看到了自己的护照、一张飞往墨西哥的机票,还有几千美元现金。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布默。

“开学前到海滩上跟姑娘们玩玩,让头脑清醒清醒,”布默说,“只是别打算在沙堆里浪荡40年就行,如何?”

这次布拉德捕捉到了布默眼中的一丝狡黠。在沙堆里浪荡40年。EXODUS。好吧。现在他终于知道是谁把他父亲的信号转接到了他的模拟器程序上。他粲然一笑。“我会做个好孩子的,诺布尔博士,”他说,“我保证不再惹麻烦。”

“请务必。”布默露出一丝苦笑,脑袋歪向一边,“但是我并不十分指望你的保证会有效,希望你不要介意。你要是不惹麻烦,地狱都该结冰了。”

第二章

每一次逆境、每一次失败、每一次心痛都有可能带来与之相当甚至更大的收益。

——拿破仑·希尔,美国作家

乌克兰上空

30分钟之后

两架俄罗斯苏-34战斗轰炸机从平坦的乌克兰乡村上空向西飞去。它们飞得很低,机身上是黑、白、浅蓝条纹的军事伪装,舱外挂载点上悬挂着精确制导炸弹、反辐射导弹、空对空导弹。

长机飞行员维克多·泽林少校瞥见了地平线上炸毁的直升机冒出的浓烟。他立刻减速来了个急转弯,然后上升;僚机飞行员也照葫芦画瓢,在他右后方两公里处保持着松散的队形。他伸长脖子匆匆看了一眼飞机下面一闪而过的斯塔洛瓦多夫军备控制站,公路上以及OSCE岗哨周围有闪烁的蓝光,稍纵即逝。看来乌克兰警方已经到达现场,他寻思着。呵呵,来了又能如何?普通警察怎能对付得了嗜血成性的恐怖组织?尤其是这些恐怖分子还极有可能是他们的混蛋同胞?

“通知沃罗涅日指挥部,我们已经进入打击区。”他命令坐在右边座位上的导航射击员。

“正在发送。”尼古拉·斯塔里科夫上尉回答。他把要发送的信息转化为一系列简短的三位数摩尔斯电码,然后查看面前那台闪闪发光的多功能地图显示器。“我们已经到了国境线边缘,”他警告说,“很有可能冲进波兰领空。”

“不是吧!”泽林咕哝着,继续转弯、减速。尽管苏-34机动性极佳,而且是在以最低速飞行,其转弯半径还是要以公里来计算。对飞行员来说,若想飞得近到能够看清OSCE军备控制站的程度,就不可能完全待在乌克兰这一侧。

突然,两人的耳机中都响起了警告音。

“搜索到雷达尖峰,”斯塔里科夫看着显示器,“L波段。单一发射器。电脑估计这是一台远程波兰RAT?31DL雷达。能力足以发现我们。”

“既然我们已经上升,被发现也没啥好奇怪的。”少校说,龇牙一笑,“不过,我敢打赌,我们出现在他们屏幕上时,那帮没出息的波兰人肯定吓尿了裤子。”他那系着降落伞吊带的肩膀耸了耸,“听听他们都说些啥。”

“正转向紧急信道。”斯塔里科夫回答。飞机和其他国家的地面指挥站之间进行交流通常会使用国际紧急信道。

“华沙指挥中心呼叫,斯塔洛瓦多夫军备控制站上空1000米转弯220度的两架飞机,表明身份。再说一遍,表明身份。”一个带着波兰口音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

“居然说俄语,考虑得真周到。”泽林哼了哼,打开麦克风,“华沙指挥中心,这里是哨兵飞行小组长机。”

“哨兵长机,你们正在侵犯我国领空!”波兰防空指挥通过无线电说,“立刻撤回东方!再说一遍,立刻撤回东方。”

少校瞥了眼下属,“看看沃罗涅日下一步的计划。我试试能不能再争取点时间。”

斯塔里科夫点点头,已经再次敲出一系列摩尔斯电码,提请己方指挥官注意他们的处境,并询问下一步命令。

“华沙中心,这里是哨兵飞行小组!”这名苏-34飞行员说,“很遗憾无法满足你们的请求。我们正在进行一项紧急反恐行动。”

“这不是请求,哨兵!”波兰防空指挥厉声说。

耳机中再次响起更加尖锐的颤音。泽林和他的搭档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

“X波段追踪火力控制雷达。右前方。”斯塔里科夫紧张地说,“来自一台SNR-125,已锁定。”

“该死!”少校咕哝着。这是一种用于S-125M涅瓦地对空导弹系统的雷达,在北约的代号为SA-3B果阿。尽管有点老旧,但仍是一款高能武器,尤其是在配备了由波兰人升级后的数字元件之后。另外,在萨姆弹的威胁下,这样兜圈子只有乖乖挨打的份。如果继续停留在此地,他就是在拿价值20亿卢布的战斗轰炸机开玩笑。

他摇了摇头。折本的买卖不能做。如果他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发动了与波兰的战争,莫斯科可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而感谢他。

泽林一个倾斜转弯加俯冲,回到东边,后面跟着另一架苏-34。雷达警告随之逐渐消失。

“沃罗涅日指示先撤回国境以东30公里处的一个空军指挥点,”导航武器操作员一边跟他说,一边用键盘输入坐标,“屏幕上有提示。”

泽林的显示器上,在航线的右上方出现了微微闪烁的线条。他拉回操纵杆,转了下方向,将线条置于显示器中央。这些飞行指挥线条是导航提示,可以将他们带到沃罗涅日马尔什沃空军基地的那些人为他们选择的一处空军指挥点。到那之后,两架苏-34可以在环形待命航线上飞行以节约燃料。

“到那里以后又能怎样,尼古拉?”他恼怒地问道,还在为刚才被迫抱头鼠窜感到窝火,“难道我们只能兜着圈子任由那些波兰王八蛋用我们练习雷达搜索技术吗?”

斯塔里科夫没有理会指挥官的牢骚,他正忙着阅读显示器上出现的文字——那是苏-34机载电脑刚刚译解出来的新命令。“不,长官,”他告诉泽林,“上级命令我们为特种部队的快速反应小组提供待命空中支援。他们的任务是歼灭那些恐怖分子。他们的运输机和米-24武装直升机距离此地还有10分钟航程。沃罗涅日还派遣了两架苏-35战斗机到空军指挥点支援我们。克里姆林宫会直接下达下一步命令。”

维克多·泽林少校听了上面的话之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太棒了!最高指挥部终于有人肯做点男人们该做的事情了!”

布格河畔,第二特种部队快速反应小组

30分钟之后

特种部队队长基里尔·阿里斯托夫看到带头的侦察兵的手势,立刻就地卧倒,他的队员,以及侧翼的小分队,也立刻匍匐在地。森林的地面上满是灌木丛、小树苗和爬满了苔藓的树桩,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藏身之所。

阿里斯托夫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支AN-94冲锋枪,悄无声息地扭动着身子向藏身在一株矮小的松树后面的侦察兵爬过去。“喂,恰巴耶夫,”他压低声音,“发现了什么?”

这个侦察兵,是一名入伍多年的职业军人,拥有在车臣、格鲁吉亚、乌克兰等多地的战斗经验。他用大拇指戳了戳松树树干上大约一米高的地方。某个东西或者某个人撞在了一根小树枝上,确切地说是一根嫩枝,几乎把它折断。树枝松垮地垂着,仅靠细细的树皮连接。

阿里斯托夫伸出手摩挲着那块裂开的树皮。断口是新鲜的,散发着浓烈的松香。侦察兵挑起一条眉毛。看到了吗?他无声地做着口型。

队长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追踪的恐怖分子或许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小心地向树身周围张望。

他们离河很近,只有10米左右。长满了树木和灌木丛的地面渐渐向河边倾斜。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吹过树林时才会发出一点点动静。阿里斯托夫收回目光。沿着河岸,好几处高草倒伏在地,像是有人曾经在上面拖曳过重物。

他放下冲锋枪,从防弹作战背心的一个装备包里掏出一架双筒望远镜,举到眼前,来回扫视河对岸。这段河床较窄,宽度只有30米左右。

阿里斯托夫观察到更多植被被破坏的痕迹,还隐约看到树丛深处有一个奇怪物体,在周围浅绿色草木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颜色暗沉。他随即将望远镜对焦在那一点上。

一条黑色充气橡皮艇突然出现在他视野里,上面盖着些树枝、连根拔起的灌木,还有被人胡乱扯下的几把野草。

他低低地骂了一声。恐怖分子已经渡河进入波兰境内。

阿里斯托夫满面怒容地爬回在原地等待的队员身边。他示意通信兵过来,一把抓住听筒,“猎人小组1号呼叫总指挥。”

“我就是,”尽管伴随着静电的干扰,听筒里传过来的深沉洪亮的声音却绝不可能被认错,“猎人1号,汇报进展。”

队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恐怕我们遇到了大麻烦,总统先生。”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与此同时

听到阿里斯托夫很不情愿地承认任务失败,俄罗斯总统根纳季·格雷兹洛夫握紧了手中的保密电话。谋杀了沃罗诺夫中将及其手下的恐怖分子居然逃掉了——把波兰当成了避难所。队长结束了报告之后,格雷兹洛夫沉默良久,一言不发。

这种不同寻常的冷静反应让他的国家安全官员们如坐针毡。

在公共场合,这位41岁的俄罗斯总统总是充满信心、沉着冷静、风度翩翩。这些特质,再加上他年轻英俊的外表,以及他从遍布石油、天然气、石化领域的家族企业中获得的巨大财富,使他在三年前的大选中以压倒性优势登上权力的巅峰。然而,私下里,身边的人几乎都领教过他的火爆脾气、雷霆之怒,还有对那些他认为令他失望的人的鄙弃。

因此,现在这群被匆匆召集起来的副官、内阁大臣、将军以及情报负责人,正忐忑不安地等待他们的领袖一场无法避免的训斥。

什么都没发生。

“很好,知道了。”格雷兹洛夫对着话筒说。他看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挂钟——他的内阁大臣与最高军事助手也不由自主地向同一方向看去——距离沃罗诺夫及其属下被恐怖分子残忍杀害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带着你的人原地待命,队长。我很快就会给你下达新指令。”

他挂了电话,手指敲着桌面,陷入沉思,然后转向国防部长格雷戈尔·索科洛夫,“给我一幅那个区域的地图,最大比例的那种。”

“是,总统先生。”索科洛夫迅速回答。他对这位俄罗斯霸道总裁的套路再清楚不过:稍不如意就有可能迁怒他人。他心急火燎地向参谋——一名来自军事地形指挥部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上校——示意,“快把地图投到屏幕上,伊萨耶夫,快!”

上校利索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快速翻过一系列数字地图,从中选了一幅,通过无线电将其传送到会议室的巨型平板显示器上。

格雷兹洛夫胡乱地吹着口哨,来到显示器前,专注地盯着上面由树林、沼泽、农田、村落、小路组成的地形图。他伸出一根手指,描了下布格河曲折的路线,然后转向上校,“这条河的深度标记,准确吗?”

“非常准确,总统先生。”参谋表示肯定,然后缩着瘦削的肩膀,说出自己的想法,“布格河的深度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主要取决于降雨量和径流量。但那些数字都是合理的近似值。实际上,考虑到这个干旱的夏季,这条河现在应该比标记的还要浅。”

“很好。”格雷兹洛夫强忍着想将对方教训一顿的冲动,不露声色地说。这个迂腐的老学究居然像对待小学生那样给自己上课!不过,作为一名制图官,他至少还算尽职尽责。

他从地图旁边走开,抓起保密电话,“猎人1号?我是猎人总指挥。听好,带着你的人渡河继续追击,直至找到那些恐怖分子并把他们歼灭为止。明白吗?”

“是,总统先生!”阿里斯托夫绷紧的声音透过嘈杂的静电背景音传了过来,“但是恐怖分子很有可能在河对岸安排了接应车辆。这样的话,我们步行肯定追不上他们。”

“那你们就坐着飞机去追,用你们的直升机。”

“如果波兰人介入呢?”年轻的军官问道。

“你可以动用一切必要的武力清除他们,”格雷兹洛夫告诉他,“包括已经到达现场的战斗轰炸机。明白吗?”

“明白!”特种部队队长干脆地回答,“坚决执行您的命令!”

格雷兹洛夫挂上电话,转头看着那群目瞪口呆的国家安全顾问,一丝凶残的微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有没有人怀疑我的决定?”他问道。

“我不怀疑您做这项决定的权力,”外交部长达利娅·提特尼娃字斟句酌地说,“我只想知道这样匆忙地入侵一个北约成员国是否明智。波兰是不会对我们突击队的出现坐视不管的。”

格雷兹洛夫冷冷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而后又将她丰满诱人的身体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她被他盯得微微脸红。他俩之间偶有风流韵事发生,但是很明显,他的这位黑头发的外长仍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快速行动的必要性正是波兰人不能阻止我们的原因!”他厉声说道。

“您是打算行使紧急越境追捕权,”俄幕僚长谢尔盖·塔扎洛夫明白过来,“越过国境线追捕罪犯和恐怖分子的权力。”

俄罗斯总统扬扬得意地点点头,“正是如此。美国人以此为借口入侵了墨西哥、巴基斯坦等全球范围内十余个弱小国家。现在我们将用他们的法律来对付他们的盟友。”

难怪身体瘦弱、其貌不扬的塔扎洛夫能够坐稳现在的位子,格雷兹洛夫寻思。这个精明的老头已经在克里姆林宫身居要职数十年,首先是一名情报官员,然后是内政部长,现在成为他的最高助手。有传言说,塔扎洛夫对于俄罗斯政界那些倒台的人栽跟头的原因了如指掌;还有一个更黑暗的传言说,上个说法是真的,因为大部分人的倒台都是由塔扎洛夫促成的。

“法律上来说,我们可以行使这项权力,”塔扎洛夫警告说,“但是这样做很容易使事态升级。”

“有可能。”格雷兹洛夫表示同意,随后耸耸肩,“即使这样,我们手头也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在任何局部战争中取胜。等到波兰大部队采取行动,我们的快速反应小组早就该撤回来了。”

他重又转向提特尼娃,“联系波兰方面,告诉他们我们要做的事情。告诉他们,我们并不是在请求他们的允许,而且,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全力配合。”

“无论结果如何,华沙肯定会强烈抗议。”外交部长说,黑眼睛里满是不安,“毫无疑问,他们还会联系北约和欧盟。”

格雷兹洛夫咧咧嘴,露出牙齿。“哦,我倒是希望波兰人能够这么做,”他说,“他们的新总统会到处哭诉我们居然在波兰境内追捕恐怖分子。我正好可以欣赏一下他扭动不安的羞愧模样!”

布格河西岸

与此同时

基里尔·阿里斯托夫将冲锋枪和背心高高举在头顶上,蹚过最后几米,终于来到对岸,立刻单膝着地,湿透的迷彩服和靴子不停地滴着水。其他突击队员紧紧跟在他身后,迅速呈扇形散开,在渡河点形成一道防线。

他拉开防水罩拉链,取出平板电脑,打开渡河前莫斯科刚刚发来的地图。乍一看,布格河西岸和乌克兰那边很相似,但是这种表象具有一定的欺骗性。面前的松树和橡树只有窄窄的一条线,林子后面是大片平坦的牧场草地,中间点缀着池塘、浅溪。

指挥四个十人小组的中尉和高阶军士围在他身边,专注地等着他布置任务。

“别列津、多勃雷宁、拉里奥诺夫,带着你们的人和侦察兵往西去,”阿里斯托夫说着用触笔画出一条线,“我组人员跟在你们后面。注意寻找足迹或者车辆的痕迹。机灵着点儿!袭击沃罗诺夫和我们战友的恐怖分子或许就在前方不远处。出发!”

他们点点头,一边快速离开,一边打着手势命令自己的队员赶紧行动起来。在装备和武器的重压下,士兵们弯着腰溜进树林。

阿里斯托夫转向留在原地的小队长,“米勒金,把你的人分成两组,把守树林的南北两侧。你是我的预备队和侧卫,明白吗?”

“明白,队长!”中尉回答,“别担心,我们会牢牢守好后方,不让任何人靠近。”

最后一支小分队出发之后,特种部队队长看向恰巴耶夫。那名老侦察兵正静悄悄地坐在几米远的地方,有条不紊地检查着自己的冲锋枪及其他装备。

他抬眼一瞥,被烟熏黄的牙齿闪了闪,“队长,我的任务?”

“好好检查一下那些橡皮艇以及它们周围的地面,”阿里斯托夫说,“看看能否找到可以确认恐怖分子身份的东西。但是要小心诱杀装置,那帮王八蛋干这个似乎很在行。”

侦察兵点点头,消失在树丛里。

阿里斯托夫带着自己的队员向西走去,深入波兰领地。

波兰边境护卫队康拉德·马莱克中士对着手机大叫:“简直是疯了,中尉!我这里只有八个人,而且我们接受的训练都是如何逮捕走私分子和非法移民。我他妈的怎么才能阻止俄罗斯突击队的全面入侵?”

“没人让你阻止他们,康拉德,”他的指挥官舒舒服服地坐在多罗哈斯克边境检查站的办公室里,慢悠悠地说,“我们只是让你拖延一下时间,等着华沙的大佬们联系克里姆林宫。”

“我怎么拖延?”马莱克怒吼,“给他们开张非法入侵传票?”

“试试能不能联系上他们的领导,然后——”

“中士!”

马莱克转头看到他的一名手下正指向草地对面的东方。布格河畔树林以西200米有一条布满车辙的农用道,他们的两辆巡逻车就停在那里。身穿迷彩作战服、全副武装的俄罗斯士兵正从那边的树林里走出,一字排开,组成一条散兵线。

“别操心了,中尉,”马莱克冷冷地说,“我们没有时间了。来自东方的不速之客已经到了。”他挂了电话,转向下士,“把那个扩音器递给我,艾瑞克。看看我们能不能让那些人恢复点理智。”

他咬紧牙关,走出门,站在那片开阔的草地上,举起扩音器,“注意,俄罗斯士兵!我是边境护卫队马莱克中士。你们正在侵犯波兰的领土——”

突然响起一声枪响。枪声回荡在远处的树林和旷野中。

布格河畔

与此同时

特种部队侦察兵伊凡·恰巴耶夫蹲下来,细细查看队长先前发现的那条黑色充气橡皮艇。它是被人沿着河岸拖上来之后丢在树下的。有人在上面胡乱地盖了些树枝、灌木丛、野草之类的东西,试图把它藏起来。

恰巴耶夫抿紧了双唇,全神贯注地用匕首薄薄的刀片把堆在船上的植物小心翼翼地拨到旁边去。小心,伊凡,他对自己说,动作一定要轻。如果他错过哪怕一小根引线,他老婆就会收到一封精致的压花慰问信,上面还会有格雷兹洛夫总统的亲笔签名,非常适合装裱之后留作纪念。他咯咯轻笑。妈的,尤利娅那个泼辣的老娘儿们很有可能拿这封信去换一瓶廉价的伏特加。

什么都没发现。

他皱着眉头,坐了下去。

掩藏这条橡皮艇的恐怖分子工作做得很差劲。就连他的队长——虽然他是个好军官,但是却并不是观察力特别敏锐的人——隔着一条河远远就看到了它。另一方面,那些恐怖分子划船过河的时候,肯定听到了俄方直升机的声音——这或许是他们突然惊慌失措的原因。因此,他们匆匆忙忙想把橡皮艇藏起来的时候,无论抓到什么都往上面一扔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后他更加专注地看了看被自己拨到旁边的几把野草。它们已经枯萎,在夏季的炎热里颜色发黄。这几把草被拔掉并放在这里应该有好几个小时了。

恰巴耶夫瞪大了眼睛,急忙站起身来,伸手去拿别在衣领上的短程战术无线电通信器。恐怖分子把橡皮艇藏起来的时候根本就不慌张。他们在杀害沃罗诺夫及其手下之前早就已经把这些事情做好了。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没用这条橡皮艇渡河逃进波兰境内。

这也就是说——

一发7.62毫米子弹以每秒830米的速度击中这名特种部队老侦察兵的面孔,又从他后脑勺射出。

咔嚓!

枪声还没有传过来,伊凡·恰巴耶夫就已经中弹身亡。

向北数百米,在河对岸乌克兰境内,帕夫洛·利特温趴在矮树丛里,透过SVD狙击步枪的瞄准镜观察了几秒钟。“没动静,”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残酷的满意,“目标已倒下。”

克拉夫琴科拍拍他的肩膀,“干得漂亮!”

突然响起的自动武器的交火声使他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那些好战的波兰人和俄罗斯人已经在相互射击了。干掉沃罗诺夫那头肥猪非常令人满意,但这只是正在顺利进行的一项大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诱导俄罗斯联邦与一个北约成员国发生直接武装冲突。或许现在西方国家应该会反对克里姆林宫继续统治他亲爱的祖国了。

“该走了,帕夫洛,”克拉夫琴科说,“这里没什么事了。”

大块头点点头,收好枪,跟着他的首领从藏身处的隐秘入口走出来。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一个在河岸上挖成的混凝土贮仓,原本是在1939至1941年苏联占领波兰东部期间,作为所谓的莫洛托夫防线的一部分建立而成。数十年前贮仓就已经坍塌,有一半被埋在地下。除了一些奇怪的吉卜赛流浪汉或者划着独木舟的旅游者偶尔会在这里躲避暴风雨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它的存在。等到官方碰巧发现这个地方,克拉夫琴科和他的手下早就不见踪影了。

乌克兰上空,阿尔法空军指挥点

与此同时

乌克兰乡村,4000米高空,维克多·泽林少校将苏-34操纵杆向左轻移,继续懒洋洋地兜圈子。他瞄了一眼油位标,在必须再次加油之前还可以飞行很长时间。

他往外瞥了一眼,确保僚机在位。另一架苏-34就在它该在的地方——机翼斜后方一公里处。北边,就在小树林和庄稼地上方,隐约可以看到两架涂着绿、棕、褐伪装色的飞机正在盘旋。这两架前来支援他们的苏-35战斗机保持低空飞行,以免被波兰雷达发现。

“老天!我们中了埋伏!”耳机里突然传来特种部队队长惊慌的叫声,“我的人中了枪!现在已经开火了!”

坐在旁边的斯塔里科夫打开麦克风,“我是哨兵,猎人1号,你们是否需要空中支援?完毕。”

“废话!当然!”特种部队的指挥官大叫。他们听到耳机中枪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密集。“我们被压在了河畔的树林里。恐怖分子就在我们前方两三百米处。我可以用激光给你们标出目标。”

泽林皱起眉头。这点距离进行空中打击远远不够,就算使用精确制导武器也行不通。万一设备或者电脑出现哪怕一点点小毛病,就会把本该投向敌军的炸弹投向己方。

“你们现在能脱身吗?”斯塔里科夫问道,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不能!我们背后就是河!”

“明白,猎人1号。”斯塔里科夫耸耸肩,回答说。如果连突击队自己都愿意冒险一试,那就按他们说的办。看到泽林也表示同意之后,他又补充道:“标出目标,我们大约三分钟就位。”

“收到没有,哨兵2号?”泽林问僚机驾驶员。

“收到。”对方简洁回答,开始改变队形。

“我来投弹,”泽林告诉对方,“你在后方5公里处待命,以防波兰人再用那台该死的萨姆雷达。你听候我的命令,准备好随时行动,明白?”

“明白!”

少校将注意力转向苏-35长机,“猎枪,猎枪,掩护我们,但是目前先不要轻举妄动。”

“猎枪收到,”长机驾驶员回答,“少校,别让我们等太久。我们光在下面吸尘吃土了,我还顺便帮哪个乡巴佬把他家地里的麦子都割好了。估计他不会太喜欢这种收割方式。”

泽林咧嘴一乐,“真有你的,猎枪!通话完毕。”他看了一眼斯塔里科夫,“来两枚KAB-500L。”

“赞成!”武器操作员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他随即将指令输入电脑。

泽林的抬显上出现了新的飞行指引线,标出由电脑投弹程序选择的路线。他将操纵杆往后一拉,给苏-34那两台土星涡扇发动机加足动力。战斗机迅速上升,以超过800公里的时速咆哮着升入7000米高空。

KAB-500L是一款重逾500千克的激光制导炸弹,已服役30多年,准确性高,极具威力——高爆弹头能够在仅有数米误差的范围内击中既定目标,但是它也没能克服其他激光制导武器共同的缺点。要想准确击中目标,需要在一个相对较小的“篮子”内投弹——这是一个满足以下两项基本要求的区域:KAB的导引头必须能够“看”到用来指引目标的激光;炸弹需要处于高位且能高速落向激光标出的目标。

为了发动这次攻击,泽林与斯塔里科夫必须要在至少7000米高空处投弹。这也就是说,如果华沙方面决定让事态升级,他们的苏-34将会很容易被波兰的萨姆弹击中。

“距预计投弹点10公里。”斯塔里科夫报告。这一数据也同时出现在泽林的平显上。

两人的耳机中突然又响起尖厉的雷达警报。

“X波段,单一发射器,”斯塔里科夫盯着显示器说,“还是那台SNR-125。”

“长机,我是2号,”僚机驾驶员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要不要把它除掉?”

“不用,”泽林说,“我们还在波兰领空以外,他们是不会冒险先开火的。”

或许只是他希望如此。

当然,严格说来,他和斯塔里科夫是不会在波兰境内发动攻击的。既然他们的炸弹只能在9公里之外才能击中那些袭击特种部队的恐怖分子,他们肯定会在乌克兰领空内投弹。然而,一旦炸弹在河对岸爆炸,他很怀疑波兰方面是否还会在意法律上这一点小小的区别。

他流着汗,全神贯注地按照电脑选择的路线飞行,时不时稍微动一下操纵杆和油门杆,调整方向,加快速度。

“5公里。”斯塔里科夫向他报告,然后打开麦克风,与等待他们援助的特种部队通话,“猎人,我是哨兵,标出目标所在位置。低头隐蔽。我们马上发动攻击。”

耳机里响起低沉的轰隆声。KAB的导引头“看到”了标志目标的激光。10秒钟之后,泽林的平显上出现了鲜绿色飞行指引线。他们在射程之内。他用力按下操纵杆上的发射按钮,“发射!”

苏-34稍微向上弹了一下,两枚激光制导炸弹已从翼下飞出。泽林向左拉杆,操控飞机向东南方向来了个高G机动。万一波兰人反应强烈,他希望自己能够拥有更多的操作空间。

“攻击生效!”他听到斯塔里科夫大叫。

少校一边驾驶飞机对抗着地球引力,一边转向右边,视线越过斯塔里科夫的白色飞行头盔,极力向外看去。远处地平线上,在他们的炸弹落地爆炸的地方,浓烟滚滚,瓦砾沙石四处飞溅。

“击中目标!击中目标!”他们俩都听到特种部队队长通过无线电大叫,“恐怖分子已被炸死,我们要继续前进了!”

“长机,我是2号!”僚机飞行员急促的声音压过特种部队队长的兴奋,“对方发射了萨姆导弹!两枚S-125导弹正飞向你们6点钟方向!”

泽林向左猛拉操纵杆,进入全加力模式。速度很快超过音速的苏-34一个急转弯,穿过向其飞来的导弹路径,向东北方向飞去。

在他旁边,斯塔里科夫正猛击按钮启动对抗系统。机身下的那台大型干扰发射机开始工作,发射的无线电降低了波兰雷达的准确度。金属箔条发射器也同时启动,射出子弹,子弹在高速飞行的苏-34后方爆炸开来,喷射出的上千个聚酯薄膜长条瞬间布满天空。

他向左看去,淡蓝色的天空下,两条清晰可见的白烟正划着弧线向他们飞来。糟糕!他们的无线电干扰和实物干扰都没有起作用。波兰的萨姆导弹锁定了他们的战机。

少校倒转飞机向地面俯冲。“2号,我是长机,”他说,“干掉那台该死的雷达!”

“已发射Kh-31!”僚机驾驶员大叫。

距离地面还有不到1000米距离的时候,泽林才一个翻滚停止俯冲,然后又冒险向左看了一眼。

一个拖着白烟的小亮点从西北方划过,消失不见,之后又亮了起来,以更快的速度从空中飞过。Kh-31P反辐射导弹装有常规火箭发动机(第一阶段是液体燃料火箭),可以使它在发射之后速度即刻达到1.8马赫。燃料用尽之后,火箭发动机脱落,接下来的煤油冲压式喷气发动机能够使导弹速度超过4马赫。

数秒钟之后,泽林看到远方闪过一道炫目的亮光。

“SNR-125信号消失。”斯塔里科夫向他报告。

很有可能被炸毁了,少校冷冷地想。就算波兰人因为侦测到他的僚机发射了反雷达导弹而关掉了雷达,Kh-31的惯性制导系统也会将它直接带向目标的。

泽林向后看去:没有了火控雷达引导,波兰的萨姆导弹脱了靶,打着旋儿,冲向太空。

他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但是接着他又气哼哼地骂了起来,因为此时耳机里又传来刺耳的雷达警报声。

“X波段,两台机载雷达。”斯塔里科夫说,“电脑测算是N-O19费佐伦脉冲多普勒有源相控阵雷达。信号较弱,但是在增强中。”

泽林打开麦克风,呼叫那两架苏-35战斗机前来增援,“猎枪,我是哨兵长机。看来是时候让你们一显身手了。两架波兰米格-29正向我们飞来。”

波兰东部上空,波兰空军,第一作战中队,山猫飞行小队

与此同时

两架身披灰色斑驳迷彩图案的波兰米格-29支点战斗机向东南方向飞往波兰—乌克兰边境。

长机驾驶舱内,马雷克·科泽尔上尉正努力控制着自己渐增的怒气,强忍着不发火,“再说一遍,华沙指挥中心。你们究竟是让我们去收拾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山猫长机。”调度员回答。科泽尔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对方正抱歉地耸耸肩。“我们搞混了俄军部队进入布格河西岸的报告。而且第60火箭中队的一个萨姆炮台说它向俄罗斯的战斗轰炸机开火了。”

“向俄罗斯人开火?”科泽尔惊呼,“老天!我们已经在打仗了吗?”

“情况还——”

“不是很清楚!”米格-29飞行员粗鲁地打断他的话,“很好!太棒了!妙极了!听着,萨姆弹击中了什么没有?”

“我们与炮台失去了联系。”调度员承认道。

科泽尔闭上眼睛,很想不管不顾地飙出一长串脏话来,除了能震聋对方的耳朵,还能从中队领导那里招来一顿训斥。但他还是控制住这一冲动,很快睁开双眼。从比喻意义上来说,他的米格-29已经等于在“闭着眼”飞行了,他不能真的闭着眼开飞机。

“那么,你能为我提供的信息是?”声音里满是夸张的忍耐。

“在边境地区,我方雷达断断续续侦测到两架快速移动的飞机,身份不明,”调度员小心翼翼地告诉他,“我们估计那是俄罗斯的苏-34。”

科泽尔暗自琢磨着上述信息。根据目前掌握的最乐观的情报来看,苏-34机载雷达是多模相控阵雷达,可以在90公里以外从各个方位辨别出相当于战斗机大小的目标。相较于他的米格-29配置的老掉牙的苏式费佐伦雷达,其性能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运气好的话,他可以发现70公里外的俄罗斯飞机,但前提条件是对方必须得从他的正前方飞过。如果对方从他背后出现,只有等到人家进入35公里范围内,他才会察觉。

如果是短程空中格斗,这位波兰飞行员确信自己的支点战斗机及其AA-11射手热追踪导弹能够打败因体形太大而稍欠灵活的俄罗斯战斗机。可问题是如何才能活着靠近对方。他再一次希望空军为米格-29进行航空电子设备升级的时候,给它安装了更好的雷达。

“那么,中心,我的任务是什么?”他最终开口问道。

“我们需要你去搞清楚目前的形势。”调度员回答。这次他真的在对方的声音里听到了掩饰不住的尴尬。“除非俄军先开火,否则尽量不要跟他们动手。如果可能,观察、汇报即可。”

“明白,中心。”科泽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山猫小队,通话完毕。”

他看了看美国制造的数字导航显示器。他和僚机驾驶员米洛什·科扎尼中尉距离边境线已经不足100公里。根据目前的速度,再过几分钟,他们就应该能够侦测到俄军的苏-34了。

“听到那家伙说的话了吧,米洛什?”他接通另一名飞行员,“不许开火,明白吗?”

“我没意见!”科扎尼说,“但是这也太糟糕了,是吧?”

“‘糟糕’这个词还是太委婉了些。”科泽尔回答,“我们要谨慎行事。先到那里看看。如果是真的开打,而不是什么外交闹剧,我们就先行撤退,等待后援,怎么样?”

科扎尼摇晃了下机翼,表示极为赞同,“收到!”

嘀……嘀……嘀……

惊惧之下,科泽尔瞬间僵住了。他看了一眼雷达报警接收器上的数据。他们已经显示在Irbis-E相控阵雷达的屏幕上——这是俄罗斯超级苏-35战斗机的机载雷达系统。这很糟糕,非常糟糕!更糟糕的是他意识到苏-35已经在他们身后,而自己已经在对方的导弹射程之内。

“散开!散开!快散开!”他对着无线电尖叫。

马雷克·科泽尔上尉立刻操纵米格-29来了一个紧急高G机动,与此同时,释放金属箔条和红外曳光弹来干扰雷达制导热追踪导弹。

由于箔条的干扰,再加上飞机的大幅度动作,三枚近程R-77E导弹从他的座舱盖旁边飞过,消失在远处。但是还有另外三枚导弹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足够引爆激光近炸引信。被数十枚锋利的弹片击中后,支点失控下坠,随即爆炸。燃烧的燃料和机身碎片顺风向北飘去。

数秒之后,米洛什·科扎尼驾驶的那架米格-29也以同样的方式谢幕。

如果和一般的对手来一场正大光明的战斗,科泽尔和他的僚机飞行员采用的闪避策略或许已经成功,至少可以为他争取到报复对方的时间。但不幸的是,对于波兰人来说,这并不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战斗。这是一场异常残酷却又极其有效的伏击。

在泽林的苏-34预警下,两架俄罗斯苏-35远远向北飞去,而后掉头飞向西南,紧贴着树木、建筑、电线高速飞行,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波兰战斗机的后面。他们到达预定位置后,迅速上升,雷达锁定波兰战斗机,向每一架支点分别发射了6枚速度超过4马赫的R-77E雷达制导导弹——北约代号为AA-12蝰蛇。

两名波兰飞行员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生还希望。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片刻之后

根纳季·格雷兹洛夫总统聚精会神地听着年轻的特种部队队长的汇报。会议室屏幕上的大比例地图让快速反应小组的行动一目了然。在用激光制导炸弹清除了伏击他们的枪手后,阿里斯托夫及其队伍继续向西南挺进,穿过开阔的庄稼地,朝着波兰海关检查广场附近的一个村庄行进。当地所有的农用道路都通往那个方向,这说明那些活下来的恐怖分子极有可能走的就是这条路线。

划掉“极有可能”这几个字,格雷兹洛夫暗忖。耳机里传来小型武器和自动武器的交火声。特种部队肯定直接闯进了恐怖分子的藏身处。否则还能有谁会蠢到在农舍的木屋里向他的部队开枪呢?

“我们遇到顽强抵抗,总统先生。”为了不被枪声淹没,阿里斯托夫提高了嗓门,“我方三人重伤,一人死亡。我已经派遣一支小队从侧面包抄农庄。但是战况激烈——”

“总统先生?”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插了进来。

“稍等,队长。”格雷兹洛夫说着,很不耐烦地从地图旁边转过身来。国家安全部长维克多·卡兹雅诺夫正忧心忡忡地站在那里。“嗯?什么事?”他厉声问道。

“我不是很确定同我军作战的是恐怖分子,”这位情报负责人很不情愿地说,“我们的情报单位截获了几次通话,发现那个村庄里的队伍极有可能是波兰边防军。”

“胡说八道!”格雷兹洛夫咆哮,“从什么时候连海关检查人员都开始配备突击步枪和机关枪了?”

“很多边防警卫队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都已经是准战斗部队标准。”卡兹雅诺夫告诉他。

“就算那些打死我们的人的狗杂碎穿着整洁漂亮的官方制服又怎么样?”格雷兹洛夫冷冷地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安全部长瞪大了眼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打击的可就是波兰政府军,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恐怖分子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俄罗斯总统感觉怒气正在上升。他跨到卡兹雅诺夫身边,很满意地看到这个比他高大健壮的男人瑟缩着后退一步。“你他妈的以为现在是什么情况,维克多?”他问道。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转回去,伸出手指戳着屏幕上的地图,“我们追着一帮杀人犯进入波兰境内,他们还伏击了我们的人。而那些该死的波兰人都干了些什么?我们打击恐怖分子的时候,他们向我们的飞机发射导弹!接着出动了米格-29战斗机追踪我们的轰炸机!现在,就在我们即将进入恐怖分子老巢的时候,他们居然又派遣了装备重型武器的所谓边防部队来阻止我们?”格雷兹洛夫满脸怒容,“你们还需要多少证据?很明显,华沙高层有人同恐怖分子沆瀣一气。据我所知,很可能就是他们整个政府!”

拥挤的会议室陷入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国防部长格雷戈尔·索科洛夫清了清嗓子,“这也很有可能,总统先生。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阿里斯托夫队长和他的队伍将面临极大的危险。”

“此话怎讲?”

“进攻坚固防守的建筑是一项艰难又耗时的军事任务,”索科洛夫说,“遗憾的是我认为我们的特种部队还没有足够的时间。”

格雷兹洛夫挑起一条眉毛,“哦?为什么?”

“即便是我们最近的军事基地也在数百公里以外,”索科洛夫解释道,“我们可能没有时间在快速反应部队面临巨大危险之前及时增援。如果波兰政府某些人真的同谋杀沃罗诺夫中将的恐怖分子狼狈为奸,他们就可以在数小时之内将重型装甲车辆和火炮运到战场。阿里斯托夫和他的队员虽然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轻步兵,但他们肯定无法同坦克作战。”

“我们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呢?”格雷兹洛夫反问道,“我们可以从空中摧毁他们的装甲车和火炮。”

索科洛夫摇摇头,“恐怕不行,总统先生。再过几分钟,泽林少校的苏-34就得离开战场去加油。我们的苏-35已经将大部分的远程导弹发射出去了。而且由于低空飞行,燃料也已经消耗大半。我们也可以从沃罗涅日派战机过去,但是恐怕已经太迟了。”

“知道了。”格雷兹洛夫干脆地说。他冷冷的目光让索科洛夫意识到,以后总统还会同自己进一步“讨论”这次军事行动计划不周的问题。

俄罗斯总统窝了一肚子火,却又无法反驳国防部长看似符合逻辑的观点。他转向地图。红色箭头标出的是特别行动部队所在的位置。其余符号代表他们的直升机——三架米-8和两架米-24——现在正停放在布格河对面的空地上。

他暗自点点头。就这么办!如果阿里斯托夫的人来不及除掉恐怖分子,还有另一个方案。“索科洛夫!”他高叫。

“在,长官!”

“米-24装备的什么武器?”

国防部长赶紧接过旁边的高级参谋递过来的平板电脑,快速浏览,“双管23毫米自动炮,80毫米火箭弹发射器,9K114风暴反坦克导弹系统。”

格雷兹洛夫淡淡一笑,“很好,足够了。”

他面向索科洛夫和其他人,“告诉阿里斯托夫队长,现在撤退。然后你命令武装直升机将那个村子从地图上抹掉。事后我不想看到还有任何直立的建筑!告诉他们将那里夷为平地!”

这位俄罗斯领导人表情凝重,“我们要给那些勾结恐怖分子的波兰人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乌克兰上空,快速反应部队

一个小时后

满载的米-8运输直升机一架接着一架摇摆着离开地面,向逐渐暗淡的天空飞去。

领队的那架直升机上,基里尔·阿里斯托夫队长坐在舱门旁边,疲惫不堪。在他身后,沿着座舱壁的座位倾斜着,坐满了眼神空洞的队员。他们脚旁的金属地板上,一动不动的,是死去的两名战友裹着毛毯的尸体。再往后,医护人员正忙着让那些重伤员稳定下来,使他们能够撑过长途飞行回到俄罗斯境内。

旋翼转动,米-8运输直升机呈螺旋形缓慢上升。

暮色渐浓,一架护航的米-24武装直升机从暮色中现身。机身全副武装,满是火箭、自动机关炮和导弹吊舱。武装直升机向旁边飞去,在他们的侧翼承担护航任务。

看到武装直升机,阿里斯托夫感到一阵残忍的快意。他小心地从打开的舱门探出身子,顺着来路向后看去。

地面上浓烟滚滚,烈焰灼灼,就连天边的夕阳都为之黯然失色。那个名为伯地斯可兹的小村庄已经变为一片废墟。

是的,这名特种部队军官想,波兰人短期内是不会忘记我们的。他静静地坐在舱门边,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直到它消失在地平线后面。

第三章

华盛顿,白宫,军事情报室

翌日

美国总统史黛西·安妮·巴尔博对着视频中比自己年轻的俄罗斯总统根纳季·格雷兹洛夫皱起了眉头。换一种情况,她可能会很享受这次会谈。连接莫斯科的加密视频将俄罗斯领导人棱角分明的英俊相貌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有时候,她会凭借自己半老徐娘的熟女风韵以及精心修炼的个人魅力,刻意将这样的会面变成一种非正式私人外交。可惜,现在并不是施展魅力的时候。

“总统先生,和您一样,我也关注这次OSCE检查站的袭击事件。而且,对于遇难的沃罗诺夫中将及其下属,我深表遗憾。”她说,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我必须强烈抗议之后贵国陆军和空军侵入波兰的行为。无论遭受何种伤害,都不应该成为贵国军队打击波兰无辜百姓的理由。”

格雷兹洛夫哼了哼,“无辜?总统女士,我可不这么认为。无辜者不会自愿窝藏杀人犯和恐怖分子。”

“波兰政府已经向我保证,他们国家并无一人牵涉到这一事件。”巴尔博说。

俄罗斯总统再次哼了哼,“华沙方面当然会这么说。但是只有傻瓜才会相信这么可笑的说辞。”他目光变得冷酷无情,“我军指挥官和飞行员的报告和记录无不证实犯下这一暴行的恐怖分子已经逃入波兰境内。他们还可以证明,我军在追踪恐怖分子的时候,遭到了波兰武装力量的袭击。鉴于以上事实,我们的报复行动不仅合理,而且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巴尔博反驳道,“你们的武装力量摧毁了整个波兰村庄,杀死了数十名村民,甚至连儿童都未放过!”

格雷兹洛夫耸耸肩,“您的愤怒用错了地方。波兰人为恐怖分子提供庇护就是在玩火。玩火者必自焚。”

“那你也不能——”

“别告诉我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总统女士,”格雷兹洛夫大发雷霆,打断了她的话,“我曾经希望你的新政府能够避免你的前任犯下的错误。菲尼克斯总统根本就不明白一些非常简单的事情——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俄罗斯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他一拳击在面前的桌子上,“听好了!我不会容忍对俄罗斯士兵的蓄意谋杀。而且我也不会允许波兰或者其他任何西方盟国为恐怖分子提供庇护。任何袭击我们的敌人,无论藏身何处,我的部队哪怕掘地三尺也会找到并消灭他们,明白吗?”

“你的愤怒显而易见。”巴尔博讥讽道,“我不明白的是,你是否知道你的行为可能会迫使波兰政府启动北约宪章共同防御条款,这样一来,我们的处境就会非常尴尬。”

“那是自然,你们北约组织必须要做自认为正确的事,”俄罗斯总统冷笑道,“但是我强烈建议你们不要有任何愚蠢的过激反应。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冬天马上就会到来。没有我们的天然气和石油,你们的欧洲盟友将会发现冬天是多么阴冷和黑暗。”

巴尔博小心翼翼地隐藏好自己的表情。超过三分之一的欧洲能源由俄罗斯出口的石油和天然气提供。如果俄罗斯关闭通往西方的输油管道,对于本就已经徘徊在新一轮衰退边缘的西方经济将是一个致命打击。这样做,俄罗斯也会付出巨大代价,但是她毫不怀疑格雷兹洛夫的独裁统治将比西方的民主政府更能持久。

她认为如果本国政府的“绿色”利益集团没有阻止美国向欧洲输出能源的话,今天的情况可能会完全不同。但是现在这点已经不重要了。与肯尼思·菲尼克斯不同的是,她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必须打好自己手中的牌,而不是假装自己随时都能改变游戏规则。菲尼克斯从来没有搞清楚这点,这就是他在上次大选中败给她的原因。

很明显,格雷兹洛夫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在这次事件上,如果把他逼得太紧,这个俄罗斯人绝对会言出必行。而且无论是柏林、巴黎还是罗马,都不会因为她动摇了他们的经济和政治稳定而对她心怀感激,尤其是现在局势还不甚明朗的时候。华沙方面虽然赌咒发誓自己同俄罗斯将军遇袭身亡没有关系,但是地球人都知道波兰对俄罗斯又恨又怕。再说了,她如何才能确保波兰人说的是实话呢?

巴尔博做出了一个决定。美国人民选她当总统,不是为了让她同莫斯科展开新一轮针锋相对的竞赛——菲尼克斯正是这么做的,并因此葬送了自己的副总统安·佩奇的性命。她决定通过外交途径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乃至失控。

“我有个建议,总统先生,”她谨慎地说,“符合我们所有人的利益。”

“说来听听,”格雷兹洛夫的微笑中带了一丝暖意,但是目光仍然冰冷,“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对方的厚颜无耻差点噎住史黛西·安妮·巴尔博,但是她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俄罗斯的这位领导人或许是个混蛋,但是目前她还不得不和这个混蛋达成协议。

“我建议我们立即举行高级别会谈来缓解目前的紧张局势。”她告诉格雷兹洛夫。

“要达成什么目的?”俄罗斯领导人怀疑地问道。

“我们必须找到重建我们之间信任的办法,”巴尔博加快语速,“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让北约盟国相信,你们不会对波兰再次进行惩罚性袭击。同样重要的是,采取措施保证贵国政府将来也没有必要再次进行这种袭击。”

“您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总统女士,”格雷兹洛夫笑意渐浓,“我从来就没有想到美国政府居然能够表现得如此通情达理。很好,我同意你的建议。我国外交部长将同你们的国务卿一起安排商谈细节。”

“但是这只有在你不再动武的条件下才起作用,”巴尔博警告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只要你的战机还在忙着往北约领土上扔炸弹,我们就不会达成任何协议。”

“这个自然,”俄罗斯总统表示同意,然后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冷酷,“但是这种宽容是有代价的,总统女士。”

“哦?”

“你必须向我保证,北约盟国要尽一切可能加强各自的边防力量,”格雷兹洛夫说,“你们的盟友,尤其是波兰,必须彻底清除那些觊觎我国核心利益的恐怖分子。而且要确保他们完成这一任务。信任并予以核实,这难道不是你们最有名的总统说过的一句话吗?”

“是的。”巴尔博努力掩饰住声音中的厌恶,认同道。罗纳德·里根向来不是她特别敬佩的一位政治领袖。她看着俄罗斯总统,“那么我们已经同意进行会谈了吗?”

他点点头,“是的,总统女士。”这次他的笑容多了点真诚,“让我们祝愿这次协商能够打开两个骄傲的民族间关系缓和的新局面,能够让我们划清各自的势力范围。”

有那么一瞬间,巴尔博真的很想问格雷兹洛夫,他认为哪些国家属于俄罗斯的势力范围。但是之后她决定这并不重要。和往常一样,事实胜于雄辩。如果她能够通过签订协议来维持欧洲及其他地区的和平,她重视的那些人也就不会太在意这些细节了。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片刻之后

根纳季·格雷兹洛夫确定连接华盛顿的加密视频关闭后,转身对着那些顾问们说:“难以置信吧?美国人民居然把他们的国家交给这么一个目光短浅的人!”

“看上去她是真心想进行和谈。”外交部长达利娅·提特尼娃提出。

格雷兹洛夫挥挥手。“当然是真心的,”他摇摇头,“这位巴尔博总统具备一个成功政客所有的战术技巧,但是她缺乏一位真正的政治家应该具备的战略眼光。”

“所以你认为她想进行的这些会谈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幕僚长谢尔盖·塔扎洛夫问道。

“恰恰相反,”格雷兹洛夫告诉幕僚长,“我认为会谈对我们非常有利——起码是一次让美国人和他们剩余的盟友互生嫌隙的机会。但是我认为我们同波兰之间的问题不是外交途径能够解决的。”

“哦?”塔扎洛夫挑起一条眉毛。

“得了吧,谢尔盖,”总统说,“你比我更了解波兰人。我们刚刚打了他们一记耳光来警告他们不要再继续支持我们的敌人。你真的以为他们会服从管教?”

塔扎洛夫皱起眉头。“或许不会,”他承认道,“这是一个性急好斗的民族。他们的领导人或许会把我们的行动看成一次挑战,是对他们荣誉的侮辱。”

“正是如此。”格雷兹洛夫说,“但是我可不打算坐等他们来通知自己选用什么武器。”他转向国防部长,“要在我们控制的白俄罗斯及乌克兰地区加强空中巡逻。如果恐怖分子再次袭击,我希望战机能立即对他们实施打击。不要在遥不可及的地方闲逛。”

“是,总统先生。”

“将特种部队和格勒乌特工派往乌克兰以及波兰—白俄罗斯边境,”格雷兹洛夫说,“如有必要,你可以授权他们在波兰进行秘密侦察。”

“长官?”索科洛夫疑惑不解。

“找到那些恐怖分子,格雷戈尔,”格雷兹洛夫直截了当地说,“找到他们的藏匿地点以及武器库。揪出敌人在华沙的幕后支持者。找到之后,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华盛顿,白宫

与此同时

“你们都听到格雷兹洛夫的话了吧?”巴尔博总统扫了一眼坐在桌边的国家安全小组成员。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空军上将蒂莫西·斯佩林和中情局局长托马斯·特里是从上届菲尼克斯政府留任的两位。其他成员都是由她任命并对她效忠的。“除了我刚才建议的协商以外,我们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相当有限。”国家安全顾问爱德华·劳赫承认。劳赫头发花白,面色苍白,身形干瘦,半生时间都在为不同的华府智囊团编写防务策略。“首先,很明显,北约没有现实军事手段阻止俄罗斯再次入侵波兰。”

“什么?”国务卿凯伦·格雷森丝毫没有打算掩饰她的震惊,这位来自蒙大拿州的娇小参议员大部分职业生涯都与农业和国际贸易有关,“你是说60多年来,一直被我们当作对抗俄罗斯的力量来支持的同盟居然一团糟?这怎么可能?”

“自从柏林墙倒塌之后,大部分北约同盟国都削减了兵力。这种削减可不是做做表面文章,那真的是伤筋动骨。”劳赫解释道,“见鬼的是,德国本应该是联盟的中坚力量。但是他们的空军太缺少零部件,为了能够保证其他飞机的飞行,他们不得不拆用前线战斗机,而且大部分货机和直升机只适合扔进垃圾堆。海军战舰都不冒烟了。柏林必须停用半数的装甲旅才能使其他部门恢复战时水平。”

劳赫向四周看了看,“明显的事实是,莫斯科的战斗力——飞机、坦克、炮兵、步兵、战术导弹——比所有欧洲北约国家加在一起都更加强大。目前的同盟早已经破产了。”

“自从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在乌克兰胡搞一气开始,波兰近年来一直在增加他们的国防开支。”斯佩林表示反对。

“这也是问题的一部分,”劳赫说道,“华沙一直向世界表明其国防建设是针对俄罗斯的。格雷兹洛夫这样的人可不会对这样的挑战坐视不管。”

“爱德,你的意思是这场所谓的恐怖分子袭击是伪造的?”巴尔博谨慎地问道,“俄罗斯人自导自演这么一出,以便提供入侵波兰的理由?”

国家安全顾问耸耸瘦削的肩膀,“不知道。这样说似乎有点牵强了,我想。从OSCE的报告来看,好像是真的。实际上,我们严重缺少来自克里姆林宫内部的第一手情报。”

巴尔博看向她对面的托马斯·特里,“汤姆?”

中情局局长缓缓点点头。在众人面前公开谈论高度机密的信息,明显让他感到很不自在。不管是不是高层,在华盛顿,任何消息只要超过两个人知道,就很容易被泄露给媒体。“爱德说得对,总统。我们卫星收到的信号强烈表明俄罗斯确实是在回应那次袭击,而不是在按脚本演戏。另外,目前我们的HUMINT在莫斯科的力量还未达到我的期望。”

“HUMINT?”国务卿一脸困惑地问道。

“就是间谍,凯伦,”巴尔博耐心地解释道,“HUMINT是‘情报人员’的意思,我们得要尽快让你掌握这些行话。”她转向中情局局长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听着,我已经不想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现在,对于杀害俄罗斯将军从而引发这场混乱的人,我们没有掌握一丁点儿可靠的证据。我们不知道干这事的究竟是波兰人、俄罗斯人还是乌克兰人,甚至还有可能是火星人,是不是?”他们点点头。“让情报人员行动起来。”巴尔博下达命令,“派一些人到华沙去,再看看从莫斯科能挖到些什么。给我一些确凿的信息,明白吗?”他们再次点点头。

“在此期间,我们还可以采取一些预防措施。”斯佩林将军说。

“比如?”

“我们可以轮流派遣F-22猛禽飞行中队去波兰进行军事演习,”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告诉她,“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暂时从意大利维琴察第173空降旅派一个营去那一地区执勤。只要您下达命令,我们的伞兵72小时内就可以降落。我们的海上补给足够将第一骑兵师一个营的兵力运到格但斯克,再加上M1A2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和布雷德利步兵战车。”

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笼罩了会议室。“这是要干什么,将军?”巴尔博终于开口问道。

“派遣美国部队和战斗机去波兰,应该会让俄罗斯人在把局面搞得不可收拾之前慎重考虑,”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说道,“另外,我们对盟友的支持也可以让波兰人增加点信心。我猜测华沙现在肯定相当紧张。”

“不!”巴尔博坚决地摇摇头,“格雷兹洛夫及其政府现在一触即发。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任何借口造成事态持续升级。”

“但是,总统——”

“没有‘但是’,将军,”她厉声打断斯佩林的话,继而展颜一笑,“我知道仅凭数十架战斗机和上千名伞兵、坦克兵以及步兵根本无法改变东欧的战略平衡。这根本就是个地雷拉线而不是战斗力量。我才不会为了波兰人的安全感而让美国士兵、飞行员去做无谓的牺牲。”

史黛西·巴尔博叹了口气,从桌前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今天就先到这里,女士们、先生们。得到进一步消息之后我们再重新开会。”她站在门口,与鱼贯走出情报室的人们依次握手。卢克·科恩出门时,她拦住了他,“卢克,稍等。”

科恩点点头。这是个又高又瘦的纽约人,为她策划了总统竞选活动,现任白宫办公厅主任。他就近找了个座位,蜷缩在上面,一边快速浏览邮件,一边等着她与众人告别。

她从门边走回来,“你安静得可怕,卢克。”

他抬起头歪嘴一笑,“你好像并不需要任何帮助,”他耸耸肩,“另外,你知道的,我的特长是政治,而不是炸弹和导弹,所以你需要劳赫那样的一流军事家。”

“那么,眼前这一团糟中的政治呢?”巴尔博直截了当地问,“从国内的角度来看,你认为我们应该加强力量去帮助波兰吗?”

“没门儿,”科恩说着将平板电脑调入睡眠状态,放在桌上,“从政治上来说,现在我们没有必要与俄罗斯发生冲突。没错,目前民意测验显示你的支持率有所下降,就职蜜月已经结束,但是还没有必要因此睡不着觉。我们目前的影响力足够在参众两院推动你的立法程序。”

他摊开双手,“另外,民众选举你是要你完成三件事:在‘财政紧缩’的鬼话之后恢复联邦社会支出;通过建设真正的轮船、坦克和飞机来增强三军力量,而不是指望那些不切实际的高科技太空垃圾;肯尼思·菲尼克斯和他那些狂热的太空牛仔用他们愚蠢的星火计划推倒了外交围栏,你要把它们重新修好。与俄罗斯人对着干并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说得好,卢克,但是格雷兹洛夫或许有他自己的计划。”巴尔博露出一丝微笑。

科恩耸耸肩,“那又如何?”他看着她,“你真的想为一帮波兰人发动一场军事战争?尤其是他们居然蠢到能够对俄罗斯遭受的恐怖袭击视若无睹?”

“你认为格雷兹洛夫说的是实话?”巴尔博问道。

“是不是实话重要吗?”办公厅主任反问道。

“不,”巴尔博缓缓承认道,“不重要。”

波兰,华沙,总统府

与此同时

波兰总统皮奥特·维尔克迈着与往日相同的矫健步伐大步跨进蓝厅,在长长的会议桌中间坐下。通常情况下,波兰总统只是国家元首和军队总司令,政府常规事务由首相和部长理事会负责。

但现在不是“通常情况”。

今天维尔克召开紧急内阁会议,将负责波兰的国防、经济与外交事务的部长们召集在一起。他们的任务是针对俄罗斯对小村庄伯地斯可兹惨无人道的突袭起草一份官方回应。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阴沉严肃的面孔。往日里同事间相互问候的友好氛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有那么一瞬间,波兰总统真的很想用罗纳德·里根那句著名的俏皮话“五分钟之后开始轰炸俄罗斯”来打破现在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俄罗斯的最新入侵行为已经激起波兰人民及武装力量的愤慨。聚集在这里的波兰儿女,估计会很乐意把他的“玩笑”变成现实。就这一点来说,维尔克苦涩地暗自承认,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这位波兰总统刚满45岁,中等身材,匀称结实,身上还留有以前做飞行员时的影子。在进入政界之前,维尔克飞过俄制米格-29支点和美制F-16战隼。作为新成立的第三共和国最有前途的军官之一,他先是升为将军,然后担任第一防空翼司令官的职务,主要负责首都的防务。与俄罗斯相抗衡几乎是他整个职业生涯的任务。

不幸的是,若为了逞一时之快而与莫斯科开战,不啻为一次非理性的自杀式行为。内阁会议刚一开始,国防部长兼副首相雅努什·盖莱克就为大家提供了一组冷冰冰的数字,当前形势立刻变得一目了然。

“我们的重整军备计划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盖莱克说,他那不加任何修饰的准确陈述和那一头凌乱的白发时刻提醒着别人他进入政界之前令人尊敬的数学教授身份,“但是俄罗斯无论在哪个方面都胜出我们太多——兵力6比1,坦克与装甲战车3比1,重型火炮6比1。”他暂停片刻以便大家更好地理解他们听到的话,然后往上推推眼镜继续进行,“如果是在我国领土上进行防御战,我们的军力或许还能减缓俄罗斯的入侵势头,甚至能撑上几个星期,直到等来北约援军。”

“拖延不是制胜法宝。”维尔克直截了当地说。

“是的,皮奥特,你说得对,”盖莱克忧虑地说,“考虑到俄罗斯的现代战机与战略导弹的压倒性优势,我们其实连上述效果也很难达到。最近俄罗斯与中国的事实联盟使它有条件动用大量顶级战斗机和轰炸机来对付我们。我的分析人员估计他们大概拥有数百架一线战机。”

“而我们还不到70架。”维尔克说。

“其中三分之一还是米格-29支点,”国防部长提醒他,“而且我们已经看到昨天对抗俄罗斯苏-35时它的表现了。”

维尔克皱起眉头。科泽尔上尉与科扎尼中尉都是勇敢称职的飞行员,他们在和平时期遇袭,为国捐躯。然而,盖莱克的观点仍然具有说服力。俄罗斯的苏-27、苏-30、苏-35配置了最高级的雷达和远程导弹,波兰的米格-29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那么我们还能做什么?”首相克劳迪娅·雷巴克轻声问道。她是一位出色的经济学家。从前的波兰只是一个单调乏味的失败国家,现在却成为一个欣欣向荣的自由市场。在这一转变过程中,雷巴克功不可没。

“我们必须向联合国安理会抗议这次残暴袭击。”外交部长安德烈·瓦尼艾克回答。

“能起到什么作用呢?”首相问道。

“什么用都没有。”维尔克沉重地说,摇摇头,“我们不要再欺骗自己了。联合国就是个笑话。就算能够起点作用,俄罗斯也会对任何惩罚他们的严肃提议行使否决权。”

“这样的话,我们就必须把案子移交给北约理事会和欧盟。”瓦尼艾克说。

“是的,安德烈,我们必须这么做,”维尔克表示同意,“即使只是为了国际公共舆论。”他耸耸肩,“但是我并不相信北约或者欧盟会赶来援助我们。美国同样也不会。”

“为什么?”外交部长问道。

“因为莫斯科的那帮狗杂种已经恶人先告状,指控我们为恐怖分子提供庇护,”维尔克回答,“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诬陷,但是——”

“是吗?”盖莱克突然问道,“我们真的这么确定吗?”吃惊的面孔齐齐转向他。“我并不是指莫斯科指控我国政府杀害了他们的将军,”国防部长赶紧补充,“这明显很荒唐。”他看上去很不安,“但是我们真的能够确保那些枪手不是从我国领土上行动的吗?”

维尔克开始考虑这一可能。OSCE指挥官,罗马尼亚的科瓦奇及其白俄罗斯搭档的声明暗示袭击者是乌克兰人——或许是某些因为2014年乌克兰败给俄罗斯而心怀不甘的老兵。但是,波兰—乌克兰边境警力薄弱,通行容易。波兰境内没有多少乌克兰人,而且他们都喜欢住在布格河畔。自愿也好,被迫也罢,是不是他们中的某些人为其同胞提供了庇护所呢?

他转向内政部长,“你最好核实一下这种可能,伊蕾娜。”

“我已经派了调查小组去现场。”伊蕾娜干脆地说。她干练利落,面容姣好,做事高效,向来以铁腕领导她的部门,包括国家警察和边防部队。“如果俄罗斯的暴行造成的废墟里还存留有这方面的证据,我们肯定会找到的。”

内阁会议又开了一个小时,但是除了投票反对对俄罗斯入侵波兰进行“鲁莽”的军事报复之外,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与会人员一致同意,维尔克总统应该与北约和白宫保持密切联系,寻求任何军事、外交援助的同时传递俄罗斯军事行动的信息。最终,大家一致决定派遣更多的部队和警力封锁边境,不能再让俄罗斯人随便找个借口进一步入侵波兰。

“权宜之计。”皮奥特·维尔克对走在身边的一名年轻女子嘟囔着。那女子身穿制服,苗条挺拔,表情严肃。他们走向一辆装甲轿车,准备往南几公里回到位于贝尔维德宫的办公室。车子前后站了四名便衣。“什么都没解决,全是权宜之计。”

“我们还能做什么呢,长官?”纳迪娅·罗泽克轻声问道。她是总统新任命的军事助手之一,肩章上是表示上尉的四颗星、波兰特种部队的标志以及飞行员徽章——一只衔着金色月桂花环的银色雄鹰。

“这正是最讨厌的地方,上尉,”维尔克承认道,“我们没有任何好的选择。现在的处境没有最糟只有更糟,这正中莫斯科下怀。”

“你认为俄罗斯人还会再次袭击我们吗,长官?”纳迪娅问道。

维尔克点点头,“是的,”他苦着脸,“根纳季·格雷兹洛夫精明老到,但是和他所有的前任一样,他同时还是个掠食者,是个暴徒。品尝到猎物的鲜血却没有因此受到惩罚,我相信他还会继续寻求其他机会来检验我们的决心,对我国进行削弱和破坏。”

纳迪娅沉默不语。但是一想到城镇的废墟中出现更多伤亡的平民,她那灰蓝色的眼睛就立刻变得暗淡无光,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线。她的父母曾经希望独生女儿能当个科学家、医生或者工程师。然而,为了保卫自己深爱的祖国,她还是参了军。她决不会听任波兰被敌人践踏,尤其是野蛮的俄罗斯人。

她看着总统,“我们的盟友呢,长官?其他那些北约国家呢?”

“北约起不了什么作用,我怀疑,”维尔克苦涩地说,“德国和其他国家力量薄弱,而且过于依赖俄罗斯的能源,除了口头谴责,他们是不会冒险来援助我们的,充其量不过是象征性地制裁一下,比如他们微不足道的现金储备威胁,好像这样做能够动摇格雷兹洛夫和他在克里姆林宫的支持者的根基似的!”

“那美国呢?”

维尔克耸耸肩,“我不相信新任美国总统史黛西·巴尔博,或者说我太清楚她的为人了。菲尼克斯总统虽非圣贤,但他是个正直的人。而他的继任者看上去更加关心自己在国内的受欢迎度,而不是在国际上做正确的事情。如果她认为选民不支持她的话,我相信她肯定不会来援助我们的。”

“那我们就必须加强自身的国防力量。”纳迪娅愤慨地说。她感觉双颊一下子变得滚烫,为自己在总统面前如此唐突而尴尬万分。

但总统只是笑了笑,“说得对,上尉,”他叹口气,“不幸的是,短期内我们能做的极为有限。我们已经在新型飞机、防空、直升机、坦克、潜水艇及其他武器上花费了数百亿兹罗提。但是将我们的军力全部现代化至少需要数月时间,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否则怎么也得好几年才行。”

“所以你很担心我们时间不够用。”纳迪娅替他把话说完。

维尔克点点头,“不够用来对付俄罗斯熊。它的爪子已经伸出,在我们的边境附近伺机而动。”他再次皱起眉头,“得想个法子另寻良策。”

纳迪娅大着胆子又看了一眼总统。他望着远方陷入沉思。

维尔克突然停住脚步——走在他们身后的保镖差点撞了上来——转过身对着她。“我们需要的是美国人说的一个‘应急对策’,罗泽克上尉!”他说,“一个可以在数周之内,而不是数月甚至数年增强战斗力的方法!”

“为了起到威慑作用?”她问。

“或许吧,”他说,“如果威慑无效的话,至少可以保证波兰不被亡国。”他紧紧盯着她,“你有没有听说过美国对伊拉克长达数周的占领?大概七年之前?土耳其大规模入侵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人?”

纳迪娅努力回想。那时候她还是登布林市空军学院的一名学生。那真的是好久以前了。他们面对的似乎是一生都望不到头的严格训练、刻苦学习和其他痛苦的经历。但是她的一名教官坚持让学生关注外部世界,尤其是那些可能标志着军事策略与技术革命的大事件。“土耳其被迫撤退。”她缓缓说道。

“没错,”维尔克表示肯定,“但并不是因为美国或者伊拉克正规军。美国撤军之后几乎放弃了伊拉克北部。他们撤退时雇佣了一个民间承包商来承担监视任务。”

“是的,”现在她回忆起更多信息,“大部分是谣传。官方没有承认。但一些观察者声称土耳其人是被一支非传统兵力打败的。这支队伍由拥有强大武器的特种兵以及高级无人战斗机组成。还有传闻说,这支精英部队是由私人安保公司创建而成。”

“正是如此,”总统微笑着说,“你还记得这家公司的名字吗?”

她咬着嘴唇,聚精会神地往记忆深处搜寻,“西恩?不是,好像不对。塞恩!对,就是塞恩!”

“完全正确。”维尔克赞许地说,然后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在这件事情上我需要你的帮助,上尉,以及你的判断力。”

她立即立正站好,“愿意为您效劳,长官!”

“我想联系这家美国公司,就是这个塞恩。但是首先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他们的信息,以及他们的能力。”

“长官?”纳迪娅问道。

“但是我不能亲自做这件事,”维尔克说,“不能通过官方途径,因为这必须要得到部长会议的批准才行。”

“你想让我去调查塞恩?”纳迪娅明白过来。

“而且与他们取得联系,”维尔克说,“暗中联系。这次行动不能向外界泄露丝毫,尤其不能让俄罗斯人知道。明白吗?”

纳迪娅·罗泽克上尉坚定地点点头,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以及要采用的迂回的数字途径,“是,总统先生,我明白。请您相信我。”

第四章

我们总是在旅程的尽头找到自己。越早面对那个自我,越好。

——艾拉·麦拉特,瑞士旅行作家

墨西哥,坎昆,皇家玛雅度假酒店

数日之后

“你究竟是到这儿来挥霍家产的海滩浪子呢,还是乔装打扮的互联网富豪?”一个慵懒性感的声音问道,音量刚刚超过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布拉德·麦克拉纳罕从他正在阅读的科幻恐怖电子书上抬起头来,把太阳镜往上推了推,仔细打量站在遮阳沙滩椅旁边的那名女子。她一头红发,长相美艳,身穿极为暴露的比基尼,一览无余地展示着火辣的身材。女郎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碧海银滩。他的心跳立刻加快。冷静,他暗中告诫自己,好吧,至少稍微冷静一点。

“都不是,”他严肃地说,“实际上我是一名从一家国际间谍集团出逃的孤独的逃犯。”

“不像,”她笑着说,“如果你说自己正在躲避一场生父确认诉讼,我倒还觉得可信。”

布拉德咧嘴一笑。

“我可以坐这儿吗?”女郎朝着他旁边的沙滩椅点点头。

“请坐。”布拉德把阅读器放到一边,直了直身子。

或许今天会比过去的几天有意思,他满怀希望地想。自从抵达坎昆,除了游泳、在沙滩上呆坐、读书、补觉、等待父亲和马丁代尔的下一个信号之外,他一直无所事事。最初,在经历了空中大师严酷的实习期之后,他很乐意能够有这么一次放松与休息的机会,但是现在已经有些厌烦了。一段轻松浪漫的假期邂逅,或者至少也是一次愉悦的、彼此没有任何约束的滚床单,也许能够打破目前的单调乏味。

“萨曼莎·可儿,”女郎伸出手,“朋友们都叫我萨姆。”

布拉德礼貌地跟她握手。“约翰·史密斯,”他说,“朋友们都叫我约翰。”

她挑起一条眉毛表示怀疑,“约翰·史密斯?真的吗?这真是你的名字?”

“国际逃犯。在逃。记得吗?”他说道,脸上笑意更浓。

“我可真傻,”红发女郎说,“居然忘记了。”

“我能请你喝一杯吗,萨姆?”布拉德问道,“海滩酒吧的那名调酒师调得一手好玛格丽塔。”

“对不起,不行,”她摇摇头,“我觉得这儿太热了,打算现在就回房间。”

布拉德隐藏起自己的失望。哦,好吧,他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但是我有一个非常舒适的空调套房,”她那双长着浓密睫毛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而且还有一个装得满满的吧台,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哦,呃,要,当然,我是说好的。”别失了分寸,布拉德一边暗中提醒自己,一边帮她从沙滩椅上站起身,“这主意不错,萨姆。”

“这正是我期望的回答,麦克拉纳罕先生,”女郎将声音压得更低,甜蜜地笑着,“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布拉德僵住了。他眯起眼睛,抓着她的手稍微用力,“你是谁?想干什么?”

“放松,小老虎,”女郎说,“我就是萨曼莎·可儿。”她快速扭动一下手指,挣脱了他的控制,“至于我为什么在这儿,不妨把我当成法老的女儿,来这里是为了把装着你的篮子从尼罗河里捞出来。”

哦,老天,布拉德立刻尴尬地红了脸。又是EXODUS。她肯定是他父亲或者马丁代尔派来传话的联系人。“你是塞恩的人。”他猜测。

她点点头,“我在安全与反监视部门工作。”她又露出笑容,把他的手拉过来环在自己腰间,“所以我们要漫步走过这片海滩回我房间,要表现得让别人以为我们真的是要来一场狂野的午后性爱。”

“而实际上这件事却不会发生。”布拉德沮丧地说。

她大笑,“或许可以等到下次,麦克拉纳罕先生。”她重又变得严肃,温柔地督促他赶快行动,带着他走向从海滩通往酒店的台阶,“但是,不,不是现在。我不喜欢这么高的曝光率,尤其是在这帮拿着变焦镜头和双筒望远镜的陌生人面前。”

“啊?”布拉德低头看着她,“我被跟踪了?”

“哦,是的,你被跟踪了。我们花了好几天时间才确认了那些跟踪者的身份。因为有我们在,你才可以享受这么一个惬意的假期,但现在该离开了。”

“跟踪我的都是些什么人?”

“墨西哥CNI,”她告诉他,“他们的国家情报中心,相当于我们的FBI和CIA。”

这让他吃了一惊,“墨西哥人?”

“他们为FBI做事。”她说。

“哦。”

“还有俄罗斯SVR。”

布拉德猛然站住脚,“开玩笑的吧?”

“没有,”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在情报交易中两头吃是比较老套的做法,麦克拉纳罕,尤其是像这样的常规性任务。目前看来华盛顿和莫斯科只不过是想掌握你的行踪,应该还没有对你不利的想法。所以当地人干一份活领两份钱不要太舒服。”

“老天,”布拉德看着偎依在自己怀里的美丽女郎,“没有冒犯的意思,可儿小姐,你的工作领域真的很怪异。”

“没错。”她表示同意。

回到她的房间,萨曼莎·可儿立刻插上门闩,并拉上所有的百叶窗。确信不会被别人看到之后,她打开手袋,拿出一摞文件递给他,“欢迎开始你的新生活,杰克逊先生。”

布拉德快速翻动着这些文件。最上面是一本加拿大护照,持照人为保罗·杰克逊。打开护照后他愣了一下。护照照片上的那张脸是他的,又好像不是。他长了一头金发,而照片中的那个人头发是深棕色的,而且那张脸要比他的胖一些。他看着萨姆,挑起一条眉毛,示意她看那张照片。

“哈,PS的奇迹。”她爽快地告诉他,“染染头发,再往嘴里塞几个颊垫,就可以让你通过海关登上飞机。”

“飞机?”

“直达巴黎的法航。”萨姆说,“瞧你多幸运!”她看了看手表,“再过四个小时你就要离开了。”

“到了巴黎之后呢?”布拉德问。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我的等级了,麦克拉纳罕先生,”她说,“但是我确定你一到达就会有人接应并为你提供更多的信息。”

“等一下,”布拉德举起一只手提出异议,“你说过我还处于别人的监视之中,是吗?”

“是的。”

“如果我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无论FBI还是俄罗斯人都得发疯似的找我。”布拉德指出。

萨曼莎展颜一笑,“谁说你要凭空消失了?”

“呃?”

她转向卧室门,稍稍提高音量,“出来吧,布拉德。”

有个人悄无声息地踱进套房的起居室。他双手插兜,靠在最近的一堵墙上,一言不发,但是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布拉德突然意识到对方的身高、体形都和自己极为相似。

“明白了?”萨曼莎调皮地问,“你哪儿也不去,麦克拉纳罕先生,或者说,史密斯先生。你要留在坎昆享受生活,和我一起。”她耸耸小麦色肩膀,夸张地叹口气,“这真是个艰难的工作,但总得有人去做啊!”

内华达,战斗山,麦克拉纳罕因达斯特里尔机场

与此同时

亨特·布默·诺布尔站在长长的跑道旁边,用一架双筒望远镜观察着天空。他眯着眼睛,变换着焦距对准一架正向机场低空飞来的小型飞翼式飞机。停机坪上蒸腾而起的热气直冲天空。内华达中北部沙漠地区的夏季总是这么炎热干燥。

耳机里响起一个声音,“麦克拉纳罕指挥塔,我是大师55,高度1000,速度180节,30号跑道东南5英里。完毕。”

布默忍住笑。汤姆·罗杰斯的声音从无线电里听上去总是那么一本正经。他明明是待在空调房里,坐在远程驾驶控制台前面,听上去却像是在飞机里一样。

“大师55,这里是麦克拉纳罕指挥塔,无风,可以直接降落在30号跑道上。”调度员回应。

布默站在旁边,看着那架无人机越飞越低,轻轻落地,起落架带起一小股烟尘,从他身边滑过。飞机的翼埋涡扇发动机已经关闭。近距离看,这架飞机并不大,如同一架小型商务喷气机。机身上没有窗户或者座舱盖破坏它流畅的线条。

“我想,这就是你想向我展示的那只小鸟吧,诺布尔博士?”一个洪亮却又不失温和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布默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来,看到一双含笑的眼睛正望着自己。眼睛的主人个头不高,一头灰色长发,灰色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在他身后20英尺的地方,站着两个穿西装系领带戴墨镜的大块头,衣服下面微微隆起,说明下面藏了武器。凯文·马丁代尔——美国前总统,塞恩现任总裁和首席执行官——无论到哪里都会有武装保镖陪同。

布默注意到停在机场指挥塔旁边的大型黑色豪华轿车。他对着新来的人沮丧地摇摇头。马丁代尔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布默真的很想知道。他如何能够在任何时候随意出现在他想去的任何地方?虽说空中大师的普通飞机运行并没有采用完全军事级别的安保标准,但是围墙、感应器、专人看守的大门还是必不可少的。应该有人发现这位塞恩老板的到来并提前通知他。

感觉自己的脉搏渐渐恢复平稳之后,他挤出一丝微笑。不管这个混蛋如何神出鬼没,马丁代尔毕竟是空中大师的最佳顾客之一,而且他还与公司的大老板关系密切。

“是的,先生,”他朝着慢慢减速并最终在附近的斜坡上停下来的无人机点点头,“这就是MQ-55丛林狼。”

“给我大概介绍一下,诺布尔博士,”马丁代尔一边说一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架小飞机,“从它的形状和发动机所在的位置看,这是架隐形机?”

“是的,”布默告诉他,“除了采用飞翼式布局和翼埋式涡扇发动机,我们还在机身表面涂了一层由一家以色列公司研发的雷达吸波材料,纳米飞行。这种涂层能够吸收雷达波的大部分电磁能,并且能把它当作热能避开。当然,仍然会有一些能量回到发射器,但是是以一种分散的方式,而且已经减少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有意思。”马丁代尔说。

“没错,”布默表示同意,“而且这东西不便宜,但是市面上的大部分隐形材料都比它贵多了。”

“你们的丛林狼究竟可以隐身到什么程度呢?”马丁代尔问,“它能潜入防守严密的领空而不被发现吗?”

“只靠它自己?不行。”布默摇摇头,“但是MQ-55本来就不是为执行这样的任务而设计。它是用在战争环境中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其他飞机发射的各种雷达波,还有它们各自的电子对抗系统。在这样的飞行中,丛林狼不必非得完全隐身,它只要比其他飞行器更加安静,更加不容易被人察觉就可以了。”

“这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呢?”马丁代尔很好奇。

“MQ-55是种导弹运输机,先生,”布默说,“是一个主要由现成的零件建成的低成本平台,任务只有一个——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大量的远程导弹运送到空中,由我们的飞行员来操控。几年前,在中国偷袭了关岛安德森空军基地之后,我们就开始致力于这一理念的研发。”

“我记得,”马丁代尔缓缓地说,“我们遭遇空中伏击。对方击落了我军的AWACS预警机之后,我们就完全乱了套。在中国超音速巡航导弹的攻击下,我空军基地遭受重创,大量人员伤亡。如果不是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和其他几架XB-1F神剑轰炸机及时起飞并予以还击的话,我们恐怕已经失去了太平洋地区。”

布默点点头,“我们分析了从第一场战斗中搜集来的每一条数据,就是发生在关岛以西两架F-22A猛禽隐形机与中国突击部队之间的战斗。然而,不幸的是,我们分析的结果,与2008年兰德公司进行的电脑模拟战争的结果完全吻合。一对一的战斗,我们的猛禽机完全优于中国的J-20战斗机,但是,中国的飞机还没有用完燃料,猛禽机就没了导弹,所以,就这样,战争结束。”

布默走向停机坪,身后跟着马丁代尔。“我们得出结论,海军或者空军根本无力生产足够的F-22或者F-35来从数量上与中国或者俄罗斯相抗衡,”布默一边说,一边指向丛林狼,“所以这就是我们的解决方案,MQ-55相对来说成本较低,速度够快,射程够远,能够携带足够的远程空对空导弹来对抗敌机数量上的优势。”

“继续。”马丁代尔说。很明显,这引起了他的兴趣。

“机身是新的,但是我们参考了其他比较成功的飞翼式设计,”布默说,“这极大地降低了研发与试飞的成本。因为是远程控制,我们并不需要太多复杂的航空电子设备——只要能够使地基或者空基飞行员安全驾驶并且完成几个基本的动作就可以了。发动机是现成的霍尼韦尔TFE731,大部分商务喷气机上用的都是这种。”

“传感器呢?”马丁代尔问,“机载雷达?”

“没有机载雷达,”布默告诉他,看到对方惊讶的表情,又解释道,“不需要。丛林狼是导弹运输机,并非用来侦察或者攻击,它只需要通信设备来联系飞行员以接收定位数据和发射指令。它也会使用一些短程局域传感器来和其他飞机组队,但是仅此而已。它进入战场,按照指令发射导弹,然后撤退。”

“净负荷?”

“内部武器舱可装载10枚AIM-120高级空对空中程导弹。”

马丁代尔点点头,心里默默盘算:这比F-22猛禽隐形机装载的AIM-120还要多,其导弹容量是F-35闪电战斗机内部武器舱的2.5倍。“你们的丛林狼可以使用其他武器吗?”

“MQ-55的武器舱足以容纳三枚卫星制导GBU-32杰达姆炸弹或者四枚GBU-53小口径炸弹,”布默回答,“我们可以利用其他飞机提供的定位数据来投杰达姆弹,但是我们还没有真正试验过空对地攻击配置。”

“很了不起,”马丁代尔说,看着布默,“出厂价?”

“我们生产的头四架丛林狼每架在2000万美元左右,”布默告诉他,“但是我想,在今后的生产过程中,一旦我们解决了剩余的一些小问题,并且简化生产过程,每架成本能够降至1500万美元。”

马丁代尔轻轻吹了声口哨。这些成本估算低得令人吃惊,尤其是跟MQ-55将要去支持的那些有人战斗机的价格相比。“你们为美国空军生产了多少架这样的丛林狼?”

“一架都没有,”布默并没有掩饰自己语气中的无奈,叹了口气说,“当局只想生产现有机型,尤其喜欢有人机和价格昂贵的飞机。新型武器系统根本不受欢迎,尤其是那些具有创新精神的价格低廉者。”

“或者是贴有空中大师标签的产品。”马丁代尔猜测道。

“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布默承认,“自从巴尔博和她的追随者不遗余力地诋毁肯尼思·菲尼克斯和星火计划从而在上次总统选举中获胜之后,我们公司就已经在国会和五角大楼名声扫地了。”

“所以你才想到了鄙人的小公司?”马丁代尔低声笑道。

“我确实想过塞恩或许会对这种能力感兴趣。”布默谨慎地回答。

“我很感动,诺布尔博士,”马丁代尔笑意更浓,“非常感动。”他走近MQ-55,轻轻踢了踢轮胎,然后转过来看着布默,“刚才你说已经生产了四架这样的飞机?”

“是的,先生。”

“你还得要多久才能解决剩下的小问题?”

布默耸耸肩,“不会太久,我们已经在这一设计理念上花费了四年时间,所以现在这一技术相当成熟。我们时不时还会对它进行调整,以便与现在的工艺水平保持一致。”

“非常好!”马丁代尔说,“我很喜欢,四架我全要了,诺布尔博士。如果可以的话,现在我就想把它们带回去。”他微笑着走向布默,伸出一条胳膊搂住对方的肩膀,“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翻新过的XF-111超级瓦克机队。我可能也会用到它们。”

克罗地亚上空,萨格勒布以东

翌日

“萨格勒布控制台,皮拉图斯68N即将到达别洛瓦尔机场,”瑞士产的皮拉图斯PC-12涡轮螺旋桨式飞机飞行员说,“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

“收到,皮拉图斯,”调度员用略带口音的英语回复,“不用客气。你们现在可以调至普通交通咨询频率。祝你克罗地亚之旅愉快。”

飞行员是一个名叫马克·达罗的英国人,个矮肩宽。确定关上麦克风之后,他瞟了一眼旁边的布拉德·麦克拉纳罕,歪嘴一笑,“克罗地亚之旅愉快?哦,肯定的,哈哈,总共就待上无聊的五分钟。刺激好玩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眼看飞机前面长满了高草的降落跑道越来越宽,布拉德琢磨着对方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别洛瓦尔是一个典型的小型非商业机场,主要用户是飞行俱乐部成员和拥有私人飞机的富豪。机场一侧是一栋白色的木质建筑和一个老式的飞机库;跑道旁边停着各式各样的小型单发动机飞机。这里真的不像是可以发生密谋与惊险行动的地方。

他一抵达巴黎,就遇到了前来接应他的达罗。达罗拖着他去宾馆睡了一觉以消除时差反应,然后开车带他去了勒布尔热机场。这里曾经是法国飞行中心,而且是《林白征空记》中查尔斯·林白降落的地方,现在只是用来做通用航空飞行。这架皮拉图斯PC-12就停在那儿等着他们。

这架造型优美的涡轮螺旋桨式飞机登记在扬·贝内斯先生的名下。

“他是一个性格古怪的捷克大富豪,”达罗解释道,“这家伙在整个欧洲都有房产,但是他从来不坐火车或者开车,这才有了这架飞机。”

“我会见到他吗?”布拉德问道。

对方嘴巴一歪,扯出一丝笑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笑容。“我认为不会,”达罗说,“我们的贝内斯先生完全是虚构出来的人物。但他是纳税大户,所以只要是与当局打交道,他就很有优势。”

现在,从勒布尔热起飞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即将在别洛瓦尔机场降落,这里距离克罗地亚首都萨格勒布大约40英里。黄昏的斜阳在草地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达罗哼着歌,降低皮拉图斯,轻轻落在柔软的草地上。飞机沿着跑道缓缓前行,快到头时掉了个头,螺旋桨仍在转动。

“又怎么了?”布拉德问。

“我们要飞往真正的目的地了,”达罗说,“但是得先等我干完这个。”他把手伸向中央仪表盘,转动了好几个旋钮。

“你关掉了所有的应答器?!”布拉德惊呼。达罗朝他会意地眨眨眼。应答器是空中交通管制和安全的关键成分。受到雷达盘问的时候,应答器自动回应一个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代码,并报告自己当前的高度。飞行过程中关闭应答器绝对是民航的大忌,因为这样一来,空中交通管制台只能靠“飞机蒙皮回波”来确认飞机的位置,但是这样得到的结果很不可靠。在某些国家,尤其是某些东欧国家,关闭应答器的飞机会被自动定性为敌机,地面可以不经任何警告直接向其开火。他看着达罗,“不是吧,老兄,我们会惹上大麻烦的。”

这个英国人大笑,“那得先抓住我们才行。”他将油门杆向前推去。皮拉图斯逐渐加速,顺着长满野草的跑道向来路跑去。“为了避免这点小小的不愉快,我们只需要在接下来的几百公里内保持超低空飞行,这样就可以躲开所有的雷达了。”

“几百公里的超低空飞行!这是在晚上!”布拉德直截了当地说,“开着这么个玩意儿!”

“放松,”达罗欢快地告诉他,“在受雇于塞恩之前,我在英国皇家空军驾驶旋风战斗轰炸机。我们总是说,如果你高出树梢50米,就说明你飞得太高了。”

布拉德迅速环视了一下驾驶舱,“这可不是旋风机。”

“没错,”达罗承认道,然后又咧嘴笑开了,“但是你们美国空军特种作战指挥部飞行中队执行低空夜间渗透行动以及补充供给的任务时,用的也是这种飞机。这是它深受马丁代尔先生喜爱的原因之一。”

他轻轻拉回操纵杆,皮拉图斯怒吼着飞离跑道,在迅速降临的暮色中向东飞去,“下一站,废料堆。”

“什么废料堆?”

“我们自己的私人空军基地,”达罗对着布拉德眨眨眼睛,“那是一个奇怪的小地方,到处都是怪异的飞机和不同寻常的人。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乌克兰,顿涅茨克附近

与此同时

长长的一列黄色自动倾卸卡车顺着公路向南行进。这些脏兮兮的大型克拉斯卡车锈迹斑斑,车里堆满了煤炭,正从附近的煤矿运煤前往俄罗斯分裂分子控制下的顿巴斯地区的工厂。战前,煤炭都是经由铁路运输,但是大部分铁路在战争中遭到破坏并且一直没有修好。缓慢前进的车队后面,黑色的煤尘如同乌云一般盘旋在公路上空。

煤堆上坐了些人,重心不稳地随着车子摇来晃去。从他们破旧的衣服和被煤烟熏黑的面孔可以看出他们是随行的矿工。车队一旦到达目的地,他们就要帮着卸煤。在饱受战争蹂躏的东乌克兰,人工要比机器便宜。

靠近车队尾部,一个坐在煤堆上的人始终盯着西部的天空,斜着眼睛迎着落日余晖仔细观察。在那儿,他看到一个缓慢移动、几近盘旋的斑点。它飞得很低,离地面可能不足1000米,其方向似乎与他们的路线平行。

然而几分钟之后,他看到那个物体转向了北方,反射着太阳光。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短程战术无线电通信器。它比手机大不了多少,其好处是其信号通常情况下不会被拦截。

“我看到了一架无人机,”帕夫洛·利特温报告说,“但是它在检查过我们之后,好像飞到北面去了。五分钟之后我们应该就安全了。”

“知道是谁的飞机吗?”弗迪尔·克拉夫琴科问道,“是OSCE还是我们莫斯科的朋友?”

“是俄罗斯人,”利特温继续观察缓缓向北飞行的无人机,“是以色列制造的福尔波斯特模型,我想。”他看着那架无人机渐渐消失在远方。“好了,弗迪尔,”他说,“它走了。”

在他下面的驾驶室里,克拉夫琴科透过沾满了煤灰的防风玻璃向外看去。渐浓的暮色中,除了前面那辆车的红色尾灯,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司机是个瘦小的男人,高高地坐在方向盘后面,狠狠地抽着气味难闻的烟卷。克拉夫琴科看着他问道:“离岔道还有多远?”

司机抽了最后一口,将烟头丢在中间座位上一个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烟灰缸里,“大概25公里,少校。”

克拉夫琴科回想了一下他记住的地图。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等到这辆车和他的人驾驶的其他车辆脱离车队的时候,天就该黑透了。他那伤残扭曲的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冷笑。他们可以在完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赶到指定地点与其他游击队员会合。等到俄罗斯人或者他们那背信弃义的分裂分子盟军发现运煤车辆里少了几辆倾卸卡车时,他们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

已经太迟了。

罗马尼亚,废料堆,以前的锡利斯特·格麦斯第军用机场

两个小时之后

“抓紧了,麦克拉纳罕,”马克·达罗一边说一边驾着皮拉图斯PC-12来了个急转弯。从别洛瓦尔机场起飞后不久,他就戴上了夜视镜。夜视镜下,这位英国飞行员歪嘴一笑,“接下来的这段路可能会比较难走。”

“哎哟,多谢提醒。”布拉德干巴巴地说着,不知是第几次拉紧了安全带。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们一直在乡村的夜空里进行超低空飞行,这难道还不够难走?连这位疯狂的前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都认为“难走”的路,得是个什么鬼样子?低空飞越克罗地亚、匈牙利以及南罗马尼亚的颠簸行程中,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咬紧牙关盯着驾驶舱外的夜空,心里嘀咕着,他们临死前是否来得及看清楚害死他们的究竟是高高的电缆塔、布满了树桩的山坡还是教堂的尖塔。按照目前超过250节的速度,估计来不及。

哦,他不得不承认达罗真他妈是个优秀的飞行员。虽然有高清夜视镜的帮助,但是在没有地形追踪雷达的情况下进行这种特技飞行得需要惊人的技巧才行。不过他仍然希望对方没有把这个世界上最长的惊险飞行当成一次充满乐趣的短途旅行,稍微表现出一点点紧张能够让他更有亲和力。

“哈,找到你了,你这个狡猾的小坏蛋。”达罗高兴地说着,将飞机调至水平,然后猛减油门,降下机头。皮拉图斯在夜空中飞速降落。

“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布拉德盯着前方的夜空问道。远方灯光闪烁的地方看着像是个小村庄。他隐约看到地面上有一条长长的路,颜色比农田和林地稍浅一些。

达罗对着他露出一抹疯狂的笑容,推动一个控制杆,布拉德立刻听到飞机放下起落架时液压装置发出的声音。“哦,我还没说吗?我们已经到了。”

突然间,皮拉图斯着陆了,但是接着又弹向空中,随后又回到地面,把人颠得牙齿咯咯作响。下一秒,飞机已经在一条坑坑洼洼、杂草丛生的跑道上滑行了,在从路面裂缝里长出的灌木和高草上面横冲直撞。周围没有灯光,外面漆黑一片,悄无声息。这位前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把螺旋桨当成了巨型减速板;经过几秒钟的反向推动后,他轻触制动器,将正在猛冲的飞机的速度降了下来。

前方黑漆漆的跑道上突然出现一束灯光,随着飞机库两扇大门的滑动,亮光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达罗轻推油门杆,将皮拉图斯滑进敞开的大门,进入飞机库。他关掉发动机,微笑着转向布拉德,“欢迎来到废料堆,麦克拉纳罕先生。”在他们身后,飞机库的大门早已关闭。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布拉德在达罗的陪同下,参观了好几个飞机库以及其他设施。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看到让人眼花缭乱的新旧结合。这一模式相当清晰。从外面看,这个曾经的罗马尼亚空军基地不过是几间破破烂烂的建筑,中间是一条看上去至少10年没有使用过的跑道。但是表面上年久失修的飞机库里面停满了最先进的有人机和无人机。墙漆脱落的车库里挤满了升级版悍马、路虎以及其他车辆。机场指挥塔、仓库和其他建筑里面也都放满了各种最先进的电脑、通信设备和感应器。

“我们一直保持低调。”达罗带着他穿过一个旧营房。营房内部是翻新过的,而且为驻扎在废料堆的塞恩员工隔出了几个单独的生活区。“就当地人所知,这个地方属于一家拥有大量现金储备的国际控股公司。其名义上的所有者会时不时建议重新启用这个机场作为航空货运站,但是一直不见有什么动静。”

“所以跑道才会这么破败。”布拉德意识到。

“没错,”达罗咧嘴一笑,耸耸肩,“其实它的真实情况比看上去要好得多。好几位伪装专家在这上面下了不少功夫。白天,它看着就像是个杂草丛生的垃圾堆,但是我们肯定不会允许FOD隐患的存在。”

布拉德点点头,FOD,意为外来物质伤害,对于任何野战喷气式飞机都是常见的威胁。吸入发动机的小石子或者其他固体废物会严重损毁涡轮叶片。

他们离开营房,走向一个锈迹斑斑的设备库,周围堆满了旧轮胎和空油桶。“我得离开你了。”达罗说。

“在这里?”布拉德盯着眼前摇摇欲坠的建筑问。

“去吧,麦克拉纳罕,”对方平静地说,朝一扇大门点点头,“里面有人非常希望见到你。”他打了个哈欠,“至于我,得先去补个觉。光玩耍不睡觉,会把达罗妈妈的金发男孩变成一个反应迟钝的飞行员。”

布拉德等到达罗走掉之后,才慢吞吞、几乎不情不愿地推开通往库房的大门。他走进库房,重新把门关上。

库房内部干净明亮。墙边摆放着各种电子设备和几只金属罐。除了一个光滑亮泽、高逾12英尺的物体一动不动地面对大门站在那里之外,库房中间空无一物。

布拉德抬头看着这个巨大的人形机器:细长的四肢连接在修长的身躯上,宽阔的肩膀下是细窄的腰臀,上面是一个装有传感器面板的六边形脑袋。这是一种CID(机械步兵装置)——是数年前由美国军队实验室首次研发出的人类驾驶机器人。包裹在高抵抗性复合铠甲里面,这种CID的液压驱动外骨骼更加迅速敏捷,而且比10个人加在一起都更加强壮。尽管CID块头大、力量强,但是一个特殊的触觉接口装置可以将机器人驾驶员的肌肉和肢体意向转化为由外骨骼的四肢来完成的动作,使得它的行为举止优雅准确到几乎不自然的程度。种类繁多的传感器,再加上最高端的电脑接口,为驾驶员提供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态势感知能力和快速准确地使用各种武器的能力。简言之,单独一台CID能够比美国部队一整个步兵排携带更多的武器,拥有更为强大的机动性和侦察能力。

布拉德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你好,爸爸。”

“你好,儿子,”前空军中将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的电子合成声音说,“欢迎来到罗马尼亚。”

乌克兰,顿涅茨克南部,新俄罗斯联合武装力量的训练基地及武器库

与此同时

与俄罗斯结盟的分裂分子的基地位于工业城市顿涅茨克以南40公里处。它在数条乡村公路交会点附近,方便叛军和他们的俄罗斯军事顾问对周围的农场和村庄进行恐吓、征税等各种控制。另外,基地坐落在麦田和果园中间,是练兵的绝佳场地。入伍的新兵——大部分是从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街道上拉来的——都是先在这里学习基础知识、军事纪律、轻武器射击和野外格斗技巧,然后才会被送往现役部队进行更高级的训练。这里还储存了枪榴弹、肩射萨姆弹以及其他重型武器,包括一组苏BM-21式火箭炮,其122毫米火箭在2014年的“热战”中表现出较强的杀伤力。

分裂分子和他们的俄罗斯主子躲在布雷区和长长的带刺铁丝网后面,很有安全感。一道沉重的金属网格门是能够通过防守的唯一进出口——两旁是由泥土与原木做成的坚固的掩体,上面布满了机关枪与反坦克武器。

他们将会学到战争中古老的一课。防御工事的效用由使用它们的士兵决定。静态防御根本抵挡不了意志坚定的敌人精心准备的一场突袭。

营地西边30米处,弗迪尔·克拉夫琴科小心翼翼地从丛生的杂草和干枯的麦秸中间穿过。他沿着一条由反光带碎片标出的狭窄曲折的小径前行。在俄罗斯人和他们的狗腿子建立这个基地之前,这片肥沃的土地是用来种植小麦的,现在则到处布满了能让人送命的地雷。

克拉夫琴科缓缓移动,努力辨识每一片反光带反射的微光,然后再伸手触摸加以确认。现在天色几乎是全黑的。新月数小时前就已经落下,只剩下几颗星星点缀着夜空。铁丝网对面,有几个忽明忽暗的红点在不停移动。

是哨兵在抽烟,克拉夫琴科判断。他不屑地撇撇嘴。外行!

他爬入一个更为开阔的场地,距离铁丝网只有几米远。反光带标出的小路到此为止。他挪到旁边,为后面的人让路。

帕夫洛·利特温从他身后出现。这个大块头右手握着一把刺刀,往前靠了靠,脑袋重重地摇了三下。克拉夫琴科看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地雷了。他选择利特温和其他几个人带领三支突击队进入雷区,仅仅用他们的手指和刺刀就探测到了隐藏在野草和麦秸之间的地雷。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爬入铁丝网前面的安全地带。他示意他们向左右散开,然后抓住最后两个拖着沉重包裹的人。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将炸药填充管拧在一起,组装成简易的爆破筒,用来破坏敌人的铁丝网。

克拉夫琴科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手持无线电装置,打开开关,插入一个小听筒,柔和的嘶嘶声标志着一个开放信道。他按了三次发射按钮,然后等待。

两声微弱的咔嗒声传了回来。

克拉夫琴科关掉无线电装置,将它收了起来,然后轻轻拍拍利特温的肩膀,示意大块头,他们已经做好准备。

他们听到一辆重型卡车发动机单调的嘶吼声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近。

亨纳迪·沃夫克咬紧牙关对抗着持续不断的疼痛,伸出那只健全的手推动换挡杆,降低车子330马力的柴油机转速。他的钩状义肢牢牢挂在方向盘上,帽子下面汗流如注。他的最后一剂吗啡一小时前就已经失去了效用。虽然还有一瓶,但是他担心止痛剂会让他意识不清,从而导致反应速度减慢。现在不能用。

沃夫克将方向盘右转,离开公路,开向一条通往分裂分子基地的崎岖不平的土路。在卡车头灯的照射下,他看到有一扇金属网格门封住了入口,两侧小丘般的掩体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门口几名穿制服的士兵已经将俄罗斯供给的突击步枪拿在手中,其中一名士兵来回晃动着手电筒,示意他停车。

“停下!”一名士兵高声叫着,伸手走向前来。

沃夫克右脚猛地踩住踏板,刹住车。他的左腿只剩下膝盖以上的部分。上面的动作给他的残躯带来极大的痛苦。他从牙缝里吸着气拼命忍耐。

“你!”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呵斥道,“你他妈在干吗?”

卡车司机看了看四周:两个士兵已经走到车旁查看黑乎乎的驾驶室。还有四五个士兵,眯着眼睛迎着车灯,将突击步枪对准了挡风玻璃。

“嘿,别紧张,同志,”沃夫克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一边亮出他那只好手,“我拉了一车煤要送到福勒和斯卡火电厂去,但是我大概是在什么地方走错路了,”他颤抖着硬挤出一丝微笑,“这一路上实在是太黑了。”

一个士兵大声嚷道:“你错得也太离谱了,蠢货,福勒和斯卡火电厂距离这里至少30公里。要到那个方向去。”他指向北方。

另一名士兵正在打量沃夫克的钩状假手和截肢的左腿。“老天,是个残废!”他嘲弄地问,“怎么回事,瘸子?是因为你驾驶技术太差发生了车祸吗?”

沃夫克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他对讽刺自己的士兵露出灿烂的笑容。“哦,不是的,”他轻声说,“不是车祸,三年前你们这帮王八蛋夺走了我的手和腿。”

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扳动了连接在仪表盘上的一个开关。安装在左油箱下面的20千克俄罗斯制造PVV-5A塑胶炸药立即爆炸。一道炫目灼热的白光闪过,这辆巨大的KrAZ倾卸卡车轰然消失。士兵、大门连同附近的掩体瞬间被炸得粉碎。在爆炸的巨大冲击下,还在冒烟的金属碎片雨点般落入院子。这些致命的弹片风暴杀死了更多亲俄的分裂分子。

乌克兰东部上空

与此同时

向北100公里处,两架俄罗斯苏-24M2战斗轰炸机在1万米高空盘旋。它们的任务是巡逻分裂分子控制的乌克兰东部地区,已经空中待命两个小时。两架飞机上的四名飞行员其实都不太喜欢这次任务。苏-24M2是高速度低能级攻击机,类似美国制造的F-111,并不适合用来进行高空常规监测。事实上,俄罗斯空军准备用更多更先进的苏-34来代替苏-24。除此之外,他们还认为这样的任务实在是无聊透顶。

无人理会他们的抗议,因为克里姆林宫下达新命令,要对白俄罗斯及乌克兰部分地区进行常规武装巡逻。俄罗斯空军司令被迫启用他们的每一架飞机——无论是否适合执行这项任务。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才可以避免浪费更高级的飞机和不必要的人力。

苏-24长机倾斜了一下,开始下一段节约燃料的绕圈待命航行。就在此时,一道强烈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南部天空,瞬间将黑夜变成了白昼。

“搞什么鬼?你看到了吗,斯特潘?”飞行员雷奥尼·达维多夫上尉通过无线电问他的僚机驾驶员。

“看到什么?”

“南部发生了爆炸,大爆炸!”达维多夫说。

“没看到。”斯特潘·尼古拉耶夫上尉回答,停顿了片刻后又说,“我和奥洛夫中尉刚才都低着头看发动机读数呢。”

“有麻烦了?”

“有可能,”尼古拉耶夫承认,“我们的2号发动机上的二级涡轮压力波动异常。”

达维多夫暗自骂娘。尽管升级了一些设备部件,苏-24毕竟已经服役40多年,其涡轮喷气发动机是一项更为老旧的技术。无论地勤人员做多少养护工作,总归还有某些地方会出问题。发动机故障高居军事飞机事故成因榜首,尤其是俄罗斯老化的苏-24机队。

他打开麦克风,“好,听我说,斯特潘,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掉头回基地。我和别林斯基来飞剩余的任务。明白吗?”

“明白,”尼古拉耶夫不情愿地说,“马上回去。”

达维多夫向座舱盖后面看去,看到另一架苏-24M2划了道弧线,向东飞去。他看了看武器操作员尤里·别林斯基中尉,“这下我们的四人温特牌打不成了。”

别林斯基温和地笑了笑。这是俄罗斯的一种扑克游戏,与桥牌类似。他的指挥官很喜欢玩这个。“太可惜了,上尉。”

“赶紧向上面汇报我刚才看到的爆炸,”飞行员命令道,“看看沃罗涅日控制台是否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训练基地及武器库

与此同时

卡车炸弹的最后一声余响还没有消失,两名抱着简易爆破筒的游击队员已经在克拉夫琴科的示意下冲向前方。他们猫着腰,快步跑到铁丝网边上,将两截炮筒塞在网下,然后一边往回跑一边放开长长的引线。

“趴下!”克拉夫琴科对着突击队员大叫,“护住头!”他率先趴下,脸紧贴地面。

轰!轰!

两节爆破筒同时爆炸,重又撕裂了周围的黑暗。烟尘与熏黑扭曲的铁丝四下飞溅。

克拉夫琴科单膝跪地,透过烟尘观望前方。这次破坏性爆炸非常有效,在铁丝网上炸出几个一米多宽的缺口。

他跳起来,架起自己的AKS卡宾枪。“冲啊!冲!”他怒吼道,“全部杀光!不留活口!”

“杀!杀!”他的队员们狂叫着从缺口冲入基地的中心地带。随着他们向前推进,突击步枪嗒嗒作响,手榴弹也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有条不紊地清理一个个营房。被炸弹惊呆的防守们惊慌失措,发出阵阵尖叫,却几无抵抗。

克拉夫琴科和利特温带领数十人紧跟着冲了进去。他们在一栋建筑旁边站住脚,确定自己的方位。

“带着你的工兵队去把那些该死的王八蛋全都炸飞,帕夫洛,”克拉夫琴科厉声说道,“给你五分钟!”

利特温点点头,立刻小跑着前去执行任务,身后还跟着五名游击队员,每人都背着装满了炸药包的背包。破坏分裂分子引以为自豪的杀伤力极强的122毫米火箭发射器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但是克拉夫琴科还有其他计划。他做了个果断的手势,带领剩下的队员绕过拐角深入敌人基地。地面上到处都是缩成一团的尸体,很多人只穿着T恤和内衣。这名乌克兰人露出残忍的笑意。他发动袭击的时候这些亲俄的王八蛋们还在做梦呢。

一个晕头转向的敌军士兵从附近的营房跌跌撞撞跑出来,手无寸铁,额头上有一个很深的伤口,鲜血直流。

克拉夫琴科举起手枪,对着那人连开两枪,然后一刻不停继续前行。以前,他也曾经记得这些人是乌克兰同胞——就他所知,一些人还有可能是亲戚——但是最后一次有这种想法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们不过是自己要清除的目标。对他来说,他们甚至都不再是通敌者或者叛徒——他们不过是自己为了能够完成任务而不得不消灭的目标。

黑暗中又出现了一栋建筑,没有窗户,门上还挂着锁。克拉夫琴科点点头,这正是他寻找的目标。他单膝着地,掩护用断线钳开锁的人。

“开了,少校!”一名队员叫道。

就在这时,基地东部爆炸连连,火光冲天,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干得漂亮,帕夫洛。”克拉夫琴科喃喃自语。

他的队员已经闯入那栋建筑,他也闪身钻进那扇低矮的门。这是个武器库。他拿了手电筒查看库存:一些木头架子上是长约一米半的绿色管状物,还有一些上面是白色的导弹。“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东西,”他叫道,“大家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队员们一个接一个扛起9K38?伊格拉针式肩射防空发射器及导弹,疾速退回到火势正猛的院子里。卡车炸弹以及利特温破坏炮兵火箭发射器造成的大火迅速蔓延。

武器库外面,克拉夫琴科掏出哨子,吹出三声尖厉短促的哨音。这是命令他的突击队结束进攻从来路撤退的信号。一旦离开这片熊熊燃烧的废墟,他们就会按小组分散开来。

等到俄罗斯人或者其走狗的快速反应部队乘坐装甲车或者卡车从顿涅茨克出发的时候,游击队早就杳无踪影了。

克拉夫琴科抬起头盯着夜空。不,上面还有个令他担心的威胁。

他又笑了。现在他连那个威胁也不用害怕了。

乌克兰东部上空

与此同时

“老天!”雷奥尼·达维多夫上尉看着座舱盖外的景象,发出一声惊叫。南部地区的连环爆炸一个接着一个,下面一片火海。“不管沃罗涅日控制台怎么说,别林斯基,或许他们还没有收到任何报告,但是那边肯定出大事了。”

他驾着这架大型后掠翼战斗轰炸机向南来了个急转弯,将机翼拉回至69度,推动油门杆。两台大型涡轮喷气发动机产生出近3.4万磅的推力,苏-24的速度立刻提了上去。对着远处失火的地方,达维多夫猛地向左翻滚,机头因失去升力而向地面俯冲,造成一种失重状态,他感觉自己浮了起来。由于没有装载武器,飞机的自重几乎为零,速度越发快了。

“通知沃罗涅日我们正前去调查。”他一边命令武器操作员一边将机翼恢复水平。

“是,长官!”中尉回答。

“打开凯拉-24光学系统。”达维多夫命令。凯拉-24是连接了激光指示器的红外电视扫描系统。与首先用于美国F-111F战斗机上的铺路钉目标探测相似,将热影像传回别林斯基座位上方的电视屏幕。如有必要,苏-24的武器操作员可以利用这些影像来为飞机运载的激光制导炸弹选择目标。

5分钟之后,达维多夫已经将高度降至500米左右,减小油门,将机翼45度朝前低速前进。现在既已确定前方着火方位,靠得太近反倒看不清楚正在发生的事情。平显上面航速计的读数持续下降。

“还有5公里,”别林斯基专注地看着屏幕上模糊不清的红外图像,“我看到某个建筑群多处着火,有可能是某个军事基地。”

“老天!”达维多夫小声咕哝着,“肯定是我们的基地,立刻启动所有对抗措施!”他按下操纵杆上的一个按钮,“武装自动机关炮。”苏-24配有GSh-6-23机关炮,装载500发子弹,可以进行空中扫射。

“地上有很多人体,”别林斯基突然说,眼睛仍旧盯着屏幕,“很多人体,全都一动不动。”

达维多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警告沃罗涅日!告诉他们这是场恐怖——”

突然间更多的闪电照亮了他们前方黑暗的地面。有几束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过夜空向着苏-24飞来。

“导弹袭击!”达维多夫大叫。他绝望地猛击对抗措施按钮,与此同时,向左做了一个极为勉强的高G机动。翻滚的苏-24向后发射出白热照明弹,试图引开正朝着自己飞过来的热追踪导弹。

没用。低空遭遇伏击,没有足够的施展空间,目前的航速也无法成功进行躲避。苏-24M2在劫难逃。

克拉夫琴科的游击队员发射的五枚肩射萨姆弹中,有两枚被照明弹引开,在惊慌逃窜的俄罗斯战斗轰炸机后方数百米处引爆。有一枚没有锁定目标,在夜空中无限飞升,直至耗尽自身固体火箭推进剂之后,落回地面。但是另外两枚击中目标后成功引爆,炸碎了苏-24的操纵面。仍在向左翻滚的俄罗斯战斗机以数百公里的时速跌到地上,立刻爆炸。燃烧的机身碎片在乌克兰麦田里四处飞溅,到处都是火球和焦土。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两名飞行员甚至都来不及拉动弹射手柄。

第五章

要想追求卓越,就别害怕放弃优秀。

——约翰·D.洛克菲勒,美国工业家

罗马尼亚,锡利斯特·格麦斯第附近,废料堆

与此同时

布拉德·麦克拉纳罕抬头看着父亲帕特里克驾驶的CID。不管你如何努力,他想,有些事情你还是无法适应。眼前这件就是。

将近两年前,他确信自己亲眼看到了父亲遇难——一架中国J-15战斗机发射的30毫米炮弹击中了父子俩一起驾驶的XB-1神剑轰炸机。人们甚至还为他举行了葬礼,当时在任的美国总统、副总统都曾前来吊唁。

然后,就在去年,他着手星火计划的时候,与这个CID——也有可能是另外一个——见了面,这才知道父亲并没有死于那次的致命伤,或者说至少暂时还没死。

中国的一次偷袭摧毁了安德森空军基地,凯文·马丁代尔派遣了一个塞恩小组到关岛搜集相关信息。在基地外面的一家诊所里,他们发现了从死亡边缘活过来的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但是他的情况相当危险,极有可能无法坚持到美国。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作为应急措施,塞恩小组只得把他放到一个CID里面,希望机器人的自动生命维持系统能够让他坚持到医院。让人们惊喜的是,CID不但让帕特里克的情况稳定下来,还让他恢复了清醒。

但是,这却让他陷入两难的处境。

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在这个人形机器人里可以发挥所有作用:操作机器人,有效使用武器和感应器。CID系统监测他的身体和大脑,提供维持生命所需要的氧气、水分和营养成分。阵列传感器和电脑使他能够“看”到外部世界并与之互动。但是CID无法将他治愈。一旦离开它的保护,他那严重受损的身体就会因为无法自主呼吸而陷入昏迷。

一个是困在机器里的生活,另一个是永远看不到希望的植物人状态,这两者他选择了前者……至少,那也是一种生活。

从那时起,布拉德知道父亲成了塞恩的一部分——与直接听命于马丁代尔的行动小组一起训练,利用CID的电脑与传感器帮助公司搜集信息,制订计划,进行反恐监视等。从他与帕特里克为数不多的几次私下交流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看,他怀疑父亲承担的公司业务远不止这些。

或许现在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爸爸,”布拉德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但是我想你大费周章地把我带到这里来不会仅仅是为了共叙父子之情吧?”

“不错,布拉德,的确不是。”父亲严肃地说。

“还是你又得到了俄罗斯暗杀计划的新消息?”布拉德问道。去年,塞恩安保小组挫败了几起俄罗斯特工暗杀他的阴谋——俄罗斯总统亲自下达的暗杀令。这是促使父亲向布拉德透露自己仍在人世的最根本原因。如果是根纳季·格雷兹洛夫想再次对麦克拉纳罕家的人动手,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为何他要这样秘密离开空中大师和美国。

“不完全是。”帕特里克说。

“那我为何要来这里?”布拉德一脸疑惑,耸耸肩,“能够知道与间谍有关的高度机密当然很酷,但这毕竟不是我的专长。另外,到9月份,我就要在加州州立理工大学读大三了。如果我说‘请原谅我旷课,因为我去参观了一个秘密私人军事基地’,教授们肯定不买账——即使你和马丁代尔总裁允许我把这个作为借口。”

CID好一会儿没有作声。布拉德再一次希望自己能够看到父亲的面容或者听到他真正的笑声。每次抬头看到机器人那光滑的面无表情的装甲都让他紧张不安,虽然明明知道父亲就在机器人里面。

“从某种程度上讲,让你到这里来,部分是由于我们还没有搞清楚格雷兹洛夫的计划或意图。”帕特里克最终说道。

布拉德皱起眉头,“听我说,爸,无意冒犯,但是我能照顾好自己,沃尔军士长和他的反监视人员教会我好多东西。”

“克里斯·沃尔是个好人,”他父亲表示同意,“但这并不是重点,儿子。”

布拉德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什么是重点?”

“你看新闻了吗?俄罗斯将军被暗杀,莫斯科对乌克兰边境的波兰小村庄进行报复性攻击?”

布拉德点点头,“我知道,听上去似乎很糟糕,好像格雷兹洛夫那个疯子又忘记吃药了。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或许没关系,”父亲承认,“但是也可能有很大关系。即使我能够进入保密电脑系统,情报搜集也是一门不准确的科学。我们只能看到一幅图的碎片,所以必须得从已经得到的资料中进行补充和推测。”

“就像是手中只有几块碎片,却要完成一幅100片的拼图一样。”布拉德表示理解。

“而且你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拿到的碎片是否属于同一幅拼图,”帕特里克说,“这是一个学习识别某种范式的问题——保密通信、军队动向、领导言论、武器采购决定以及其他各种因素的范式。”

“难道你已经发现了坏事情即将发生的迹象?”布拉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更像是我们认为自己已经掌握的情报摇身一变成了我们根本不认识的东西。”他父亲说,“也就是说,俄罗斯人究竟意欲何为,我们还一无所知。而对于根纳季·格雷兹洛夫这样的暴君一无所知将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是的,我明白。”布拉德说,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CID,“对不起,爸爸,你刚才所说的一切似乎并不能成为花大价钱让人以那种秘密方式把我带到这儿来的理由。”

“我们相信俄罗斯将会有大动作,”帕特里克固执地说,“而且会极其危险。他们的将军遇袭身亡只不过是个催化剂。我们已经搜集到证据表明俄罗斯武装力量的各个部门都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更多的飞机飞往波兰边境和波罗的海诸国,更多的坦克和摩托化步兵旅从俄罗斯腹地兵营开往乌克兰边境的新基地,而且他们的战术导弹部队也在不停地进行演习。”

布拉德轻轻吹了声口哨,“好吧,这听上去是不太乐观,”接着他又摇了摇头,“但这也无法证明能够对我个人造成威胁啊。”

“上次格雷兹洛夫准备暗杀你的时候,他还向我们的航天飞机和阿姆斯特朗空间站发射了导弹,”父亲提醒他,“人们都知道,他向来喜欢在进行战略军事行动的时候顺带解决个人恩怨。”

“这种可能性也太小了,爸爸。”布拉德缓缓道。

“是的,”父亲承认,“但你是我的儿子。我已经从以往的教训中学会了相信自己的直觉。事关你的生命安全,我不能指望根纳季·格雷兹洛夫或者他派出的杀手对麦克拉纳罕家的人突发善心。如果我判断错误,并没有人要追杀你,我们很快会知道,你就可以回学校了。在此期间,我们这儿也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你们需要我?”布拉德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为什么?”

“我想你已经见过了马克·达罗。”父亲说。

布拉德点点头,同时很小心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不是太确定自己对这位前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究竟持何种看法。

“嗯,我们召集了一批像他那样的飞行员。他们都拥有类似的技术与经验,”帕特里克说,“目前为止,他们大多来自美国、英国、加拿大,都是退伍军人,受训驾驶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

“很有意思,但还是没有解释清楚你为何要把我带到这儿来。”布拉德说。

“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飞行员,”父亲说,“但只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一个有凝聚力的团队。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打造成一个坚韧不拔、技术高超的战斗飞行中队。这件事我希望交给你来做。”

“我?”布拉德惊呼,“听我说,爸爸,我只不过是个在校大学生。即使把我在民间空中巡逻队的时间也算上,我的实际军事领导经验也寥寥无几。”

“我看着你建立起自己的星火计划队伍,儿子,”帕特里克说,“你把一群脾气古怪、性情各异的天才集中在一起,组成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科学工程团队,一个遭遇并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的团队。然后你还建立了一个设计咨询目录,收录了世界范围内上百名科学家与工程师的名字,而且所有的人都愿意提供志愿服务。”

“因为我有杰瑞·金和乔迪·卡文迪什,”布拉德说,“他们是金字招牌。是他们吸引了那些资金与技术贡献。”

“没错,他们是很优秀,但是如果没有你的领导,这支队伍永远也建立不起来。”帕特里克说,“乔迪多年来都是单打独斗,而金在理论科技领域地位太高,从来就没有人想过要将他吸收为成员,除了你。而且,你还能让他们齐心协力地工作,这种领导才能实属难得。”

“或许是吧。”布拉德说。一想到他的朋友,第四名组员凯西·哈金斯,有史以来第一个到过地球轨道的下肢瘫痪者和最年轻的女性,他立刻黯然神伤。她在俄罗斯攻击星火的时候遇难,又创造了一个史上第一:第一个在地球轨道上去世的女性。“凯西就是在此期间离开了我们。”

“那不是你的错,”帕特里克说,“这笔账要记在格雷兹洛夫和他那帮暴徒身上。”

“即使这样,星火也和这里不一样,”布拉德坚持道,“将学生、科学家以及工程师召集在一起设计、建造并检测微波激光是一回事——这是我们极为热爱的一项超酷工程,但是你如果让我对一群太阳神一般的战斗机飞行员做同样的事情……”他摇摇头,“这完全是两码事。”

“或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不同。”帕特里克说。

“我不明白。”

“我猜达罗在带你来这里的路上向你炫耀了一下。”父亲小心地说道。

“哦,是的,”布拉德酸溜溜地说,“他绝对是个非常优秀的飞行员,而且我也绝对得到了他想留给我的印象。”

帕特里克沉默片刻,“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他为何要那么做?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对吗?为何一名顶级英国皇家空军前飞行员会在意你如何看待他的飞行技术?”

“或许他只是希望通过我来给你留下深刻印象,”布拉德说,“你知道的,通过老板的孩子,传话给老板,前中将帕特里克·S.麦克拉纳罕。”

“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孩子,”父亲说,“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仍旧对外封锁我还活着的消息。对于达罗和这里的其他飞行员来说,我不过是个待在机器里的无名氏,是无线电呼叫,是塞恩电子邮件上的一个标识。”

“哦。”布拉德努力掩饰突如其来的一阵忧伤。父亲一直坚持说自己并不希望得到别人的同情,而且他也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

“你,其实并不是无名之辈,”帕特里克固执地继续往下说,不给他躲闪的机会,“你飞过实战,跟中国人打过仗,又在太空中对抗过俄罗斯人。对外界人士来说,这消息或许已经过时,但在军事航空界却不是这样,尤其是对我们招入塞恩的这些人来说。不管你信不信,布拉德,聚集在废料堆的其他飞行员早已把你当成自己的同类。当然,在其他人面前打死他们也不会承认这一点。”

布拉德不知该说些什么,尴尬地红了脸。他低头看着鞋子,等到脸上会泄露秘密的红晕消退之后,抬头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巨型机器人,“但是我要怎么做呢,爸爸?我总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待命室,摆出个英雄造型,说,‘嘿,孩子们,我有个主意,我们一起组建一支精英战斗飞行队吧?’”

“做你自己就好,”父亲说,“用你的直觉来调动其他人。先去见见其他飞行员——”

他突然停住,六角形的脑袋微微侧向一旁,好像在倾听远处的声音。

“爸爸?”

“看来你到这儿来是恰逢其时,布拉德,我在俄罗斯的空军频率上接收到一系列紧急信号。他们的一架苏-24在乌克兰东部坠落。”

“事故?”布拉德严肃地问。

“除非你把向从头顶飞过的飞行员同时发射数枚萨姆弹称为事故。”

“哦,糟糕。”

CID点点头,“我很高兴此刻你在这儿,孩子,因为我相信很快我们就会有事做了。”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翌日清晨

“这么说,我那自吹自擂的军队又一次被人在它那张愚蠢的脸上砸满了臭鸡蛋。”根纳季·格雷兹洛夫总统瞪着会议桌对面的国防部长格雷戈尔·索科洛夫,尖酸刻薄地说。

索科洛夫面色灰白。“恕我冒昧,总统先生,”他说,“新俄罗斯的联合武装力量犯下的战争错误不应该由总参谋部和国防部来承担。乌克兰分裂分子是一支独立的自卫队,并不由我们直接指挥和控制。”

“放屁!”格雷兹洛夫暴怒,“这些屁话说给别人听吧,说给联合国或者欧盟的那些蠢货去听!”他一拳砸在桌上,茶杯、烟灰缸叮当作响,使得国家安全小组成员们的脸上忧虑之色更甚。“我们都知道在乌克兰发号施令的是谁,”他转向坐在身旁的幕僚长,“是不是,谢尔盖?”

“是的,长官,”塔扎洛夫说,“我们都知道。”

“当然知道!”格雷兹洛夫转向索科洛夫,“所以省省那些废话,格雷戈尔,直接告诉我,昨天晚上,在那个基地里面,有多少名来自我们军队的‘志愿者’?我是说在恐怖分子把它夷为平地之前。”

国防部长低头看着平板电脑,查看下属为他准备的记录。他抬起头,脸色越发苍白,“七名军官,总统先生,一名上校,两名少校,四名上尉。他们负责分裂分子的训练和熟悉武器的任务。”

“这次溃败后有几人活了下来?”

“一个都没有。”索科洛夫承认道。

“或许这样最好,”总统冷冰冰地说,“否则我还要因为他们在面对敌人时表现出的懦弱无能而被迫签署处决他们的决定——当然,是在经过军事法庭审判之后。”

他继而满脸怒容地转向无动于衷地坐在国防部长旁边的一个人——俄罗斯空军总司令瓦伦丁·马克西莫夫上将。他高大魁梧,满头白发,在格雷兹洛夫还是尤里·加加林军事飞行学院的一名学员时,他在那里任教。尽管总统对自己的老指挥官仍心怀敬意,但是并没有打算让哪个下属免受责罚。在沃罗诺夫中将遇害后极短的时间内,居然又在乌克兰东部发生了这么多次军事失败,简直不可饶恕。

“你呢,马克西莫夫,”格雷兹洛夫问,“你如何解释发生在那架苏-24上的事情?”

“证据很明显,”老将军冷静地回答,“达维多夫上尉的飞机被至少一枚地对空导弹击中。我已经派遣一个事故调查小组去了坠机现场,现在正等着他们发给我更为详细的报告。在此期间,初步数据显示,对方使用的武器有一个小小的弹头,与我们的9K38?伊格拉或者美国制造的毒刺导弹极为相似。”

“我说的不是达维多夫的飞机。”格雷兹洛夫厉声打断他。

“长官?”马克西莫夫迷惑不解。

“我想知道的是另一架苏-24!”格雷兹洛夫说,“在达维多夫的轰炸机被击落之前掉头逃跑的那架飞机。”

“恐怕您消息有误,总统先生,”马克西莫夫皱起眉头,“尼古拉耶夫上尉和他的武器操作员之所以返回基地是因为他们的飞机存在发动机故障隐患。”

“而你居然相信他们的鬼话?”格雷兹洛夫难以置信地问。

“我相信沃罗涅日马尔什沃的第7000空军基地提交的维修报告,”对方生硬地回答,“发动机故障一直是不可忽视的危险,尤其是对于服役多年的飞机来说,更是这样。”

“明白了,”格雷兹洛夫微笑着说,“很有……启发性。”他将阴沉的目光投向维克多·卡兹雅诺夫。

格雷兹洛夫注意到,国家安全部长似乎比其他人更加紧张。正该如此。名义上由卡兹雅诺夫指挥的情报机构不仅完全没有查清楚刺杀沃罗诺夫的恐怖分子的身份,同样也没有对这次发生在乌克兰的恐怖袭击及时提出预警。毫无疑问,在卡兹雅诺夫的想象中他会被当场免职,或者被关进监狱,甚至还会有更加糟糕的命运在等着他。这种做法倒是很有吸引力,他想,但是就先让可怜的维克多充当一下出气筒吧。只是暂时。

“卡兹雅诺夫!”格雷兹洛夫厉声叫道。看到对方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他不由得心生快意。

“在,总统先生。”

“立即对第7000空军基地的维修人员进行调查,”格雷兹洛夫命令道,“看看是否有人与恐怖分子相互勾结,暗中搞破坏。”

“长官!”马克西莫夫插话道,“我必须抗议。并没有证据能够表明有针对我国空军的破坏活动。”

“当然没有,将军,”格雷兹洛夫冷冷地说,“再说一遍,我们还没有开始调查呢,不是吗?谁能预料卡兹雅诺夫的侦探能够挖出什么小秘密呢?”

他转向其他国家安全顾问——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满怀恐惧地坐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就像是一群绵羊惊恐地盯着一匹越来越近的狼。“过去24小时内的屈辱失败到此为止,”他说,“现在让我们面对更大的挑战。”

能够面对领袖的雷霆之怒还能泰然自若的人不多,幕僚长是其中之一。塔扎洛夫挑起一条眉毛,“此话怎讲?”

“是时候面对令人不快的事实了,”格雷兹洛夫说,“必须意识到我们正面对一个向我们发动战争的敌人,一场秘密战争。这是一场我们会输的战争。”

“我不确定两场单独的恐怖袭击——且不管破坏性多大——是否能够或者应该被理解为战争行为,”外长达利娅·提特尼娃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语,“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反应过激了?”

看着格雷兹洛夫阴沉的脸色、紧闭的嘴唇,坐在她身边的同事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好像是在以一种微妙又明显的方式表示自己与她字斟句酌提出的异议没有任何关系。

“反应过激,达利娅?”俄罗斯总统用装出来的温柔声音说,“你真的认为我们现在面对的真正危险是反应过激吗?”

提特尼娃僵硬地坐在原地,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步入了雷区,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是危险之一,总统先生,”她说,“我们很幸运,上次对波兰的报复性袭击没有引起大规模国际危机。”

“我想你错了,”格雷兹洛夫断然告诉她,“实际上,正是因为我们表现出的怯懦才让敌人有胆量对我们再次发动更具杀伤力的袭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总统先生。”提特尼娃惴惴不安地说。

“动动脑子!”他厉声说,“第一次恐怖袭击我方损失了12人,包括一名高级将领。我们做出了什么反应?只是用针尖刺了一下对方,只毁了一个小小的村庄、一台老旧的雷达,再加上两架濒临淘汰的旧飞机。没有一件有分量的事!”

格雷兹洛夫环视整张会议桌,“从那以后我们都做了些什么?跟我说说,都做了些什么?”

一片寂静。

“的确,”他咆哮,“我们一直很被动。无所作为。一直保持防守姿态。当然,我们派遣了更多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加强巡逻。但是要达到什么目的?”他愤怒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会议室那台最大的显示器——上面是第一批进入被烧成废墟的分裂分子基地的俄罗斯军队发回的可怕照片,“就达到了这样的目的!两百多人死亡。一组重型火箭炮兵被歼灭,还有一架战斗轰炸机被击落!”

他转向国防部长,“告诉我,格雷戈尔,迄今为止,你的手下抓捕或者消灭了多少袭击我们的恐怖分子?”

“一个都没有,”索科洛夫不情愿地回答,“在我们的反应部队到达之前敌人就已经撤退了。”

“我们表现得像个傻瓜,”格雷兹洛夫不留情面地说,“软弱无能的胆怯傻瓜。”他摇摇头,“这一点必须到此为止。我们必须勇敢果断地对抗恐怖威胁,而且必须赶在更大的危险来临之前就这样做。”

提特尼娃坐立不安,“我们不能再次攻击波兰了,总统先生!至少不能作为对这次恐怖袭击的报复,因为事情毕竟发生在波兰境外数百公里处。尽管美国总统不是很坚决,但是你也听到她的警告了。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华沙与这次暴行有关的情况下,如果我们再次进攻波兰,美国或许会被迫支持其盟军。”

“没错,达利娅,”格雷兹洛夫后悔地说,“但是我并没有打算再次对付波兰,至少现在还没有。”

“那我们还有什么其他选择,根纳季?”塔扎洛夫问道。

格雷兹洛夫把平板电脑放在桌上,轻轻点击着光滑的屏幕。尸体与废墟的图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乌克兰地图。以乌克兰东部工业城市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为中心的红色区域,是听命于俄罗斯的分裂分子控制的地区。

俄罗斯总统让大家看了会地图,冷笑着点了一下屏幕。“你问我们能做什么,”他说,“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突然之间,红色区域迅速扩张,很快覆盖了整个乌克兰东部,一直延伸到第聂伯河畔,只有包括乌克兰首都基辅东部的一小片区域没有被囊括在内。会议桌上响起一片抑制不住的吸气声。

“这是要兼并整个乌克兰东部地区?”塔扎洛夫看着眼前红色的海洋说道,摇摇头,“没有人会容忍这种行为,根纳季,这太过分了。”

“但我们并不是要兼并这个地区,”格雷兹洛夫露出狰狞的笑容,“我们只不过是要建立一个临时的‘保护区’来保护无辜的俄罗斯族人。由于接二连三的恐怖袭击,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已经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经过了昨晚的事情之后,谁还会因为我们采取如此明智慎重的预防措施而反对我们?”

他站起来走到显示器旁边,用手指描画着长长的第聂伯河。“这条河是关键,”他告诉他们,“一旦我军控制了河上的桥梁和渡口,很快就可以抓住那些恐怖分子并将他们一举歼灭。”

“切断他们的供给线和撤退路线。”索科洛夫意识到。这是当天上午国防部长第一次看上去不再那么惶恐不安。

格雷兹洛夫点点头,“如果他们的藏身处和武器库在第聂伯河东岸,我们的特种部队终将找到并消灭他们。他们终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如果像你推测的那样,恐怖分子真的会得到波兰的支持呢?”提特尼娃轻声问道。

“华沙是否牵涉其中,我们很快就能查明,”他告诉她,“如果对方必须先过第聂伯河,那么截获波兰提供的武器和弹药将会更加容易。”

“乌克兰政府会反对我们入侵,”深色头发的外长警告他,“如果我们占据他们剩余的大部分重工业区,并让坦克和军队开赴他们首都郊区,对方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是你的想法?”格雷兹洛夫惊讶地问道,随即转向索科洛夫,“48小时内我们能够调动多少兵力到乌克兰东部地区?”

“超过4万,总统先生,”国防部长看着电脑回答,“包括两个坦克和四个摩托化步兵旅。我们还可以利用第76空中突击师和第45特种侦察团发动突袭,占领第聂伯河渡口。”

“你认为乌克兰的法西斯政权有多少能力来抵抗我国的军事行动?”格雷兹洛夫问道。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索科洛夫回答,“三年前,我们轻松击败了他们的正规军和所谓的志愿营。现在西方势力不再为他们提供枪支弹药,乌克兰应该更加不是我们的对手。最多几天时间,我们就可以完全摧毁他们的反抗能力。占领他们整个国家仅靠一场军事行动就能搞定。”

“明白了吗?”格雷兹洛夫对提特尼娃说,“基辅的统治者并不是傻瓜,是保留半个国家还是丢掉整个国家,他们肯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他耸耸肩,“另外,我会向他们保证这只是一次打击恐怖主义的短期行动。如果乌克兰同意将他们剩余的部队撤至第聂伯河西岸,我们的部队将驻扎在河边。一旦歼灭了那些袭击过我们的恐怖分子,我军坦克和士兵就会撤回俄罗斯。”

“真的撤回来吗?”塔扎洛夫问道,眼里透出怀疑的神色。

“当然,”格雷兹洛夫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谢尔盖,怎么说我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不是吗?”

乌克兰东部,科诺托普附近,第9摩托化步兵旅行进中

两天之后

康斯坦丁·扎如宾少将站在一个小山包上,身边簇拥着参谋和安保人员,看着一辆辆T-90坦克和BMP-3步兵战斗车辆顺着公路向西挺进。长长的装甲车队上空飘浮着厚厚一层柴油废气。

从西边遥远的地方传来旋翼的声音,那是隶属于第15陆军航空旅的Ka-60侦察机和米-28武装直升机正在前方为他的部队开路,随时准备用火箭、反坦克导弹和30毫米火炮将乌克兰的抵抗力量消灭在萌芽中。

扎如宾皱起眉头。当然,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遭遇任何抵抗。格雷兹洛夫总统下了最后通牒,并发誓保证这次军事行动纯粹是一次暂时的防御行动。于是,基辅政府军撤至第聂伯河西岸,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阻止俄罗斯军队。

很好,扎如宾想。不费一枪一弹就能攻城略地当然是更好的结果。但是他并不确定这种相对平静的局面能够维持多长时间。已经有报道说在基辅和乌克兰西部其他城市出现了大规模抗议和暴动。如果现政府倒台,它的继任者为了荣誉或许将被迫发动一场无望的战争。

将军略感不安地考虑着这一切。是的,他知道,如果以压倒性多数的枪支和人马发动一场传统意义上的战争,乌克兰绝对坚持不了太久。一两场战役就能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但是,他担心的是公开战争很有可能在东部地区引发一场艰苦卓绝的游击战。

尽管俄罗斯相信东乌克兰那些讲俄语的民众对俄罗斯的绝对忠诚,但是在他的坦克和部队向第聂伯河进军途中,扎如宾真的没有看到当地居民表现出一点点热情。在他们途经的几个城镇,几栋公共建筑上的确飘扬着俄罗斯旗帜,但是他怀疑大部分旗帜都是在摩化旅前面做开路先锋的特种部队和格勒乌侦察队插上去的。

他倒是并不担心会在乌克兰人那里受到冷遇和厌恶。与西方那些愚蠢的国家不同,俄罗斯并没有训练官兵过分操心如何赢得被征服者的心灵和思想。但是将军知道,哪怕只有一小部分人对莫斯科宣布的新“保护区”公开表示敌意,对他们来说也是个严峻的挑战。

一旦扎如宾的坦克和摩化步兵队伍到达第聂伯河岸,其通往俄罗斯的补给线就会长逾350公里。如果游击队员利用地雷或者其他各种简易爆炸装置来对付车队,那么需要他们守卫的地区可就太大了。尽管莫斯科已经计划派遣增援部队——既有本国的边防护卫队又有来自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分裂分子——来保护各条运输线路,这些兵力一旦分散到各处,也还是太过薄弱。

无论是军事上还是外交上,任何长期的游击战都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尤其是这次入侵的整体目标是为了孤立并摧毁业已损害到俄罗斯在此地区利益的恐怖集团。因此,扎如宾和其他向第聂伯河进军的指挥官都接到了直接命令:趁着当地居民对入侵的反应还未成形,一定要对任何武装抵抗或者暗中破坏活动予以严厉打击,并将后果公布于众。

他从小山包上走下来,离开公路,走向充当司令部的几辆指挥车。一群满面忧戚的平民正在那里等候,周围是一圈穿着防弹衣、脸色阴沉的特种部队士兵。大部分人是附近乡镇的政府官员,还有些人是企业主、天主教东正教牧师以及学校教师。凌晨他们就已经被驱赶到此处等候将军的到来。

扎如宾爬上他那辆GAZ虎式四驱越野指挥车的引擎盖,站在那里,双手叉腰,俯视着众人。“公民们,我知道大家都急着回家,回办公室或者你们做生意的地方,所以我会长话短说,”他提高音量好让大家听到他的话,然后扯动嘴角笑了笑,“虽然要说的话可能没那么中听。”

人群中没有人回应他的微笑。

他并不气馁,继续说道:“本地区现在已经是保护区的一部分。在对抗恐怖分子的这段时间里,你们本地的警察和官员继续每天维持秩序。我和我的将士们在此只是为了保护你们免受恐怖分子伤害,并不是为了统治你们。”扎如宾停顿了一下,亲切地等着听众的掌声。

但下面还是一片寂静。

他耸耸肩——这种反应不足为奇——声音严厉起来,“但是,不要犯错!若有必要,俄罗斯联邦的武装力量会行使最高权力。我们决不会容忍任何对于我们行动的干涉!”

扎如宾看着人群。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很好!现在开始今天的公民课。“规则非常简单!”他厉声说,“毫无异议地服从我们的命令,大家便相安无事。但是——”

他刻意放慢动作,打开挂在腰间的手枪套,抽出一把9毫米口径手枪。站在人群前排的人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俄罗斯将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举起手枪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楚,“所有对于我军士兵、车辆以及任何由我们置于权威地位的事物的袭击都会受到致命打击。警告你们,我们的报复行动将会成倍增加,就是为了让袭击我们的恐怖分子、勾结恐怖分子的人以及对他们的犯罪行为视而不见的人遭受极大的痛苦。一个俄罗斯人被杀害,要由10个乌克兰人来抵命!俄罗斯每损毁一样设备,我们就会将10套住宅或商铺夷为平地!”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一种可以感知到的恐惧迅速蔓延开来。

看到这些,扎如宾满意地点点头。俄罗斯报复的威胁能够让老百姓互相监督——让更多的人报告邻居的可疑行为。从反游击战争中学到的经验一目了然。将当地的投敌者和告密者结成一张网,是挫败任何伏击和暗中破坏企图的不二法宝。

他从越野车上跳下来,示意这支特种部队小分队的队长过来。“干得好,佩列文,”他说,“让这群人解散回家去,然后再提前集合下一批当地有点影响的人物。上帝保佑,再走30公里,我们还得把这一切重来一遍。”

华盛顿,白宫

数小时之后

史黛西·巴尔博总统听着斯佩林将军向她汇报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东部的行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恼怒。不到两周前,她刚说服了根纳季·格雷兹洛夫同意进行高级别会谈,以缓和东欧的紧张局势——现在他居然又来了这么一出!难道俄罗斯总统真的像肯尼思·菲尼克斯和他的追随者们说的那么疯狂?没错,确实有人,或许是某些疯狂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炸毁了俄罗斯支持下的一个分裂分子军事基地,击落了格雷兹洛夫的一架飞机,但是哪个精神正常的人会以此为借口发动数千大军、坦克入侵一个主权国家?该死!难道俄罗斯人没有意识到他们在冒什么样的风险?如果她不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国内的强硬派将会以此为理由要求她在海外采取更加有力的措施——一切都要以她的国内纲领为代价。

“我们所有的情报来源都证实俄罗斯侵略力量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乌克兰境内80多英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说,“我们相信——”

巴尔博生硬地打断他。“这不是侵略,斯佩林将军!我们不会给它贴上这样的标签。格雷兹洛夫总统或许想利用这次行动来激起一场彻底的对抗;或许作为转移国内政治热点的方式,因为他肯定因为没能阻止恐怖分子对俄罗斯军方的袭击而承受了某些压力。那么,我们不陪他玩这个游戏,”她说,“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明白这一点。”她环顾白宫军情室里的人,“明白了吗?”

桌边某些军事和情报官员似乎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她的人,以幕僚长卢克·科恩为首,则习以为常。那个瘦高的纽约人轻轻点点头,偷偷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

她转向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有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乌克兰人在自己的领土上向俄罗斯军队开了火?”

斯佩林皱着眉头摇摇头,“没有,总统女士!我们得到的所有情报——包括截获的信号和监视俄罗斯部队的OSCE无人机录制的视频——都表明乌克兰军队和志愿营在他们之前撤退,根本没有参战。这是乌克兰政府下达的命令。他们似乎是在奉命行事。”

“这就是了,”巴尔博说,“没有战争,哪来的侵略?如果乌克兰人自己都不愿意参战,我们就不必使用这么沉重的表述让他们难堪——这样会凸显他们的怯懦无能。”

中情局局长托马斯·特里激动起来,“如果至少六个旅的野战部队进入邻国都不算侵略的话,我们该如何命名俄罗斯的这次行动?”

巴尔博在心里又为撤换特里记上了一笔。在竞选总统的过程中,她的一些政治修辞使得一些外国盟友紧张不安,为了使他们消除疑虑,她留下了斯佩林将军和中情局局长。但是,这位中情局局长表现得越来越没有团队精神了。

“局长所言极是,”国务卿凯伦·格雷森耸了耸窄窄的肩膀,不情不愿地说,“公共事务处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媒体正催促国务院做出官方回应。我想白宫和国防部应该也面临相同的问题。如果不是侵略,应该是什么呢?”

“侵入?”

巴尔博皱起眉头。侵入依然是个感情色彩太过强烈的词。对很多美国人来说,俄罗斯人的所作所为跟侵略没有什么区别。过去的10年里,很多人已经为和莫斯科之间不断出现的边缘政策而紧张不安了,这样一来,更会让这一部分人心惊胆战。同时还会激怒另一部分人,他们会要求她做出她不愿做的回应。

卢克·科恩往前探探身子。“为我写稿子的那些工作人员更喜欢‘对乌克兰主权令人遗憾的侵犯’这种表达方式,”他说,“我们认为这表示我国并不支持莫斯科的所作所为,但是又并不太具有煽动性。这还表明我们并不接受格雷兹洛夫想要永久占据乌克兰东部的企图。”

巴尔博缓缓点头,仔细考虑科恩建议的这个词组:听上去有点书生气,但是或许正是谈论这一事件时应该采用的语气。这种表达方式向人们强调,她的政府不会被突发状况左右——而且她本人也能抵制住诱惑,不会为一点点廉价的政治分而陷入与俄罗斯人之间像冷战那样毫无意义的战争中。

“你们有没有组织焦点小组讨论?”她问道。

科恩点点头,“当然,”他咧嘴一笑,“在所有的关键人群中得分都很高。”

巴尔博捕捉到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与特里交换了一个厌恶的眼神。她强忍不快。或许她真的需要赶紧找个借口打发掉这两个家伙了。这两个人冥顽不化,根本就不明白政治在政策中的重要性。即便没有这两个人从中作梗,处理这场国际危机就已经够艰难了。没有美国人民的政治支持,这世上最好的政策也无用武之地。她看到过椭圆形办公室里太多前任的失败,就是因为他们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不过,她可不打算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她重重地敲了下桌子,“好了,女士们、先生们,下面就是我们要采用的说辞。首先要明确的是,我们从根本上反对俄罗斯的做法。就这么说,尽管我们同意乌克兰政府应该阻止那些极端分子集团袭击俄罗斯人,但我们仍然认为莫斯科急切地采取不恰当的军事措施很令人不安。你们还可以暗示我们打算在正在计划的高级别会谈中向格雷兹洛夫总统的政府提出这个问题。但是在此期间,我希望各位政府人员能够向外界强调俄罗斯的行动并没有直接威胁到美国或者北约的利益,明白吗?”

众人频频点头。

“今天就到此为止,”史黛西·安妮·巴尔博说,“你们都已经接到了进军号令。面对媒体时,要记得强调美国不会对发生在自己国境线以外的事件匆忙做出考虑不周的反应。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我们不需要向任何人做任何证明。”

波兰,华沙,贝尔维德宫,总统办公室

两小时以后

“先生们,我已经调动了我国的后备军,”皮奥特·维尔克总统通过加密视频电话会议连接对波罗的海诸国政府首脑说道,“我强烈建议你们也采取同样的做法。”

他紧盯着桌上的显示器,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尽管波兰的电子反间谍专家向他保证远程会议连接很安全,他还是希望能够见到他们本人。即使是最高级的视频也会把影像“压平”,让人很难看清外交中相当重要的微妙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不幸的是,在俄罗斯军队大举入侵乌克兰之际,其他人——立陶宛、拉脱维亚、爱沙尼亚的首相——认为离开各自的小国家,哪怕只有几个小时,也是不明智的。

维尔克无法责怪他们。莫斯科的武装军团已经在向基辅进军,谁又能保证格雷兹洛夫的野心会止于第聂伯河畔?波罗的海三国首脑心知肚明:俄罗斯一向把他们的独立民主政体的存在看作是一个历史错误——一有机会就应该予以纠正。

“你确定这是明智的做法,皮奥特?”立陶宛首相卢卡斯·特尼斯问道,“俄罗斯或许会把你的命令当成对他们怀有敌意的证据,当成一种挑衅。”

“根纳季·格雷兹洛夫那样的人,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会被他拿来当成自己行为的借口,”维尔克不留情面地说,“但是我认为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如果北约向乌克兰提供他们早些年就一直在要求的武器,我们今天就不会面临这场危机了。”

“没错,”斯文·卡尔达表示赞同,然后这位表情严肃的爱沙尼亚首相耸耸肩,“不过,那已经是历史错误,我们要着眼于当前面临的危险。”

维尔克点点头,“我同意。所以我才命令波兰后备军立刻加入现役部队。就算这次俄罗斯会在第聂伯河畔止步,其势力也已经距离我国东部边界近了数百公里。占据了乌克兰这么多地区之后,格雷兹洛夫已经大大削减了我们的战略行动预警时间。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莫斯科决定增加赌注再次袭击我们,我国武装力量必须已经处于战时状态才能稍微有点希望。”

其他领导人点点头。因为紧邻俄罗斯,他们各自的国家没有这种空间上的优势,但是他们明白这对于波兰的重要性。维尔克的国家陆军只有不到5万现役士兵。若想恢复三个师和六个独立旅的完整战斗力,就需要召集起成千上万名预备役军人,并为他们分派军职。但是这样做需要时间,需要数日甚至数周的时间,而这时间由于俄罗斯坦克和摩托化步兵部队向西挺进而被大大缩短。

“美国人什么态度?”拉脱维亚领导人昆纳·杜克斯问,“我国驻美大使还一直没能和他们的国务卿对上话。”

“美国人并不打算做任何有实际意义的事情,”维尔克说,“他们的总统认为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只是一次外交事件,并非武力威胁。”

“你确定?”

维尔克阴沉着脸点点头,“我在五角大楼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几分钟之前他们告诉我这个消息。他们的政治领导人会抗议莫斯科的行为,但也就是打打嘴仗而已。”

“美国会不会至少考虑一下派战机和部队到我们国家?哪怕只是为了练练兵?”卡尔达问,“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出场也会让克里姆林宫三思而后行。”

“不会的,”维尔克难以相信地摇摇头,“很明显巴尔博总统并不想为莫斯科提供任何借口将此次事件演变成冷战式对决。”

其他三位领导人的沮丧显而易见。他们非常清楚,没有美国的督促,北约其他主要成员国也不会采取行动。柏林、巴黎和伦敦由于自身的经济困难而大幅裁军。没有来自白宫的压力,他们谁也不会冒险派遣哪怕一个排的兵力甚至一架飞机来从形式上证明盟军的决心。

波兰和这三个波罗的海小国只能自力更生了。

几分钟之后,当保密视频会议在混乱中结束,维尔克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关掉显示器,作为背景的波兰红白条纹国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生气的黑色屏幕——似乎正好象征了他的国家那令人绝望的短期前景。

他转过椅子看着纳迪娅·罗泽克上尉。她正在办公室门口耐心等待。他示意她走过来,“你看到问题的症结了吗,上尉?”

她点点头,“没有人能够阻止俄罗斯。乌克兰政府一枪未发拱手让出半壁江山;波罗的海诸国心怀畏惧;北约其他国家,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力量都太过薄弱;而美国人只对他们的国内政治感兴趣。”

“言简意赅,”维尔克露出扭曲的笑容,“这使我们置身于一个异常艰难的战略位置,就和当初我让你调查那家名为‘塞恩’的军事公司时的处境一样。而且我还让你秘密联系它的老板。”

“是的,长官。”

“那么,你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她利索地一点头,“有,长官!”她本能地将双手背到背后,做了一个立正姿势。

“稍息,上尉,”维尔克淡淡地告诉她,忧虑的面孔上一丝微笑转瞬即逝,“作为你的总指挥官,我保证不会指控你对上级不敬。”

纳迪娅忍住笑,稍稍放松。“是,总统先生,”她说,“迄今为止,我的调查证明,七年前,塞恩在伊拉克的行动中表现出极强的军事能力——远远超出其竞争对手,甚至超出政府的军事实力,包括美国在内。”

维尔克扬起一条眉毛。她的评价与他听到的传言相符,但是他一直以为那些传言有些夸张。自他成人以来,美国的武器和军事技术一直被认为是世界最强。一个小公司,甚至只不过是个防御与安全技术领域的承包商,怎么可能比美国还强?“继续说,上尉,我很感兴趣。”

“这些能力包括新型移动作战机器,其武器从传统的榴弹发射器到自助火炮到电磁轨道炮,无所不有。据可靠报道,塞恩飞行员驾驶或操控的有人机和无人机都有各种高端装置,其中至少包括高功率机载激光。”

维尔克坐直身子。武器级激光器和轨道炮?一家私人公司?“这都是些什么人?”他问道。

“塞恩一直很低调,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纳迪娅告诉他,“它最初是在美国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注册成立公司。因为其他记录都无法访问,所以我调查了一下它的注册文件上列出的股东的背景。”

“通过非官方途径,我希望,”维尔克说,“目前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美国金融媒体关于波兰政府对这家公司感兴趣的报道。或者,就这件事来说,来自那些股东的关于侵犯隐私的投诉。”

这次纳迪娅没有掩饰蓝灰色眼睛中好笑的神情,“家父是专门研究网络安全的工程师,我十来岁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的网上隐私免受父母窥视,特意花了很长时间研究他的工作。相信我,我知道如何隐藏行踪。”她耸耸肩,“另外,我敢保证塞恩的股东没有一个会进行这种投诉。”

“解释一下。”维尔克要求。

“没有一个是真人,”纳迪娅说,“他们就是美国人所说的‘假面’。”

维尔克瞪着她,“所有人?”

“是的,总统先生。”

“那么塞恩的老板到底是谁?”维尔克问道。

纳迪娅犹豫了一下。从孩提时代她就讨厌承认失败。尽管她受到的所有军事训练都强调及时准确汇报的重要性,这还是她必须克服的一个缺点。“我还不知道。塞恩的经营分为好多层:子公司、私人信托、控股公司。我每打开一层安全防护,就发现下面还有一层。”

维尔克皱起眉头,“这会不会是美国政府的掩护机构?中情局或者其他情报部门的掩护机构?”

她摇摇头,“应该不是,有迹象表明,塞恩偶尔会为中情局提供服务,但是并没有证据证明它们之间是命令—控制关系。我相信这真的是家私人公司。”

“而且它的老板或者老板们的身份非常神秘。”维尔克干脆地说。

“是的,长官。”纳迪娅承认。

“在不暴露我们真正目的的前提下,如何才能联系到他们呢?”维尔克问道。

“我给他们公司发了封邮件,咨询其服务及可用性。”纳迪娅告诉他。在他爆发之前,她赶紧解释,“我给自己造了个‘假面’——一家虚构的瑞士公司,准备雇佣塞恩为将要进行的非洲采矿工作提供安保服务。任何回复邮件都会先到那里。然后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更为安全的直接交流渠道。”

“但是目前为止你还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是吗,上尉?”

纳迪娅摇摇头,“还没有。”

伴随着嗡嗡的声音,维尔克桌上的显示器亮了。他吃惊地转头望去,立刻皱起了眉头。电脑正在自行运作,在他没有进行任何操作的情况下。这怎么可能?它安装的可是顶级安全系统——无论软件还是硬件应该都可以阻止任何入侵,或者至少能够在波兰情报部门的各个角落拉响警报。

他坐在那里看着,屏幕上出现了三行字,在等待他的回复。

维尔克惊疑不定地向前探着身子,摸过键盘,打了一个字:是。

信息立即消失,只留下一片空白的屏幕。他转向纳迪娅,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总统先生?”她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没有,”维尔克说,“或者说我希望没有。”他看着她,“塞恩的能力中似乎还包括高级别电脑黑客和网络入侵,罗泽克上尉。刚才是公司所有者对你那封咨询邮件的回复。”

看到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点点头,“问题是,我们究竟是联系上了一名魔术师,还是魔鬼本身?”

波兰,明斯克,马佐维耶茨机场,第23空军基地

当天傍晚

“这样做很不明智,长官。”达留什·斯特普尼克少校轻声劝说。

和皮奥特·维尔克的其他安保人员一样,斯特普尼克也穿着跑鞋、运动长裤、T恤,再加上能够盖住枪套的一件轻质防风衣。波兰的BOR——政府保护局——等同于美国的特务机关,其特工在公共场合总要陪伴其国家元首左右,包括陪同他在傍晚时分跑步锻炼——在他还是登布林学院的一名学员时,跑步就已经是日常严格训练的一部分。

通常情况下,波兰总统会兴致勃勃地把保镖的体力逼至极限,有时还会跟他们比赛并遥遥领先。但是今天不同,他命令斯特普尼克和另外三名特工不要跟着他。

“国际局势极不稳定,”少校坚持道,“没有必要冒险。”

维尔克摇摇头。“今晚不需要你们跟着,少校,”他挥挥手,指着周围的建筑和毗邻军用机场跑道和护墙的一小片森林,“我们在护墙里面,没有经过授权的人根本无法通过感应器和岗哨。”他微笑着,“我保证一直在跑道上,而且手机一直开机,以防万一,好吗?听着,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不受打扰的思考时间——一些宁静祥和的……”

邻近跑道上一架米格-29起飞的吼叫声打断了他的话。

斯特普尼克少校大声叫道:“这就是您说的宁静祥和吗,长官?”

维尔克咧嘴笑道:“达留什,对于我这样的老飞行员,喷气发动机的声音就像是儿时的摇篮曲那样动听。”他拍拍大高个的肩膀,“别担心,我会小心的。在这儿等我,等我叫你时再过来跑步,好吗?”

10分钟之后,维尔克正在一条土路上慢跑。小路蜿蜒曲折,周围是高高的橡树、白蜡树和桦树,一片片树影随着落日余晖不停地变化着。他轻快地跑着,甚至都没有出汗。他风衣上别了一部手机,一只手始终放在手机附近。尽管他对斯特普尼克表现得自信满满,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一次极其愚蠢的行为。

他转了个弯,看到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等他。

维尔克停了下来。

那人面带礼貌的微笑,走到跑道上,站在阳光下。“感谢你同意我们以这样的方式会面,总统先生,”他说,“我很感激你的信任。”

听口音像是美国人,维尔克判断。穿着高级定制的西装,看上去是个受过良好教育且成熟练达的人。他俩身高和体形都极为相似,但是对方年纪要大一些,留着灰白色的长发和精心修剪的胡须。问题是,对方穿戴整齐还一把年纪,他是如何不为人知地通过机场安保线的?

波兰总统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够手机——或许他真的该求援了,但是接下来他就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好笑的神情。“手机没信号,是不是?”他小心地用纯正的英语问道。

“或许没有,”灰白头发的人说,走近一些,“罗泽克上尉在给我公司的邮件中强调要慎之又慎。在这种环境下,我认为这么做是明智的。我的人告诉我,在过去的几周里,俄罗斯大大加强了在贵国搜集情报的力度。”

维尔克与他握手并仔细打量对方,然后,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马丁代尔!”他认出了对方,“你是凯文·马丁代尔!美国前总统!”

“是的,”对方平静地回答,“但是现在我在经营塞恩。”

“作为一名普通公民?”维尔克问道。

马丁代尔点点头,“是的,塞恩偶尔也会接美国政府的单子,但是我并不听命于政客。”他突然粲然一笑,“当然,除非我与他们意见一致。”

“那么你是个——”维尔克寻找贴切的表达,“雇佣兵?职业杀手?”

马丁代尔摇摇头。“这么说并不准确,”他盯着维尔克,“作为美国总统,我将自己大部分的精力和注意力都集中在守卫国家和整个自由世界上面。”

维尔克点点头,“当然。”

“那么,这仍然是我现在的关注点,”马丁代尔说,“从某种程度上讲,我发现现在这样做更容易了些。不再是众人关注的中心,也不再担心短期政治,这意味着塞恩远比一些政府组织更为高效,就连应该秘密活动的中情局也要甘拜下风。”

维尔克皱起眉头,“但是没有政府的批准,似乎——”

“有风险?”

维尔克再次点头,“我本来想说的是‘不负责任’,总裁先生。”

“不负责任?那倒不是,”马丁代尔说,“有风险,那是肯定的。这个世界仍然是个危险的地方,或许比冷战时期还要更加危险。”他温和地继续说道,“从前的一些政客通常还会因为囿于意识形态和基本常识而谨言慎行,但是像根纳季·格雷兹洛夫那样的人以及其他流氓国家的领导人就再也没有这种顾忌。他们更加具有侵略性,更愿意通过武力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打量着维尔克,“这一点你比别人都更清楚,不是吗?”

波兰总统生硬地点点头,“是的,总裁先生。”

“那么,这就是塞恩介入的原因,”马丁代尔说,“你在想办法对抗俄罗斯强大的兵力和先进的武器。鄙公司可以提供你需要的东西。我们可以为波兰提供数量少、规模小却异常强大有效的陆空联合打击力量——如果俄罗斯再次袭击你们,我们可以对它进行深度渗透式突袭。”

“由谁来指挥呢?”维尔克问,“毕竟你刚刚告诉我不会听命于政客,而在下正是我国政治领导人,罪过,罪过。”他眼神犀利地盯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美国人,“首先,我是波兰三军总司令,马丁代尔先生。我对于雇佣不听我指挥的外部军事力量并不感兴趣。这也就是说,只要不听从我的命令,我是不会雇佣你的士兵、飞行员或者武器专家的。”

“有道理,”对方承认,“这是我的建议:作为波兰总统和总司令,你对塞恩提供的战斗力量拥有绝对的战略指挥权。也就是说,你来选择攻击目标,你来决定是否用我们的人来执行某项军事任务。但是战术方面交给我们。你决定塞恩要打击的目标,发动袭击的时间,但是如何使用我们的武器,如何才能完成这些任务等细节问题由我们决定。”

“也就是说,我不必像越战中的林登·贝恩斯·约翰逊那样,坐在办公室里选择炸弹负载和飞行路线?”维尔克露出促狭的笑容。

“这个比喻用得好,”马丁代尔也心领神会地一笑,“你雇佣了我们,就是雇佣了精通所有先进武器的专家。你来领导这场战争,让我们去进行每一场战役。”

“你的提议很诱人,”维尔克缓缓地说,“而且我也知道,你们塞恩公司有效地打击了入侵伊拉克的土耳其人。”

“但是?”

“但是,俄罗斯的陆空部队要比你们公司对付过的土耳其部队强大太多,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重量级。”维尔克叹口气,“你们的军事能力的确令人赞叹,但是在我看来还是无法对付莫斯科。无论你们的单个武器有多么强大,俄罗斯可以投入每场战役中的坦克、炮兵、战斗机,单从数量上讲就足以摧毁任何部队。无论我对根纳季·格雷兹洛夫及其同类有多么恐惧和鄙视,我也不能将祖国的命运置于一场根本无法取胜的对抗中——这样做太不负责任。”

“约翰·F.肯尼迪曾经引用过爱尔兰政治家埃德蒙·伯克这样一句话,‘坏人相互勾结,好人就得团结一致,不然他们就会被各个击破,成为一场卑劣战中的不足为惜的牺牲品。’”

他仔细看着维尔克,等待对方的反应。“给我一个安全的军事基地,”塞恩的首席执行官轻声建议,“你会亲眼看到我们合力对抗共同的敌人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第六章

我们所想、所知、所信,最终都无关紧要。最终起作用的,是我们的所作所为。

——约翰·拉斯金,英国艺术批评家、作家、慈善家

波兰西北部,德拉夫斯克波莫瑞军事训练场

数日之后

这个军事训练场位于波美拉尼亚西部的森林、起伏的山脉、沼泽、开阔的空地和村庄之间,占地约130平方公里,欧洲最大,用于实战演习。场地上散乱地停放着老式苏联坦克和自行火炮烧坏的躯壳。从1945年开始,这个练兵场由波兰使用,到了1996年,就由北约部队共同使用了。

现在德拉夫斯克波莫瑞训练场已经移交塞恩使用。过去的72小时里,空中大师的货机一直在不停地运入一些老旧的军事设备——美国军队退役的悍马、M-60坦克、M-113装甲运兵车、休伊直升机以及从美国空军飞机坟场上回收的飞机,包括F-4幻影和T-38教练机。波兰军队的工兵和技术专家将这些车辆和飞机分散在一段演习区内。按照凯文·马丁代尔的建议,他们还在这一地区布置了铁丝网、反坦克障碍、隐蔽的雷区和可以遥控的机关枪。在为塞恩演习小组提供的地图上,无论是雷区还是机关枪都没有做标记。

皮奥特·维尔克总统、国防部长盖莱克、马丁代尔以及少数几个可靠的副官和波兰高级军官挤在山腰上的一处掩体内。射击孔和瞭望孔正对着一个山谷,山谷里放着数十件伪装过的武器装备。

“所有监视和防御系统都已经准备完毕。”纳迪娅·罗泽克上尉重复着训练场上演习指挥小组通过无线电传来的消息。她听着耳机里传来的下一条播报,抬起头来,“所有安全单位都已处于全面戒备状态,随时准备出动。”

维尔克放下望远镜,看着马丁代尔,“我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这片区域,地雷和各种重型武器密密麻麻。对于你们的演习人员来说,这就是个潜在的死亡陷阱。”

塞恩的老板微笑着说:“我想我们的那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一个人?”维尔克惊讶地问,朝着演习区点点头,“对抗超过一个营的军事力量?”

“是的,”马丁代尔说,耸耸肩,“我告诉过你了,如果打起仗来,塞恩会让你具备与俄罗斯对抗的优势。现在,你马上就会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建议我们给马丁代尔先生一个能够让我们头晕目眩的机会,皮奥特,”雅努什·盖莱克尖刻地说,自从得知塞恩的提议之后,这位国防部长就没有掩饰过自己对这家公司的怀疑,“然后,在他所有的特效消失后,我们可以做出一个明智实际的决定。”

“希望你能原谅雅努什,”维尔克对着马丁代尔微微一笑,“他是我们的怀疑论常委。就算我告诉他外面是黑夜,他肯定也要坚持亲自拿着照度表去验证一下。”

“没关系,总统先生,”马丁代尔微笑道,“每个好政府都需要这么一位气势逼人的检测员。如果我们在过去的10年中能够听取像盖莱克部长这样的人的意见,恐怕早已为国家节约了数万亿美元。”

“很好,”维尔克说,“现在你可以让你的人就位了。”

“他已经在那里了。”马丁代尔的笑容越发灿烂,他看看手表,“按照我的估算,他应该在从这里往西两公里处的树林边缘等了至少半小时。”

“不可能!”盖莱克高声叫嚷,“天亮之后,那个地区一直在我们的监控之下——既有图像监控,又有热影像系统,而且我们并没有收到任何异动报告。”

“是你要求马丁代尔先生让我们头晕目眩的,雅努什,”维尔克小心地藏好自己的兴致,“或许他已经开始了。”他转向马丁代尔,“你可以命令你的人开始演习了。”

马丁代尔转向纳迪娅·罗泽克。“能请您为我做件事吗,上尉?”他微笑着说,“你就通过无线电广播说‘可以开始了,CID1号’,就行了。”

纳迪娅挑起一条好看的眉毛,“用哪个频率,马丁代尔先生?”

“哦,你随便挑一个就好,”他自信满满地说,“没问题的。”

纳迪娅努力控制住表情,转向美国制SINCGAR战斗电台,特意选择了一个与她上午一直使用的频率相差较大的新频率输入进去,然后拿起耳机,说:“这里是德拉夫斯克波莫瑞演习指挥台,可以开始了,CID1号。”

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蹲伏在树林边上的一个灌木丛里,耐心等待。他小心翼翼地操纵着高逾12英尺的CID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尽量靠近演习场地。那些从来没有见过行动中的人形机器人的人估计很难相信,这样的大块头行动起来居然能够如此安静灵活,而且还会充分利用地面上的各种遮蔽和洼地。有时候他会认为凯文·马丁代尔过于喜欢这种表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位前总统真的非常懂得如何才能让观众赞叹惊艳。

一个跳动的小红点出现在他视野边缘。能够扫描所有无线电频率的CID传感器,在VHF频谱的最边缘收到一条信息。他手指轻拂,听到罗泽克上尉对他发出“开始”的指令。

帕特里克立刻开始行动。他的CID冲出树林,以超过每小时60英里的速度奔向练兵场。在他左边超过100码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辆身披伪装网的旧M-60主战坦克,CID的战斗电脑判断这是个优先目标。

“收到。”帕特里克小声说。他从CID随身携带的武器包里拿出电磁轨道炮,接通电源,一边奔跑,一边对准坦克开了火。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枚小小的超密金属弹以超过5马赫的速度顺着发射方向飞了出去,击中那辆M-60,穿透厚厚的装甲,从另一侧迸射出来。巨大的冲击力在一道炫目的白光中将金属气化。炮塔和车身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更多的目标陆续出现,每一个都用不同的颜色标记,对应着它的威胁等级以及CID电脑认为最适合用来对付它的武器。在高速奔跑的过程中,帕特里克不停地在轨道炮、40毫米榴弹发射器、25毫米自动炮之间来回转换,经常是几乎同时用两种武器对付不同的目标。

悍马、装甲运兵车、停放的飞机,要么被炸碎,要么被撕裂。演习区上空硝烟弥漫。

帕特里克继续向前,一头冲进波兰部队为了进行城市作战训练而建立的一个村庄里面。他绕过一栋建筑,顺着大路往前跑。突然间,二楼的一扇窗户里,一架遥控机关枪对着他开了火。7.62毫米子弹不断打在身上,在复合材料做成的铠甲上反弹开来,激起一连串的火花。

他转身开火,将一枚40毫米高爆弹射进窗户。子弹爆炸,机枪瞬间没有了动静。

帕特里克转向右边的建筑,破墙而入,穿过四处飞溅的尘土、水泥块和碎木,来到一片空地上,然后又转向左边,围绕着村子,按照感应器标出的位置,有条不紊地破坏掉各个防守点。

他未作停留再次发射电磁炮,将停放在一座尖顶模拟教堂前的坦克击毁,引爆了堆放在M-60内用来模仿武器库的炸药。巨大的爆炸将炮楼炸入半空,将教堂变成了一堆冒烟的废墟。

硝烟中隐约出现一段铁丝网。电脑标记出铁丝网后面一段20米宽的地面。热像仪和雷达探测出这是一片强杀伤力和反装甲雷区。任何突破铁丝网障碍的人都会身陷其中。不仅如此,还有多架遥控机关枪在等着清雷的人。

“干得不错,伙计们,”帕特里克暗中一笑,咕哝着,“但是今天就算了吧。”

他毫不犹豫地径直冲向铁丝网,纵身一跃,已远远跳过雷区。人未落地,他已经通过连续射击用榴弹和25毫米炮弹破坏掉所有机枪掩体。落地后,CID加速往前冲。

另一个警告引起了他的注意。音频拾音器过滤掉战场上所有的噪声,辨识出正逐渐靠近的旋翼声。帕特里克一扭身,寻找声音来源。那里!

一架用来模仿俄罗斯米-28武装直升机的声音和热信号的塞恩无人机从远处小山上出现,快速向他冲来。他麻利地将40毫米榴弹发射器放回武器架,拿出毒刺地对空导弹,跑步穿过飞机路线,一扭身,手持式导弹红外导引头开始扫描。一阵刺耳的嗡嗡声响起,毒刺已锁定目标。

发射!

导弹在一阵火光和白色废气中径直飞向目标。无人机旋翼下方中弹,炸成了一团火球,黑烟翻腾,碎片四溅。

“演习结束,再说一遍,演习结束!”帕特里克听到罗泽克上尉通过无线电说。她的声音还像一开始那样冷静干练,但也多了一丝震惊与敬畏,“收起武器,CID1号,原地待命。”

“老天!”维尔克还在通过望远镜张望。他们所在的掩体下面的山谷现在已经到处是倒塌的建筑和燃烧的车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他转头看向马丁代尔,“我读的报告与你们武器系统的能力根本就不相符。它们根本就没有客观公正地描述这些载人战争机器的惊人能力!”

“没错,”马丁代尔说,耸耸肩,“我们刻意为之。幸运的是,只有极少数政治军事决策者愿意相信那些与CID交过手的幸存者说的话。目前为止,我们认为俄罗斯和中国还没有能力对这项技术实施反向工程,但是我们也没有必要给他们更多的刺激。”

马丁代尔看向雅努什·盖莱克,“部长先生,怎么样?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已经头晕目眩了?”

盖莱克缓缓离开射击口。他脸色苍白,低头看了看时间,然后又惊奇地抬头看向众人。“20分钟!”他声音嘶哑地说,“整整一个营,20分钟内被摧毁殆尽!被一个载人机器人!”

“公平地说,与机动装甲车辆、载人战斗机、有思维能力的对手作战要困难一些,”马丁代尔说,“但是说到底,结果仍是一样。”

“你是说这台机器,这个机械步兵装置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吗?”维尔克还在仔细打量一动不动地站在硝烟中的人形机器。

“不可战胜?”马丁代尔摇摇头,“不,并非不可战胜。但是如果由经验丰富的驾驶员操作,并采用正确的战术,CID能够打败拥有更强活力、更多兵力的敌人。”他指向远处的战争机器,“在塞恩其他机器和技术的协助下,CID集速度、灵活性、精确瞄准和防护于一体的综合能力会成倍增长。”接着他轻笑道,“这听上去就像是黑客写的国防承包商的营销手册,总统先生,但是现在你知道了,这些都是事实。”

维尔克点点头,“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他看着马丁代尔,“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近距离看看你们这台惊人的机器。”

“当然可以,”马丁代尔同意,“但是我们还是让他到这边来吧。我认为你们的工兵在那边埋的地雷有点太多了。”他向纳迪娅·罗泽克伸出手,“可以吗,上尉?”

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纳迪娅,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将麦克风递给他。

“CID1号,我是塞恩1号,”马丁代尔打开麦克风,“‘收拾好你的烦恼,装进你的工具包’,到观察处来报到。到了展示和说明时间了。”

五分钟之后,那一小群波兰军官和政府官员已经走出掩体站在阳光下,眨着眼睛打量矗立在他们面前的CID了。离近了看才发现,机器人的“皮肤”是由数百个六边形贴片覆盖而成。

“这是第三代CID,”马丁代尔向他们介绍,“我们升级了部分感应器,并且尽量延长蓄电池和燃料电池的寿命,但是这些贴片才真正代表了我们对新版本的机器人所做的重大改进。”

盖莱克紧皱着眉头,细细打量覆盖在人形机器表面上的那层六边形贴片,然后立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们居然用了热适应伪装!”他转向马丁代尔,“难怪我们没有发现这台机器已经就位。”

“答对啦!”马丁代尔得意扬扬地说,“这种贴片由一种特殊的材料制成,可以以极快的速度改变温度。我们的CID装备了大量感应器,所以能够从周围环境中搜集热影像资料,然后调整每一个贴片的温度来模拟周围环境——显示出树木、灌木丛或者建筑物的热信号。总之,如果缓慢运动或者处于静止状态,装有这种系统的CID对热传感器就可以达到完全隐身的效果。”

“为什么只有那种情况下才可以?”维尔克问道。

“两个原因,”马丁代尔解释说,“首先,尽管这些热适应贴片能够很快改变温度,但还是有其局限性。一旦CID快速移动,它就会经过很多不同的热组织,但是系统跟不上这样的变化。不过,主要原因还是能量消耗。静止或者低速状态,调节贴片温度所需的能量相对较低。若是在高速运动时做同样的事情,对CID的能量供应来说,则是个不小的负担。”

盖莱克正围着这台机器人转圈。他指向躯干上的几处伪装贴片——它们要么出现了开裂,要么带有高速冲击的痕迹,“你的机器也受到了些破坏。”

马丁代尔点点头,“这种材料虽然坚固,却也并非刀枪不入。机关枪的火力或者其他重型武器就能够损坏它们。”他微笑着,“幸运的是,这种热适应系统是组合式的,任何受损的六边形都可以在任务结束后,甚至可以当场很容易地换掉。另外,你会发现受到破坏的贴片下面的复合材料铠甲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他提高嗓门,“CID1号,给大家展示一下你的武器包如何?让他们对你能够带到战场上的火力有个更直接的认识。”

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安全地藏身在CID1号的驾驶舱内,按照马丁代尔的建议,一件件解下身上的武器包,再把里面的武器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好——电磁轨道炮,一对可以发射温压弹、催泪瓦斯、高爆弹、反装甲弹的40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一台可以发射脱壳穿甲弹和高爆燃烧弹的25毫米自动炮以及剩余的三枚毒刺地对空导弹。

“这是执行一般进攻任务时的常规武器装备,”帕特里克听到马丁代尔说,“当然,根据每次任务的不同,我们也会为每台CID配备不同的武器包,包括反坦克制导导弹、火箭发射器,像卡尔·古斯塔夫那样的84毫米无后坐力步枪以及其他一些更为专业的非致命武器。”

“刚才我们看到这台机器摧毁了一些老旧的美国装甲车辆,”一位佩戴第10装甲旅臂章的上校说,“但是它能否打败更为现代的俄罗斯坦克,比如T-80和T-90?”

“利用其中一些武器,比如轨道炮,绝对可以,”马丁代尔说,“但是CID的铠甲主要是用来防御小型武器、机枪以及重型自动炮。如果被125毫米坦克穿甲弹击中就会被穿透,所以一定要避免与俄罗斯装甲部队硬碰硬——”

帕特里克的视野中又出现了一个闪烁的小红点。这次定位在距离山谷大约半英里的长满了树木的小山上。“卫星电话链接已经建立,”电脑向他发出警告,“已选链接为舒拉亚卫星系统,但是加密方法为俄罗斯式。”

该死!他想,有不速之客到访。他手指一动,已经激活了CID的干扰包。红点变成了黄色。他的系统发出的针对性的电子噪声暂时阻止了那部电话联系到地球同步轨道通信卫星。“估计干扰会在45秒钟之后失去作用。”电脑报告。

因为武器都已经解下,帕特里克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随手抓起某件武器及时击中远处的目标,因为那样很有可能会伤害到马丁代尔和那群正兴致勃勃忙着翻看他的设备的波兰人,而且他在刚才的演习中已经用掉了大部分弹药。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么多人围在身边,他也不可能安全抽身去追赶入侵者,因为这样很有可能误伤甚至杀死某个高级别观众。万一捅了那样的娄子,恐怕连马丁代尔的高超手段都是无法遮掩的。

幸运的是我们还有个备用计划,他想,然后手指轻拂打开无线电将警告转给第二台CID——它正藏身在他几分钟前才离开的树林里。

“收到!”一个声音回复道。

“抓住他们,儿子,”帕特里克严肃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布拉德·麦克拉纳罕操纵第二台CID一跃而起,冲出树林。他必须得深呼吸才能抑制住CID行动起来之后带给他的那种强烈的兴奋。操作这台不可思议的机器的体验是无与伦比的。他还记得自己的第一次驾驶体验。那个时候他还是一名高中生,做CID才能做的事情给他带来强烈的刺激。但是新版CID带给他全新的体验。力量与自我意识的涌动更加显著,更加出自内心——几乎让人达到高潮。他在刚刚进入机器人体内并启动它之后,就产生了这种感觉。现在,CID出动执行任务,大脑产生的这种感觉就像是闪电一样击中了他全身。

将注意力集中在传感器和正在执行的任务上面有助于抑制这种几乎压倒一切的力量感……但是,他懊恼地想,这玩意儿确实容易让人上瘾。

布拉德从一辆还在燃烧的M-60坦克上方一跃而起,几秒钟就穿过变成废墟的演习区,来到长满了树木的另一侧山谷,从灌木丛和低垂的树枝之间像飓风般一闪而过。

两个绿色人形斑点出现在他视野中间。他的热成像传感器识别出两个入侵者,但是他们的图像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明亮。然后布拉德意识到,他们的伪装服上或许加了一层抗热红外材料。

他从林子里往山上冲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猛地转过身来,迅速端起步枪,然后枪声响起。三发子弹击中了机器人的铠甲,被弹了出去。

“嘿,伙计们,”布拉德将电子声调至最大音量,“这是私人聚会吗?”

现在可以看到那名枪手身披树枝树叶,一身狙击手的伪装。他看到布拉德之后,一边后退,一边继续射击。

布拉德不慌不忙地弯下腰,用CID有力的双手从对方手中抢过那把枪,折为两半。

“老天啊!”那人惊声尖叫。布拉德将他拎起来,一把抛到最近一棵树的树枝上面,尖叫声戛然而止。

第二个入侵者惊慌失措,转身就跑。

布拉德鄙夷地摇摇头,再次跳起——从那人头上跃过,在他前面落下,迎头截住对方,“你要去哪儿?”

第二个入侵者慌乱地在腰间摸索。手枪?手榴弹?或是自杀式背心的引爆装置?无论是什么都不怎么样,布拉德暗中评价,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敲了那人一下,对方翻了好几个跟头滚出好几码远,直接撞到一根粗糙多瘤的橡树桩上。

“哎哟!”布拉德同情地叫了一声——当然这次他已经把音量调小。他叹了口气,抓起那个晕倒的人,转身去找被他抛到树上的那个人。

看到第二个CID双臂夹着两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人向他们跑过来,帕特里克胸中涌起一股作为父亲的骄傲。他的儿子迅速有效地阻止了一起严重的泄密事件。这是某位波兰军官的失职。演习期间,德拉夫斯克波莫瑞训练场应该严密封锁。不应该有任何人看到塞恩正在做的事情。

“干得不错,布拉德。”帕特里克通过无线电说。他特意选择了一个没被波兰人监听的频率。

“谢谢,CID1号。”儿子回答,很明显是唯恐暴露了父亲的身份,哪怕是因为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

帕特里克转向马丁代尔及等待中的波兰人,调整了一下电子音掩盖住自己的特征,“我想你们会发现这两个小丑是格勒乌特工,或者可能是特种侦察部队成员。”

皮奥特·维尔克露出凶狠的笑容,“你说得对,”他冷冷地打量着在第二个塞恩机器人控制下昏迷不醒的两个人,“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确保这两位不速之客尽情享受波兰人的热情好客。”

华沙,贝尔维德宫,总统办公室

数小时之后

“现在我们该来讨论一下细节问题了。”维尔克说,“今天上午的见闻证实了你们的武器和防守技术的潜在价值。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究竟能为我国提供什么?而我们又需要付出什么?”

波兰总统邀请了两名最重要的政府成员——首相克劳迪娅·雷巴克和国防部长盖莱克——与马丁代尔一起进行这次傍晚会谈。这名美国人单独赴会,将他的下属留在德拉夫斯克波莫瑞协助进行清理工作,以清除塞恩留在波兰军事训练场地上的所有痕迹。维尔克的私人办公室内只有这三男一女围坐在一张会议桌旁,桌上放了台电脑和显示器。

“我公司可以为你们提供超能特种部队。”马丁代尔告诉他们。随着他的话音,显示器上出现了各种图形,进一步阐释他的话。“我们的核心力量就是那两个机械步兵装置,CID,正如你们今天上午看到的,连同其武器包和其他装备——”

“你们为何要用这么单调乏味的词来命名这么惊人的战争机器呢?”首相打断他的话,“它们应该拥有更合适的名字,以便更恰当地展示它们强大的力量。它们动作优雅却又不失勇猛,像狼一样,钢铁战狼,而不仅仅只是种‘装置’。”

马丁代尔向她露出礼貌的微笑,“CID这个名字是那些首先发明、开发这些硬件和软件的人取的。他们属于装备研发部队,也就是说他们只是工程师,不是诗人。”他耸了耸肩膀,“我猜他们随意取的名字就这么沿用下来了。”他转向其他人,“我可以接着往下讲了吗?”

“请继续,”维尔克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不过我同意克劳迪娅的意见,或许一名真正的勇士应该同时拥有诗人的灵魂。”

马丁代尔轻笑,“你说的或许没错,不幸的是,我个人更加爱好商业策略方面的问题。”

“文学、哲学或许可以留到以后讨论,目前让我们先着眼于冷酷的现实。”雅努什·盖莱克粗声粗气地说,这位前数学教授紧紧地盯着马丁代尔,“你还能为我们提供什么?”

“我们塞恩其余的地面组件还包括专家组、车辆、运输机来协助CID的行动——提供养护、现场修复和补给,还包括深度渗透隐蔽侦察小组,”马丁代尔如数家珍,向维尔克点点头,“我知道贵国拥有自己的高效特种部队,总统先生,但是我们的侦察员是与CID操作密切配合的。他们确切地知道这些机器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使用传统武器的特种部队还需要进行特殊训练才可以与我们的载人机器人一起行动。”

“很有道理,”维尔克表示同意,“一名直升机飞行员,无论多么有天赋,不经过系统的学习和训练,也不可能去驾驶F-16。”

“不过,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马丁代尔告诉他们,“我们很乐意把你们的一名军官训练成CID操作员。这样可以帮助你们更好地理解我们计划进行的种种任务,也可以与你们的部队保持密切联系。”

“这是个很慷慨的提议,”维尔克说,“我很乐意接受。或许我可以推荐我的军事助手,纳迪娅·罗泽克上尉,作为一名合适的人选?”

马丁代尔点点头,“她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按照我们的经验,最好的CID操作员必须身体强壮,头脑灵活,乐于接受先进技术。据我观察,你们的罗泽克上尉具备以上所有品质。”

他输入另一条指令,在显示器上展示出一系列新图片,“但是地面组件只是我们所推荐的特种部队的一支。我们还会部署一系列的有人机和无人机——可以执行隐形侦察、电子战争、袭击及封锁等任务。航空器操作员和飞机上的特殊装备都是与CID配套使用。”

“无人机?”

“原尺寸战斗机,利用现代材料和系统进行翻新,可以充分运作,”马丁代尔说,“它们与无人机的区别相当于狼与狗的区别。”维尔克和其他人坐在那儿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这位美国人向他们展示塞恩可以提供给他们国家的全系列先进军事力量。他结束之后,他们一言不发,各自陷入沉思。

最后,维尔克环顾四周,注意到两位同僚正向他轻轻点头。他清了清嗓子,说:“你的提议令人惊叹,马丁代尔先生。但是恕我直言,还有一个问题:波兰是否雇得起塞恩?”

“决定权在你。”马丁代尔轻声回答,“我也实话实说,我只能报个价。一口价。这是我们公司为了将来的发展所能承受的最低价。我们决心帮助你们阻止根纳季·格雷兹洛夫的侵略,但是塞恩本质上是一家企业,不是一个国家。我们不印钞票,而且我们也不可能为了帮助你们保家卫国而使自己沦为乞丐。”

“到底要收我们多少钱?”盖莱克生硬地问道。

“我们将以每年5亿美元的价格向你们提供上面我所推荐的所有武力,”马丁代尔告诉他,“另外,任何塞恩员工若在为波兰服务的过程中遇难或者受伤,你们都要进行额外赔偿;如果需要替换任何在战斗中受损的设备也要另外收费。”

“5亿美元?几乎20亿兹罗提!根本不可能!”盖莱克愤怒地叫道,“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我们全部国防预算的5%!”

马丁代尔点点头,“我也知道这个价格看上去有点高。”他把CID的图片重新打开,“但是你们应该意识到,我们拥有的这些战争机器和其他武器系统将极大增强波兰的陆空作战能力——增幅远远超过5%。对于贵国来说,这种程度的提高根本不可能做到,除非花费至少百亿兹罗提进行研发和采购。而这一过程将需要几年时间才能完成。”

“我们可等不起几年时间。”维尔克皱着眉头指出这一事实。

马丁代尔点点头,“的确如此。”

“然而,问题依然存在,”雷巴克首相说,看着维尔克和盖莱克,“国会已经通过的国防预算里面并不包括这笔钱。要得到这笔钱需要新拨款项,这就需要进行充分的讨论,如同任何要取消现存国防计划和重新分配基金的提议一样。”

“反对派会将这场讨论拖上数周之久。”维尔克难掩脸上厌恶的表情。波兰的某些反对党内还存在着一些愿意甚至渴望与俄罗斯建立亲密经济政治关系的男男女女。他摇摇头,“就算能够在非公开会议上讨论这个问题,我们要做的事情也必然会泄露给媒体,”他打了个响指,“就像这样。”

“而这会让莫斯科有更加充分的理由现在就对我们发起进攻,在我们还未来得及增强国防之前,”盖莱克咕哝着,沮丧地耸耸肩,“就像我说的,这是不可能的。”

“或许我们还有其他选择。”马丁代尔小心翼翼地说。

盖莱克眯起眼睛,“我想你说过这是一口价,马丁代尔先生,不是吗?”

“我刚才说的仍然算数,不接受议价,部长先生,”马丁代尔说,“但是我已经预料到直接拨款估计会有些困难,或许根本就不可能。现在我说的是换一种付款方式——这种方式会让我们和贵国的防务与繁荣昌盛更加密切地联系在一起。”

“和首相不同,我并不是个经济学天才,”维尔克斟酌再三,开口道,“所以我可以承认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根本没指望我们能从国防预算中把这笔钱转给你们,那你想让我们如何支付呢?”他勉强笑道,“除非你愿意接受欠条?或者我个人的支票?”

马丁代尔突然咧嘴一笑,“非常接近了,总统先生,但是并不完全准确。我建议的是一种交易,直接交换。”他一边说一边敲了下键盘,调出一张表格,上面是分配给特殊经济投资激励基金的波兰政府资金。这些基金用来吸引外国公司在波兰建立制造厂,或者通过为它们提供扩张和购买新设备的种子基金来促进波兰创新私人公司的发展。“塞恩为你们提供一年服务,作为交换,你们用这些专用的激励基金从不同的波兰公司购买股票,之后将股票转让给我们公司即可。”

他又在屏幕上展示出另一张清单,上面都是些规模虽小却极有发展前景的公司的名称。很明显,这些公司都能够从现金注入中获益良多。“就是这些公司的股票。”

几个波兰人被他的建议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有说话。

“你疯了吗?”盖莱克最终问道,“你让我们用自己政府投资的钱购买波兰工业的股票来支付你的雇佣军?完全是疯了!”

“恰恰相反,”马丁代尔冷静地说,“这完全是常识。这钱在你们的预算里是为波兰的未来做投资。你们这样做就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增加的唯一步骤就是将你们政府持有的那些私人公司的股份转给塞恩。悄无声息地做成这件事应该不难。”

维尔克缓缓点头,细细思考。“我们的美国朋友说得对,雅努什。”他举起一只手示意正想继续抗议的国防部长收声,“他的建议是可行的。”

“但是,皮奥特,”克劳迪娅·雷巴克说,“这种建议完全不合乎规范。用我们的经济激励基金从一家外国防务公司购买军事服务?你知道这看起来像什么?”

“你不相信维尔克总统吗?”马丁代尔露出狡黠的神情,“你们担心他会禁不住诱惑,利用我们的设备和专家,去做一名低劣的独裁者吗?”

“当然不是!”首相断然回答。她严厉的语气表明她清楚对方是在使用激将法,但是她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你这是在让总统把一个能毁掉他自己的武器亲手交到反对派手中。”

“所以我们要确保对这件事保密越久越好。我是指我们得到塞恩的军事服务以及我们的支付方式。”维尔克突然说道,表情严肃地盯着马丁代尔,“你要知道,我们转给你们的股份数年之内不许卖给其他人。”

“这个自然。”

“拥有这些股份并不代表你对那些波兰工业和公司拥有管理权。”

“我也没想要这种权力,”头发花白的塞恩老板说,“名单上的每家公司都经营得很出色,只是发展受到资金缺乏的限制。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学会:为一项给定任务选择最优秀的人,然后闪到一边去别碍手碍脚。”

波兰总统再次点头。听上去像是实话,尽管他也非常确定,马丁代尔很久以前就掌握了一种颇有难度的政治艺术,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表现得异常真诚。他看着其他人,“最初,你说过,这次交易将会把塞恩和波兰的成功与生存联系在一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贵国被俄罗斯占领,那么你们给我们的这些股份还有什么价值?”马丁代尔反问道,然后耸耸肩,“如果我们在波兰持有高额股份,万一战争爆发,我们将会全力为你们而战,而且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低的成本,干净利落地取得胜利。”

他看向桌子对面的盖莱克,“你们的国防部长叫我们雇佣军,这是个很丑陋的词,但是也有一定的道理。说到底,我们塞恩是作为士兵向你们出售服务。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要说明,我们不仅仅是雇佣军,因为我们是为正义的一方,而不是出价最高的一方作战。”他再次耸耸肩,“不过,你们怎么称呼我们都可以。出钱的是老板,这是你们的权力。但是请记住,我建议的这种安排可以保证你们避免依赖雇佣军可能会遭遇的危险——这种危险,尼古拉·马基雅维利500多年前就已经告诫过世人了。”

他停顿了一下,等着别人请他继续往下说。

“我在空军学院上领导力课的时候读过《君主论》,马丁代尔先生,”维尔克苦笑着说,“但是,从他们困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我同事的大学课程可能并不包括这本书。”

“总的来说,马基雅维利在书中写道,一个人若依赖雇佣军队来保全自己的国家,那么他‘既不会稳固,也不会安全,因为这些雇佣军队是不团结的,怀有野心的,毫无纪律,不讲忠义,在朋友当中则耀武扬威,在敌人面前则表现怯懦’,”马丁代尔目光悠远,回忆着书中的句子,“‘你不打仗的时候,他们情愿给你当兵,但是如果发生战争,他们就会逃避或者一走了之’。”他看看其他人,“但是你们也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我们有共同的利害关系,就能够改变这种局势。如果俄罗斯再次进攻你们的时候我们逃跑或者失败,就会一无所获。”

“你所言极是。”维尔克承认道,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但是我记得马基雅维利还警告人们要警惕雇佣军首领。‘他们分有能力的和没能力的两种。如果他们是有能力的,你就无法信任他们,因为他们总是抱有野心的……反之,假如首领是无能的人,他会把你带向毁灭。’”

马丁代尔也露出同样的笑容,“关于我们的能力,你必须得相信我们来之不易的名誉——都是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换来的。至于信任我会有什么危险……”他的笑容真诚了一点,“那你必须得相信贵国人民的判断。尽管我对自己的政治技巧颇为满意,但是恐怕还不能胜任波兰总统这一职务。”

维尔克朗声笑道:“说得好!”他看向桌子对面的马丁代尔,“其实以你的能力和经历应该不会满足于统治我们这么个小国家。”

马丁代尔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你以为我一直在寻找更大的舞台?”

维尔克点点头,“我认为你或许是个‘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的人,马丁代尔先生,”他伸出一只手,“但是你的良心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对我来说,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我决定雇请塞恩来帮助保卫波兰。”

罗马尼亚,锡利斯特·格麦斯第附近,废料堆

翌日

韦恩·瓦克·麦康伯大步流星走过塞恩CID行动小组成员的居住区,在每一扇门上“砰砰”敲着,“好了,孩子们!我们要出发了,拿好你们的行李!下一站波兰!两个小时之后出发!”

麦康伯是美国空军特种作战司令部的一名退伍老兵,高大健壮,孔武有力。在指挥过隶属于第一空军作战部队的地面精英部队之后,他加入了塞恩,致力于征召和训练CID操作员以及配合这一铁皮人战斗装甲系统的特种部队。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机器人——总感觉自己有点像这个该死的东西的奴隶,但是这个邪恶的小玩意儿却能为他提供更多的机会惩奸除恶,并且能够以新鲜有趣的方式大肆搞破坏,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亲自驾驶一台CID冲锋陷阵。

敲过门之后,他嘿嘿笑着,听着房间里响起的各种咒骂和抱怨。塞恩的特战队员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他们在战斗、工兵技能、语言和各种专业技术方面的出色才能使得各种极为危险的高要求任务得以完成。讲文明懂礼貌当然更好,但是这并不在所需技能列表之上。

“嘿,韦恩叔叔,我们又见面啦,真高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瓦克·麦康伯迅速转身。站在走廊里的那个年轻人比记忆中的那个金黄色头发的中学生大了整整一圈。“哇,哈哈,这不是布拉德·麦克拉纳罕吗?很高兴见到你啊,孩子。”他那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年轻的麦克拉纳罕,“老天,看看你这通身的气势,像是随时要跳起来揍人一样,看来沃尔那些功夫真的没白教。”

布拉德点点头,“当初的那些训练,还有军士长本人,都救过我好多次。”回忆带来的伤痛让他的目光暗淡下来。为了救他,在对付格雷兹洛夫派来的一名顶级杀手时,前海军陆战队军士长克里斯·沃尔不幸遇难。

“是的,我听说了。”麦康伯摇摇头,“这个海军陆战队的老倔驴干得不错。”他拍拍布拉德的肩膀,“说到干得不错,我听说你为CID1号抓到两名俄罗斯笨蛋。还真有两下子!但是我希望你没有刮花我的坐骑。”

“如果有刮痕,我会帮你清理打蜡,少校。”布拉德挤出一丝笑容,暂时把沃尔的离世带给他的哀痛放到一旁。

“你想加入塞恩当一名充满男子汉气概的机器人驾驶员?”麦康伯问道,“从我几年前在内华达观察到的来看,你已经出局了。而且我知道最起码你会愿意和我们的某位飞行员共事——这一点我很确定。”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仍在人世的消息,瓦克是其中之一。

“那我可以以后再当机器人驾驶员。”布拉德说,笑容比刚才自然了些,然后耸耸肩,“我还打算回到加州州立理工大学拿学位——等到这儿的一切都结束之后。而且,公司要求我和你的飞行小组一起工作,帮助他们尽快熟悉将在这次任务中驾驶的飞机。今年夏天,我在空中大师的模拟器和航线上花了很多时间,学习了塞恩现有飞机的方方面面,”他不自在地清清喉咙,“而且,呃,公司还让我把他们打造成一个有凝聚力的团队。”

麦康伯点点头,“是的,这事我也听说了。”他摇摇头,“说实话,这事你做要比我做强多了。如果他们让我来规整这群优秀的飞行员,我或许会把他们中的某些人揍得连他亲妈都不认识。”

“哦?”

“我不是说他们不是好飞行员。老天,他们是我见过的最棒的。”麦康伯不情愿地承认道,“但是这正是问题的症结。这群该死的家伙每一个都认为‘老子天下第一’。不过,或许他们也有资格这样认为。”

布拉德点点头,想起为了马丁代尔的演习,和父亲来波兰之前,自己见到过的其他飞行员。和马克·达罗一样,他们都很友好。但是也和那位前英国皇家空军旋风飞行员一样,他们每一个人,在不太出格的前提下,会想尽各种办法让他知道,自己才是废料堆的明星飞行员。“他们都相互不服气,都想发号施令。”他意识到。

“是的,正是这样。把这样一群人打造成一个团队就像是放养一群猫。”瓦克讥讽地看着布拉德,这或许是这个大块头能够做出的最接近同情的表情了,“我希望你带上你的驯兽鞭和马戏团领班的大礼帽,它们肯定能派上用场的。”

“棒极了,”布拉德干巴巴地说,“很感激您对我这么有信心。”

“哦,当然有信心了。”麦康伯笑了笑,“我确信你将要做的工作是非常有难度的。”然后他压低声音,“但是只要你父亲认为你能干这个,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他虽然不是个完美的人,但至少不傻。”

布拉德点点头,希望父亲和瓦克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如此信任自己,千万不能让他们失望。

“说到马戏团,”瓦克问道,“他们准备印到装备上的新名字是怎么回事?”

“部分是为了保密,”布拉德解释说,“波兰人不想让俄罗斯人或者其他什么人知道他们雇请了塞恩。如果战争在所难免,他们希望能够出其不意地打击对方。而且马丁代尔也同意他们这样做。”

“好吧,这一点说得通,”麦康伯眯着眼睛,“你刚才说‘部分’,那其他原因是?”

布拉德咧嘴一笑,“诗意。”

“诗意?你是闹着玩的吧?”对方嚷嚷道。

“上帝可以为我作证,”布拉德一脸严肃,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说的都是实话。另外,这里面还有个双关语。”

“诗意?再他妈加上个双关语?老天,我真的要知道这个吗?”麦康伯尖酸地问。

“是的,哈,瓦克,你需要知道,你真的得知道,”布拉德兴高采烈地告诉他,“波兰总统的姓氏在英语中的意思就是狼——这就是双关之所在。”

“了不起,”麦康伯皱着眉头,“那又怎样?”

“也就是说我们不再为塞恩做事,而是Eskadra?elazny Wilk的一部分了。”布拉德告诉他。

“说人话!”麦康伯说。

“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布拉德说。

尽管不情愿,瓦克那张严肃的脸上还是慢慢浮现出一丝笑容,“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嗯?好吧,这个名字我还算比较满意。”

美国,得克萨斯州,休斯敦港口,波罗的海探险号轮船

与此同时

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官员弗兰克·塔尔博特站在波罗的海探险号轮船的船桥上,看着一辆巨型起重机正将一架大飞机慢慢放入这艘快速货轮的船舱中。飞机周身全部由白色塑料薄膜包裹。另一架一模一样的飞机停靠在轮船附近的停机坪上,等着装船。

他皱起眉头。这层塑料薄膜可以保护飞机在接下来的航行中不受咸湿的空气和海水的侵蚀。这是远洋运输任何适航军用飞机的标准程序。

这也是让塔尔博特担心的部分原因。

他打量着身边那个高大魁梧、沉着冷静的人。这是让他担忧的另一件事。马库斯·卡特怀特是处理这项业务的代理人。但是这位海关官员总是隐隐觉得卡特怀特绝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这家伙身上有一种神秘气息。如果说他在过去的15年里为联邦提供的服务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要尽可能远离那些在自己的日常工作中会用到“隐蔽”这个词的人。另外,他过去犯过一些小错误——通常是有关少量非法物质进入美国境内的问题。这让和情报人员打交道变得更加令人不安。然而,这件事绝不可以等闲视之,尤其是它很有可能在海外引起麻烦。

“我来搞搞清楚,”塔尔博特语速缓慢,“你说把这两架老式F-111战斗轰炸机运到华沙是为了参加‘静态飞机展’?”

“我不光说了,塔尔博特长官,”卡特怀特耐心地看着起重机缓缓放下飞机,回答说,“我还给您看了能够证明这件事的文件。”他向那两架包裹着塑料薄膜的飞机点点头,“两架退役的F-111,运到华沙的波兰军事博物馆,作为一场特别的冷战展览的一部分。我公司承办了这一业务,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这里了,”塔尔博特鼓起勇气,“没有人会把还带着发动机的飞机放进博物馆展览。这两架F-111上的四台发动机都完好无损。而且,在你的工作人员忙着包装飞机的时候,我围着它们转了转,发现两架飞机状况极佳。如果它们真的刚刚在亚利桑那州的沙漠里待了20年,根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哎呀,您看得可真仔细,”卡特怀特温和地说,“关于发动机,您说得很对,真该有人早点注意到这一点。”他沮丧地耸耸肩,“现在已经太迟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再把这两架飞机送回飞机坟场,而且几周后展览就要开始了。另外,这两架F-111半个月都不见得能抵达格但斯克。”

“这不是我的问题,”海关官员严肃地说,“我的问题是,没有必需的最终用户的证明和许可,你不能将功能正常的军用飞机运往国外。”

“最终用户的证明和许可?”卡特怀特问,“就这些?”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您早说呀,给,塔尔博特。所有必需的文件都在这里了,整整齐齐。”

塔尔博特皱着眉头接过信封,信封口并没有封住。他打开看了一眼,立刻呆住了——虽然没呆太久,但是也看清了信封里面装着至少2万美元现金。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如果这是个圈套,并且他拿了这笔钱,那他可就完蛋了。但是这也可能不是圈套,他满怀希望地想。或许这只是中情局某项黑色操作的一部分:在不涉及美国官方的情况下,将武器运送至大西洋对岸。海关传闻说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这种事情比那些非政府人员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他抬头看了看卡特怀特,对方正冷静地打量着自己。他长出一口气。或许值得冒险一试。他将信封放入自己蓝色制服的贴身口袋里,“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你会明白的,”对方微笑着说,“要知道,我们之前可是对你做了不少调查。”

塔尔博特感觉一阵寒战沿着脊梁骨蔓延开来。他跟眼前这个间谍在一起的时间越少越好。“那么,我想我们已经没什么事了。”他咕哝着。

“是的,我想是的,感谢您的配合。”卡特怀特礼貌地回应,然后不再理他,扭头看着那辆巨型港口起重机转向还在停机坪上等待的另外一架飞机。

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头两架XF-111超级瓦克很快就要开始它们通往波兰的安全航程。

俄罗斯,莫斯科,法国圣路易斯教堂

与此同时

暗黄色的法国圣路易斯教堂前,谢尔盖·塔扎洛夫身穿深褐色大衣,头戴帽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教堂宽阔的台阶上。没有人会认出来,他就是张扬自负的俄罗斯总统的那位温文尔雅、柔声细语的幕僚长。他看上去又老又穷,和那些领着微薄的退休金、靠为莫斯科那些有钱的精英阶层打零工勉强度日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已是深夜。周围繁华热闹的商业街现在一片寂静。附近的几栋砖制高楼上还有几扇窗口亮着灯。在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这几栋楼里散布着教区牧师住宅、一家法国学校、一家小型医院、一家多米尼加修道院。但是,后来这里被旧苏维埃政权占领,用作政府办公室。

1830年,法国人建立了这座教堂,作为莫斯科众多外交界人士做礼拜的场所,这才使得它安然度过斯大林统治下的最黑暗时期。

六根巨大的多立克柱矗立在教堂前方,在地面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塔扎洛夫闪身进入阴影,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教堂大门。公民条例规定,某些公共建筑的钥匙和警报密码必须交存于本地消防、警察、医疗部门。这条规定太有用了,他寻思着,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时不时需要私自进入某个本该关闭的地方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门,走了进去。

教堂里面点了几支蜡烛,中央通道两旁的大理石柱上挂了几盏黄铜枝形小吊灯。烛光摇曳,灯光昏黄,目光所及,一片幽暗。街灯透过彩色玻璃窗,将蓝色、金色、白色和红色的图形投射在圣坛上。

塔扎洛夫一瘸一拐地向紧靠在右墙毫不起眼的木头忏悔室走去,拐杖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他进入一个小间,关上门,跪了下来。一束红光亮起,照亮了他的面庞。

将他和牧师那间没有开灯的小房间隔开的格栅被人拉开。透过木头格子,隐约可以看到对面有个模糊的人影。

塔扎洛夫咕哝道:“神父,宽恕我,我是个罪人。”

“听你这么说我简直太吃惊了,谢尔盖,”对面的人淡淡地说,“希望你忏悔的不是被人跟踪到了这里。”

塔扎洛夫露出一丝笑容,“或许有一只乌鸦跟着我,但是肯定没有人。我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伊戈尔。”他轻轻敲着窗格,“你取代的那位天主教牧师呢?他没事吧?”

“有人打电话请他去莫斯科郊区的一家医院为一位教友做临终祈祷去了。”对方回答,“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独处。”

“不是特意安排的事故吧?”塔扎洛夫问道。

“没那么夸张,”对方咯咯笑道,“只不过是这个好时机恰好被我们赶上了。这样最好,不是吗?”

塔扎洛夫点点头。只要是对他的计划有利,他并不反对制造一些伤亡,哪怕对方只是无辜的旁观者。但是,直接行动总归有风险。即使是受过最好训练的暗杀人员也会犯错,留下蛛丝马迹,引来某些忠诚的警察或者聪明的外国特工。

“好了,言归正传,”对方说,“告诉我,目前你对你的保护对象如何评价?他还是怒不可遏一心想着报复吗?我知道,去年遭遇星火危机的时候,你曾担心他会把我们所有人拖入灾难的深渊。”

“根纳季现在……比过去冷静多了。”塔扎洛夫缓缓说道,耸耸肩,“至少表面如此。毫无疑问,他内心还是极为愤怒,但是他似乎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怒气。现在他会将怒火直接对准那些令他失望的人,而不是直接释放怒火引发不可控制的爆炸,引燃周围的一切。”

“有意思,”对方说——但是塔扎洛夫认为自己在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他的失望,“真没想到。”

“胜利能够软化坚硬粗糙的棱角,”格雷兹洛夫的幕僚长指出,“尽管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根纳季还是完成了我们这么多人一直以来寻求的目标——彻底摧毁了美国的军事空间站。这让他信心大增,无论是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判断力。”

“你也对他有信心吗?”

塔扎洛夫再次耸耸肩,“暂时是这样的,”他盯着格栅对面,“当然,对于他对最近我们遭受的恐怖袭击做出的反应,我挑不出什么不是。用它作为侵占东乌克兰的借口的确有点鲁莽,但是他之后的策略却远远超出了我之前的期望。到目前为止,美国人还没有采取什么认真的措施来反对我们,因为这个原因,北约实际上就是纸老虎。”

“没错。”对方承认道,尽管还是有点不情愿。

“因此,现在是根纳季在民众中最受欢迎的时刻。”塔扎洛夫继续说。

“受欢迎!”对方苦涩地说,“这就是把双刃剑——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只有在你有胜利希望的时候,人民才会支持你。但是当局势艰难时,他们就会弃你而去。他们是不可相信的。”

“所有的人都不可相信,”塔扎洛夫冷静地说,“但是目前总统在人民中获得的支持让他在各级官员和军队那里获得了更大的权力。他几乎完全控制了克里姆林宫和武装力量。”

“我明白了,”对方说,“所以你认为格雷兹洛夫已经成为一个没有弱点的人。”

“铁人?”塔扎洛夫用经常被人引用的约瑟夫·斯大林的名字的含义开起了玩笑。他摇摇头,“不,不是那样的,还没有。”他跪在原地沉默片刻,接着说,“在他的政策和激情里还存在一些潜在的弱点——这些弱点让我极为不安。”

“比如?”

“我担心他对波兰人的仇恨会导致我们与他们发生直接冲突——继而与美国和其他的北约国家为敌,”塔扎洛夫承认道,“目前我们的运气还不算太坏,但是根纳季却不懂得见好就收。”

“我想华沙至少应该为这些恐怖袭击负部分责任吧?”对方说,“如果是这样,我们的所作所为也就有理有据了。”

“其实我怀疑波兰人跟这些恐怖分子没有任何关系,”塔扎洛夫回答,“他们与沃罗诺夫将军遇害相关的证据不过是环境方面的。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们与最近的一次暴行有关。我并不相信华沙政府,也不喜欢他们,但是我非常确定皮奥特·维尔克和他的人还不至于如此疯狂。”

“然而……”对方轻声提示。

“总统却并不这么认为,”塔扎洛夫说,“他确信是波兰人袭击了我们,那些乌克兰的恐怖分子不过是他们的代理人。他急切地需要一个能够惩罚他们的借口,对他们造成的伤亡进行报复。现在,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东乌克兰,这让他很满意,但是我担心一心想着打击华沙会给他招来更大的危险。”

“这些话听着很熟悉啊,”对方酸溜溜地评价,“有没有可能格雷兹洛夫已经被自己对那个死去的美国将军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及其家人的仇恨冲昏了头脑,将这种仇恨转移到波兰这一整个国家上面去了?”

塔扎洛夫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我真心希望不是这样。毕竟,希望看到波兰衰弱还是有其合理的战略原因的。”

“是的,”对方表示同意,“在所有被我们占领的地区中,波兰最富有、最强大、最坚持独立。如果不用发动全面战争就能击破波兰,中东欧的那些弱小国家肯定就会围着我们转了。”

“很有可能,”尽管有些不情愿,塔扎洛夫还是表示同意,“但是其他人也明白这一点,如果我们操之过急,或许会引起其他人的反应,比如那位美国新总统,本来她是打算对我们日渐增长的力量睁只眼闭只眼的。”

“说得很好,”对方说,“你对这些事情的看法有极高的价值,而且我也很感激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些——尽管你对格雷兹洛夫总统忠心耿耿。”

“我是这个国家的忠实仆人,伊戈尔,”塔扎洛夫轻声说道,“不是哪一个人的。”

“早就发现了,谢尔盖,”一直坐在格栅对面黑暗中的那个人说,“我很期待我们下次的……讨论。”

根纳季·格雷兹洛夫的幕僚长已经七拐八绕地回到了克里姆林宫,而俄罗斯前总统伊戈尔·图日涅夫还待在原地,琢磨着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分析这些消息能够派上什么用场。早先,他曾经希望那个乌克兰疯子克拉夫琴科的恐怖袭击能够刺激格雷兹洛夫做出灾难性过激反应,从而让俄罗斯的军事和政治精英们意识到他们让这个更年轻的人代替自己,图日涅夫,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因此,如果格雷兹洛夫已经学会控制愤怒,图日涅夫必须得再想个办法为他那些丧失理智的乌克兰傀儡增加点难度了。

第七章

了解自己的黑暗面是应对别人黑暗面的最佳方式。

——卡尔·荣格,瑞士精神病学家

乌克兰西部,特拉克德米利弗自然考古保护区

第二天晚上

弗迪尔·克拉夫琴科身披伪装蹲伏在地,通过夜视望远镜观察着第聂伯河对岸的动静。往南数公里,河流被卡尼夫水力发电站的大坝阻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库。水库在此处的宽度大概有两公里。

从某种程度上说,第聂伯河这一段作为潜在的渡河点情况更为凶险,因为任何船只都会过久地暴露在开阔的水面上。好处是,特拉克德米利弗保护区茂密的森林一直延伸至水边,他的游击队员在把充气摩托艇及其他设备运往河边的时候不会被俄罗斯的侦察机发现。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河东岸也是茂密的森林,渗透者一旦登陆就能得到很好的隐蔽。那边的林子里还有几条小道,能够让他的队员快速深入东部腹地,进入安全藏身所和秘密营地。

克拉夫琴科知道,所有的军事决定都会有一些无法避免的风险。你要权衡利弊,尽量争取以最小的风险获取最大的收益。如何做一个正确的决定就像是赌博。

不幸的是,只要是赌博,就有输的可能。

而这次,他输了。

砰!砰!砰!

透过夜视望远镜,他看到河对岸三束绿色火焰冲天而起,飞到两艘正加速向东穿过水库的摩托艇的正上方。尽管距离很远,他还是能够看到每艘摩托艇上的四个人突然抬头看向空中时的惊恐神情。

“见鬼!”

克拉夫琴科赶紧放下望远镜。照明弹在第聂伯河上空全部炸开,火花顺风飘动——将方圆数百米之内的所有事物照得一清二楚。

第聂伯河对岸的树丛里陆续射出更多的照明弹,虬结的枝叶投射出怪异舞动的影子。快速前进的摩托艇周围激起无数道白色水柱。河对岸传来俄军重机枪的嗒嗒声,这位乌克兰游击队队长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

他刚刚将八名游击队员直接送进了埋伏圈。

透过别在防弹衣上的对讲机,克拉夫琴科听到他们正尖叫着请求援助。“火力掩护!我们现在需要火力掩护!”其中一个人狂叫着,“有人要杀我们!”

克拉夫琴科咬紧牙关,直至双颊酸痛。他缓缓将目光转向别处。他也在河这边布置了兵力,但是敌人的机枪距离太远,已经超出了己方突击步枪的射程。若是强行对俄方开火,反倒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为敌人的火炮提供更多的目标。

不,他无情地决定,被困在摩托艇上的游击队员已经死定了。俄罗斯人要么把他们全部当场歼灭,要么会派船将他们抓起来审问。然后,在严刑拷打和诱供药物的双重作用下,俄罗斯人会从俘虏那里得到所有他们想要的信息,最终还是会把他们杀掉。

目前他只能为自己的同伴做一件事。

克拉夫琴科转向帕夫洛·利特温,“启动OMEGA密码。”

“很好,少校!”大块头答应着,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悔恨。他小心地在无线电发射机上设定一个频率,按下发送按钮,然后调至另外一个频率,再次按下按钮。

安装在摩托艇上的炸药立即引爆。两个巨大的爆炸震动了整个第聂伯河面。等到烟雾散尽,布满了泡沫的河面上漂着些碎片残骸,其他的都已经消失不见。

克拉夫琴科目光空洞,久久地盯着河对岸,心中满是失败的苦涩。除非他能够在不遭受重创的前提下将更多的人员和武器运送到东边,否则俄罗斯人对他来说,目前已是遥不可及。

波兰中部,波维兹附近,第33空军基地,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安全住宅区

第二天早晨

“CID2号,准备进行战地补给演习。钢铁战狼15即将到达。还有两分钟。”

“2号收到,战狼15。已经准备好重新武装。”

纳迪娅·罗泽克上尉站在第33空军基地的停机坪附近,仔细聆听着从耳机里传来的干脆自信的对话。波兰方面派遣了几名特殊空军军官进驻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她是其中之一。其他大部分同志要么做翻译工作,要么在塞恩和波兰传统的陆空军部队之间充当联络员。

她肩负特殊使命。首先她要接受训练,学习如何操作飞行中队两台CID中的一台——整个飞行中队即以它们的名字“钢铁战狼”命名。其实她还担任另外一项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充当皮奥特·维尔克总统的“耳目”,让他对飞行中队的计划和行动能够了如指掌。

“并不是让你去当间谍,上尉,”维尔克微笑着告诉她,“我让你到那里,是想让你在必要的时候省却那些常规的指令程序。从我们已经了解到的情况看,万一行动起来,钢铁战狼采用的战术将会远远超出传统的军事范畴。我需要有一名能够明白并且全面评估马丁代尔他们如何作战的军官向我提供第一手报告,这一点很重要。”

这就意味着从某种程度上讲她还是一名间谍,纳迪娅认为——尽管不是抱着敌对的态度,而且不需要暗中进行。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成员如果发现他们的新雇主打算密切关注自己高达5亿美元的投资,应该也不会感到惊讶。

这一新任务对她来说也算得上是故地重游。这一空军基地位于波兹南和华沙之间,驻扎着波兰第七特种部队。她曾经在这里待过一年,驾驶米-17直升机,练习超低空飞行及其他危险机动,以便在将来需要的时候运送波兰的突击队穿过敌军防线,再冒着炮火将他们接回。它与波兰特种部队的关系使得波维兹成为钢铁战狼的理想驻扎地。第33空军基地防守严密,而且当地居民早就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出现在空中的飞机。

通过耳机,纳迪娅听到正在靠近第33空军基地的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飞机发出的另一条信息,“CID2号,这里是战狼15。基地已经进入视线。30秒钟到达。结束。”

“已经准备好。”CID驾驶员简洁回答。

她困惑地转了一圈,扫视着地平线。目光所及,空无一物。没有飞机。没有直升机。更没有巨型载人战斗机器人。这些美国佬是不是在捉弄她?

突然间,一架巨型迷彩双引擎战斗机贴着树梢从南方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它在机场上空猛然来了个急转弯,速度立刻降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纳迪娅睁大了眼睛。机翼上的大型螺旋桨向上旋转,变成旋翼。难怪,她总算明白过来。这架神秘的飞机是倾转旋翼机,长途巡航的时候能够具有传统涡轮螺旋桨式引擎的速度,与此同时,起飞和降落时又具备直升机的优势。这架飞机看上去很像美国海军陆战队和美国空军使用的V-22鱼鹰机,但是体形要比她见过的鱼鹰机小一些,因而也更加灵活。

她意识到,这肯定是空中大师制造的又一款实验飞机。这家美国公司的航空工程师似乎具备无穷无尽的能力,可以将飞机设计推向极致。

那架双引擎飞机的旋翼飞速旋转,降落在跑道旁边的宽阔草坪上。飞机停稳之后,后部伸出一个坡道,一辆小小的四驱车轰隆隆开到了草地上,绕开还在转动的旋翼,高速向她驶来。车上坐着三名工作人员,两名在前,后面还有一名手持.50口径M2机关枪的枪手。

这辆四驱车以超过60公里的时速从纳迪娅身旁驶过,她强迫自己待在原地不动。那名枪手戴着头盔和护目镜,身穿防弹衣,兴高采烈地对着她挥了挥手。

小车驾驶员猛地刹车,来了个急转弯,在距她数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扬起一片碎石和草末。前面的两个人开始解安全带,后面的枪手待在原地,将手中的机关枪对准附近的树林。

纳迪娅余光瞥到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之后目瞪口呆地发现原来是一台CID从她身边蹿了过去,在那辆四驱车旁边停下来。它的双臂一刻不停,将身上的重武器包解下放入小车车厢。旧武器包堆放完毕之后,CID又取回新武器和弹药包。与此同时,前面的两名工作人员已经下了车,正忙着打开机器人双腿和躯干上的面板,取出已经没电的锂离子电池和氢燃料电池,再装上充满电的新电池。他们协调一致,动作精准,速度惊人,让她想起顶级的一级方程式赛车的后勤维修人员。

不到两分钟,他们已经完成任务。

“重整军备和充电已完成。”纳迪娅听到CID驾驶员报告说。

两名工作人员重新合上机器人躯体的面板,迅速回到四驱小车上,系好安全带,顺着跑道向正在等待的倾转旋翼机疾驰而去,随后减速开上飞机坡道。

几秒钟之内,飞机收回坡道开始上升,直到旋翼变成适合水平飞行的状态。片刻工夫,它已经越过树梢消失不见。

“钢铁战狼15已经离开,”纳迪娅听到飞行员说,“战地补给已完成。地面任务所需时间:约五分钟。”

CID在她旁边蹲下,一条腿和两条胳膊向后伸展,背部的一个舱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飞行服的宽肩金发的男子从里面爬出来。他的左胸口袋上有块胸牌,上面写着“布拉德·麦克拉纳罕”。他轻快地跳到地面上,向她走来。

“有何感想,罗泽克上尉?”他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笑容,“印象够深刻吗?”

纳迪娅细细打量着他。这个美国人笑容很友善,带着些许年轻飞行员特有的趾高气扬的神气——嗯,她暗自承认,自己刚从飞行学校毕业的时候也是这副德行。没关系,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改进这一点。

“这是你们的供给补充演习?”她问,“是常规训练任务?”

布拉德点点头,“是的。我们可以使用你刚才看到的由空中大师制造的XV-40雀鹰倾转旋翼机,或者是特别改装的奇努克直升机,类似于美国陆军第160特种作战航空团使用的MH-47G特种作战直升机。这两种飞机都可以用来运载那辆四驱供给车,我们用它运送弹药、武器、电池和燃料电池。另外,那辆四驱车是我们的海军陆战侦察员使用的快速攻击车的一个版本——一辆加大马力的梅赛德斯-奔驰战狼290?GDT。”

“一只四驱战狼?”纳迪娅挑起一条眉毛,“真的?”

他笑得更加灿烂,“是的,我想钢铁战狼这个新名字在很多方面都很适合我们。”

“我也是这么认为。”她冷冷地说,真心希望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麦克拉纳罕能够在做出对着月亮号叫或者其他同样幼稚的动作之前控制住自己。“万一打起来,你是CID驾驶员之一吗?”她朝着CID点点头,问道。

让她放松的是,他看上去竟然有些不安。“我?不,有可能不是。”他耸耸肩,“我也操作过几次CID,但是我的兴趣在于飞行,这也是我为何会被分配至飞行小组的原因。我们负责操作无人机以及遥控XF-111——等它们到达之后。”

“麦克拉纳罕!你是麦克拉纳罕将军的亲戚?”纳迪娅问。难怪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听起来这么熟悉。在波兰空军她的同行中间,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和他指挥下的男女飞行员完成的任务已经成了传奇。

“他是我父亲……我是说,先父。”布拉德轻声说道。

“我很难过,”纳迪娅尽量使用更为合适的英语表达,“他是个伟大的人,请接受我的哀悼。”

她端详着年轻的麦克拉纳罕。现在她总算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像大男孩一样的美国人曾经执行过一次风险极大的轰炸任务——他父亲就是在那次任务中遇难的。而且,之后他还去了外太空执行那命运多舛的星火计划。她的脸微微发烫,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一个实战经验十倍于她的人面前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

幸好,纳迪娅想,对方脸上同样尴尬的表情说明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谢谢,罗泽克上尉,”布拉德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很感激您的好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然后又抬头看向她,“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之前是在炫耀。马丁代尔总裁和瓦克·麦康伯建议我进行日常训练以提高我的CID驾驶技术。以防万一。”

冲动之下,她对着他莞尔一笑,“如果我们会在一起飞行,并肩作战,布拉德·麦克拉纳罕先生,我想你可以叫我纳迪娅。”

“真的?那太好了,上尉,我是说,纳迪娅,”布拉德说着,又高兴起来,随即站直身子,挺起双肩,“要不我先带你熟悉一下那边的机器大灰狼?”

“机器大灰狼?”纳迪娅又糊涂了,然后才明白过来,“哦,不!不会又是你们美式的‘狼’幽默吧?”

“是的,小姐,”布拉德欢快地说,接着又显出懊悔的表情,“对不起,纳迪娅,但是这个词就在那儿等我说出来,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她违背自己的本意笑了起来,“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她竖起一根手指,“仅此一次。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要尽量抗拒这种诱惑,明白了吗?”

“否则?”他颇感兴趣地问道。

“否则,”纳迪娅满意地回答,“等着瞧。”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数小时之后

根纳季·格雷兹洛夫总统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在最关键的时刻打断了他。“狗娘养的!”他喃喃自语,尽力忽视电话铃声。但是没用,他已经无法再集中注意力了。他喘息着,骂骂咧咧地抓过话筒,“什么事?我说过,没事不要打电话!”

“是国家安全部长卡兹雅诺夫,总统先生,”他的私人秘书抱歉地回答,“他现在就在外面办公室,要求立刻见您。他说事态紧急。”

“他最好是真的有急事,乌拉诺夫!”格雷兹洛夫厉声说,“要知道,我可是正在进行重要的外交事务会谈!”

“是,总统先生。”

格雷兹洛夫叹口气,“好吧,再过几分钟。”他挂上电话,转向趴在办公桌上的凹凸有致、性感迷人的女子,“穿上衣服,达利娅,看来我还有其他工作要做。”

外交部长达利娅·提特尼娃转过头来,目光越过赤裸的肩膀,挑逗地对他一笑,“太不幸了,总统先生。”

“是的,的确。”他郁闷地拉上拉链,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等她穿上衣服之后,他拿起了电话,“请卡兹雅诺夫部长进来。”他看着提特尼娃,“你不用等我。如果可怜的小维克多能够鼓足勇气亲自到这儿来,那么他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她点点头,从侧门出去。

片刻之后,卡兹雅诺夫急匆匆走了进来,双手抓着一个文件夹。和平时一样,这位情报负责人看上去紧张兮兮,光亮的额头上已经沁出密密的汗珠。

“说吧,”格雷兹洛夫厉声说,“什么事这么急?”

“我们的两名顶级格勒乌特工失踪了。”卡兹雅诺夫语速飞快,“昨天他们没有进行例行汇报,从那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所以?”格雷兹洛夫轻蔑地说,“特工失联再正常不过——原因多样,有好有坏。正如你所知,你那些间谍有可能正在某个游泳池边逍遥度假呢。也或者受到什么惊吓,暂时躲起来避避风头。”

卡兹雅诺夫摇摇头,“恕我冒昧,总统先生,这两个人绝不会。莱蒙托夫上校和罗琴科少校都是忠诚可靠、能力出众、经验丰富的特工。他们绝不会轻易丢下这么一项重要的任务。”

“很好,”格雷兹洛夫耸耸肩,“说来听听,这两个失联的模范特工在什么地方执行任务?”

“波兰。”

这才引起俄罗斯总统的兴趣。“继续往下说。”

“他们的最后一条消息显示他们计划深入位于波兰西部德拉夫斯克波莫瑞的一个军事训练场地,”卡兹雅诺夫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地图给格雷兹洛夫,“他们听说那里将要进行一场重要的军事演习——一场未经事先安排的演习。”

“哦,是吗?”总统皱着眉头问道。这也太不同寻常了。为了避免事故以及意想不到的事态升级,无论北约诸国还是俄罗斯,惯常的做法都是事先宣布自己重要的军事训练、实战演习。“是北约的军事演习吗?”

“不是的,长官,”卡兹雅诺夫说,“在他们失踪之前,莱蒙托夫和罗琴科说进行这次秘密演习的只有波兰一个国家。”

“但是你并不相信这种说法,是吗?”格雷兹洛夫听出对方声音里的不确定。

“有一些……不一致的情况,”卡兹雅诺夫承认道,“我们的特工失联后,我让我们最优秀的分析员查看了我们在德拉夫斯克波莫瑞地区最新的侦察卫星图像,”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照片递给总统,“这些放大的图片是三天前经过该地区时拍摄的。您可以看到,照片上显示,这个训练场地停放着很多军事武器——车辆、坦克、枪炮,甚至还有战斗机。”

格雷兹洛夫翻看着这些照片,抿紧了嘴唇,“这都是些老旧的美国坦克、飞机。看看这个,F-4幽灵机,它们甚至都不在波兰的库存清单上!几乎没有人再开这种飞机了!”

“是的,长官,”卡兹雅诺夫确定,“分析员说,所有这些设备都明显过剩,这就解释了24小时前卫星拍到的一些照片。”他把另一组照片放到桌上。

俄罗斯总统盯着照片,沉默不语。每张照片上都是些烧坏的装甲车辆和坠毁的飞机。他抬头看了看国家安全部长。

“令人震惊!”

卡兹雅诺夫点点头,“似乎所有多余的军事设备都在这场实战演习中被摧毁殆尽,没有例外。”

“参加演习的是波兰哪支部队?”格雷兹洛夫紧盯着这些照片问道,“或许我们要重新评估一下他们的作战能力。”

“这是第一个不一致的情况,”卡兹雅诺夫小心翼翼地告诉他,“我们知道这个训练场是由波兰一个机械化步兵营把守,但是这个营并没有参与军演。实际上,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有哪一支波兰武装力量参加了这次演习。”

格雷兹洛夫瞪着他,“什么?”

“我们搜集到的所有信息——信号拦截、特工报告、卫星图片——显示其他波兰军队,包括特种部队,都驻守在他们的日常岗位上。”卡兹雅诺夫说。

“老天,维克多,”格雷兹洛夫盯着照片,将这些信息拼凑在一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长官?”

“你或许已经发现了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证据!”他尖刻地说,“难道你瞎了吗?”这么明显的事情,任何一个中等智商的人都应该能看出来,而对方却还摸不着头脑,这让格雷兹洛夫非常恼火。

“总统先生,恐怕我没跟上……”

“恐怖分子,傻瓜!”格雷兹洛夫亢奋地说,“那些袭击我们的恐怖分子!不然波兰人还会对谁进行这种秘密训练?”

乌克兰,基辅

翌日

弗迪尔·克拉夫琴科细细查看着路两旁建筑上褪色的指示牌。基辅西部这个地区到处都是苏联时期单调的公寓、破败的商店、老旧的货仓。街道两边停靠的车辆也都是从前的款式,有些车子上面全是灰尘和涂鸦,很明显已经被人遗弃了很多年。幸好人行道旁种了很多树,稍稍改善了一下这个贫穷社区寒酸的外表。

按照约定,他发现了那个刷成红白蓝三色的颓败的香烟亭,拍拍帕夫洛·利特温的肩膀,“就是那里,开过去,然后就地等我。”

大块头不情愿地点点头,照指令去做:前面正好有一个车位,能够停得下他的佛沙微型轿车。

“我真不喜欢这样,少校,”利特温趴在方向盘上,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相信我们这个资助人。如果他真的是我们的同盟,为什么还要躲着我们,只通过那些无名氏联系?”

克拉夫琴科耸耸肩,“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非法的,伙计。这位匿名资助人想和我们保持距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叹口气,“而且我们别无选择,我们需要这个人的钱和关系来购买武器和设备。”

他打开车门,走到人行道上。

“我还是不喜欢这样,”利特温探过身子,透过车窗固执地对他说,“就我们所知,这家伙有可能是黑手党的头目,只不过是个罪犯而已。我们很有可能是在用赃钱进行战争,甚至有可能是贩毒的钱。”

“所有的钱都是肮脏的,帕夫洛,”克拉夫琴科说,“战争也一样,如果就这点而言。另外,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他清清嗓子,吐了口痰,“低声下气地请求政府帮助?多年前基辅的那帮懦夫就已经拒绝了我们,现在他们在俄罗斯人面前只会卑躬屈膝,苟且偷生。”

他摇摇头,“关于我们的资助人,你的感觉或许是正确的。他有可能是个罪犯,但也有可能是个政治寡头,亿万富翁,没准2014年的那场战争就是他为我们的志愿兵营提供的装备弹药。现在支持我们事业的难道就不能是个爱国者吗?”

利特温顾虑重重,“政治寡头。犯罪团伙头目。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克拉夫琴科笑了,五官扭曲,“一个是为我们提供武器弹药,另一个是为他自己贩卖可卡因和海洛因。”

大块头仍然坚持己见,“我说,这次会面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们为什么不允许你带着自己的人?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这种安排实在让人怀疑,很有可能是个陷阱。”

克拉夫琴科盯着利特温的眼睛,“是的,很有可能。但是就算是个陷阱,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他们可能会杀了你。”对方激动地说。

“杀了我?”克拉夫琴科温和地重复道。他那张严重伤残的脸上出现一丝扭曲可怕的笑容,利特温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不,他们杀不了我。真的。毕竟,帕夫洛,你我都知道,三年前我已经和营里的其他兄弟一起死掉了,就在那条该死的林间小路上。”他转身走开,“等着我。”

“如果真的如我所说是个陷阱呢?”利特温在他身后叫着。

“那就为我报仇。”克拉夫琴科一边说话,一边走向作为会面地点的货仓。它在街道后面,一个满是垃圾和废旧板条箱的小巷子里。两边的窗户要么破了,要么用板条封了起来。

一扇生锈的金属卷帘门上挂着一块肮脏脱漆的牌子,上面写了几个白色大字:政府供给中心20号。这或许是苏联统治时期特权阶级储存新鲜食物和奢侈品的仓库之一,现在只是个废屋。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我到了。”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金属门嘎吱嘎吱升了起来。

克拉夫琴科一进仓库,门就重新关上了,在布满裂纹、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灯光亮起,他看到空旷的房间中央停着一辆黑色大型奔驰轿车。

一个身穿牛仔裤和棕色皮夹克的人出现在克拉夫琴科后面,肯定一直在门旁的阴影里等着。“手机拿来,”他冷冷地说,“会面结束之后再拿回去。”

克拉夫琴科耸耸肩,将手机递给他,然后张开双臂,耐心等着对方搜身,看是否携带了武器或者录音设备。

克拉夫琴科身无一物,对方很满意,挥手示意他到车子旁边去,“去吧。”

在他距离车子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后面的车门打开了,一个身穿考究西装、戴着墨镜的人下了车。这个人比克拉夫琴科高一些,一头灰色短发,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下巴。做工精良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就像是第二层皮肤一样,不过,想必他穿制服也会给人同样的感觉。

“我老板……很不高兴,少校。”他轻声说。

“我也很不高兴。”克拉夫琴科顶了一句。

“我们为你提供了大量的资源去完成一项特殊的任务——解放我们的祖国被俄罗斯控制的地区。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你向我老板保证你们的行动能够让俄罗斯与美国、波兰以及其他北约国家产生直接冲突。然而,俄罗斯人现在却控制了我们半个国家,包括我们大部分的能源和重工业。”

“西方各国比我想象的更加懦弱无用。”克拉夫琴科承认道。

“我们因为你贫乏的想象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戴墨镜的人讥讽道。

“每一个阶段的计划都是经你们同意的,”克拉夫琴科冷冷地指出,“按照计划,我们的攻击会刺激俄罗斯领导人对波兰采取持续的军事行动,从而把北约牵涉其中,最终达到我们的目的。如果我的想象力贫乏,说明你的老板的想象力也不够丰富。”

“如果你想保证自己的安全,就最好不要说他的坏话,”对方紧紧抿着嘴巴,“他并不会轻易原谅别人的冒犯,或者失败。”

“我他妈才不在乎自己安不安全,”克拉夫琴科直截了当地说,“我只关心输赢,只关心是否能够杀死更多的俄罗斯人。”他死死盯着戴墨镜的人,“我的问题是:你的老板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或者因为目前形势不好所以他已经准备放弃了?或者他只是和平时期的士兵?形势大好时的爱国者?”

“我老板对胜利也同样感兴趣,”对方回答,“他只是对你取胜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这么说,你的老板需要更加耐心一点。”克拉夫琴科断然回答,厌恶地摇摇头,“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只是输了一场战役,不是整个战争!即便是输了,我们也对俄罗斯领导人格雷兹洛夫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你是说虽然失败了,却也并非一无所获?”对方狐疑地问道。

“刺杀沃罗诺夫的时候,俄罗斯人的反应和我们期望的一样,像疯牛似的一头冲进波兰领地,”克拉夫琴科指出,“我们的错误在于,想当然地认为格雷兹洛夫和他的将领们会对我们下一次袭击有同样的反应。但是我们对他们的打击似乎无关痛痒。”

“无关痛痒?”戴墨镜的人似乎被逗乐了,“上次你们在分裂分子基地搞的那场大屠杀,应该不能用无关痛痒来形容吧?”

“想想看,”克拉夫琴科坚持道,“我们的两次袭击最关键的不同就在于两地与波兰边境的距离。”

对方哼了哼,“或许吧,但是莫斯科已经成功推进至第聂伯河畔,现在是不会继续往边境派兵了——除非他们已经占领了乌克兰的其他地区,而这是我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说得对,”克拉夫琴科说,“但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坐而待不如起而行。如果我们的俄罗斯目标不敢靠近波兰,那就……”他讲出自己的新计划,比他以前提出的任何建议都更加残酷无情。

克拉夫琴科讲完之后,戴墨镜的人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琢磨着他听到的计划。最后,他点点头,“你的建议确实有高明之处,少校,甚至有可能成功,但是你向我老板要求了太多时间、金钱以及其他不可替换的资源。”

“是的,”克拉夫琴科表示同意,“没错。”

“很好,”对方说,“我会把你的计划转达给他,我甚至会建议我们立即着手进行。”

“谢谢。”

“但是你一定要搞清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少校,”戴墨镜的人警告道,“我老板不可能容忍再一次的失败。如果你的计划不成功,后果会很严重,甚至会危及你的生命。”

“如果失败,我也不愿再苟且偷生。”克拉夫琴科说。

等到这位乌克兰游击队队长离开之后,戴墨镜的人上了车,拿出手机,开始给他真正的老板,莫斯科的伊戈尔·图日涅夫发信息:与傻鸟1号成功会面,将实行新的销售方案,需与华沙办事处保持密切联系,前景良好。

爱尔兰,多尼戈尔郡,多尼戈尔机场

与此同时

波浪起伏的北大西洋上空,塞恩公司的XF-111超级瓦克长机已经进入最后一个导航点。它穿过爱尔兰崎岖陡峭的海岸线,转向南方,降落在漆黑的柏油跑道上,缓缓滑过加里克分海滩洁白的沙滩。几分钟之后,它的同伴也来到此地。

两架战斗轰炸机一前一后滑向一个加油点。不远处,是一栋小小的候机大楼,屋顶刷成了蓝色。周围并没有别的飞机。这个僻静的地区机场主要供往返于都柏林或者格拉斯哥的涡轮螺旋桨式飞机使用,为新近开发的克里布天然气田的近海设施提供服务的石油公司直升机也会在此降落。

对于这两架XF-111来说,这里就是个补给站——它们离开北美海岸之后的第二站。第一次降落发生在两个半小时之前,在格陵兰。根据它们的出口许可证,两架翻新机都是卖给波兰一家私人公司用来进行“飞行技术展览”的。因此,它们不能使用副油箱,或者利用空中加油系统,这样,就把它们的航程限制在了2000海里左右。

马克·达罗坐在XF-111长机的左侧座位上,摘掉飞行头盔,揉揉眼睛。“杰克,让乘务员给我送杯咖啡过来好吗?”这个英国人说,“黑咖啡,不加糖。”

杰克·霍伦贝克,美国人,是这次飞行任务的副驾驶员和系统操作员。他咧嘴一笑,抱歉地晃了晃空空的保温壶,“对不起,头儿,都喝光了。要不我去候机楼给你端一杯爱尔兰威士忌?”

“老天,还是算了吧,”达罗说,“除非你想看看这头大怪兽是否真的能从波维兹进行遥控飞行。喝一点点威士忌,我就会立刻醉得不省人事。”

“好吧,我现在还不想看。”霍伦贝克慢吞吞地说,得州口音更加明显,“如果上帝真的打算让人通过控制台驾驶飞机,那就该赐予他一个内置显示器,而且用高速数据链接代替双眼。”

达罗嘿嘿笑着看向座舱盖外的候机楼,接着坐直了身子,“杰克,你看那边,我们有伴了。”

霍伦贝克弯腰向前一探究竟。多尼戈尔机场候机楼外,站着两个头戴帽子、身穿大衣的人,正忙着拍摄他们的XF-111。

“飞机爱好者?”他寻思着,“很多人都爱搜集这种老式大型战斗机的图片。”

“这么一大早?”达罗摇摇头,“不太像。”他咬着下唇,“准备好传感器,我们也来拍几张照片怎么样?再把我们的照片用图像匹配软件分析一下——塞恩的那些程序员一直把这玩意儿吹得神乎其神。”

“明白。”霍伦贝克启动超级瓦克的传感器系统,嘴里哼着歌,给那两个还在候机楼外观察他们的人拍了一组特写,然后通过卫星将照片发到远在美国的功能强大的塞恩电脑里。

让他吃惊的是,这一软件居然真的识别出了两个人的身份。

“哦,天啦!”他喃喃自语。

“怎么了?”达罗问道。

“左边那个胖子的公开身份是美国驻伦敦大使馆的助理商务参赞。”霍伦贝克说。

“也就是说他是中情局特工。”达罗厌恶地说。

“没错。”

“右边的那个瘦子呢?”

“奥立格·阿扎洛夫,名义上是莫斯科新扎里亚的一名香水推销员。”霍伦贝克摇摇头,“但是电脑显示他的真实身份是格勒乌的一名上尉。”他的手再次伸向键盘,“我最好赶紧汇报,让马丁代尔先生知道我们被盯上了。”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第二天

谢尔盖·塔扎洛夫专注地盯着这些照片,一张张细心翻看。他小心地控制着面部表情,尽量不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为根纳季·格雷兹洛夫担任幕僚长的这几年,让他非常清楚不经意间引起这位总统惊涛骇浪般的情绪爆发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反对意见可能会引起俄罗斯总统的雷霆之怒,但是,草率地同意他那些荒谬的直觉也会让格雷兹洛夫自信心爆棚。他私下向前总统伊戈尔·图日涅夫讲述的格雷兹洛夫心理上的进步是真实的——只可惜这种进步根基不牢。是的,塔扎洛夫知道,那个野蛮任性的人还潜伏在格雷兹洛夫内心深处。用逻辑、证据、俄罗斯真正的国家利益的链条拴住这头不讲道理的怪兽是他这份受洋罪的工作的主要内容。

他抬起头来,“这些照片,总统先生,确实很有启发性,”他若有所思地敲着下巴,“它们确实证明了波兰人正秘密发展某种新型的军事能力。不幸的是,它们只能向国际社会证实这一点。”

“难道你不认为这是波兰人训练恐怖分子的证据?”格雷兹洛夫问道,语气冷静得可怕。

“波兰人或许为袭击我们的人提供了武器,”塔扎洛夫反驳道,“但是单纯地从说服其他力量——美国、其他欧洲各国、中国——的角度来说,单有这些照片是不够的,如果这些照片拍摄于我们遇袭之前,或许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波兰人完全可以说,在我们因沃罗诺夫将军遇害而对他们发动报复性袭击之后,他们不得已才进行了这次秘密军事演习。”

“你建议我们忽视这些证据,谢尔盖?我们撕掉照片,然后像个傻小子似的继续蹦蹦跳跳往前走?”格雷兹洛夫的语气如同寒冰一般。

“恰恰相反,”塔扎洛夫耐心解释道,“我们应该尽可能地利用这一消息。”他将卫星拍摄的照片收拢起来,递给桌子对面的总统,“提特尼娃外长不久就会和美国国务卿在日内瓦会面,是吗?”

格雷兹洛夫点点头,眯起双眼,“你认为达利娅可以就这一消息去质问美国人——可是这样能够达成什么目的?”

“是的,总统先生,”塔扎洛夫同意道,“如果美国人知道波兰人在干什么,他们就有可能告诉我们,以消除我们的怀疑。但是,如果连美国人也不知道华沙究竟在德拉夫斯克波莫瑞干什么的话——”

“那么我们可以离间波兰与其最强大同盟的关系!”格雷兹洛夫明白过来,兴奋得满脸发光,冲塔扎洛夫笑逐颜开,“干得好,谢尔盖!这招真的是太妙了!没有华盛顿的支持,波兰就彻底孤立无援了。”

华盛顿特区,五角大楼,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办公室

第二天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空军上将蒂莫西·斯佩林从桌后起身,迎接来访的中情局局长托马斯·特里,“你好,汤姆。”

他带着对方走到一张小小的圆形会议桌旁边,请其坐下。在那里能看到波托马克河的景色。

“我猜这应该不是礼节性访问吧?”斯佩林问道。特里很少亲自来五角大楼。中情局与国防部高层间的协调主要通过加密邮件和电话会议进行。

“你猜得很对。”特里承认道,随即打开笔记本电脑,“这是明天的总统每日简报。我想征求一下你对一则新信息的意见,并帮我想想如何把它呈报给巴尔博总统。”

斯佩林挑了挑眉毛。整个美国情报界——包括国防情报局、国务院情报与研究局、国家安全局、联邦调查局——在为总统准备每日简报的过程中都会通力协作,从多个渠道融合各种信息。但是只有中情局为最后的产品负责。而中情局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一特权,尤其是在当前预算紧张的情况下。听到特里在这一过程中居然来征求他的意见,对斯佩林来说,就像是听到教皇向佛教僧侣请教一个棘手的神学问题。

“这就是让我不明白的东西。”中情局局长打开一个文件夹,调出一系列的数码照片,然后把电脑屏幕转向斯佩林。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仔细看了看,“F-111?两架?”他看向特里,“照片是在哪里拍的?时间?”

“爱尔兰。几天前。”

“谁拍的?”斯佩林问道,“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告诉我的话。”和所有优秀的情报官员一样,中情局局长通常不会过多透露消息的来源与获取方式。

“是我驻伦敦的一个初级特工,”特里说,“那里的负责人听说空中大师打算在多尼戈尔的一个小机场秘密加油,所以决定去一探究竟。”

斯佩林靠着椅背,眼帘低垂,“空中大师?哦,这下说得通了。早在几乎20年前我们的最后一架F-111就已经退役了。这两架肯定是几年前空中大师为了投机,从飞机坟场的旧飞机中找来翻新的。在中国袭击关岛之前,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将之作为暂时的XB-1神剑轰炸机计划的第二阶段出售给了菲尼克斯总统和佩奇副总统。”

“巴尔博总统上台之后首先取消的几条国防部计划里就有这一项。”中情局局长想起来了。

“是的。”从斯佩林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这都是长期训练出来的结果。那些在国会听证会上想扬名立万的参议员和代表们通常会攻击军方,摆脱他们的最佳方式就是让自己听上去枯燥无趣。“海伦·卡迪利和她的人对我们纠缠不休,要求获得将剩余武器销往海外的许可。但是国防安全合作署对其用途附加了种种限制,我以为空中大师已经知难而退了。看来是我错了。”

“好像是。”特里表示同意。

“你的人知不知道这两架翻新F-111是飞往哪里的?”斯佩林问道。

“波兰。”

“不足为怪,”斯佩林点点头,“我认识皮奥特·维尔克的时候他还未步入政界。他一直对航空事业充满了热情,而波兰的武器系统缺少的就是专门用于远程飞行的轰炸机。”

“这些飞机能改变现在的局势吗?”特里郑重地问道。

“对抗俄罗斯?就这两架?”斯佩林果断地摇摇头,“根本不可能。麦克拉纳罕以前经常说,F-111经过改装和升级之后性能提高太多,但是像那样的两架老式战斗机,无论提高了多少,都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波兰的劣势。”

“如果波兰人搞到更多这样的飞机呢?”中情局局长问道。

“你有这方面的证据吗?”

特里摇摇头,“没有。目前为止只是一种直觉。”

“好吧,我想你的直觉非常准,”斯佩林认真地说,“维尔克总统并不是傻子。他肯定知道自己需要更多这样的飞机来改变局势。”

“如果他真的得到了呢?”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再次摇摇头,“还是没用。你不可能买到一支现成的精锐飞行部队。没有经过训练的优秀飞行员和一流的技术人员,世界上最好的飞机也不过是昂贵的玩具而已。就算波兰人能够从空中大师那里买到30或40架这样的战斗机,他们也还得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培训出这样一支队伍。”

“那他们为何还要这样做?”特里问道。

斯佩林一脸的冷漠,“只能说明维尔克和他的手下已经完全绝望了,汤姆。如果我处在他们的位置,我肯定也是这种反应。他们原本指望在俄罗斯闹起来的时候,我们能够帮助他们。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发现只能依靠自己了。”

“这就涉及一个问题:这条消息究竟该不该放在总统的每日简报里面?”特里缓缓地说。

空军上将难掩惊讶,“又来了?”

“如果巴尔博总统知道波兰正试图建立一支远程轰炸机队,你认为她会如何反应?”特里问道。

“应该不会太好,”斯佩林细细思量,苦着脸缓缓说道,“如果她不明白如何才能组建一支高效的轰炸机队伍,这将成为她认为波兰人不需要我们帮助的另一个理由。”

“如果巴尔博总统明白没有飞行人员和基础设施,只有飞机根本没用呢?”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脸上忧色更甚,“那么她会很恼火,因为她会觉得华沙在无缘无故招惹俄罗斯。”

“你看到我的问题之所在了。”特里说。

“是的,”斯佩林又看了一下正在加油的两架F-111的图片,“俄罗斯人知不知道波兰人买飞机的事情?”

中情局局长点点头,“我的人说一名格勒乌特工一直不离他左右。那人也拍了照片。”

“那你就应该把这一消息加到每日简报里,”斯佩林坚定地说,尽管还皱着眉头,“等到格雷兹洛夫发现一家美国私人公司出售升级版的F-111给华沙,肯定会大发雷霆。如果他找巴尔博理论,而你却没告诉她这件事,那么在她挂掉热线电话之前,你的脑袋就已经搁在砧板上了。”

“我怀疑白宫里面有很多人已经抄起了斧头,正打量着我的脖子呢。”特里淡淡地说。

“或许吧,”斯佩林耸耸肩,表示同意,“我敢打赌我也和你在同一张黑名单上。不过,也不能让那帮混蛋轻易得逞。你在兰利工作的每一天都可以用来向巴尔博和她的马屁精们施加影响,让他们多一点理智。”

中情局局长哼了哼,“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继续拿着长矛刺向风车。堂吉诃德的结局并不好,你知道的。”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是的,你说得对,我得把这条消息加到简报里。”他疲惫地摇摇头,“但是等史黛西·安妮·巴尔博发现他们的行动之后,希望上帝能够帮助波兰人,因为没有人能帮得了他们。”

波兰,波维兹,第33空军基地,远程操作控制中心

数日之后

布拉德·麦克拉纳罕打开进入大楼的门,闪到旁边,让纳迪娅·罗泽克先进去。“欢迎来到Rock——远程操作控制中心,”他抑扬顿挫地大声宣布,“钢铁战狼飞行中队航空构件的神经中枢。”

她走进去,停下,对眼前的一切既欢喜着迷,又敬畏叹服。

不到一周前,波维兹空军基地的这个地方还只不过是指挥塔后面的一块林中空地。随后塞恩的现场工程队驻扎进来,快速安装由空中大师的货机运载过来的模数法建筑组件。仅仅用了24小时,他们便打好了地基,装好了预制外墙、地板、屋顶。以上工作完成之后,其他工程队便开始了内部施工——快速铺设管道、电线、光缆,安装隔断,连接电脑。更多飞机往返于此地,带来的发电机为这栋新建筑里面的所有电子产品提供清洁可靠的电能。平坦的屋顶上现在布满了迷宫似的天线和碟形信号接收器。

纳迪娅原地转了360度,目瞪口呆。整个过程就像是某位魔法师挥动了一下魔法棒,招来一群魔法精灵一夜之间盖起了一座宫殿一样。目光所及,无不整洁有序、充满现代化气息——根本没有她预想中仓促建成的军事建筑常见的那种嘈杂混乱。建筑的各个分区之间是宽敞的走道,整个设计的宗旨就是省时高效、行动自如。各个分区不同的功能都用柔和的色彩做了区分。

“我来带你转一转。”布拉德咧嘴一笑。

她跟着他在楼内参观,对塞恩的组织管理能力惊叹不已。这个新成立的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居然已经有了一间待命室,里面为工作人员准备了舒适的椅子,还有一台巨大的内置显示器以供规划和介绍任务之用。这里还有一间小餐厅,为那些在非正常时间执行任务的人供应各式饮料和袋装食品。维修办公室里面存放着电脑和其他电子组件以及进行现场维修的工作台和工具。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十多个遥控飞行站。每个都是独立的隔音单间,就像是飞机的驾驶舱——有飞行员和系统操作员各自的座位、用来展示由无人机和其他遥控飞机传送的实时照片的屏幕、操纵杆、油门控制、系统读出器、多功能显示器。

“我们目前还无法为飞行员提供在真正的XF-111或者模拟器中产生的那种运动的感觉,”布拉德解释道,“为了弥补这一缺憾,我们确保每一个遥控站里面的布置都尽可能和真正的驾驶舱一模一样。”

“是不是每一个遥控站只能操控某一特定类型的无人机或者飞机?”纳迪娅问道。

布拉德摇摇头,“不是的,每一个部件都是模块化设计,即插即用。为了物尽其用,我们可以在两到三刻钟的时间内重新改装任何一个遥控站,用来操控另外一种无人机或者飞机。如有必要,我们可以只换一下软件就能用XF-111的遥控站来遥控MQ-55丛林狼。当然,如果所有的部件和读数都在飞行员习惯的位置上,操作起来会更加简单,也更加安全。”

“太不可思议了!”纳迪娅努力理解着这一切。

“这些设备的确是。”布拉德表示同意,随后,他脸上流露出一抹忧色,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操控中心什么时候进行第一次试用?”她问道,心里仍在奇怪这个年轻人在因为什么而烦恼。

他看了下手表,“再过一个小时。我们打算让中队进行一次模拟深度渗透突袭,来对付一个假设的俄罗斯目标。”

“用刚到的第一批XF-111吗?”纳迪娅问道。

“真飞?”布拉德摇摇头,“不是的,这只是一次严格的电脑模拟。”他看着她,“想不想一起——反正是虚拟飞行。我会从一个工作站里监控这次突袭,从那里你可以看到整个任务的鸟瞰图。”

纳迪娅急切地点点头,“当然想!”她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遥控驾驶舱,“我非常希望能够亲自体验你们的飞行员的能力,即使只是对付虚拟的俄罗斯人。这肯定会很精彩。”

布拉德眼睛里再次出现那种担忧的神色,但随即又挤出一丝变了形的微笑,“精彩?好吧,有可能。至少我们可以怀有这种希望。”然后笑容自然了些,“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我希望这次任务能够具有教育意义。”

一个小时之后,布拉德走进待命室,在前面的小讲台旁边站住。他扫了一眼讲台上的电脑,意识到自己的任务简报里所有的文字和图片都已经录入电脑中,并可以投射到墙面显示器上。然而,不知为何,他产生了一种并不好笑的感觉:自己可能并不会用到这些东西。

其他的XF-111飞行员,跟与自己搭档的武器系统操作员一起,懒洋洋地坐在座位上。少数几个人坐直了身子,至少表面上看来对他要讲的东西感兴趣。但大多数人是一副冷淡随意的样子,用来遮掩自己的厌烦。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便服——牛仔裤、卡其便裤、保罗衫、领尖钉有纽扣的衬衫,甚至还有几个人穿着带有各自原来飞行部队徽章的飞行夹克。

布拉德禁不住怀疑——虽然之前也已经怀疑了无数次——父亲把自己直接扔到这帮人中间的时候是否真的明白他在做什么。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其他飞行员虽然很有可能因为他的飞行和在地球轨道的经历而对他心生敬意,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与其他飞行员相比,他毕竟年轻了至少10岁,而且飞行时间比他们少了数百小时。在他还是民航巡逻队一名十来岁学员的时候,他就已经懂得空军的规矩,因此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仍然只是一名菜鸟。

纳迪娅敲了敲待命室开着的门。她穿了件迷彩作战服,肩上别着一顶特种部队的深绿色贝雷帽。“可以进来吗?”她问道,“我还没迟到吧?”

“没有。”布拉德告诉她,心里有点后悔刚开始没建议她直接到模拟控制室去,因为他实在不愿在她面前出乖露丑。他环顾一周,“我想大部分人已经见过了我们中队的波兰联络官,纳迪娅·罗泽克上尉,对吧?”

大家点点头。她走向前面的一把椅子时,大部分飞行员都跟她打了招呼。她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其中包括另外几名女飞行员。布拉德突然意识到他们看的并不是纳迪娅苗条结实的身材——尽管这也很吸引人。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乃至引起他们嫉妒的,是她身上穿的军装。

有意思。他决定之后自己一定要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情。

不过,目前,他最好赶紧开始任务简报,因为有几名飞行员已经表现得非常缺乏兴趣而且烦躁不安了。

“今天训练的目标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布拉德说着敲了一下回车键,打开第一张图片。

下面笑声一片。

他看了一眼屏幕,也笑了起来。图片上是一瓶塔里斯可纯麦芽苏格兰威士忌。“哦,老天,很抱歉,我肯定是错拿了马克的圣诞节心愿单。”

达罗对他咧嘴一笑。这位前皇家空军飞行员的惊人酒量已经成了那些同意陪他去酒吧的人的噩梦。

“好了,这才是你们的模拟目标,”布拉德说,打开一张卫星图片,上面是两个连接在一起的大型机场,“沃罗涅日以北约50海里,利佩茨克空军基地,相当于美国的内利斯空军基地。利佩茨克容纳的战斗机和战斗轰炸机队比俄罗斯其余任何空军基地的都要多。它同时还是前线航空战斗应用与转换第四中心——俄罗斯顶级空战学校的司令部。我们在这一基地设定了好几个固定的目标,主要是他们的指挥中心、燃料库和雷达站。”

人群中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老天!年轻人,你也太有野心了吧,嗯?”比尔·西韦特问道。西韦特是一名桀骜不驯的前F-15E攻击鹰战斗轰炸机飞行员。布拉德曾经偷偷在心里列了一个“根本不把麦克拉纳罕将军的金发男孩放在眼里”的名单,而西韦特的名字就位列其中。“你何不挑一个切实可行的目标?比如,一个远在什么狗屁斯坦的深藏地下的老毛子导弹基地。”

这番话引起了更多的笑声。

布拉德等他们笑够了才摇摇头说:“对不起,比尔,一旦打起仗来,选择进攻目标的是波兰国家指挥中心——不管我们喜不喜欢。这也是我们今天要模拟的程序的一部分。”

“棒极了!”西韦特悻悻地说着,靠在椅背上,满脸怒色。

“不可否认,这是个很有难度的目标,”布拉德继续说道,同时心里开始倒计时,30,29,28,“但是,考虑到各种武器装载的合理搭配和特殊的任务布置,我想我们的XF-111完全能够破坏掉利佩茨克的指挥控制中心以及战斗机,当然,我们也会有一定的损失,但是能够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20,19,18。

他打开另一张图片,画面上是九架XF-111的线条画,自上而下的平面图。这九架飞机被分成三组,分别是狼嚎、狼爪和狼牙——每一组飞机配备的武器各不相同。狼嚎组的三架飞机大部分装载的是诱饵和无人机,用以迷惑敌军的雷达,破坏他们的无线电和手机通讯。狼爪组三架飞机装配的是反辐射导弹和AIM-120中程空对空导弹。狼牙组的三架飞机上则是AGM-158联合空对地防区外导弹。

“尽管超级瓦克额定载重量很大,但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永远都不可能带上足够的武器,”布拉德说,“所以我们建立了三个突击编队,每队三架飞机,分别负责防御、抗雷达以及进攻。你们可以不在同一条航线上,但是一旦开始战斗,就得快速整队,共同作战。”

10,9,8。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麦克拉纳罕,”西韦特大声嚷嚷,“三架飞机同时参战?如果负责导弹的飞机被击落呢?另外两架飞机怎么办?负责MALD(微型空射诱饵弹)的飞机被击落了呢?编队的其他飞机什么都干不成。”

“你为何不让我们来帮你制订计划呢,布拉德?”马克·达罗问道,“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好建议,这样能够减轻你很多工作。”

“这只是个训练任务,”布拉德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们驾驶超级瓦克的能力和对整个系统的熟悉程度。我打算将每架飞机的人员对调,让每个人都有机会使用每种武器、练习每种战术。之后我们可以——”

“哦,得了吧!”西韦特终于爆发了,“收起童子军和民航巡逻队的那一套吧!如何作战就要如何训练,麦克拉纳罕,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每架飞机都要有各自的进攻与防御武器。而且你要AMRAAMS干什么?我们是要去对抗米格-29、苏-35,甚至还有可能有苏-50。你想让我们干什么——跟他们缠斗吗?如果我们被弹射出来快速降落,希望SPEAR能够发挥作用。”

“超级瓦克拥有空对空能力——我们应该利用这一点,”布拉德说,“一个超视距发射能够靠近目标——”

“哟,你不仅是个进攻专家,还是个战斗机专家?”西韦特说,“麦克拉纳罕,据我所知,你的工作就是提供我们需要的物品——让我们来做作战计划,去冲锋陷阵。我们会去突袭利佩茨克空军基地,但是就不要再用你那些烦琐的计划来烦我们了,成吗?这间屋子里的每位飞行员都知道如何去进攻一个防守森严的目标。你说‘模拟的’波兰人希望我们去打击‘模拟的’俄罗斯空军基地和他们坚固的飞机掩体?很好,你要做的就是提供我们要求你提供的武器和信息,给我们指出正确的方向,然后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了。”

布拉德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毕竟他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以恰当的方式。他看着其他队员,“还有没有人同意比尔的观点?”

房间里大部分飞行员和系统操作员都点了点头,但是这个人数比他当初预计的要少一些。让他吃惊的是,马克·达罗并没有点头,这个前皇家空军飞行员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很好,”布拉德耸耸肩,“我们一起看看这样做的效果。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军械和飞行计划。”

“你不会用那些该死的模拟器在背后捣乱吧?”西韦特狐疑地问道。

“不会,”布拉德耐心回答,但仍差点做出童子军的三指记号,“电脑里已经装载了我们知道的所有信息,比如俄罗斯的防御以及反应时间。而且整个任务期间,罗泽克上尉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她可以监督其间有无作弊行为。这样你满意了吧,比尔?”西韦特没有回答,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那好,”布拉德说,“大家都去亲自驾驶模拟飞机。你们有30分钟的时间来挑选军械并且输入自己的地形追踪飞行计划。之后,你们就要完全依靠自己了。”他咧嘴一笑,“祝大家好运。”

现在达罗脸上思虑之色更重。

飞行员们鱼贯走出待命室之后,纳迪娅走上前来。她看起来很担忧,“我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不守纪律。你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布拉德?”

“希望如此,纳迪娅。”布拉德回答,然后他想起了利佩茨克的防御,脸上露出坏笑,“有些人很乐意接受新事物,但是有些人却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幸的是,钢铁战狼飞行中队里的这些家伙看起来都属于第二种人。”

纳迪娅恍然大悟,“哈,难怪你说希望这次模拟任务具有教育意义。”

“这家伙完全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比尔·西韦特坐在一架XF-111的控制舱里咕哝道。系统已经从遥控模式转换成模拟模式,以便于他们执行各自的进攻计划。旁边是他的武器操作员,乔治·斯穆思·赫里斯。他来自肯塔基,原来是一名B-1B?枪骑兵轰炸机攻击系统操作员,比西韦特年长几岁,但是在每个人眼里依然很犀利。“我很想知道这个废物是如何得到这份工作的。他搞这么复杂的入场和进攻计划是想干什么?简直糟透了!”

“新手常犯的错误,”赫里斯说,“他或许是个好飞行员——至少,我听别人是这么说的——但是关于如何制订计划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懂。”

“简单愚蠢。”西韦特说,“谁还不知道这个?现在,我们来给这个无知的小子演示一下专业人士的做法。”

其实他和赫里斯的计划很简单:伪装成民用商务机,以360节的速度高空飞行越过波兰,进入乌克兰利沃夫附近的领空,经由通往基辅的商务航线,在雷达的监视下,按照国际飞行路线飞往乌克兰东部边境的哈尔科夫机场。一旦开始仪表进场,他们就会按照XF-111的数字地形追踪系统降至200英尺,加快速度,开始实施打击。他们打算飞到利佩茨克东南部,从那个方向开始进攻。从哈尔科夫到利佩茨克不到200英里,因此以540节的速度飞行的话,整个过程只需要25分钟。撤退需要的时间更少,因为他们打算先闪到南面的别尔哥罗德再回到乌克兰马尔科夫卡镇附近。一旦出了俄罗斯,远离俄罗斯占领的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省,他们就会重新升至巡航高度,选择一条飞行路线,班师回朝。

问题:莫斯科方圆500英里内的领空向来是世界上防守最严密的地区,最近因为与乌克兰之间的冲突,边境的防守比以往增加了一倍。俄罗斯的空中交通管制程序要求乌克兰境内所有的飞机在进入边境50英里以内之后都要向别尔哥罗德的进场指挥报告,否则就有可能遭到战斗机或者地对空导弹的袭击,而且俄罗斯的指挥员们将指定一个应答机密码,严密监视着每一次飞行——任何违背指令和偏离航线的行为都会引发一场空防警报。地形也不利于不可避免的追击——除了冰山,一直到乌拉尔山脉的地势都较为平坦,无处可遁。

解决方案:超低空飞行,超快的攻击速度——如有必要可以进行超音速飞行——以及不可思议的ALQ-293?SPEAR(自卫电子迅捷反应系统)。它不仅仅是干扰发射器和威胁预警系统,还是个网络入侵装置:它可以往某些数字雷达里面输入恶意代码,制造出错误的目标,向目标电脑反馈错误的航行和追踪数据,造成电脑的关闭或者重启。他们两个都看过关于SPEAR的视频和简报,一直认为它比基地的干扰吊舱和反辐射导弹强10倍。

他们的装备也很简单:炸弹舱里的副油箱可以为他们额外提供500加仑燃料;两个AGM-154D? JSOW(联合防区外武器),两个内侧吊架上各一个;两束ADM-160?MALD-J(微型空中发射诱饵弹),每个机翼上一束;JSOW是一种隐形滑翔武器,配有GPS,带有红外成像末制导的惯性导航以及可以穿透建筑物的爆裂弹头。这些都是老式武器,产于20世纪90年代。其实赫里斯更愿意使用威力更大的远程AGM-158?JASSM(联合空对地防区外导弹),但是波兰目前只有有限的几枚JASSM,还要供他们自己的F-16战斗机使用,因此,即使在这次模拟任务中他们也没有选择这种武器,以防到时候真的用不上。MALD是一种小型巡航导弹,同时具备干扰机和诱饵弹的功能,能让小小的导弹在任何雷达看来都像B-52?同温层堡垒轰炸机那么大。

他们知道,超级瓦克还能够使用空中大师其他一系列的高能空中发射武器,但是他们同样也没选择它们。

西韦特和赫里斯按照电脑化的空中交通指挥员的指令,飞过波兰,进入乌克兰领空,飞向基辅。整个飞行过程非常顺利……直到在基辅以东大约100英里的地方,他们听到:“117?阿尔法,联系别尔哥罗德进场指挥,频率320.72。”

“什么?”赫里斯叫道,“我们距离哈尔科夫还有 150英里呢。是什么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有可能是麦克拉纳罕搞的鬼,”西韦特说,“没事。我们就按他的来,然后再当面嘲笑他。”他对着无线电话筒说,“基辅进场指挥,这里是17?阿尔法,你们是否想让我们现在转入别尔哥罗德进场指挥?”

“是的,17?阿尔法,”指挥员电脑化的声音回答说,“你们可以离开我的频率了。晚安。”

“17?阿尔法收到。”西韦特一边夸张地摇着头,一边调成新频率,“别尔哥罗德进场指挥,这里是117?阿尔法,飞行高度290,飞往哈尔科夫。请求ILS(仪表降落系统)进场,12号跑道,结束。”

“117?阿尔法,这里是别尔哥罗德进场指挥,你们飞行高度290,飞往哈尔科夫,”指挥员电脑化的声音回应道,“飞机型号?”

“这在我们的飞行计划上,”赫里斯说,“我还以为俄罗斯方面已经知道了。可能他们并不知道。”

“这也是麦克拉纳罕转移我们注意力的小把戏,”西韦特说,对着无线电话筒,“17阿尔法是一架湾流4/L。”湾流4巡航性能上与XF-111A极为相似,而且空中交通指挥者从雷达上看这两者也很相像……在战斗开始之前,超级瓦克等于是处在一个独立的世界里。飞机型号后面的后缀/L表示这种型号配备了最新的GPS制导减少垂直分离设备,这就意味着它独立于地面雷达,向空中交通管制员发送足够的数据,使其区别于其他飞机。

“收到。”电脑说,“请报告空乘人员数量和剩余燃料。”

更多的干扰。西韦特检查了一下驾驶舱,看看麦克拉纳罕是否在里面搞了破坏……但是看起来一切正常。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个小混蛋,但是目前为止并不是麦克拉纳罕在背后捣乱。“飞机上有两人,”西韦特回答,“三个小时的燃料。”

“明白,”电脑回应道,“以150的速度飞行60秒,直接进入哈尔科夫。”

“以150的速度飞行60秒,直接进入哈尔科夫。17阿尔法照办。”西韦特告知收到。这是一个典型的空中交通指挥,尽管对于完全处于雷达监控和知道全部应答机密码及系统内的飞行计划的航班来说有些不同寻常。他通过对讲机说:“那个混蛋就是想捣乱,他只是想——”

“注意,检测到身份不明的L波段搜索雷达。”SPEAR威胁预警系统发出警告。

“识别对方身份!”赫里斯命令道。

“身份无法识别,”SPEAR回答,“有可能是敏捷有源频率信号。待命。”

“出他妈的什么事了,斯穆思?”西韦特大叫,“怎么了?”

“L波段有源频率信号,可能是俄罗斯的AWACS,”赫里斯说,“俄罗斯人在乌克兰东部上空设立了AESA?AWACS。”俄罗斯AWACS,即机载预警和控制系统,是一种AESA,即有源电子扫描阵列雷达,可以通过大规模的发射器发送脉冲雷达能量,在一秒钟内多次改变L波段频率——SPEAR传感器可以监测到发射器,但是由于频率一秒钟改变数次,所以无法判断发射器的射程、方位,甚至无法有效地识别发射器的种类。“他们无法锁定我们,而我们也同样无法锁定他们。”

“简直是胡说八道!”西韦特愤怒地嚷嚷着,“俄罗斯人不可能深入乌克兰检测到我们。这个模仿是假的。这是——”

“警告,警告,X波段目标搜索雷达,米格-29,两点钟方向上空,距离43英里,速度600节,”电脑说,“大概两架飞机。”

“启动对抗措施。”赫里斯命令。

“对抗措施已启动,”电脑回答,“两架米格-29,距离38英里,正逐渐逼近……警告,米格-29消失。”

“消失?”西韦特大叫,“发射MALD!”

“MALD已发射。”电脑回答。

“启动DTF,200英尺突降!”

“警告!DTF无效。”

“无效?为什么?”

“为MALD提供发射时间,”赫里斯说,“应该只有几秒钟。”

果然,数秒钟之后,电脑宣布:“DTF已经启动,200英尺突降。”超级瓦克开始了每分钟1.2万英尺的陡降。DTF,即数字地形跟踪系统,可以使飞机在数字地形、障碍数据库以及飞行控制系统的共同作用下尽可能靠近地面而不需要地形跟踪雷达——因为它既不准确又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西韦特将机翼恢复至原来的72度,在速降中提高速度。

“那架米格究竟怎么了?”西韦特咆哮,“SPEAR怎么就把它跟丢了?出什么鬼了?”

“IRSTS攻击,”赫里斯说,“如果俄罗斯雷达锁定了我们,就可以仅仅根据红外追踪仪显示的目标方位射击。”

“该死!”西韦特骂道,“SPEAR能不能关掉AWACS?”

“没有迹象,”赫里斯说,“所有对抗措施都……”

“警告!警告!监测到导弹发射。”电脑突然宣布,照旧是那种令人发疯的轻松、平稳的语气。

“该死!”西韦特骂道,驾着XF-111向右猛转90度。SPEAR从左侧自动喷射出金属箔条和曳光弹。

“L波段相控阵搜索雷达,俄罗斯别里耶夫-100,10点钟方向,75英里。”预警电脑报告说。

“对付别里耶夫-100。”西韦特命令道。但是他看到SPEAR已经在向俄罗斯雷达机发出电子欺骗信号——不是干扰雷达信号,而是将返回的电子信号转往其他方向,让俄罗斯战斗机相信目标还在自己的锁定之中。“SPEAR已启动。SPEAR……”就在此时他们看到机头左侧闪过一道亮光。“成功躲过!”他说。

“警告!警告!X波段搜索雷达,米格-29,上空9点钟方向,47英里,未锁定。”预警电脑报告。

“超过了1万英尺。”赫里斯说,看了看左侧显示器上的数字地图。显示器左边是一幅详细的前方地形图,用指示牌标出城镇、机场、高障碍物。“离地面大约700英尺。”靠近赫里斯的右侧显示器则显示了他们的武器状态、周围的危险以及SPEAR的应对策略。俄罗斯战斗机远远高于他们,正继续向西巡航,很快就落在他们后面。“SPEAR并没有对上米格。它移到了我们7点钟方向。”

西韦特拉回油门杆,超级瓦克的下降速度开始降低。“我想我们的燃料应该还绰绰有余,尽管早早开始下降。”他说,“但是最好再检查一下我们的储备——”

“警告!警告!I波段搜索雷达,S-300导弹系统,12点钟方向,80英里,未锁定。”预警雷达报告,“警告!警告!L波段搜索雷达,别里耶夫-100,9点钟方向,42英里……警告!警告!L波段窄束模式雷达,已锁定……警告!警告!L波段窄束模式雷达……”

“速度提至600节,”西韦特说,“直接飞向目标。”

“我们正在飞往目标,”赫里斯说,“左边地势稍高,右边是大城市。武器许可。”

“武器许可西韦特。”他说。

“武器许可西韦特,收到。”电脑回答。

“可以了。”

“武器许可赫里斯。”

“武器许可赫里斯,收到。警告,武器已经准备好。”

“我们马上展开一场激战,”西韦特说,“让我们——”

“警告!警告!红外威胁,3点钟方向,”电脑报告,“警告!警告!I-J波段目标追踪雷达,9点钟方向,30英里……警告!警告!I-J波段导弹制导雷达……警告!警告!第二红外目标,3点钟方向……警告!警告!监测到第三红外目标,9点钟方向……”

“MALD!MALD!”赫里斯大吼,“我们受到两枚萨姆弹夹击!”

“MALD已到位。”

“左转!”西韦特说,驾着超级瓦克向左猛转。这个方向地势较高,但还不算太高。SPEAR从右侧喷射器喷出箔条和曳光弹。

“警告!警告!”预警电脑又发出那种四平八稳、不疾不徐的声音,好像周围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警告!警告!”现在警告之声已经不绝于耳。西韦特将飞机向右急转的时候,心里特别希望能够找到录制这个声音的女人……

他好一拳打在她那张该死的嘴巴上。

四个小时之后,最后一批狼狈不堪的XF-111飞行员步履沉重地回到待命室,与其他那些已经等待多时的飞行员坐在一起。这次,没有了恣意的闲聊和善意的嘲笑,取而代之的是沉默,沉重、尴尬的沉默。

等到最后一组钢铁战狼飞行员和武器操作员就座后,布拉德走到前面自己的位置上,站在那里,仔细观察着众人。几乎没有人能够直视他那冷然讽刺的目光。大部分人更愿意盯着地板、天花板或者自己交叉的双手。他们已经不再是趾高气扬地要去端掉电脑模拟的利佩茨克空军基地时那种不可一世的样子了。

“嗯,这个……很有意思。”布拉德谨慎地选择他能想到的最中性的词汇。溃不成军或许是最准确的描述,但是,算啦,得饶人处且饶人。“在我进行完整的行动总结简报之前,我先来总结一下这次行动的结果。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

没有人说话。

“那好,我来说说看,”布拉德说,“话虽然不多,但是大家听了之后肯定不舒服。从波维兹出发的XF-111超级瓦克数量为9,在俄罗斯领土被击落的XF-111数量为6,第七架飞机在白俄罗斯境内坠落,完全报废。安全返回波兰的XF-111数量为2。只有两架,而且这两架飞机也遭到重大损伤。”他停顿片刻,让其余人慢慢理解这可怕的数据,“把超过10亿美元的先进战机毁成这个样子就已经够糟糕的了,更糟糕的是击中利佩茨克目标的炸弹总数量。一个也没有。零。大鸭蛋。”

果然不出他所料,自己上面这番话招来了比尔·西韦特的反击。这位前F-15E攻击鹰战斗轰炸机飞行员在前往目标途中被击落。

“没错,我们吃了败仗!”西韦特怒吼,“该死,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会是这种结果。一路上不停地出现萨姆弹,而且早就有几架俄罗斯米格战斗机在空中等着我们了——还是在乌克兰上空,老天!——之后又是更多的萨姆弹,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正如我刚开始说的,这个该死的目标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错!”布拉德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这些人应该是能力超强、积极进取的飞行员,而不是一群牢骚满腹、争吵不休、无组织无纪律的顽童。“利佩茨克很难对付吗?当然。是不是无论我们采取什么措施,只要去攻打利佩茨克就必然会损失一些XF-111?有可能。这次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绝对不是!让它成为不可能的,正是你们这种没有计划、半途而废、不动脑子的行事风格!”

“或许你应该解释得详细一点,布拉德,”马克·达罗坐直身子,脸上挂着一抹浅笑,“我的意思是,为了我们这些反应迟钝的人。”

“乐意之至。”布拉德说,打开模拟程序在他们执行任务时捕捉到的一些数据,第一张图片是每一名XF-111机组人员选择的军械装置的图表,“有没有人看出这里出现的问题?”

有几名飞行员、武器操作员犹豫不决地点点头。“我们搞砸了武器配置。”凯伦·塔纳贝喃喃自语。在加入塞恩之前,她是美国空军一名B-52飞行员。

“没错,”布拉德继续说,“我让你们几个人装了JASSM,而且都派上了用场,但是我们不能指望波兰为我们提供这个。有人装了JSOW和MALD,还有人装了AIM-120,并用它击落了几架米格,而且成功飞离俄罗斯,但是没有一个人击中别里耶夫-100。没有人装载反雷达导弹……没有一个人!过了基辅之后,你们几乎就一直处于别尔哥罗德雷达的监视之下,却没有人能把它怎么样。最后当你们不得不接近别尔哥罗德的时候,已经被雷达牢牢锁定,再加上别里耶夫-100和S-300,足以对你们进行导弹制导了。为何你们所有人都会犯这种错误?因为每个人都是奔着大奖去的——轰炸利佩茨克——谁都不想当第二。”

他皱着眉头打开下一个展示:这是每一名机组人员选择的飞行路线的动图。图片上九条蓝色线条从波维兹出发,然后划出不同的弧线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进入俄罗斯。

布拉德先让大家看了遍动画,然后将其设置成自动播放模式,“接下来是我能说出口的最好听的话了:你们的飞行计划根本没有进行相互协调,看看你们在屏幕上画出来的这盘杂乱无章的意大利面条,说不定已经把俄罗斯的防空指挥绕晕了。很有可能——如果他们之前就已经喝醉了的话!当然,结果不出所料,你们的行为为他们的预警雷达提供了最佳监测机会,还把你们的战斗机暴露在数个萨姆营的炮火之下。”

他叹了口气,“听着,为了让你们听懂,这次我说得慢一点。XF-111超级瓦克并不是隐形轰炸机。空中大师对它的所有改进的确大大减少了它的雷达截面,而ALQ-293?SPEAR也为它提供了干扰和欺骗各种敌军雷达的出众能力。但无情的现实却是:单独一架XF-111无法成功执行远程渗透任务——无法对付为数众多的先进俄制雷达、S-300和S-400萨姆弹以及先进的拦截机。如果你们想如独行侠那样独自完成任务,那你的结局就只能像小巨角战役中的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一样死路一条——今天发生的事情正验证了这一点。”

布拉德注意到,这次除了马克·达罗之外,还有另外几个人也陷入沉思。或许他终于让他们明白了——尽管让他为钢铁战狼的队员讲解总感觉有些不自在。然而,这也再一次证明,他在空中大师进行的那些飞行和模拟飞行以及学习的特殊战术课程,的确让他比他们多了些优势——至少他知道XF-111执行任务的时候必须要相互协作。

“我们必须学会协调打击力量,”他说,“不要再搞‘我是蝙蝠侠’那一套了!”

“但是我真的就是蝙蝠侠啊!”杰克·霍伦贝克假装生气,对着达罗低声说道。大家都笑了起来,包括布拉德。

等到笑声平息下来,他换了一种稍微轻松的语气继续说:“听着,我们的队伍需要制订作战策略和任务计划,这样才能够让我们突破俄罗斯的防空,直击任务目标。为了达成这一目标,我们飞行的时候必须是一个团队,而不是一匹匹独狼。”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最后,比尔·西韦特,布拉德根本没想到会和他站在一边的一个人,说:“好了,麦克纳拉罕,我明白了。我们确实搞砸了。但是你真的认为你的计划,就是今天上午我们弃之不用的那个,能够取得成功吗?”

“能否成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检验,不是吗?”布拉德冷静地说,“我们可以再次执行这项任务,只不过这次按照我的计划来。如果我的计划也未能成功,这个房间里的人已经拥有足够的智力和飞行经验来制订一个新方案了。”

西韦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小伙子说得对!我们应该再试一遍那个该死的利佩茨克突袭。”

“我可以为明天设计一个模拟训练,”布拉德告诉他们,“但是不要期望所有的防御都和第一次一样。每次电脑都会加入一些随机元素。我们从电脑获得情报就跟从真正的侦察人员那里获得情报一样,但是在真实世界中,这些情报有可能既及时又准确,也有可能是假情报。”

这次轮到达罗说话了。“我们应该今天就开始,布拉德。别等到明天。”这个英国人表情严肃地环顾四周,“莫斯科那些该死的傻瓜随时有可能发疯。明天或许就太迟了。”钢铁战狼队员中响起更多表示同意的声音。

布拉德缓缓点头,把这一切尽收眼底,“那好,现在大家去吃点东西,我来重新装配模拟器。这次我会和大家一起训练。罗泽克上尉将作为我的副驾驶员和武器操作员——这样可以让她更好地了解这些飞机的功能——我们下次突袭将会出动10架飞机。15点30分,我们还在这里集合,先做个完整的简报。”

飞行员和武器操作员们一个个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进隔壁餐厅。布拉德再一次注意到他们充满了羡慕甚至渴望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纳迪娅·罗泽克上尉整洁笔挺的军装上。啊,他终于弄明白了:仅仅依靠共同的目标和职业尊重产生不了足够的士气和团队凝聚力。拿破仑在颁发奖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大概是:男人们会为了这些小饰品去拼命。拿破仑或许是个玩世不恭的混蛋,但是这句话倒也有一定的道理。值得考虑。

过去的几周里,他了解到这些飞行员的很多情况——用餐或者一起工作建立ROCC(遥控指挥中心)时,他听到了他们的不少故事。这些美国人、加拿大人、英国人没有一个是因为自己不适应这份职业而离开各自部队的。他们离开是因为他们的空军每况愈下——削减可以保证飞行员战斗力的飞行时长,克扣军饷,好好的飞机拆解开来却没有更好的来补充。这些飞行员并不是野心家。他们是敬业的专业人士,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飞行队伍蜕变成过去的一个苍白的影子。或许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飞行员比他想象中更加渴望一个崭新的共同使命感。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纳迪娅跑到他身边,在他双颊上啪啪亲了两下,“太棒了!布拉德,太棒了!”

他红透了脸,“真的吗?”他支吾了半天,终于说道,“恐怕我给人的印象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讨厌鬼。”

“哈哈,没错,”她盈盈笑道,“但是我认为他们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自以为是的讨厌鬼’。”

“哎哟,谢谢你。”布拉德苦笑着说。

“别客气。”纳迪娅仍然笑容可掬。

“既然你已经看透了我的本质,”他说,“我可真的要请你帮忙了。”

“什么忙都行,”纳迪娅立刻严肃起来,“随时听你号令。”

布拉德费了好大劲儿才抑制住邀请她共进晚餐的冲动。他请她帮忙的,是他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我需要一位手艺超好、速度超快的军服裁缝的电话。”

第八章

讨论是交流智慧,争辩是交换无知。

——罗伯特·奎伦,美国记者

波兰,波兰—立陶宛边境附近,乍得尼亚森林监管区

翌日

比亚利斯托克以东的波兰农村主要是林地,树林中间散落着一个个农场和小村庄。距离城市16公里处,在高大的树木和小空地之间,有一条狭窄的南北向双车道公路。在距离国家林务局地方总部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一条更加狭窄的土路从这条公路上岔出,延伸到东边树林深处。

就在这两条路的交叉点,停着一辆深蓝色厢式货车。旁边两个人懒洋洋地抽着烟,显然正在享受午后阳光。两个人都穿着肮脏的牛仔裤、邋遢的工作衫、打着补丁的深色外套,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农民。但是,他们警惕的眼神和紧紧闭着的嘴巴无不显示,如果他们身处大城市一个环境恶劣的社区可能会更加如鱼得水。

其中一人缓缓站直身子,看着一辆破旧的菲亚特熊猫向他们开过来。他弹开烟头,咕哝道:“戈尔斯基到了。”

“早就该到了!”他的同伴悻悻地说。两个人说的都是乌克兰语。

菲亚特在厢式货车后面停了下来。司机是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笨拙地从方向盘后面挤出来,下了车,走到他们跟前。

“抱歉,来晚了。”刚到的那人紧张兮兮地用波兰语说道,“我们那个该死的领导让我们再进行一次战斗补给准备操练。非得赶在周末之前,老天!”

“所有当官的都是混蛋!”一个乌克兰人瞟了一眼自己的同伴,用流利的波兰语表示同意,“搞得就跟真的要打仗似的。”他的语气严厉起来,“我们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哦,当然,带来了。没问题。”特奥多尔·戈尔斯基中士结结巴巴地说,“在后备厢里。”

“打开看看。”第二个人厉声说。

这名波兰军士已经开始冒汗。他打开菲亚特的后备厢,里面是用毯子盖住的一堆东西。他掀开毯子,露出下面的武器、弹药和通信设备。

第一个乌克兰人探过身子,拿起一件武器——美制柯尔特M4A1卡宾枪。这是波兰GROM惊雷特种部队首选突击步枪。他迅速将枪检查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点点头,放回步枪,拖出一个更大的硬件:瑞典制造的卡尔·古斯塔夫84毫米无后坐力炮。与那支M4一样,这件反坦克武器也是波兰特种部队的独家武器,不会供应给其他一般的部队。看到武器状况完好,他满意地转向戈尔斯基,“会不会有人发现丢了东西?”

波兰人摇摇头,明显从自己的解释中获得了信心,“根本不可能。这些设备和弹药在我们的工作日志和电脑文件中都被标注为‘不可修复、废弃’或者‘已消耗’。它们已经在我的公寓里藏了好几个月。不会有人追查它们的去向,无论他们检查多少遍库存目录。”

“武器上的序列号呢?”第二个乌克兰人问道。

“还在那里。”戈尔斯基告诉他,耸耸肩,“你会把它们锉掉的,对吗?”他无力地笑笑,“我是说,你们肯定不愿意有人追查到你们最好的供货商吧?”

“不会,”第一个人一口同意,“我们肯定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提供的服务对我们非常有用。”

“那么我们就成交了?”波兰人问道。

“成交!”第二个乌克兰人确认道,抛给波兰人一只口袋,里面有3万多兹罗提——等于1万美元——以及其他现金,包括欧元、美元和英镑。“不幸的是,我似乎又把这次交易的纳税申请表格放错了地方。我想你自己应该能处理好这些必要的文件,对吗?”

“当然!”戈尔斯基傻笑着,继续贪婪地数钱。

“这个是对你的奖励。”第一个人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是一个艳光四射的裸体红发美女和一个华沙电话号码。“她叫弗朗西斯卡。她今晚,午夜时分会等着你的光临。我们请客。”

这个肥胖的波兰中年男人盯着名片,咽着口水,打量着年轻女子不可思议的身材、湿润的双唇、充满诱惑力的明亮大眼睛。他通常只会照顾河左岸那些下等妓院上了年纪的妓女的生意。这个弗朗西斯卡绝对是那些富商和有钱的游客最喜欢的高端陪护。“你们……太好了,”戈尔斯基贪婪地盯着女子身上每一条曲线,喃喃自语,“太感谢你们了。”

“这是你应得的,”第二个乌克兰人微笑着告诉他,“我们为朋友提供的当然是最好的服务,不是吗?她会好好照顾你的。她懂得很多——”他眨眨眼睛,“特殊技能。”

他们把武器和其他军事硬件搬到蓝色厢式货车之后,那个供货的波兰军士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上路了。他欢快地挥挥手,开上来时的乡村小路,绝尘而去。

“我们再也不用见到这头讨厌的肥猪了。”一个乌克兰人咕哝着,“感谢上帝!”

“上帝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他的同伴露出残忍冰冷的笑容,“我们欠了弗朗西斯卡一个大人情。”

波兰,华沙

当天晚上

“干杯!”特奥多尔·戈尔斯基含混不清地说着,一口吞下一杯微微泛黄的野牛草伏特加。他咂咂嘴唇,品味着淡淡的杏仁和香草的味道,再咂咂嘴唇。“真他妈的是好东西,”他硬挤出一句话,“够味儿!感觉已经超过了80度。我的嘴都麻了……”

坐在他对面的红发美女娇俏一笑,“小心点,猛男,你不会想变成一根软面条吧?”

戈尔斯基露出一脸愚蠢的笑容倒在了枕头上。上帝!弗朗西斯卡真的让他大开眼界。这个光芒四射的女人不仅一整晚都将属于他,她来的时候居然还为他带了美妙的礼物——一瓶昂贵的美味伏特加。想想看,他想,一个婊子居然倒贴!基地其他那些中士和下士总是因为他在过去的几年中长了几斤肉而嘲笑他。他们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们中的哪一个敢说自己享过这种艳福?

而且还是免费的。

这是本次交易中最好的部分。他刚刚赚了几乎3.4万兹罗提——而且这钱可不是一个个格罗希辛辛苦苦挣来的。她只要了他一支香烟,打开的香烟盒就放在床头柜上。

他皱起眉头,或者说他想皱眉,因为现在他整张脸都很麻木,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想要的表情。弗朗西斯卡为何要问他要香烟?她根本没抽烟,而是把它和一盒火柴一起,放在了床头柜上她的手袋旁边。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玩味地盯着他。“你似乎遇到了麻烦,特奥多尔,是酒喝多了吗?”她摇摇头,笑容发生了变化,变成一种奇怪扭曲的恶毒表情,让他感到脊背发凉,“这也太蠢了,不是吗?你醉成这个样子我们还能有什么乐趣?真是不害臊。”

戈尔斯基想抬起头,想动动胳膊,甚至手指,但是毫无效果。他动不了了!他瞪大了眼睛。上帝!哦,天哪!他想着,开始恐慌。

弗朗西斯卡冷静地点点头,探身向前检查他的瞳孔。“药物通常在10分钟之内就能完全发挥作用,中士,”她看了看自己纤细优雅的手腕上的手表,“在你身上,却足足用了一刻钟。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你那丑陋的肚子上堆积了太多的脂肪。”

她很随意地越过他探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丰满的胸部摩挲着他那张汗津津的无法动弹的脸,“怎么?小弟弟没反应?好伤心!”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钱,就是那两个波兰人给他的那袋钱。“你以为这是给你的吗?”她厌恶地笑了笑,摇摇头,将钱袋放入自己那个金色的手袋里,“你这么想可就错了。这钱本来就是给我的,中士,是我的特殊技能的费用。但是别担心,所有的伏特加都是你的。每一滴都是。”

她拿起剩下的半瓶酒,对着戈尔斯基浇了下去。高度伏特加溅在他僵硬惊恐的脸上,顺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胸口流下来,浸透了他解开纽扣的衬衫和肮脏的T恤,流到床单上。

“看看,你怎么搞得一团糟?”她娇嗔道,“你坏毛病太多了,中士,”她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点燃了那支香烟,“包括抽烟。”

她两根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优雅地转过身,将它放到他冰冷的双唇之间,“实际上,我认为抽烟会害死你的。”

香烟从他嘴巴里掉出来,落在胸口上。呼!特奥多尔·戈尔斯基浸透了酒精的衣服立刻燃烧起来。几秒钟之后,整张床已经淹没在火海中。

那个自称弗朗西斯卡的女子擦掉门把手上的指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等到她走到大楼外面的人行道上时,那房间里的窗帘已经燃了起来。

波兰,波维兹,钢铁战狼飞行中队

数日之后

韦恩·麦康伯不耐烦地等着那架黑色商务喷气机在满是雨水的主跑道上缓缓滑行,进入迷彩飞机掩体。喷气机的双引擎一开始降速,他就开始行动——大步走向正在打开的机舱门。

凯文·马丁代尔快步走下登机梯——当然,和往常一样,走在他前面的,是那两个一脸严肃的保镖。“早上好,麦康伯少校,”前总统满面春风地说,“希望你不介意我的突然造访。”

“怎么会,先生,”瓦克也满面笑容,“但是如果你希望看到我们目瞪口呆的样子,你可就想错了。你刚刚在你那台超级保密的高级笔记本电脑上点击了发送键,CID1号就已经确定了你的绝密行程。”

“是吗?”马丁代尔说,沮丧地摇摇头,“我真的要严肃认真地和我们共同的朋友谈一谈他这种强迫性电脑黑客习惯。闯入俄罗斯保密系统是一回事,但是轻易进入塞恩的机密数据库就是另一回事了。”

“哦,你可以和他谈谈。”瓦克表示同意,“看看会不会有用。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个家伙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顾忌某项规定?”

马丁代尔笑了起来,只能就此作罢。在认识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的这些年里,他从未见过对方因为某一正式协议或者世俗观点犯过糊涂。如果这位前空军军官想要完成自认为很重要的事情,他总会推翻任何反对意见——不管这样做是否会让他个人付出高昂代价,或者影响他的军事生涯。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他无论是在以前供职于政府,还是现在服务于塞恩这一私人企业,都成为马丁代尔各种秘密武器项目的不二人选。

“既然你来了,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麦康伯问道,“或者你为我们带来一些消息?比如这些训练什么时候结束,真正好玩的事情什么时候才开始?”

“就像一个行动警报?”马丁代尔摇摇头,“抱歉,少校。我们仍然处于停滞状态——这对我们的波兰雇主来说是件好事。而且,说实话,我并不因此责怪他们。另外,我们需要的大部分飞机还没有到位。绝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希望根纳季·格雷兹洛夫能够为我们提供足够的准备时间。”

“你认为他会吗?”

马丁代尔耸耸肩,“有可能。目前俄罗斯人非常安静。他们击毙了几名偷渡第聂伯河的武装叛乱分子,而且现在还没有人动他们的入侵力量。有可能格雷兹洛夫和他的指挥官们对占领了半个乌克兰较为满意,暂时还没有其他打算。”

“是的,没错,”瓦克眼睛里闪过一抹怀疑的神色,“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是的,”马丁代尔也有同样的怀疑,“我个人认为俄罗斯趁火打劫只是时间问题。”

“好吧,如果形势恶化,我可以告诉你钢铁战狼地面部队运作得非常不错。”麦康伯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少校,我想亲自去看看,”前总统说,用一种熟练的自嘲口吻让他的坚持变得更加容易令人接受,“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人有时需要确定那些担任矛尖的人不像我们那么软弱。”

“没问题。”麦康伯说着,带头走向一辆波兰制造的塔班亨克四驱车,这是他征用来专门在这片面积宽广的波维兹军营开的。马丁代尔刚一上车,瓦克·麦康伯就以高速冲出飞机棚,开上一条通往机场森林深处的泥泞岔道。

雨下了一整夜,现在空中大片的乌云看上去似乎终于有了要散开的迹象。

“你这次见不到麦克纳拉罕将军,”他一边透过溅满了泥浆的挡风玻璃观察着路况,一边说,“我把CID1号派到北部30公里处侦察巡逻。我就是想看看热伪装那个高级玩意儿在现实生活中究竟有多大用处。”

马丁代尔听到这则消息后,看上去很担心,“你居然让一台CID出了安全边界的范围?”

“是的。”

“这不是不必要的冒险吗?”马丁代尔皱着眉头问道,“如果CID被一些不该知道这事的人发现了怎么办?比如波兰平民?”

麦康伯扫了他一眼,“哦,那是挺糟糕的,”他耸耸肩,“但是与这个相比,等到一切都来不及,比如陷身于俄罗斯部队和坦克包围中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热适应根本不起作用,哪一个更糟糕呢?”

“万一捅了娄子,我希望你能准备个好点的借口。”马丁代尔生硬地说,“我向维尔克总统及其内阁成员保证过,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将尽可能长时间秘密运作。”

“放心,”瓦克咧嘴一笑,“如果某些波兰农民发现有个巨大的机器人在他们庄稼地里撒欢而惊声尖叫,我们会说这是为了拍摄一部科幻电影准备的特技道具。”

“这么说可能有用,”马丁代尔终于松口,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随即做了个鬼脸,“你总喜欢得寸进尺,少校。”

“没错,我就是这样,”瓦克直接承认道,咧嘴一笑,“话又说回来,总裁先生,这也是你愿意花大价钱请我的原因,不是吗?”

“又被你说中了。”马丁代尔缓缓承认,接着又懊悔地摇摇头。

这条土路转了个弯,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路两边的树木靠得很近,他们就像是进入了一条绿叶隧道。

麦康伯突然猛踩刹车,车子晃动了几下停了下来。前方一棵倒下的树挡住了去路,看上去像是被昨晚的风暴刮倒的。

瓦克气哼哼地开始倒车,然而又立刻停下来。他们被一群抹着泥巴和迷彩、表情严肃的士兵包围了。这些人像是眨眼间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齐刷刷将手中的M4卡宾枪对准了四驱车上的两个人。

马丁代尔和麦康伯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名士兵已经走上前来。“砰!”他将枪口对准他们,“你们都死了。”

“没错,伊恩,”瓦克笑嘻嘻地说,“早就死翘翘了,死透了。你和你的小伙子们干得不错!”

“很荣幸,长官!”对方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满脸油彩的映衬下越发白得耀眼。他利索地敬了个礼,然后向他的队伍点了点头。

其他人立刻行动起来,将那棵树搬开,为麦康伯的车扫清道路。

“这他妈的是谁啊?”等到这些人从视线中消失,马丁代尔问道。

“伊恩·斯科菲尔德上尉,”瓦克告诉他,“去年我把他从加拿大特种团挖了过来。那时候他正因为无所事事而闲得发疯——和平时期的部队总是那个样子。”

“他现在做什么?”

“我任命他为深度渗透侦察伏击队的指挥官,”麦康伯又是一脸笑容,“你也看到了,他非常非常擅长这个。”

“你事先知道他要伏击我们吗?”马丁代尔问道。

“不,”瓦克惊奇地摇摇头,热切地说,“上次我听到他们的消息,是在北边掩护CID1号。”他看了一眼头发花白的塞恩总裁,“刚才我说我的钢铁战狼部队很优秀,指的就是这个。”

“他们确实——让人出乎意料。”马丁代尔酸溜溜地说,接着挤出一丝微笑,“我很庆幸他们的特技表演没有让我当场心脏病发作。”

“是的,我也很庆幸。”麦康伯缓缓地说。

“你也很庆幸?”马丁代尔扬起一条眉毛。

瓦克点点头,忍住笑,“当然。因为麦克纳拉罕将军是全职CID驾驶员,我只剩下了一台机器人。万一为了保护你我不得不把你塞进CID2号的话,那我们的战斗力就会减少一半。那可就太糟糕了!”

“你知道吗,少校?”马丁代尔显然被激怒了,“你真的是个特别不听话的混蛋!”

“是,长官!”麦康伯高兴地表示赞同,“这正是——”

“我为何花大价钱请你的原因。”前总统为他补充完整这句话,随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我放弃,少校。尽量让我能够在你计划的表演秀中全身而退,好吗?”

“我会尽力的!”麦康伯愉快地向他保证,向左拐弯,开向另一条通往西边的土路,“下一站,Rock!”

“Rock?”

“远程指挥控制中心,”麦康伯解释道,“是布拉德·麦克纳拉罕和飞行马戏团那帮快乐的年轻飞行员们的高科技游乐场。最近他们一直在忙着弄明白如何才能以各种有趣、昂贵、不同的方式从电脑模拟的XF-111和其他飞机里击落敌机。在所有这些能够让你大吃一惊的东西中,或许还有来自公司会计的裁缝收据。”

“我会喜欢这些吗,瓦克?”马丁代尔说,很明显他正在试图搞清楚自己应该使用哪种语气。生气?恼怒?或者仅仅只是困惑。麦康伯微笑不语。

到达布满了天线的控制中心之后,他率先走了进去,走向待命室。门是打开的,他在门口停了下来,悄悄示意马丁代尔走上前来看看里面的情景。

房间里的飞行员和武器操作员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他们都在忙着用平板电脑记录任务简报。所有人都穿着深橄榄绿制服、衬衫,系着黑色领带——这种设计看上去像是二战时英国皇家空军战斗服。他们的队徽是一个灰色金属质机器狼头,红色的眼睛在绿色背景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马丁代尔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布拉德·麦克纳拉罕站在待命室前面,正在介绍他们下一次练习的内容,“今天早晨,我们将进行一次极为棘手的防空演习。这是我和罗泽克上尉与第三战术中队指挥官帕维尔·卡斯珀莱科上校磋商后制订的。卡斯珀莱科上校和他的部下主要飞战隼战斗机。我们的计划是用无人机和遥控飞机配合他们的战斗机,来对付模拟的俄罗斯全方位空袭——包括武装了顶级空对地导弹以及反辐射导弹的苏-34战斗轰炸机,由苏-35战斗机提供掩护支持。中间可能还会有其他惊喜,这取决于电脑为我们选择的不同版本。”

“你是想让所有人再被杀死一次吗,布拉德?”一名飞行员哀怨地问道。

麦克纳拉罕咧嘴一笑,“不是所有人,比尔,只有你。并不是你多疑,因为我真的是针对你一个人的。”所有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成员,包括刚才说话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次任务开始时间为凌晨两点。”布拉德继续说,“一旦程序开始运行,我们可能能够更好地解决天气问题,但是也有可能会很糟糕。”

“所以,基本上来说,这将是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一名武器操作员插话道。

“切中要点,杰克,”布拉德表示同意,表情严肃起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我们可能会在一个高电子噪声环境中操作,因为俄罗斯人一直在试图干扰波兰防空雷达——”

麦康伯向着后面的走廊歪了歪脑袋,打算趁着还没被发现悄悄离开。马丁代尔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出了遥控中心,马丁代尔长出一口气。“制服?”他摇摇头,缓缓问道,“布拉德·麦克纳拉罕居然让我塞恩的飞行人员穿上了军装?”

“没错,”瓦克耸了耸厚实的肩膀,“他说除了能在电脑模拟空战中教训他们之外,制服还可以帮助他建立团队凝聚力。另外,他们不再仅仅只是塞恩的员工,他们现在已经是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一部分。”

“其他部门人员也穿这身制服吗?”马丁代尔怀疑地问道。

“你是说战斗环境之外的伪装和协调部分,是吗?”麦康伯说,“当然没有。但是话又说回来,我的人习惯于穿一切能够让他们和当地人融为一体的衣物,包括头巾、留大胡子,还有网球鞋……凡是你能想到的。像里面那些精英飞行员打扮得那么干练漂亮并不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但是真的起到布拉德所说的那些作用了吗?”

“是的,真的有用。”麦康伯点点头,“刚开始我也以为这是瞎扯淡,这孩子准是说疯话呢,或者只是太醉心于权力。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任命的布拉德现在正整治出一支你和麦克纳拉罕将军想要的战斗飞行队伍来。前几天,这些大姑娘和小伙子都被电脑打得屁滚尿流,但是现在,他们居然也能赢得几场这孩子为他们设计的疯狂战争了。”

马丁代尔默不作声,慢慢消化着他耳闻目睹的一切。最终,他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大块头,“我想到一件事情,少校。”

“长官?”

“如果你所说的关于布拉德·麦克纳拉罕在钢铁战狼飞行中队飞行人员方面取得的成就都是真的,或许你就不该再继续叫他‘孩子’了。”

现在轮到麦康伯陷入沉思了。最终,他严肃地点点头,“你知道的,总裁先生,我认为你完全正确。”

波兰,华沙,老街场,福基拉饭店

数日之后

在一间包厢里,身穿优雅制服的军官们围坐在一张铺着雪白桌布的大餐桌前,服务生在他们背后小心翼翼地来回穿梭。他们灵巧地将吃剩的传统饭菜撤掉——涂着红色鱼子酱、卷着煮蛋和洋葱的土豆煎饼,泡在橄榄油、大蒜和甜椒里面的大虾,与香料和蔬菜一起蒸制的鲑鱼,配有鹌鹑蛋和黄瓜沙拉的牛肉片,牛里脊野生蘑菇汤红酒烩土豆面条。后面又走来几位笑容满面的女服务员,手里端着托盘,上面堆满了各式甜点,包括开心果蛋白甜饼和橙子冻糕、令人垂涎欲滴的奶酪蛋糕、加了冰激凌和肉桂粉的刚出炉的苹果派。最后一批服务员则带来了几瓶上等红酒、精酿啤酒和伏特加。

纳迪娅·罗泽克上尉坐在上席,右边是布拉德·麦克纳拉罕。等到服务员退出房间关上门之后,她微笑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同志们,战友们,朋友们,敬钢铁战狼!”

屋子里的其他人——专门负责联络任务的波兰特种部队队员和钢铁战狼成员——面带灿烂的笑容,纷纷站起身来。波兰人穿着他们自己的军服,钢铁战狼的飞行员们则穿着一身深橄榄绿制服和衬衫,系着领带,但是没有佩戴那枚容易泄露身份的机器狼头队徽。

“敬钢铁战狼!”他们低声回应着她的祝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重新续满。这场在华沙举行的庆祝晚宴和周末假期是对过去几周的辛勤工作、长时间学习、艰苦训练的回报。这标志着他们已经可以独立操作系统。

在美酒和绽放的友情的催动下,布拉德转向纳迪娅,透过美食散发的氤氲热气,举起酒杯。“波兰万岁!”他搜索着记忆中读过的关于这个国家的文章,波兰是个骄傲的民族——最重要的是能明白这一点。然后,几乎没怎么费力,他要说的句子就自动跳了出来。“Za wolno?? nasz? i wasz?!”他说,力求把每个单词都说正确,“为了我们共同的自由!”

这是波兰流亡者的传统口号。他们被赶出自己的家园,却为了解放世界上的其他人而战斗。

波兰人和他们的钢铁战狼新盟友纷纷举杯回应。

纳迪娅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太完美了。”她喃喃自语,探过身亲吻他的面颊。然后,让布拉德又惊又喜的是,她又亲了他一次,这次亲在了他唇上。她那双蓝灰色眼睛顽皮地闪闪发亮。

他几乎无法呼吸。

接下来是更多的敬酒,一杯杯的葡萄酒、啤酒和伏特加里流淌的是深厚的情谊。波兰人似乎铁了心要让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新同志回波维兹基地的时候带上永远无法忘怀的回忆和宿醉。

布拉德看到纳迪娅可爱脸庞上的顽皮表情后,决定还是要努力自制。别人来敬酒的时候,他只是抿一小口,不再像刚才那样一饮而尽。如果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和感受真的是在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那么他今晚绝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和“醉酒无能”联系在一起。

宴会一直进行到午夜之后。筋疲力尽的饭店工作人员最后不得不将这些醉酒狂欢的客人请到外面去。他们又唱又笑,声音在石子路面和旧街场巴洛克式建筑中回荡。最终,在道别、握手、拥抱之后,这群人才依依不舍、三三两两地散去,分别走上华沙旧街场的昏暗街道。

让他高兴的是,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了,布拉德发现自己的胳膊居然正舒适地环着纳迪娅的腰。而她正笑眯眯地靠在自己肩膀上。

“晚安,纳迪娅!晚安,美国先生。”一个欢快的声音含混不清地说。他们转过身,看到一名波兰特种部队军官,卡兹米尔兹·雅尼克上尉正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

“你要去哪儿,卡兹米尔兹?”纳迪娅问道。

“去我女朋友那儿,”雅尼克快活地咕哝着,“她室友是个空姐,去纽约或者伦敦什么地方了。要去好几个小时,也有可能去好几天!我运气真好,对不对?”

“的确!”纳迪娅忍着笑,表示同意,“好吧,祝你有好的收获,卡兹米尔兹。”

“谢谢!”这位年轻的波兰军官严肃地看着他们,“这么好的夜晚,你们呢?要到哪里去?”

“我打算带着麦克纳拉罕先生绕着旧街场走一走,”纳迪娅温和地说,“带着他看看风景。”

“好主意!”雅尼克说,“晚安!”他挥挥手,转过身,哼着小曲,向广场对面走去。

“说吧,你到底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布拉德胆子大了起来,悄悄问道。

“嗯,我在旧街场有套公寓。”纳迪娅说,迷人的微笑让他立刻心跳加速,“所以我们得步行到那里去。”

“你的室友呢?”布拉德问道,感觉嘴巴突然变得干燥,“她在不在?”

纳迪娅柔声笑道:“你太幸运了。”她眼睛里又出现顽皮的光芒,“我没有室友。”

他俩都没有注意到停在广场对面的那辆深蓝色厢式货车,或者说没有注意到坐在黑漆漆的车里的两个人。

“那儿,”其中一人碰了碰同伴,指向脏兮兮的挡风玻璃,“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另一个人向前探着身子,为了看得更仔细,稍微眯起了眼睛。他打开手电筒照着摊在腿上的一叠黑白监控照片。“你说得对,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他咧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钱简直是白得的,我都有点愧疚了。”

第一个人哼哼着,“当然。”他伸手挂挡,“要确保别搞出太大动静。老板希望能把这个当成礼物送给顾客。”

俄占乌克兰东部,科诺托普附近

第二天晚上

卡兹米尔兹·雅尼克上尉慢慢游出一个漆黑的无底深渊。看不见的波浪拍打着他,以一种奇怪的节奏不停地将他撞向坚硬的边缘。一种低沉单调的咆哮充斥着他的耳朵,声音每一秒钟都在变大。他头痛欲裂。

他拼尽全力睁开眼睛。原来自己并没有在什么漆黑的无底深渊中游泳,他无力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一辆卡车的后车厢里,坐在一条粗糙的板凳上,身边围着几个人。外面漆黑一片,还下着雨,但是车厢后部是敞开的,他可以模糊地看到卡车是在一条布满车辙的乡村道路上摇晃颠簸。周围没有路灯,也没有房屋。

到底怎么回事?他暗自猜测。他最后的记忆是跟纳迪娅·罗泽克和那个宽肩高个的美国人说晚安。难道他醉得自己爬上了人家的卡车然后晕了过去?或者是有人在他昏迷之后将他抬了起来?再不就是部队其他人搞的恶作剧?

雅尼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尽是些颜色深浅不一的不规则斑块。迷彩作战服,他傻傻地想,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力。他那身衣服呢?去饭店时穿的那身军制服呢?他到底醉了多久?

努力对抗着让他头脑不清的昏昏睡意,这位年轻的波兰特种部队上尉抬头看了看和他一起挤在卡车后面的六个人。他们大部分人也穿着迷彩服,但与他不同的是,他们都是全副武装,抱着M4卡宾枪或其他武器。他们警惕的眼神迎上他困惑的目光,从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太糟糕了,他一个也不认识。

老天!雅尼克简直要疯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他张嘴想问。

但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一脸严肃的人直接把枪抵在他胸口,他立刻闭上了嘴巴。对方冷冷地点点头。不许说话,他默默地做出口形。

车子晃了一下,从乡村小路拐上一条城市街道。他们正在通过一片漆黑的建筑,偶尔会看到几盏闪烁的路灯。

响起了刹车声,车子缓缓降速,最终停了下来。

“下车!”用枪指着他的那个人吆喝着。

雅尼克笨拙地爬下卡车的后挡板。其他人也下了车,松散地站在一起。倾盆大雨从空中落下,打在布满裂缝的人行道上。从附近的一栋建筑里响起了开门声,更多的人走到街上来。

这些新来的人穿着深色的平民服装,而且也是全副武装——大部分都是俄制小型武器。他们的领袖是一个瘦高结实、满脸疤痕的男人,那双勉强能看的手抓着一支AK-74M突击步枪。雅尼克一边挣扎着对抗脑袋中的那团迷雾,一边盯着疤脸男人。这人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他想,更加心惊胆战。没有感情,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东西。只是一种冷酷无情的算计。

死神,卡兹米尔兹·雅尼克恐惧地意识到,我面前的就是死神。

透过黑暗和大雨,弗迪尔·克拉夫琴科看到眼前这名年轻的波兰特种部队军官脸色发白。他朝着站在俘虏背后的那群人点了点头。他们默默地在路面上铺了层油布,然后向后退去。

克拉夫琴科端起AK-74。看到囚犯瞪大了眼睛,他再次点点头。“我向你道歉,上尉,”他用波兰语轻声说道,“但是你不幸的命运是为了服务于更远大的目标。为了你的国家和我的国家。”

“不,等一下——”雅尼克举起双手,叫道。

克拉夫琴科开了两枪,一枪打在腹部,一枪击中了胸口。

波兰人倒在地上,几秒钟后便没了气息。

“把他用油布包起来,”克拉夫琴科说,“带走。”他看了下手表,他们还有半小时,开上10公里的路程赶到会面地点,利特温和其他人正在那里等候。时间充裕,他想,特别是因为这种天气,俄罗斯人都守着自己的检查点和加固防御的据点不出来。

科诺托普机场周边

片刻之后

雨夜,一道装了刀片刺网的铁丝网围栏向两边延伸开来,消失在黑暗中。俄罗斯人占据了这个乌克兰旧机场之后,肯定加强了防御。如果是这样,他们做的倒也不是很明显。帕夫洛·利特温在生锈的围栏旁边蹲下来,皱起眉头。

“有麻烦?”克拉夫琴科低声问道。

利特温耸耸肩,“这些俄罗斯狗杂种倒也不是傻瓜,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将这个栅栏连接到了传感器网络,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一动这个栅栏他们就会发现。”

“是的,会发现,”克拉夫琴科表示同意,打量着大块头,“你知道我们的计划。”

“我是知道计划,”对方说道,接着摇了摇头,“只是费这么大劲进去就是为了吃败仗总是让人不甘心。”

一丝没有温度的微笑掠过克拉夫琴科那张伤残的脸。“哦,帕夫洛,失败就是我们这次的计划。”他拍了拍利特温的肩膀,“赶紧打开这个该死的栅栏让我们进去!”

大块头低声抱怨着拿起一把断线钳,迅速在栅栏上剪开一个大口子。他们没有听到警报声,但是远处的场地立刻出现了闪烁的灯光,照亮了飞机库、飞机掩体以及堆满了沙袋的岗哨。

克拉夫琴科转向跪在他身后的游击队员,“快!快!”

他们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从缺口冲了进去。克拉夫琴科和利特温跟在他们后面,最后面还有四个人拖着用油布包裹的波兰特种部队上尉的尸体。

过了围栏,克拉夫琴科做手势命令队员们在湿漉漉的草丛中散开,帕夫洛·利特温带着一组人去了右边。抬着尸体的几个人跟在他身后。

克拉夫琴科带着其他人去了左边,除了步枪兵,他这一组人还包括配备了84毫米卡尔·古斯塔夫无后坐力炮的二人组合,一名队员扛着发射器,另外一名则背着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两枚反坦克高爆弹。

机场里响起了自动武器断断续续的开火声。利特温的人已经和远处指挥塔和飞机库外面的俄罗斯哨兵交上了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免得被武器比他们先进、人数比他们多的俄罗斯哨兵瞄准。

克拉夫琴科小组在一条长长的水泥跑道旁边的草丛里趴了下来,此处距离两个新建的飞机掩体大约300米。他匍匐前进,用夜视望远镜更好地观察前方的动静。这些临时掩体由轻质金属和凯夫拉纤维建成,可以抵御爆炸碎片和小口径武器射击,但是根本不足以对付空袭。实际上,它们的主要作用就是让机械师和技术人员无论在何种天气条件下都能对飞机进行维修养护工作。

比如可以对付今晚这样的大雨,克拉夫琴科想着,龇着牙露出掠食者的笑容。从两个掩体透出的灯光可以看出,俄罗斯地勤人员今晚比较忙——正在准备两架苏-25SM攻击机,以供明天巡逻所谓的保护区之用。

他看了看卡尔·古斯塔夫组合,“装上反坦克高爆弹,你们的目标是右边的掩体。”

装弹手点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炮弹,装入后膛。炮手匍匐在地,瞄准目标,“准备就绪!”

“发射!”克拉夫琴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轰!

随着一道强光和一阵炮尾风,炮弹以接近每秒钟300米的速度发射出去,正好击中了俄罗斯的飞机掩体,就像炽热的刀片划过黄油一样撕裂凯夫拉纤维,进入掩体爆炸。苏-25的机身碎片如同风车一样飞出正在燃烧倒塌的建筑。片刻之后,燃料库、30毫米加农炮、地对空导弹开始了一连串的爆炸,周围停机坪上回荡着接二连三的闪光和巨响。

“撤!”克拉夫琴科朝身边的人吼道。他们跳起身来跟着他跑向栅栏缺口。他拿出哨子吹出一连串急促的短音,向利特温小组下达撤退命令。

突然间,游击队员身后,草皮、土块从右到左四处飞溅,原来是指挥塔附近的哨兵用轻机枪对着他们开了火。这帮老毛子终于睡醒了,克拉夫琴科想,而且正是时候。但是鉴于射程和暴雨,他们几乎不可能击中目标。

不过,这一通机枪扫射使得他下一步计划更加合乎情理。“把卡尔·古斯塔夫发射器丢掉,”他对着炮手吼道,“保留炮弹。”

炮手不情愿地点点头,将沉重的炮筒扔进草丛,等着被俄罗斯人发现。

他们出了栅栏重新集合的时候,克拉夫琴科望向利特温。和往常一样,大块头总是最后一个撤退。“有没有伤亡,帕夫洛?”他问道。

“没有。”利特温回答。

“你是说,除了可怜的雅尼克上尉之外。”克拉夫琴科面容扭曲地笑着纠正他。

“除了他之外,”大块头冷冷地承认道,“我们把他的尸体丢在了向哨兵开火的地方。”

这次克拉夫琴科的笑容多了点真诚,“非常好。我相信,俄罗斯人在他口袋里发现的东西将很能说明问题。”

科诺托普北部郊区

数小时之后

特种部队队长蒂姆尔·佩列文用雨披遮着手电筒,盯着一张血迹斑斑的纸条——这是从一名数小时前被击毙在科诺托普机场的恐怖分子身上搜出来的。除了一门被丢弃的瑞典制无后坐力炮,这是惊慌的驻军在战场找到的唯一证据。很明显,死者的同伙在逃跑之前已经把所有会暴露身份的东西全都拿走了。他嘴唇嚅动着,很不确定地将罗马字母记录的街道地址转换成更为熟悉的斯拉夫字母。“泽尔那大街7号。”他喃喃自语。

他关掉手电筒,等到眼睛适应周围的黑暗之后,将雨披撩到后面。他的两名高级副官蹲伏在旁边,等候他的命令。“看来那些空军情报人员终于正确了一次,”他指着黑暗的街道,告诉他们,“我们的目标是右边第四个房子。”

他们看向他指的地方。尽管下着雨,还是可以看清楚那是一幢低矮的独立小建筑。和这条小街道上的其他房子一样,它也有一个小小的后花园和一个破败的库房。

“我们必须一举端掉这个恐怖分子窝点,”佩列文强调,“如果他们还没意识到死掉的同伙身上有什么东西,说不定我们还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一名副官扬起一条眉毛,“如果恐怖分子已经在这里设好陷阱了呢?”

“那么这对于佩列文妈妈来说将是糟糕的一天,”特种部队队长哼了一声,“不过,以防万一,你先进去,尤里。”

副官咧嘴苦笑,“这样的话,我收回我说的话。”

“太晚了,”佩列文告诉他,“但是别担心,我会紧跟在你身后。”他看了看手表上发出微光的数字,“让你们的人各就各位,先生们,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

训练有素的俄罗斯特种部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黑乎乎的房子,幽灵一般穿过后院,从破败的围墙缺口鱼贯而入。他们两两成对向前推进,一个人前进的时候会有同伴为其提供掩护。

五分钟不到,佩列文和他的人就已经准备好了。突击队守住前后门,狙击手瞄准了窗户。

队长做了个深呼吸,以降低脉搏跳动的速度,然后打开对讲机。“1、2、3,进攻!”他命令道。

一名士兵挥舞铁锤把门砸开,然后闪到一旁,让其他人往房间里投闪光弹。令人眼花缭乱的强光闪过之后,便是震耳欲聋的巨响,更多的俄罗斯突击队员手持武器冲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佩列文皱着眉头,等着他的人搜遍所有的抽屉、壁橱和衣柜,种种迹象表明原来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是匆匆忙忙离开的。堆在水槽里的盘子上还有食物。行李箱只装了一半。床上乱七八糟,肮脏的床单拖在地上。但是没有找到武器,更糟糕的是,没有任何能够识别恐怖分子身份的文件。

“队长!”一名队员突然从外面大叫,“快来看看这个!”

几分钟之后,佩列文已经在房子下面的一个昏暗空间里四处查看了。墙是用煤渣砖砌成的,但是地面却是泥土。最初肯定是作为菜窖使用的,他想,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是一个军械库。

墙上靠着几支突击步枪。他拿起一支看了看,这是美制M4A1卡宾枪,其他的也是。一个敞开的箱子里放着几盒5.56毫米子弹和弹匣。其他箱子里面则是各种各样的手榴弹,包括波兰制造的RGZ-89杀伤手榴弹。在房间角落一张伪装网下面,他还发现了美国制造的SINCGARS作战无线电。

佩列文皱着眉头走向梯子,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专业水平。他应该打电话给格勒乌调查小组,或许他们能够调查清楚这些恐怖分子的先进武器的来源。

泥地上一个闪着微光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跪下来,看到地上有一张塑料卡片,大概是被某个人的靴子踩了一下,有一半埋进了土里。

特种部队队长小心翼翼地从松软的土壤里把卡片撬出来,用手电筒照着细细研究。这是一个有照片的身份识别卡,照片中的人竟有些似曾相识。等到他想起来自己上次见到这人是什么时候时,立刻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佩列文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结结巴巴地读着卡片上的姓名以及军衔。

卡兹米尔兹·雅尼克

波兰特种部队上尉

圣母玛利亚!他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今晚在袭击俄占机场时被击毙的恐怖分子居然是波兰精英特种部队的上尉。

佩列文惊魂未定,跌跌撞撞地爬上梯子,一把抓住通信兵,“马上接扎如宾将军!告诉他事态紧急!”

第九章

进步始于相信必要之事可以办到。

——诺曼·库辛,美国记者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第二天清晨

谢尔盖·塔扎洛夫不紧不慢地走向根纳季·格雷兹洛夫总统的私人办公室。这份从容不迫,在他为政府提供最高级别服务的这几十年里从未改变过。长期的经验让他认识到能够在面对危机时保持冷静的价值。他的沉稳,甚至几乎不自然的平静举止能够鼓舞那些信任他的下属的士气,安抚紧张的政治领导人,使潜伏在身边的敌人失去勇气。

然而,没有人能够透过外表看透他疲惫的心灵。内心深处,塔扎洛夫焦虑万分,就像是一只兔子突然受到了饿虎的宴请。恐怖分子袭击科诺托普空军基地的消息足以引起根纳季·格雷兹洛夫又一场雷霆之怒,这让塔扎洛夫既惊惧不已又疲惫不堪。尽管这位总统有着众所周知的才华和魅力,但是他偶尔像个被宠坏的两岁顽童一样乱发脾气却着实让人抓狂。当然,这也测试出幕僚长宝贵的耐心。

他在门口停了下来。总统的私人秘书伊凡·乌拉诺夫看起来睡眼惺忪,一脸憔悴,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这是个积极的迹象,塔扎洛夫想。不久前,格雷兹洛夫还经常向毫无防备的下属撒气——有时候甚至不得不将他们送往秘密私人诊所进行急救。

“赶紧进去吧,先生,”乌拉诺夫疲惫地告诉他,“总统刚刚和扎如宾将军通过电话。”

塔扎洛夫点点头。发现证据的特种部队隶属于扎如宾的摩托化步兵旅。他已经看过这一证据的综述材料。波兰人居然蠢到直接攻击俄罗斯并且还被当场抓住的程度,这点让他非常吃惊。然而,犯罪证据确凿,似乎也不会再有别的可能。或许皮奥特·维尔克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聪明,他可能因为俄罗斯占领了乌克兰东部而失去了理智。塔扎诺夫问:“今天早上总统办公室里的办公用品怎么样?”

“还完好无损。”乌拉诺夫说着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

塔扎洛夫硬生生压下自己突然间想吹口哨的冲动。他太吃惊了,根纳季·格雷兹洛夫居然具备了如此不同寻常的自控能力?或者他正在酝酿怒火等着一个级别更高的观众到场之后再爆发?他真不知道哪种可能更让他担忧。

他满腹疑问地走了进去。

格雷兹洛夫坐在桌前朝他略微点点头,“早上好,谢尔盖,坐下吧。”

塔扎洛夫谨慎地在总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总统先生?”

“你来安排一场安理会全体会议,”格雷兹洛夫告诉他,“我们中午开个会。”

“是为了讨论我军在科诺托普的发现的重要意义?”塔扎洛夫问道。

“你难道就不厌恶这种有气无力的官僚政治辞令吗,谢尔盖?”俄罗斯总统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我们都坦率一点。这次安全理事会会议是为了批准我对波兰对我们国家及公民危险入侵的清晰、直接、无可辩驳的证据的回应。没必要再进行而且我也不欢迎其他讨论。”

塔扎洛夫点点头,承认对方的观点。“是,总统先生,”他看了一眼格雷兹洛夫桌上的时钟,“这样我就有时间对缴获的那些武器以及那张波兰特种部队身份证进行进一步查证了。”

格雷兹洛夫摇摇头,“这个也没有必要,”他耸耸肩,“或者说不可能,因为我已把证据处理掉了。”

塔扎洛夫大吃一惊,一下坐直了身子,“什么?”

格雷兹洛夫咧嘴一笑,“哈哈,你也有失态的时候。别担心,谢尔盖,我并没有毁掉那些武器或者烧掉那张卡片。我只是把这些证据送到了能够以最大力度打击敌人的地方。”

塔扎洛夫缓缓舒了口气。俄罗斯总统是不是发现无论是他那愚笨的粗俗幽默还是疯狂的雷霆之怒都能够有效地吓唬住自己的手下?或许如此吧,他疲惫地想,然后靠在椅背上,迫使自己显得更为放松,“我可否问您送到哪里去了吗,总统先生?”

“日内瓦。”格雷兹洛夫简单地说。

瑞士,日内瓦,万国宫,联合国办事处,会议室

当天晚些时候

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所在地的万国宫,应该以日内瓦湖和法国阿尔卑斯的雪峰而闻名,外交部长达利娅·提特尼娃讽刺地想,不幸的是,这种令人窒息的美景似乎只能供游客享用,外交人员们却只能把自己关在一个又一个密不透风的会议室里。

今早与美国那个身材矮小的国务卿凯伦·格雷森的会议也没什么不同。她们带着各自的工作人员,再加上来自波兰和其他北约国家的观察员,聚集在会议室内。金色的窗帘挡住了落地窗,房间里有绿色的地毯、绿色的真皮座椅以及白色大理石墙壁——这让她感觉这房间更像一个超大号丧葬承办人的办公室,而不是真正的国际会议室。那些本应展示人类在技术、健康、自由、和平方面取得进步的金色和深褐色壁画并没有改变她的这种想法。这些由加泰罗尼亚艺术家荷西·马利亚·赛特绘制的壁画似乎更是历史上一个绝妙的讽刺:1936年5月,西班牙政府将这些壁画赠给联合国的前身——命运多舛的国际联盟,数周之后,西班牙便在内战中四分五裂。

她冷冷地想,或许,老话说得对,外交会议就是真正的和平与正义的葬身之地。

至少目前,提特尼娃和她的美国同行都在私下里忙着谋杀它们。高出会议室的半圆形旁听席已被封锁,毕竟与会各方还没有准备将会议细节向公众披露。

刚才她的平板电脑上突然跳出一条简短的神秘讯息,读过之后,她思索片刻,转向自己最亲密的助手,低声说:“可以了,米夏。”

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悄然离开房间。

提特尼娃坐回来,假装认真听美国国务卿的讲话。这个小个子女人又在对俄罗斯及其利益遭受的恐怖袭击为美国和北约进行可悲的免责声明。从波兰外交部长安德烈·瓦尼艾克脸上痛苦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也认为格雷森的演讲幼稚得令人尴尬。

他应该有这种想法,提特尼娃冷冰冰地想。

“正如大家所知,我受巴尔博总统的委托,为俄罗斯人民生命或财产的任何损失表示深切的同情和慰问,”美国国务卿说,“这种恐怖主义行为,必须始终受到任何一个文明国家的谴责。”

老天!提特尼娃意识到,这名所谓的美国外交官为了表达自己的真诚,居然一字一顿地缓缓说出上面那番话,好像她的听众要么是聋子要么是弱智儿童。她真的这么蠢吗?或者只是因为缺乏经验?

“出于这个原因,我国政府再次向世界各国保证,无论是我们,还是我们的同盟国政府,将永远不会支持袭击你们的武装力量。”格雷森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也同样一贯坚定地反对俄罗斯对乌克兰东部的非法占领——”

突然间从她们上方的旁听席上传来一阵骚动,正在进行种种修辞的凯伦·格雷森尴尬地住了口。她转过身,吃惊地看到一大群记者蜂拥进会议室。“怎么回事?”她刚一开口就赶紧关掉了自己的麦克风,并开始慌乱地向着一名助手窃窃私语。

达利娅·提特尼娃费了好大劲才强忍着没露出胜利的笑容。她站起身来,打开自己的麦克风。

“非常抱歉,国务卿女士,”她语气平稳地说,“我非常遗憾打断您的发言,但是我刚刚从莫斯科得到一条消息。这消息必须得让那些对和平真正感兴趣的人知道!”她指了指听众席,“出于这一原因,而且是唯一的原因,俄罗斯邀请了国际媒体来见证这一诉讼。”

相机快门咔咔作响,整个会议室笼罩在闪光灯的强光之下。提特尼娃朝着已经打开的两扇青铜大门挥挥手,罔顾那个美国女人阻止她的企图,提高嗓门说:“过去的几天里,我们的美国朋友和他们的波兰……傀儡……一直在否认参与了对我的国家和人民的邪恶攻击。一连数日,他们一直在声明自己的无辜并向我们保证对俄罗斯心怀善意。”她的表情严肃起来,“数日之久,他们一直在对我们撒谎!”

凯伦·格雷森大吃一惊,立刻站了起来,甚至忘记了她认为比较适合外交官这一新角色的温顺奉承。“这并不准确,外长女士,”她厉声说,“我国政府所说都是实情。全都是真相!”

提特尼娃勉强一笑,耸了耸肩,似乎很愿意相信她的话。“或许是吧,”然后她猛击要害,“那就是你们美国人也上当受骗了。那些自称是你们的朋友和亲密盟友的人欺骗了你们!波兰和它愚蠢激进的政府欺骗了你们!”

几名俄罗斯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走进会议室,搬来几个打开的箱子,里面装满了步枪和其他武器。听众席上嗡嗡声越来越大,那些记者和摄影师们一边探着身子一看究竟,一边急切地向全世界的观众报告他们看到的一切。

“昨天晚上,恐怖分子袭击了乌克兰军事基地的俄罗斯士兵和空勤人员,”提特尼娃继续说道,“这些罪犯企图破坏已被证明为这一地区提供了必要的和平与安全保护的常规飞行。但是我军击退了他们的袭击!这次胜利的结果就是,我国英勇的战士第一次获得能够将这些杀人犯、恐怖分子与一个外国势力联系在一起的证据!”

美国国务卿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一次被达利娅·提特尼娃打断,“这次不会再有什么疑问!也不会再有人相信你们的狡辩!你们眼前的箱子里装的是美国制造的武器和军事硬件。我们可以证明这些武器设备是出售给波兰军队——本应供他们所谓的特种部队使用。然而,这些武器却交到了恐怖分子手中,被他们用来滥杀无辜,用来杀害俄罗斯人和具有俄罗斯血统的乌克兰人。”

听众席上兴奋的记者们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提特尼娃耐心地等着噪声减弱,才继续说道:“哪怕华沙的疯狂领导人只干了这些事就已经够糟糕了。”她严厉地说,“向恐怖分子提供武器和设备是一种战争行为。”她摇摇头,“但是这些愚昧的人对俄罗斯犯下的罪恶还远不止这些。”

她话音一落,偌大的会议室居然逐渐安静下来。

“昨天晚上,我们英勇的战士击毙了一个领导那些凶残邪恶的恐怖分子的人,”她冷静地说,“他不是乌克兰人,也不是车臣人。”她缓缓转身直接面对那些瞄准她的摄像机镜头。它们正等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很好!“他们击毙的那个人是卡兹米尔兹·雅尼克上尉,一名波兰军官,来自精英特种部队——一个据说有能力越过波兰国界发动致命袭击的单位。这一事实只能有一种解释。不可否认。波兰政府正在发动一场针对我国的秘密战争——一场违反了所有国际法和公认准则的侵略战争!”

在这一残酷断言的刺激下,那群记者再也不顾什么礼仪,扯着嗓子喊出各种问题。谁也听不清他们问的是什么,更不用说回答他们。

达利娅·提特尼娃只是微笑着,耐心等着这场惊人的喧嚣消失,她好继续往下说。

出乎意料的是,波兰外长看上去竟然被她的揭露震惊得无以复加。她从来没想到安德烈·瓦尼艾克演技居然这么好。不过,提特尼娃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波兰政府对他隐瞒了在乌克兰的所作所为。当然,她确信,谨慎起见,根纳季·格雷兹洛夫也会对她隐瞒莫斯科的一些黑暗秘密行动。

她突然意识到,有些问题最好永远都不要问。为何如此确凿的证据恰恰落到俄罗斯情报机构的手中?或许这并不是一个最安全的问题。

俄罗斯外长笔直地站在原地,等待恰当的时机。等到噪声降低到她不用提高音量别人就能听到她说话的时候,她继续道:“无论依据哪一条国际法,我国都完全有理由对波兰即刻宣战。”看着满屋子被她惊得鸦雀无声的人群,她莞尔一笑,“不过,我们不会这么做。俄罗斯只对和平感兴趣。不像那些残酷地对我们进行恶意攻击的人,我们不会以暴制暴。然而,我们并不是懦夫或者傻瓜。既然有人对我们犯下罪行,我们就要对其施以正义的惩罚。”

她转过身直接面对波兰外长,对美国以及其他北约国家的外交官视若无睹,“因此,我国政府委托我向波兰总统皮奥特·维尔克及其内阁成员发出以下最后通牒:第一,波兰必须立即停止对俄罗斯部队及其利益的秘密袭击——不管是在保护区内还是在俄罗斯本土。第二,波兰必须将所有的恐怖分子及其波兰顾问和指挥官交给我国,根据俄罗斯法律进行审判裁决。第三,波兰空军所有战斗机立即停飞,直到这场危机解决到令我国政府满意为止。为保证这一点,我们将会要求将波兰空军所有战斗机的引擎和武器系统组件拆除并置于严格的国际监督之下。第四,我们对波兰防空系统提出同样的要求——包括雷达及地对空导弹炮台。第五,波兰所有陆军部队只能驻扎在现在的基地,并且置于国际监督之下。所有动员措施,包括维尔克总统考虑不周的征召预备役,现在必须完全停止。第六,波兰必须为每一名在恐怖袭击中遇害的俄罗斯士兵和平民支付大量赔款,并且赔偿我国在恐怖袭击中被破坏的所有军事设备。”

整个会议室笼罩着一种痛苦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波兰外长安德烈·瓦尼艾克站了起来,那张瘦长的律师面孔已经毫无血色。“此刻,我根本不屑于去驳斥这些邪恶的胡编乱造和彻底的诽谤,以免助长了它们的声势。”他声音嘶哑,“然而,为了对我国政府、对我深爱的同胞负责,我还是得问一下:我们有多长时间来考虑这个荒谬的最后通牒包含的无理要求?”

“你们有五天时间。”提特尼娃告诉他,“五天完成所有要求。”

“如果我们拒绝呢?”瓦尼艾克冷冷地问。

“那么俄罗斯将被迫采取更为严厉的措施,”她报之以同样的冷酷,“一些能够保证整个地区长期和平的措施——长期的和平可以完全保证俄罗斯现在和今后几十年的安全。”

华盛顿特区,白宫

不久之后

“你不能真的提出这种要求,”史黛西·安妮·巴尔博总统恼火地对着加密视频中的俄罗斯总统说,“你让波兰人放下武器,然后相信你们不会趁机占他们便宜。世界上没有哪个主权政府能够接受这样的条件。”她从椅子上往前探探身子,“听着,总统先生,我完全理解你对乌克兰事件的愤怒,但是我相信我们可以在一个更可行的前提下进行谈判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我的要求就是,我们与波兰人一起坐下来,在不涉及进一步暴行的情况下解决问题。”

“你误会了我打电话的目的,”根纳季·格雷兹洛夫驳斥道,“我纯粹出于外交礼节考虑,来通知你我国政府的打算。仅此而已。”他的表情冷冰冰的,“此刻,我愿意相信你们美国人有可能对波兰针对我们的阴谋完全不知情——在由华沙的法西斯集团操作的整个恶魔般的计划中,你们只是被蒙在鼓里的笨蛋。但是如果你希望我继续接受这个理论,不管这是事实还是政治谎言,那你还是靠边站吧!”

巴尔博眨了眨眼,然后愤怒地眯起眼睛,“格雷兹洛夫总统,我告诉你——”

“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格雷兹洛夫直截了当地说,“波兰必须因为对我国的侵犯而受到惩罚。如果你选择和波兰站在一边,你就承认了自己支持恐怖主义的罪行——这一罪行整个世界都会看到。好好想想吧,总统女士,好好想想。”他对着镜头外的某个人动了动手指,视频会议链接即刻断开。军情室的显示器暗了下来。

“好,这下好了!”国家安全顾问爱德华·劳赫喃喃自语道。

“操!”巴尔博咆哮,“那个婊子养的维尔克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策划反对俄罗斯的恐怖行动?还让自己的士兵去执行?老天!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招惹格雷兹洛夫那个疯子然后全身而退吗?”

“维尔克总统已经向我们保证波兰政府绝对没有做这种事情,”托马斯·特里指出,中情局局长看上去很困惑,“波兰人还在调查那些武器以及雅尼克上尉究竟如何到了乌克兰,但是他们确信那些武器是被栽赃的,说不定就是俄罗斯人自己干的。那个雅尼克是被人从华沙街道上绑架,之后被杀害。”

“哦,天哪!简直是一派胡言!”史黛西·安妮·巴尔博看上去马上就要爆发,“这当然是维尔克和他的那帮白痴编造的谎言……也只有那帮最愚蠢的右翼分子顽固派才会相信!”她转过椅子面对斯佩林将军,“他们如何解释俄罗斯人给我们看的那些卫星照片?如何解释在那个叫什么波莫瑞的地方进行的秘密军事演习?”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皱起眉头,“总统女士,我跟国防部长盖莱克谈过此事。他坚持说德拉夫斯克波莫瑞的军演纯粹是地方防御性的。”

“波兰哪些部队参加了呢?”劳赫问道,摇摇头,“我仔细研究过那些照片,我决不相信以波兰现在的军事水平能够如此精准地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盖莱克说这次军演涉及波兰特种部队的某些人。”斯佩林承认道,尽管还有些犹豫。

“哪些人?包括驻扎在波维兹基地的部队吗?”劳赫问道,眯着眼睛,“这就是他们把那个基地封锁得如此严密的原因?”

“什么?”巴尔博坐直了身子,“你在说些什么?”

“我们收到一些报告,说是在波兰中部波维兹城外一个波兰空军基地采用了更高级别的安全限制。”特里告诉她。

“这里是波兰第7特种作战中队的勤务点。”劳赫指出。

“所以?”

劳赫撇撇嘴,“嗯,这里的直升机分队受训帮助波兰特种部队深入敌后……”

巴尔博厌恶地摇摇头,“老天!格雷兹洛夫说得对。华沙的那群混蛋从一开始就没对我们说实话。这些做法根本没有其他解释。波兰人又是进行秘密特训,又是私下购买那些远程XF-111轰炸机,一直在准备与俄罗斯开战。这场战争或许就是他们自己发动的。”

“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匆忙下结论,总统女士,”斯佩林说,“我认识维尔克已经很久了。他并不是个疯狂的人,他也不会做这些无异于自杀的事情。”他看了看桌旁其他人,“当务之急是想个办法阻止格雷兹洛夫——防止事件演变成全面冲突,为进一步的调查和外交斡旋争取更多时间。”

“你的建议究竟是什么,将军?”巴尔博问道。

“我们派遣部队和飞机到波兰,”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说道,“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力量也有可能促使俄罗斯取消最后通牒,哪怕只是暂时的。”

“同时我们还可以承诺要对这些恐怖袭击进行彻底的国际调查,”托马斯·特里表示赞许,“同意美国中央情报局和俄罗斯对外情报局联合调查或许能够让格雷兹洛夫在国内挽回面子,还能够确保我们彻查乌克兰事件。”

“绝对不行!”巴尔博厉声说道,“你听到格雷兹洛夫总统的话了。他并不是在虚张声势。波兰人这是在自作自受,我才不会以牺牲美国人的生命为代价去救他们。不管是不是北约盟友,共同防御条款并不适用于这种情况。”她满脸怒容,“即使我愿意相信波兰人编的故事,我们也已经没有机会派遣足够的兵力去赢得任何常规战争了,不是吗?”

她的高级军事和情报顾问不情愿地缓缓点点头。早期缩减军备几乎将欧洲所有的美国驻军撤了回来。在冷战最为激烈的时候,几乎有40万美国士兵驻扎在德国以阻止苏联的侵略,而现在只有两个没有重型装甲的轻骑旅。美国空军更为糟糕。早期的经济衰退引起了预算削减,从而使得空军元气大伤,至今尚未恢复。无论是陆军还是空军,目前的实力都不足以到俄罗斯的后院跟人家硬碰硬。

“目前我们能够阻止俄罗斯的唯一方法,如果他们真的攻占波兰,就是威胁升级至核战争,并且言出必行。”史黛西·安妮·巴尔博冷冷地说,接着又断然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女士们、先生们,我决不会将美国拖至热核毁灭的边缘。无论是为了波兰人还是其他任何人,我都不会这么做,更不会因为这么糟糕的原因。”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与此同时

国防部长格雷戈尔·索科洛夫进入会议室,身后跟着几名高级官员和助手。他一进门就停了下来,惊讶地发现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在等着他——根纳季·格雷兹洛夫、幕僚长谢尔盖·塔扎洛夫和总统的私人秘书乌拉诺夫。鉴于此次会议的重要性,他本以为能够看到安全理事会的其他成员,当然,外交部长除外。她定于当天晚上晚些时候从日内瓦飞回莫斯科。

俄罗斯总统正看着大显示屏上乌克兰、白俄罗斯、波兰的详细地图,见他进来,立刻从屏幕前离开。“你来啦,格雷戈尔,”他笑着说,“很高兴见到你。”他朝着后面的军官们点头致意,向他们表示问候,“请坐,先生们。”

索科洛夫和其他人依言围着会议桌坐下。

“你们到这里是来接受我关于即将到来的战争的命令的,”格雷兹洛夫告诉他,对其中几名不知晓最近事态发展的小助手受到惊吓的表情视而不见,“你把我的命令转化成能够取得胜利的作战计划——务必做到迅速、果断、高效。明白吗?”

“是,总统先生!”索科洛夫回答,他当然不敢给出其他答案,“波兰人已经拒绝了我们的最后通牒?”

“还没有,”格雷兹洛夫耸耸肩,“但是他们会拒绝的,就连美国总统那个算不上聪明的人都能明白这一点。我们的要求将维尔克和他的团伙逼进了死角。他们会尖叫着、蠕动着拖延时间,拼命寻找能够逃离陷阱的安全出口和生存手段。”他露出狰狞的笑容,“实际上,我反倒希望华沙能拖到最后一刻再拒绝我们的最后通牒,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利用这五天中的每一个小时。”

“波兰人会利用这五天来加强国防,长官。”总参谋长米哈伊尔·赫里斯坚科将军警告道,“目前他们只征召了部分预备军,但是我们每等待一个小时,敌人就多了些时间将这些人编入现役部队。”

“没错,将军,”格雷兹洛夫表示同意,转向地图,标出目前俄罗斯陆空军在乌克兰、俄罗斯与白俄罗斯边界、俄罗斯境内的集中地区,每一个集中地区都距离波兰边境至少数百公里,“但是谁会从这五天的准备和调遣时间中受益更多呢?”

“您的意思是趁着波兰人惊慌失措的时候我们正好可以部署兵力。”索科洛夫突然意识到。

“完全正确!”总统点点头,对着大家咧嘴一笑,“在维尔克和他的部长们东奔西跑寻找可以避免战争的方法时,我们的坦克、大炮和摩托化步兵旅早已经集结在波兰边境。等到波兰所有的努力归于失败的时候——他们肯定会失败——在我们最先进的战斗机和导弹部队的支持下,我们的军队就会以压倒性优势将他们打败。”

“如果波兰人在我们刚开始调兵的时候就攻击我们呢?在最后通牒还没到期之前?”赫里斯坚科轻声问道,“战争中,敌人也是有投票权的。”

格雷兹洛夫耸耸肩,“拿什么来攻击?几个突击队员驾驶着老旧的米-17直升机?再加上几架快要淘汰的F-16和米格-29?我们的苏-27、苏-30、苏-35拦截机和移动萨姆营会将它们统统击落。”

桌子周围的军官纷纷表示同意。目前为止,波兰支持下的恐怖分子一直在对他们进行秘密袭击,所以成功避开了俄罗斯武装力量在数量和质量上的压倒性优势。不过,如果真的进行公开的战争,他们注定会失败。

“另外,”格雷兹洛夫露出更加阴冷的笑容,继续说道,“如果波兰提前对我们下手,就等于在全世界人民面前承认了侵略者的罪名。”

索科洛夫注意到,就连从不轻易表态的谢尔盖·塔扎洛夫也点了点头。国防部长怀疑在这件事情上,可能也就这一点让总统的幕僚长高兴。老头子一直赞成在国际事务方面要极为谨慎,而现在发生的事情似乎根本和谨小慎微不沾边。

“我的命令简单直接,”格雷兹洛夫告诉他们,“我要两支军队——第20近卫军和第6军——五天之内到达波兰边境。第6军将从白俄罗斯通过。其政府与我们关系密切,已经同意放行。第20近卫军将取道西乌克兰北部。为了部队能够安全通过,我已命令提特尼娃外长去获取基辅的全力配合。”他龇牙一笑,“乌克兰人想必已经被我们吓破胆了,因此应该能够得到他们的默许。”

“但愿如此,长官,”塔扎洛夫冷冷地说,“同时发动两场对外战争,在某些人看来,可能会过于明目张胆,野心勃勃。”

总统并没有像索科洛夫预计的那样大发雷霆,只是朝着幕僚长轻轻晃动着一根手指,“等一等,别着急,谢尔盖。如果事情出了错,你会有足够的时间来说‘不’的,好吗?”

“如你所愿,总统先生。”塔扎洛夫咕哝着。

索科洛夫和赫里斯坚科交换了一下谨慎担忧的目光。究其根本,总统的计划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让超过10万的士兵和数千火炮、火箭发射器、坦克以及步兵战车长途跋涉。这件事不是不可行,但是会非常困难——就算没有波兰和乌克兰的反对。考虑到可用卡车的有限数量以及上述地区公路和铁路网相对较低的运输能力,他们的第一梯队可能只能携带比和平时期略多的燃料和弹药。这些供应或许能够满足一场小规模战争的需要,但是大型战争则需要大批补给车辆经常往返于俄罗斯仓库和前线之间。如果没有空军或者导弹的保护,这些补给车辆和油罐车将很容易遭到破坏。

格雷兹洛夫满意地继续下达命令,“我们将派遣最先进的战斗机来支持这两支军队——包括战斗机和苏-24、苏-34战斗轰炸机。空军力量应该尽可能向前推进。战争一旦开始,我希望能够保证空军占据绝对优势。”

索科洛夫呼吸顺畅了些。在距离俄罗斯边境如此遥远的地方进行大规模行军,保证空中优势至关重要。他应该想到,格雷兹洛夫在早年间进行军事训练时,学习过空战战略战术,应该能够想到这点。

“最后,作为攻击力量的终极手段,我打算把一个旅的伊斯坎德尔R-500巡航导弹和伊斯坎德尔-M战术弹道导弹部署在华沙、其他工业中心以及波兰重要的空军基地周围。”格雷兹洛夫打开一张新图片,上面是加里宁格勒东部的几个地点,坐落在波兰和立陶宛之间的波罗的海上的一小块飞地,“我建议这个地点。这里的森林能够针对卫星侦测提供很好的掩护。我们还可以用移动萨姆营把伊斯坎德尔发射器围在中间。”

赫里斯坚科思索片刻,点点头,“总统先生,这是个很棒的选择。新型固体火箭推进器为我们的伊斯坎德尔-M火箭提供了更远的射程,但是西方势力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就算他们侦测到我们的导弹旅,也不会把这一部署看作一个有效的进攻威胁。”

“的确,”格雷兹洛夫扬扬得意地说,“从这一地区,我军导弹只需要六分钟预警时间就可以打击波兰北部和中部大部分地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精确度和力度击中任意预定目标。因此,如果波兰的防御比我们预期的强大,我们就直接把他们炸成一片火海。”

在座的将军和参谋人员再次点点头。伊斯坎德尔-M导弹弹头携带近一吨的常规高爆炸药,另外,其惯性和光学制导系统为它们提供了高准确性,圆概率误差只有5到7米。由相同发射器发射的新型R-500巡航导弹射程更长,精准度更高。而且,每个人心知肚明却没有说出口的是,两种版本的伊斯坎德尔导弹都可以配备核弹头——如果总统最终选择消灭波兰人而不是仅仅征服他们的话。

“对不起,长官,”塔扎洛夫说,“但是容我说一句,我们签订了协议,不把伊斯坎德尔部队驻扎在加里宁格勒州,不是吗?若将这些导弹运往加里宁格勒,无论保密工作做得有多好,终究会被发现的。”

“我并不担心这一点,谢尔盖,”格雷兹洛夫挥挥手,不屑一顾地说,“我们是被迫应战,我打算使用可供我支配的所有武器。伊斯坎德尔导弹是我们最准确且最不易被破坏的战斗武器。我不会因为几年前的政治让步就不再让它们参战。如果北约不喜欢它,他们可以让波兰让步,或者直接对俄罗斯宣战。”他微笑着点点头,“两种选择我都欢迎。”

波兰,波维兹,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基地,安全机库

一段时间之后

一架双座F-16D战隼缓缓停止滑行,并关闭其普惠涡扇发动机。机库大门在其身后关闭。战斗机的座舱盖还没打开,地勤人员就已经急忙上前为波兰空军飞行员及其尊贵的乘客送上了梯子。

皮奥特·维尔克总统从后座爬出,轻快地跳到飞机库的水泥地面上。他摘下借来的飞行头盔,递给F-16的飞行员,一名中校。“在这里等着我,沃尔德玛,谢谢你。”他挤出一丝微笑,“回华沙的时候或许你可以让我开一会儿,嗯?我保证不会太过分。”

“长官!”中校立正行礼。

一个高大魁梧的人走上前来。维尔克认出这是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地面部队的指挥官韦恩·麦康伯。“我们都准备好了,总统先生,”麦康伯说,“请随我来。”

麦康伯带着他从飞机库后面的一扇大门中出去,进入相邻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天花板很高。看到房间里那台12英尺高的CID时,他立刻明白了天花板这么高的原因。一台CID面朝大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身上插着好多电线。

机器人旁边站了两个人,一个是凯文·马丁代尔,另一个非常年轻,长着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留着一头金色短发,身穿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深橄榄绿制服,几乎和麦康伯一样高大魁梧。

他从罗泽克上尉的机密报告里认出了布拉德·麦克纳拉罕。在报告中,她把传奇将军麦克纳拉罕的独子描述成一个兼具非凡的领导才能和卓越战斗技能的人。很明显,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赢得了一群桀骜不驯的精英飞行员的忠诚。并且,维尔克颇感兴趣地想,根据自己从其他地方听来的八卦,最近布拉德赢得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从私人角度讲,他希望这个美国小伙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纳迪娅·罗泽克是一个能力超强、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军官。如果布拉德·麦克纳拉罕辜负了她,她完全有能力拧断他的脖子——或者他身上其他任何引起她注意的部位。

维尔克匆匆地和除了CID之外的每个人握了握手。这台CID似乎僵住了,了无生机。他很想知道驾驶员是不是还在里面,或者它现在只是具空壳,在这次紧急会议中被拿来充当直观教具?

凯文·马丁代尔示意他到一张会议桌前,“总统先生,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省略掉寒暄,但是事情实在太过紧急。”

“不介意,”维尔克说着坐了下来,其他人也各自落座,“我很清楚我们已经,就像你们美国人说的,大便淹到脖子了。”他突然用了这么句美国俚语,让麦康伯和布拉德忍俊不禁,而马丁代尔则感同身受地勉强点点头。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那些步枪和其他设备,甚至包括雅尼克上尉的尸体,是如何落到俄罗斯人手中的?”塞恩的总裁问道。

维尔克遗憾地摇摇头,“还不能,”他皱起眉头,“但是莫斯科提供的序列号的确与我们购买的美国武器相匹配。我们追查了那些武器的下落,但是在我们的记录中,它们全都报废了。”

“谁保存的这些记录?”布拉德问,“肯定被人篡改了。”

“似乎是被我们供给单位的一个中士给改了,”维尔克说,“不幸的是,我们无法通过直接讯问来确定这一点。一个多星期以前,戈尔斯基中士意外身亡——警方的结论是在火灾中被活活烧死。”

“这他妈的也太……巧了吧?”麦康伯叫道。

维尔克阴郁地点点头,“确实,但这种巧合对我们实在不利。”

“卡兹米尔兹呢?”布拉德看上去更加困惑,“我和纳迪娅……我是说罗泽克上尉应该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他当时喝得烂醉如泥,所以肯定不会独自飞往乌克兰去执行某项秘密任务。”

“我们认为雅尼克上尉就是那天晚上被人绑架的,”维尔克带着无法掩饰的愤怒告诉他们,“但是我们没有证据,只知道他没有到女朋友那儿去,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出了我国边境。他在华沙的大街上就那么凭空消失,然后再次出现在俄占空军基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你们整个国家都被人陷害了,”麦康伯咬紧牙关,“然后像个羔羊一样等着被格雷兹洛夫及其同伙撕咬。”

“我也这么认为,”维尔克苦涩地承认道,“我的调查人员将会继续调查,但是我并没指望他们能够发现真相,至少无法赶在有效时间之前。”

“我真希望能够反驳你的观点,”马丁代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但是你说得没错。伤害已经造成。我得到的情报是巴尔博总统并不打算帮你们对付俄罗斯。”

“我也得到了消息。”维尔克的双肩耷拉下来,“美国大使打电话告诉我这一消息,在他去机场的路上。华盛顿似乎将他召回进行‘紧急磋商’。”

“老天!”麦康伯面色阴沉,“那个婊子巴尔博这么做还不如递给他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插在你背上!”

“冷静,少校,”马丁代尔责备地说,但是他也同样是一脸愤怒,“史黛西·安妮·巴尔博做事情从来不会这么正大光明。她喜欢玩计谋,而不是真的提刀上阵。”

“如果美国持这种态度,我想其他北约国家大概也指望不上了。”布拉德说。

“是的,”维尔克沉重地表示同意,“没有美国的支持,德国、法国、英国无论在军事上还是外交上都不会为我们提供任何援助。即便是波罗的海诸国的领导人——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格雷兹洛夫的下一个目标,但是出于恐惧和不确定性,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除了能为我提供道义上的支持,他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布拉德坚定地说。

惊诧于他的用词,维尔克摇摇头,“不,麦克纳拉罕先生,是我们波兰人只能靠自己了。现在全世界都相信了关于我们的谣言,我不能要求你和你的队员们也来蹚这浑水。”

“你不必‘要求’我们,皮奥特,我们签了合同的。”凯文·马丁代尔插话道,这位头发花白的前美国总统苦笑着环顾四周,“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也没有人逼迫我们。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塞恩尊重自己的承诺,现在,就让我们来证明这句话吧。”

布拉德和麦康伯严肃地点点头,尽管麦康伯的喃喃自语有点破坏当时的气氛。“妈的,就是!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在一场希望渺茫的战争中玩命死磕,只要不是一大早就好。”

“看到了吗?”马丁代尔脸上勉强挂着一丝微笑,对维尔克说,“钢铁战狼飞行中队服从你的命令,总统先生。”他迎着波兰总统的目光,“这也就提出了一个问题,你究竟打算如何回应俄罗斯的最后通牒?”

“波兰是不会同意他们的要求的,”维尔克斩钉截铁地说,“那样做无异于自杀。”

“那我们就反抗!”布拉德说着看了一眼一动不动地站在会议桌附近的那台CID。

“是的,我们去战斗!”维尔克说,“即便波兰会亡国,却也虽死犹荣。”

CID突然将脑袋转向他,“我的建议是,总统先生,我们要赢得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机器发出低沉的电子合成声音,“让俄罗斯去死好了。”

维尔克吃了一惊,瞪着巨大的载人战斗机器人。尽管它的电子合成音很奇怪,但是这声音不知何故,却似曾相识。“你究竟是谁?”他问道,“为何不在这里和我们面对面商议,却要躲在这个装置里?”

“我们之前见过面,”CID告诉他,“尽管只是短短一面,而且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它轻轻地点点头,“我的名字叫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

马丁代尔和其他人将前美国空军将军的经历——他受到的致命伤、出人意料的苏醒、看似永久囚禁在载人机器人中的现状一一道来,维尔克认真听着,听得时而着迷时而惊恐。等到他们讲完,他惊讶地摇摇头,“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吗?”

“只有少数人知道,”帕特里克说,“而且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美国。”他的声音很平静,“这样安静地生活在阴影里,总好过作为一个短命畸形秀引起媒体轰动。更糟糕的是,还有可能成为某些阴谋论者的马戏展品。”

“和目标。”他儿子在旁边一针见血地提醒他,“如果格雷兹洛夫那个疯子知道你还在人世,不管你到哪里,不管塞恩给你派多少保安,格勒乌的刺客都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你。”

“或许吧。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布拉德。”帕特里克表示同意。这次维尔克可以发誓他真的从机器人的电子合成声音里听出了恼怒的迹象。

波兰总统努力回过神来。和世界上很多空军军官一样,他一直很敬佩这位美国将军。所以,当得知这人还活着——不管以一种什么样的奇怪方式——并且愿意为波兰而战时,他无异于打了一针强心剂。但是敌我力量仍然太过悬殊。“你说建议我们赢得这场战争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如果战争不可避免,”老麦克纳拉罕说,“那就让我们以我们的方式、按照我们的时间表来战斗,而且还要在敌人的地盘上,而不是在波兰的领土上。”

CID弯下腰,俯视着桌子,“一旦俄军开始向你们的边境进军,就指派钢铁战狼飞行中队进行一场非常规战役来抵御俄罗斯的入侵。”

“在最后通牒到期之前?”维尔克怀疑地问道,考虑着波兰先动手可能会造成的国际反响。

机器人耸耸肩,“无论你做什么,格雷兹洛夫都不会罢手的。现在我们都知道美国不肯施以援手,别的国家也一样。俄罗斯的侵略与国际舆论,孰重孰轻?”

维尔克不情愿地点点头。这个美国人说得有道理。就算一直等到最后一刻再拒绝俄罗斯的最后通牒也不会为他们等来更多的盟友,而且这点时间也不够用来增强波兰的国防。不,他想,如果俄罗斯人铁了心要侵略他的祖国,他们才是能够从这五天时间里获益最多的一方。

他又想起来一件事,转向布拉德·麦克纳拉罕,“但是钢铁战狼飞行中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是吗?在波维兹你们仍旧只有四架XF-111。其他飞机仍然还在美国,不是吗?”

布拉德点点头,“没错,总统先生。”他露出微笑,很高兴自己有好消息可以分享,“但是我已经派人回去尽快将剩下的飞机开过来。今天一大早他们就乘坐马丁代尔先生的私人飞机出发了。空中大师已经将燃料系统做了必要的改进,所以XF-111可以一口气飞到这里,中间不用降落。”

马丁代尔点点头,“也就是说会涉及一些讨厌的法律和官场的繁文缛节——但是我们会把那些超级瓦克运到这里来。你不用担心。”

这些美国人,维尔克想不通,他们看上去似乎特别渴望投入到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战斗中去。好吧,皮奥特,他告诉自己,幸亏他们是站在你这边的。“就这样吧,”他平静地说,“只要俄罗斯向西进军,我就启用钢铁战狼飞行中队。”

莫斯科,索科尔尼基公园

数小时之后

前俄罗斯联邦总统伊戈尔·图日涅夫打着把黑色雨伞坐在公园长凳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一对年轻夫妇从他面前匆匆跑过找地方躲雨。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位平静地坐在长凳上的孤独老人。这座公园曾经是彼得大帝的父亲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的猎鹰狩猎区。周围已经空无一人。没有人群作为掩护,跟踪者在桦树、松树、橡树、枫树间将无所遁形。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落在草地和花坛上,溅到附近的水塘里。他喜欢这种声音。这种环境噪声使窃听变得相当困难,除非对方是窃听高手,而且使用的是最先进的窃听装置。

图日涅夫抑制住看手表的冲动。提出这次秘密会面的那个人要么会遵守时间,要么不会。鉴于现在克里姆林宫和国防以及情报部门弥漫着的军国主义狂热,那个人大概很难不被人发现地偷偷溜出来。

另一个身穿时尚雨衣的中年男子撑着一把小伞从满是雨水的小道上快步走了过来。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商人,或者是银行家,在回到单调的日常工作之前,正遵医嘱进行午后锻炼。

“我可以和你坐在一起吗?”图日涅夫听到那人礼貌地问道。

他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地看到塔扎洛夫那双棕色的眼睛正从一张看上去至少年轻了几十岁的脸上看着自己。“当然可以。”他说着,往旁边挪了挪,“收到你的消息我很吃惊。通常都是我联系你,你很少主动联系我的。”

“这是因为这次我需要你的帮助,伊戈尔。”塔扎洛夫说。

“哦?”

塔扎洛夫点点头,“我担心我们被人操纵了,引诱我们与波兰发动一场本可以避免的冲突。我需要你来判断这种可能性。”他皱起眉头,“特种部队在科诺托普找到的证据让我极为不安。这也太……完美了。简直就是为根纳季的信仰和偏见量身定做。”

前总统挑起一条眉毛,“这次关于波兰的确凿证据证明你之前的怀疑是错误的——难道你不应该更为这种可能性而不安吗?”

塔扎洛夫脸上浮现出一丝冷淡的笑容。尽管妆容巧妙,这一笑却让他尽显沧桑。“我并没说自己是个公正无私的圣人,”他冷冷地说,“但是我这把年纪,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绝不会犯错。”他耸耸肩,“然而,我认为重要的是搞清真相。如果我们是被人牵着鼻子进入战争,我想知道绳子究竟抓在谁手中。”

“这也说得通。”图日涅夫同意道,更加密切地注视着对方,“但是你不觉得太晚了吗?据我所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格雷兹洛夫总统铁了心地要推翻波兰政府,而且将军们和民众都对他唯命是从。另外,就算他想收回最后通牒,也做不到了,否则这将让俄罗斯和他成为整个世界的笑柄。”

“没错,”塔扎洛夫皱着眉头说,“但是接下来还会出现其他危机、其他具有同等或者更大重要性的决定。如果的确有某个未知方为了自己的目的故意安排了这样的证据,我们必须知道他们的身份,并且赶在下一次危机到来之前阻止他们——否则我们就是在冒险将对自己政策、国家的控制权让给了其他人——那些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将我们引向灾难的人。”

图日涅夫缓缓点头表示理解,看上去很冷酷。“我同意你的观点,谢尔盖,你总是正确的。”他叹口气,“如果我们能有一个不这么反复无常、头脑更清醒的领导人就好了。”

塔扎洛夫哼了哼,“莫非你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伊戈尔?一个我们都很了解的人?”

图日涅夫笑道:“反正不是我,我的朋友,我在克里姆林宫的岁月早已过去,连同我对权力的渴望。”他摊开双手,“现在我只希望能够通过私下、谨慎的方式来服务于国家利益。”

“顺便挣点钱。”塔扎洛夫毫不客气地指出。

对方笑了,“当然,”他耸了耸穿着昂贵外套的肩膀,“你我都心知肚明,谢尔盖,钱是一种很有价值的工具,是很有用的武器。如果没有钱,我现在还能对你起到什么作用,嗯?”

塔扎洛夫轻轻地笑了,承认了这一点。

“不过,为什么让我帮你调查这个?”图日涅夫问道,“为什么不让维克多·卡兹雅诺夫做这件事?他现在掌管情报部门。让他把格勒乌和对外情报局的猎犬放出去。如果真的有人跟我们耍花招就让他们把他揪出来。”

“因为卡兹雅诺夫是个懦夫,”塔扎洛夫撇着嘴说,“根纳季只要稍微提高嗓门就能把他吓尿裤子。你认为他会是那种对‘主人为何如此容易受人误导’感兴趣的人吗?”

图日涅夫也哼了哼。“不会,”他同意道,“我供职于情报部门的时候就认识他,他那时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领导。维克多永远都不会告诉格雷兹洛夫他被人骗了。不过就算他说了,我怀疑总统也根本不会相信他。”

“所以,那么,伊戈尔,你愿不愿意帮我?”塔扎洛夫问道,“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动用秘密基金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图日涅夫思索片刻,点点头,“我当然愿意帮你。但是这件事情难度很大,而且费用不菲,”他吸着下巴,盘算着,“你知道的,我还有眼线……在一些可能性较大的领域。”

“哪里?我的意思是,你认为?”

图日涅夫耸耸肩,“北京名列前茅,我想。中国人比较难以捉摸,尽管我们两国都很希望看到美国力量削弱,但是中国人仍把我们当作争夺世界权力的潜在对手。当然,他们的领导人肯定因为格雷兹洛夫在星火计划事件上欺侮他而怀恨在心。”

“根纳季有时候也确实有点太强势了。”塔扎洛夫酸溜溜地承认。

“用这个词来形容完全控制中国的整个反卫星武器以摧毁美国空间站的要求,的确很恰当。”对方微笑着说。

“尽管如此,根纳季的计划还是奏效了。”

“确实,”图日涅夫承认,“但是现在中国人或许想通过扭转局势也来分得一杯羹——将根纳季玩弄于股掌之间。”

“或许吧,只是我不明白我们跟波兰发生冲突,北京能够从中得到什么战略或者地缘政治利益呢?”塔扎洛夫疑惑地问。

“这场战争将不可避免地将我们的注意力转向西边,离开中国人自觉可以影响的势力范围。”图日涅夫指出。

“没错。”

“但是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关注啊,”图日涅夫继续说道,“很明显基辅就是其中之一,尽管我不明白为何那里的法西斯分子会认为,诱骗我们占领他们半个国家之后再继续西行能够让他们也从中受益。”他耸耸肩,“我们还要考虑挖掘华沙背后的真相。”

塔扎洛夫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在你所有的假设中,这一项最不靠谱,伊戈尔,哪一个明智的波兰人会拉着我们去攻打自己的国家?”

“皮奥特·维尔克也有其政治对手,”对方说,“他们中的某些人比一般的波兰人更喜欢华沙条约的时代。没准他们相信战争的失败能够加快维尔克政府的倒台,从而自己能够得到某些政治实权?”他笑了起来,尽管声音里没有任何笑意,“当然,我知道这些因素的工作原理,但愿是我想错了。”

塔扎洛夫勉强点点头,“也有可能,”他叹口气,“很好,伊戈尔,就看你能打探到什么消息了。但是一定要谨慎,好吗?”

“一如既往。”对方向他保证。

塔扎洛夫离开之后,图日涅夫又独自坐了几分钟才离开公园。无论格雷兹洛夫的幕僚长的妆容多么精妙,最安全的做法还是和他保持距离。

雨已经停了,乌云背后露出一缕缕阳光。图日涅夫收起雨伞,边走边笑——他已经在考虑为了完成塔扎洛夫的委托而不得不编织一张复杂的网。老头子的直觉居然让他如此接近真相,这让他很恼火。而让他同样恼火的是,格雷兹洛夫看来仍然气数未尽。

他耸耸肩。如果这次羞辱俄罗斯新总统的计划失败,以后还会有别的机会——只要塔扎洛夫依然信任他。从孩提时代起,他就很喜欢玩捉迷藏,而这次的秘密行动只不过是自己最喜欢的游戏的另一个版本罢了。当然,这里有一处关键的不同:塔扎洛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让他去找他自己。他笑了起来。

北大西洋上空

当天晚上

在距离海面2万英尺的高空,四架XF-111组成密集队形向东飞行。另有两架超级瓦克在前方一英里处,比它们高出数千英尺,正在进行复杂的机动,以便空中大师的KC-10空中加油机为其加油。

“战狼31,这里是大师14,压力已断开,”加油机上的加油管操作员通过无线电说,“加油完成,可以走了。”

“谢谢,14,马上离开。”刚刚加过油的XF-111的飞行员回答道,然后稍微降低飞行高度,离开那架KC-10。

“战狼32,该你了。”加油机飞行员说,“做好连接准备。”

“收到,14,32准备连接。”

后面一英里处,马克·达罗在XF-111长机、战狼11的驾驶舱里可以看到那架KC-10腹部所有指示灯闪了两下,然后有一对绿灯持续闪烁。他看到飞行编队六架飞机中的最后一架缓缓就位,对准了KC-10的杆状喷嘴。等到凯伦·塔纳贝的战狼32加过油,他们就可以离开加油机飞往波兰了。

“知道吗,杰克,”他对副驾驶兼武器操作员说,“马丁代尔先生这个疯狂的小计谋说不定真能成功。”

在拥挤的驾驶舱右侧,杰克·霍伦贝克在氧气面罩下对他咧嘴一笑,“我妈一直担心我会犯法。但是我知道她想的都是些老式罪行,比如抢银行、偷汽车之类的。飞机走私倒是上了一个档次,听着多高级!”

达罗大笑。这个得州人对他们现在所做事情的描述其实很贴切。发现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剩余的XF-111通过合法的——至少是谨慎的途径运往波兰,于是,塞恩与其在空中大师的合伙人不得不采用了这一权宜之计。首先,技术人员抓紧时间在每架翻新飞机的炸弹舱里安装了临时副油箱,大大增加了可以携带的燃料。接下来,空中大师重新激活了他们的空中加油系统——根据美国的出口法,这是非法的。等着这一切准备妥当,空中大师的飞行员便将飞机开往东部海岸不同的民用机场,等着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飞行员从波兰来接手。

大概四小时之前,六架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XF-111都已起飞,向东飞去。它们使用的是商业航空和民用应答机代码,身份是飞往非洲和欧洲不同目的地的特许货运航班。为了越过美国边境,还填写了所有必要的海关和边境保护电子表格。每天有将近3000个航班从大西洋上空经过,多出来的六架飞机显示在雷达上不过是几个光点,或者说马丁代尔希望如此。他们一离开雷达覆盖的空中交通,就立刻关掉了应答器,提高速度,赶往之前约定的位于海洋中心的空中加油点。

目前一切顺利,达罗想。有件事已经明确:其他钢铁战狼成员确实都非常专业。每一架飞机都排除万难准时赶到了会合地点,没有节外生枝。

“警告!警告!检测到身份不明X波段搜索雷达,”SPEARS预警系统报告,“4点钟方向,距离未知。”

“见鬼,”霍伦贝克咕哝着,看了看自己的预警显示器,“确定对方身份。”

“无法确定,”电脑说,“频率信号活跃。进入待机状态。”

“该死!”霍伦贝克盯着显示器,“这台该死的雷达的频率调来调去就像是被土狼追逐的长耳野兔。我猜这是台AN/APG-79。”

“不妙啊。”达罗说。这几乎和他们飞机上使用的AN/APG-81有源电子扫描阵列雷达一样先进。除了空中大师制造的翻新XB-1利剑轰炸机,配备了AN/APG-79的只有美国海军的F/A-18F超级大黄蜂……这意味着他们遇到了大麻烦。他迅速将主无线电调至GUARD,国际紧急频率。

一个紧张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航向105度,飞行角度在20到23之间的未知飞机,这里是美国海军雄狮4号。立即表明身份!”

达罗看了看由霍伦贝克传到多功能显示器上的消息。雄狮4号是一架美国海军F/A-18,属于攻击战斗机213中队,即黑狮。目前VFA-213显示飞离乔治·H.W.布什号尼米兹级核动力航空母舰。超级大黄蜂的飞行员肯定是在进行例行飞行训练时发现了他们,用的是ATFLIR,即其先进瞄准前视红外系统。如果这架海军战斗机作为航母战斗群的CAP,即战斗空中巡逻在空中待命的话,XF-111飞行小组的警告接收器肯定远远地就收到了各种海军雷达的信号,这样他们便有足够的时间在被发现之前迅速逃离这一区域。

这只是运气太差。

实在是太差了。

如果有一份“身份不明F-111在大西洋中心进行空中加油”的报告通过海军指挥链被送往五角大楼,或者更糟糕的是,直接送到巴尔博总统的办公室,那可就完蛋了。最乐观的情况也得是六架飞机及其飞行人员被迫返回美国接受进一步调查,调查一定会持续很长时间,并且会引出很多让人无法回答的尴尬问题。达罗意识到,如果说他和杰克·霍伦贝克、凯伦·塔纳贝以及其他人员遭遇的只是不愉快,那么对于那些还在波维兹的中队成员来说情况可就太糟糕了。他们将在没有任何增援、极其缺乏飞机和战斗人员的情况下,被迫迎战俄罗斯。

那么,好吧,达罗想,他的六架XF-111必须要虚张声势吓退大黄蜂的飞行员和武器官,至少要争取足够的时间来断开接触,并飞离监测范围。“最好你来说话,杰克,”前皇家空军飞行员皱起眉头,“我这口音,对那边的朋友来说,可能会有点令人不安。”

霍伦贝克点点头,“现在来看看我们这个‘大摇大摆出监狱’的招数灵不灵。”他打开麦克风,“雄狮4号,这里是黑鸟1号。我的暗号是‘高抛8号球’。再说一遍,‘高抛8号球’。建议你查查电脑,立刻。”

北大西洋,乔治·H.W.布什号CVN-77航空母舰,作战指挥中心

与此同时

“再说一遍,雄狮4号。”布什号空中作战指挥官拉斯·格哈特对着麦克风说。在这间亮着幽蓝灯光的作战指挥中心里,他往前探着身子,细细研究F/ A-18F超级大黄蜂通过数据链接发送的雷达和红外图像。图像上面是七架飞机,一架体形较大的,是KC-10加油机;另外六架较小的,是后掠翼F-111式飞机。很久以前美国所有的F-111都已经被送至飞机坟场了,所以这一点比较奇怪。而且没有一架飞机的应答器是开着的,这一点更加奇怪。

“对方给我们一个暗号,”雄狮4号的武器操作员通过无线电说,“‘高抛8号球’,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格哈特皱起眉头。暗号?狗屁!这都是些什么人?他转向距离最近的那台电脑,对操作员说:“在系统里查查,卡佩里尼。”

“是,长官!”她一边说着一边运指如飞敲击着键盘。一条警告信息突然闪现在屏幕上,她立即住手。“长官?”这位年轻的海军技术人员担忧地说,“我无法访问这个信息。系统不准进入。”

布什号空战指挥官疾步向前,看到屏幕上有几行鲜红的字:绝密//操作系统,需特殊权限方可访问-高抛8号球。不许记录。不许报告。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高抛8号球”上的操作系统标签意味着这是国防部批准的军事行动。但是特殊权限表明保密级别很高,所有与它有关的信息仅限于几个“需要了解情况的人”知道。很明显,CVN-77航母及其空军部队里所有人都没有达到这一标准。

好吧,格哈特想,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来这肯定和俄罗斯—波兰之间的那点破事有关。五角大楼的高级军官和白宫肯定正在运行“秘密行动”来帮助波兰——这样一来,警告后面的两个“不许”就不足为奇了。巴尔博总统已经表态说要保持中立,因此美国对华沙做的任何事情都必须予以否认。

“删掉这个入口,卡佩里尼,”他命令道,“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明白吗?”

“是,长官!”

格哈特再次打开麦克风,“雄狮4号,这里是复仇者。离开那些未知飞机,关掉你的雷达。返回基地。这是命令!”

“复仇者,这里是雄狮4号。猎鹰101?!”

格哈特笑了,这一海军飞行员代码的意思为“你这是在耍我呢”。“没有的事,雄狮4号,离开那些人,关闭雷达。”

大西洋上空

与此同时

“老天!”霍伦贝克盯着多功能显示器,缓缓说道,“居然真起作用了!那架大黄蜂的雷达离线了。他走了。”

马克·达罗松了口气。塞恩公司的电脑奇才声称他们会在美国国防部的数据库里做点手脚来掩护这次远行。看起来他们的黑客工作做得还不错。他调回之前使用的那个频率,“大师14号,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

“战狼11号,不必这么客气。一路顺风,”加油机回复道,“我们要返航了。”

达罗看着那架大型KC-10掉转方向向西飞去。指示灯灭了。几分钟之后,就连翼尖和机尾上的导航灯也消失在黑暗中。他再次打开麦克风,“所有战狼注意,这里是战狼11号。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了,可以加速前进了。现在进行全速巡航,并将高度降至1万英尺。跟着我,明白吗?”其他五名战狼飞行员纷纷表示明白他的命令。

“那么,钢铁战狼,我们出发!”达罗说着,将机翼收至56度,并推动油门杆。这架大型战斗轰炸机立刻平稳增速至接近600节的最高时速。他按下机头,看着抬头显示器上的高度指数降至1万英尺。其他五架飞机也跟着降了下来,在通往直布罗陀海峡的航线上飞行。再过两个小时,即可进入地中海。

地中海西部,俄罗斯航空母舰库兹涅佐夫元帅号,作战信息中心

与此同时

海军少将阿纳托利·瓦连尼科夫细细研究着航母信号情报小分队从GUARD通道无线电传输得到的记录。他挑起眉毛,默默地将英语一句句翻译成俄语。他看情报一直都是先看原始材料,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假装自己是一名一流的语言学家。最后他抬起头来,迎上情报队长雅库宁颇感兴趣的目光,“‘高抛8号球’?我以前从来没听见过这句话,这是什么意思,列奥尼德?”

“根据语境猜测,这是一种操作码,长官,”雅库宁说着耸耸肩,“但是这个并不在我们的文件之列。”

“没有别的了?”瓦连尼科夫问道,“先是美国海军F/A-18要求未知飞机表明身份?然后对方就发了这么一条奇怪的暗号作为回应?”

“神秘飞机和大黄蜂之间没再有更多消息,”雅库宁说,“但是当飞行员将这条暗号发回布什号航母之后,他的指挥官告诉他取消拦截。实际上,他们让他立即关掉雷达返航。有意思吧,嗯?”

“非常有意思,”瓦连尼科夫表示同意,“这表明这是一次美国军方或者情报机构的行动。但这又是一次绝密行动,就连他们自己的海军指挥官事先也不知情。”

他转向一张地图,上面显示的是库兹涅佐夫元帅号及其护航驱逐舰和护卫舰当前的位置。它们在直布罗陀东北偏东大约160公里处,在莫斯科返回黑海的最新命令下正驶往正东。如果乌克兰人妨碍俄罗斯部队向波兰进军,格雷兹洛夫总统希望航母战斗群能够事先就位以便惩罚他们。接着他继续研究大西洋上空未知飞机的位置、航线和速度。他们有可能是朝着他这边飞来的。

瓦连尼科夫咬着下唇陷入沉思。他究竟要不要推迟执行运送特遣部队到黑海的命令来进行进一步调查?要!他决定。如果美国人真在背后耍花招,那就必须要搞清楚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他走到电话旁,致电驾驶台,“波格丹诺夫船长,发信号给特遣部队令其返航,准备好两架苏-33战斗机,我要让它们去执行任务。”

大西洋上空,直布罗陀海峡附近

数小时之后

“警告!警告!X波段目标搜索雷达,苏-33,高空11点钟方向,100英里,700节。”电脑突然发声。

“信号强度?”霍伦贝克问道。

“微弱,但是正在增强,”SPEAR系统回答他,“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在增加。”

达罗皱起眉头,“最近空中有点拥挤啊!”他打开麦克风,“战狼飞行小队,这里是11号,听我的命令,准备启动数字地形追踪系统。高度设置为200,直降。我们可以借助海浪的掩护在被那帮俄罗斯人发现之前躲开他们。”

其他飞行员纷纷表示收到了他的指令。

“苏-33的雷达具有绝佳的俯视功能,”霍伦贝克警告道,“如果距离够近,他们就能够发现我们。”

达罗点点头,“有必要的话我们会急转躲开,剩下的就交给SPEAR了。启动地形追踪系统,安全平面200英尺急降!”

“地形追踪系统已经启动,安全平面200英尺急降。”电脑回应说。

XF-111在夜空中快速下降,以600节的时速向海面俯冲。地形追踪系统包括雷达高度计,精确地计量着机腹到海面的距离,在距离海平面200英尺的时候停止下降,继续向前飞行。

达罗按照抬头显示器上的导航提示向右稍推操纵杆。数字人工地形显示器上很快出现一些山石。几分钟之后,一面巨大的石壁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白光,从座舱盖左边一闪而过。石壁下方亦有灯光闪烁。

“酷!”霍伦贝克伸长脖子打量着比他们的XF-111高出1000英尺的海岬,喃喃自语,“这是不是就是——”

“直布罗陀海峡,”英国人简洁回答,“我们已经进入地中海上空。”

霍伦贝克盯着显示器,“那些苏-33在我们10点钟方向,现在正在向9点钟方向移动。信号减弱。”他满意地点点头,“我想我们已经甩开他们了。”

“但愿如此,”达罗说着将操作杆拉回左边,“但是附近肯定有俄罗斯航母特遣队,所以还是要保持警觉。”他松了口气,“按照我们的预设航线,距离废料堆还有多远?”

“大约1800海里。”霍伦贝克报告说。

达罗扫了一眼油量,为了避免碰到正在巡逻的苏-33和运载这些战斗机的俄罗斯航母,他的XF-111机队在到达罗马尼亚南部之前必须要一直保持低空飞行,但是地形追踪飞行要比高空飞行更加费油。他计算过之后立刻抿紧了嘴巴。多亏了空中大师为他们安装了副油箱,他们还是可以到达目的地的,但也仅仅是勉强够用。虽然他们还不至于冒着烟到达废料堆,但是比最初的计划多了些不确定性。不过,若能在罗马尼亚加上一次油,飞往波兰的最后一段路程应该会相对容易一些。

“注意!11点钟方向新出现E波段搜索雷达,110英里。”电脑发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识别雷达。”霍伦贝克命令。

“弗雷加特MAE-5舰载系统,”电脑回答,“雷达信号特征匹配库兹涅佐夫元帅号俄罗斯航母。”

“能发现我们吗?”达罗问道,感觉脉搏再一次加速。

“不会,”霍伦贝克看着显示器说,“那个系统发现我们这么大目标的最高海拔是140英里,但是我们这么靠近海面,他们什么都不会看到的。”

他们在沉默中继续飞了一刻钟左右,库兹涅佐夫元帅号的雷达信号消失在远方。耳机里偶尔传来线性调频脉冲发出的声音,标志着周围的民航交通控制和海面扫描雷达正扫过他们。霍伦贝克极目远眺。“前面有船!”他说,“真操蛋!”

“我从北边绕过去,”达罗说,“绕个5英里它们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是当他们转向时,却发现海面交通越发繁忙。“船更多了,”霍伦贝克说,“我想只能用雷达来躲开它们了。”

“启动雷达,”达罗说,“如果我们必须要靠近哪些船的话,也得挑一艘最小的。”

“收到!”霍伦贝克启动AN/APG-81数字雷达,并调至地表扫描模式。显示器上立马出现了好多目标,足足有20多艘大小各异的船只离他们只有三分钟的距离!“天哪!”霍伦贝克叫道,“这个池子可真热闹!”

“地中海可是拥有这个星球上最繁忙的航线,老伙计。”达罗咧嘴一笑。

“居然还有些大家伙!”霍伦贝克说,“往右20度,12点钟方向有一艘大船,10英里。看上去比航母还要大。”

“在这片水域上,航母算得上是最小的大型船只了。”达罗一边调整方向一边说,“就连一艘常见的游轮都要比航母大。”

“再往右10度,应该就没事了。”霍伦贝克说。达罗调整着方向。“这里应该有一些从阿尔及利亚通往西班牙或者法国南部的普通航线。”

“哈,我喜欢去马略卡岛度假,”达罗说,“你去过吗?”

“那里离迪士尼乐园近吗?”霍伦贝克问道,“因为我通常会带孩子到那里……该死!上升!”达罗没有片刻犹豫,立即猛击地形追踪系统开关,将战斗机向上猛拉。前面出现了一艘白色巨轮,上面灯火通明。船很大,至少有10层,长度超过1000英尺。

“这究竟——”达罗怒吼。他们高速贴着船顶飞过。过了几秒钟,他松开扳钮开关,让飞行控制电脑将他们带回原来的航线和高度。

“就在雷达扫描边缘,我们直接撞了上去……我根本没看到它,”几分钟之后,霍伦贝克的声音还有点颤抖,“刚才我们肯定把游轮上那帮游客吓尿了裤子。”

“可别再说我们自己了,”达罗做了几个深呼吸以平复心情,“该干正事了。以后会有足够的时间来谈论假期。”

地中海西部,库兹涅佐夫元帅号航母

与此同时

在昏暗的作战信息中心,电话响起,列奥尼德·雅库宁一把抓起。“喂?”他专心地听了一会儿,皱着眉头,“知道了。这艘船现在的位置?很好。随时通知我。”然后挂上了电话。

阿纳托利·瓦连尼科夫少将扬起一条眉毛,“什么事,列奥尼德?”

“我们收到另一个有关身份不明飞机的报告,”海军情报官告诉他,“挪威皇家加勒比游轮海洋独立号船长正朝着西班牙海军尖叫,说是有几架大型双引擎军事飞机刚刚从他们头顶上贴着桅杆高速飞了过去。它们从西边过来,然后消失在东边。”

“在哪里?”瓦连尼科夫问道。雅库宁指向地图上的一个地点,大约在直布罗陀正东300公里处。

“我们的苏-33错过了它们。”瓦连尼科夫喃喃自语。

“恐怕是的,”雅库宁表示同意,“雷达也没有发现它们。”

俄罗斯航母战斗群的指挥官盯着地图皱起眉头,“就算现在我们出动战斗机,也抓不住它们了——不管它们是谁。”

“我们可以出动更多的苏-33。”雅库宁建议。

“不行,列奥尼德,”瓦连尼科夫沉重地说,“现在的形势不利于进行一次成功的拦截。为了能够找到那些神秘的美国飞机,我们的战斗机得全体出动,并且开足马力,有可能在找到对方之前它们就已经没有燃料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长官?”雅库宁问道。

“我们立刻向莫斯科进行详尽的汇报,”少将摇摇头,“或许他们还得到了其他消息,可以搞清楚美国人究竟想干什么,或者我们的外交人员能够从华盛顿弄点消息出来。”

乌克兰,维什戈罗德

翌日清晨

维什戈罗德的小郊区就在基辅以北7公里第聂伯河西岸。河水在这里被基辅水电站长约300米的大坝阻断。大坝上面,是一条双车道道路——纳博赫日那街。平日里,从这座桥梁上走过的只有本地人和少数要去北面米日里钦斯基地区公园的松树林和沼泽地游玩的游客。

现在这座桥上满满的全是俄罗斯部队——正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向西行进。数十辆八轮BTR-80装甲运兵车中夹杂着BMP-3步兵战车、2S19?姆斯塔-S152毫米自行榴弹炮以及装载着T-90和T-72坦克的巨型卡玛斯运输车。

在布满车辆的窄桥旁边,俄罗斯工兵正在忙着建立两座新浮桥,并往水边推土以加宽道路。河两岸是两队9K22通古斯卡装甲防空车辆,以其两门30毫米火炮和八枚9M311-M1地对空导弹来抵御可能出现的敌军空袭或巡航导弹袭击,为军队提供短程保护。乌克兰东部部署着远程S-300萨姆营,只等一声令下,便立即推进陆军防空系统。

万里无云的蓝天下,有几个光点正在盘旋。那是俄罗斯空军的米格-29、苏-27和苏-35战斗机正在守卫着长达数公里的缓慢西进的队伍。

往南一点还有更宽阔的桥梁和道路,但是它们都通往基辅拥挤的街道。为了对付有可能出现的乌克兰恐怖分子或者波兰突击队的伏击,得调动数千人的部队来把守这些城市街道。因此,第20近卫军的新任指挥官米哈伊尔·波利万诺夫中将选择直接绕过乌克兰首都。带领他的军队穿过狭窄的维什戈罗德缺口虽然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是却为即将到来的与波兰之间的战争保存了更多的战斗力。

水电站大坝和维什戈罗德桥东北3英里处,一小片繁茂的林地伸进了基辅水库。两个身穿迷彩服的人匍匐在水边的蕨类植物和倒下的树木中间。

“据我统计,正在行进的至少有四个摩化步兵坦克旅。”伊恩·斯科菲尔德队长对着他身边的军士说。钢铁战狼飞行中队深度渗透侦察小组的指挥官将双筒望远镜对准桥东头,透过薄雾和柴油废气依稀可以看到成排的装甲车和枪炮正在排队等候。“那边路上还有更多。”

“我们就这样报上去吗?”戴维斯军士一边问一边查看着一部手持卫星电话的显示屏,“接下来的5分钟内我们正好有个近地卫星窗口。错过这一个还得再等10分钟。”

斯科菲尔德点点头。在深入俄占区之前,他和韦恩·麦康伯预先设了一些暗语。这些暗语简单好记,而且看上去人畜无害。他们商定用这些暗语来交换重要信息。比如说,用瓦尼亚来代替维什戈罗德。他回忆着这些暗语,“就发‘瓦尼亚舅舅问候阿纳斯塔西娅’。”

“是,长官!”戴维斯说着快速输入这句话。“信息已发送,”他说,“对方已收到。”电话显示屏涌出一堆字母:“已收到,回复‘凯瑟琳奶奶想要件蓝色新外套’。”

斯科菲尔德轻轻吹着口哨,“好的,军士,好了。你或许认为自己已经处于战争状态,尽量别因为这个不安,好吧?”

戴维斯是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兵。在美国特种部队服役再加上为塞恩工作期间,他已经执行了至少数十次秘密任务。他哼了一声,“得了吧,队长,我总是处于战争状态。和平时期倒是让我觉得害怕。”

斯科菲尔德咧嘴一笑,“说得好!”他转过头,“我们得去集合队伍的其他人。麦康伯少校希望我们在夜幕降临时能够远远地撤到东边去。”

“究竟要做什么呢?”戴维斯问道。他关掉卫星电话,将它放进迷彩服上一个隐蔽的口袋里。

“我们的任务是找到一个着陆点,”斯科菲尔德平静地说,“今晚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将来拜访我们的俄罗斯朋友。”

第十章

庆祝成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从失败中吸取经验教训更重要。

——比尔·盖茨,美国商人、慈善家

俄占乌克兰,科诺托普机场外

当天晚上

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操纵的那台CID趴在距离科诺托普机场数百米远的一个浅排水沟里,其被动式窄束有源传感器扫描着眼前的俄占基地,与此同时,就像在考虑复杂的问题及想象其可能性一样,图片和数据在他意识中不停闪过。自从上次被“恐怖分子”袭击之后,俄罗斯确实在改善防御上做了大量的工作。

铁网围栏外面是布满了杀伤性反车辆地雷的雷区;围栏上面的遥控红外摄像头正不停地转来转去,捕捉着试图穿过雷区的入侵者的踪迹;低背景音中不同的音高标志着CID捕捉到的不同雷达的发射波:有部署在机场附近的远程S-300萨姆炮台的大鸟雷达;帕特里克还可以“听”到停在跑道附近的短程道尔导弹系统萨姆部队使用的3D?F波段脉冲多普勒目标获取雷达。在北约被称为SA-15?“铁手套”的道尔导弹系统,不仅可以十分有效地防御战斗机和直升机,在对付精确制导武器,包括激光制导导弹方面也战功赫赫。

成排的凯夫拉飞机掩体都围上了厚厚的三棱护墙,以避免像上次恐袭中由卡尔·古斯塔夫无后坐力炮这种反坦克武器造成的失火。俄军还新挖了好多壕沟来抵御122毫米迫击炮和榴弹炮。散落在周边的土木掩体为机关枪、RPG(火箭推进榴弹)及其他反坦克导弹小组提供了安全保护。四轮BRDM-2装甲侦察车也在定期巡逻周边的农场、林地、小村庄和建筑区。

总之,帕特里克想,科诺托普基地指挥官的防御工作做得极为出色,足以抵挡一场传统的地面或空中袭击。他不厚道地笑了:这位俄罗斯将军和他的下属即将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CID2号,这里是1号,”他对着无线电话筒说,“状态检查。”

机器人电脑在把他的信号作为几毫秒长的脉冲发送出去之前先对其进行加密、压缩。协调这项任务需要安全的战术通信。加密、压缩、跳频应该确保没有任何俄罗斯监测站可以拦截他的消息,更不用说能够听懂了。

“CID1号,这里是2号,”帕特里克听到纳迪娅·罗泽克上尉回答,“我在你北面600米处,听你号令随时准备出击。”

与信息一同传递过来的还有生物识别数据,表明这位波兰特种部队上尉的心跳有一点加快,但是她的其他各项生命体征都一直保持在正常范围内。他敬佩地点点头,这个年轻姑娘头脑极为冷静。无论是在CID里面还是外面,她之前确实进行了很多密集战斗训练,但是很少有人能够在即将进行实战的紧要关头还能这么镇定自若。

韦恩·麦康伯并不是很乐意把他的前线位置让给罗泽克上尉,但是维尔克总统坚持在钢铁战狼的第一次行动中,一定要有一名波兰军官冲锋在第一线。“如果你们为了波兰及其人民甘冒生命危险,那么你们就一定要允许我们的人和你们并肩作战。”波兰总统坚定地告诉他们。

私下里,帕特里克希望皮奥特·维尔克总统没有那么坚持。他知道布拉德对纳迪娅·罗泽克的感情。他也知道,而且比别人更清楚,CID并非坚不可摧——至少并不足以抵御部署在这个俄罗斯基地的火力。如果她在这次突袭中遇难或者受伤,他将永远得不到儿子的谅解。而且,他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原谅自己。数年前,妻子惨死在利比亚恐怖分子手中,这些沉痛的记忆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不耐烦地摇摇头。继续,他告诉自己,保持专注。妈的,或许真让韦恩·麦康伯说对了,自己确实已经老得干不动了。“丛林狼1号、2号,状态检查。”

“我们在C点,就在预测的大鸟雷达探测距离以外,”布拉德回答,“所有飞行和导航系统都已经启动,杰达姆GEM-III?GPS接收器已经初始化。听你号令随时出击并进行数据链接。”

在CID的驾驶舱里,帕特里克点点头,看着电脑上的地图显示出他们各自所在的位置。两架分别由远在波维兹的布拉德和马克·达罗遥控驾驶的MQ-55丛林狼,正在30英里以外低空盘旋。即使它们具备隐身特性而且涂了能够吸收雷达波的油漆,这也已经是它们能够靠近的极限距离了。但是一旦他下达命令,这两架无人机就能够在三分钟左右飞到他头顶——进入攻击范围还会更快一些。

他迅速与钢铁战狼突击队的其他成员取得联系,确保他们都已准备就绪。负责CID重整军备和重新充电的三人小组和他们迅疾的小奔驰四驱狼,安全地隐藏在科诺托普10英里之外的一个树林里。不远处,斯科菲尔德队长的深度渗透侦察小组正守卫着作为撤离点的那片空地。中队的XV-40雀鹰倾转旋翼飞机和MH-47奇努克直升机在乌克兰西部的中间地带待命:突袭成功便来把他们带离此地,任务失败便来救援幸存者。

帕特里克满意地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由传感器传入他大脑的数据。两辆装甲车从基地停车场开出。由CID收到的无线电通信表明他们正要开始一次基地内例行巡逻。他左手手指微微动了动,就像是正在将修改过的优先目标输入机器人的攻击软件——当然,事实上是不需要他打字的,他只需要想着那些数据应该去哪儿,它们就去了哪儿——之后,他将修改过的列表发给CID2号。

“收到目标。”纳迪娅确认道,声音依然沉稳冷静,就像不过是在进行另一场演练。

“10秒之内停电。”帕特里克命令道,右手弯曲,开启机器的网络入侵功能。CID的有源雷达可以向敌人的数字电子系统——包括雷达、瞄准用电脑和通信网络——传输恶意代码,生成虚假图像甚至命令它们关闭。自从用网络入侵对付过俄罗斯人几次之后,他们好像已经研究出对策,可以搜出插入的代码并恢复控制受到影响的电子和电脑系统。但是这样做需要时间……而时间恰恰是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目前最需要的。“5、4、3、2、1,行动!”

他驾驶的CID一跃而起,不停地来回旋转向一系列预先计划好的俄罗斯雷达、传感器和电脑系统发出新指令。北边,纳迪娅·罗泽克操作的CID2号也已冲到开阔地带,对付分配给她的网络入侵目标。

围栏上的遥控红外摄像头突然停止了转动。当地电信网络崩溃,整个基地的电话都已经无法使用。用于直接联系俄罗斯高层指挥官的高性能无线电发射机信号突然消失,成为其用来加密和解密机密情报的电脑的牺牲品。无线电波里突然响起数十个慌乱的叫喊声——每一个在静电噪声的干扰下都模糊不清。基地有很多单独的战术无线电,一次网络入侵根本不可能将它们全都破坏掉,但是由于他们的电脑和电子系统突然失去作用而造成基地守卫的混乱和紧张也是个很不错的收获。

接着帕特里克听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声音。多台俄罗斯萨姆雷达发出的那种持续不断的颤音突然消失。“丛林狼,这里是CID1号,”他说,“现在敌人暂时失明,速来现场和我联系。”

“明白,1号,”布拉德说,“已在路上。”

“CID2号,冲!”帕特里克对着无线电话筒命令道,已经快速向围栏冲去。

纳迪娅舒适地待在CID2号的驾驶舱里腾空而起,一下子就跳过了俄军的雷区。她操控着钢铁战狼机器人直接冲破围栏,没有感到一丝阻力。她一边以80多公里的时速前进,一边从右边武器包中取出25毫米自动炮,向离她最近的俄罗斯掩体开火。在多枚穿甲弹的打击下,掩体瞬间被击碎,碎木片和破沙袋翻滚着消失在黑暗中。

她在水泥跑道上奔跑着,一次次开火,有条不紊地破坏掉射程内所有的俄罗斯武器设置点。敌人的子弹从战斗机器人的装甲脑袋旁边呼啸而过。一辆BRDM侦察车朝着她开过来,其锥形炮塔枪口不停地喷着火舌。炮手极力想让车上那架14.5毫米重机枪发挥作用,无奈她速度太快,动作太灵活——毫不费力地便躲开了朝她涌来的示踪剂。她对着那辆BRDM一通猛射便将车子从头到尾撕裂。车子滑向一边翻倒在地上,烧了起来。

纳迪娅放声大笑,突然间对CID赋予她的力量如痴如狂。这跟她平日的训练完全不同。她甚至产生了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要一头冲进离她最近的那群惊慌的俄军中间去。激增的肾上腺素使得她的脉搏急剧加快。

“冷静,2号!”她听到CID1号严厉的声音,“保持专注,按计划行事!”

纳迪娅吃了一惊,摇摇头,屏退那些差点淹没了理智的疯狂念头。“明白,CID1号。”她回复道,然后缓缓呼气,让心跳与呼吸保持一致。冷静下来之后,她注意到机器人的攻击电脑已经在她视野内标出了新目标——一个装满了航空燃料的巨大灰色金属罐。她一边向右移动寻找最好的射击角度,一边给自动炮装上了燃烧弹。

一连串的发射击穿了燃料罐。数千加仑的燃料立刻燃烧起来。冲天火光将黑夜照亮成了白昼。

在熊熊战火的映照下,纳迪娅·罗泽克驾驶着战狼机器人大步向俄罗斯军事基地深处冲去,寻找新的猎物。

往南400码,帕特里克驾驶的CID正东奔西突。周围出现了更多目标:四辆分散开来的道尔-M1地对空导弹发射车和它们的移动指挥所。他一手将40毫米榴弹发射器挂起——他用它将俄罗斯人作为其驻军、飞行员和地勤人员营房的航站楼射成了筛子——另一只手取下电磁轨道炮,打开电源。

嗒嗒嗒!

他发射了五次,每次只在瞄准新目标的时候稍微停顿一下。超高温等离子体离开轨道炮时发出短暂炫目的闪光。小小的高密度炮弹以5马赫的速度飞向目标,将俄罗斯导弹发射器和它们的指挥车辆炸裂开来,发出更加夺目的光芒。

“行动警告,”CID电脑警告,“两架敌机正在滑行准备起飞。”

帕特里克转向左边,加速避开燃烧的车辆和建筑散发出的浓烟。就连他的超级热传感器都已经被机场废墟中的滚滚热浪降低了灵敏度。

他跳过一辆倾侧的BRDM,在一群惊慌的俄罗斯士兵中间落下。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致命的大机器居然来到了自己身边,一名士兵很快摆脱了恐惧,举起AK-74开始射击。子弹击中CID的躯干后立马弹开。

帕特里克被激怒了,张开机器手,抓住惊慌尖叫的敌军士兵,将他们一个个掷向附近的建筑。他们撞到金属混凝土墙壁之后,尖叫声戛然而止。尸体从墙上滑下来,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27正在起飞。”电脑报告。

他转向右侧,按照CID导航系统提供的线索,从烟雾中走出来到视野开阔的地方。

数百码远的地方,两架双尾翼迷彩俄罗斯战斗机正在跑道上滑行——为了尽快起飞,它们的飞行员甚至已经开启了加力。两架苏-27肯定是事先做了准备,一有遇袭迹象就起飞。他们都是勇敢的飞行员,帕特里克有些伤感地想,不过这样做太蠢了。但是,他也无法责怪他们的尝试。在敌人的炮火下让自己的飞机起飞是每个飞行员的责任。

而他的任务则是阻止他们。

他将轨道炮对准已经离开跑道的苏-27长机。

轰!

钨钢合金弹头直接射入战斗机机身,从另一侧穿出,燃烧的金属和电线四处飞溅。失控的苏-27向右倾斜,落回到跑道上,炸成一个巨大的橘色火球。第二架战斗机既来不及转向又来不及起飞,直接闯进第一架苏-27燃烧的残骸中。随着一声巨响,它的底盘掉落,机身继续顺着跑道往前滑行,飞旋的火花和燃烧的燃油四处飞溅,随后机身突然爆炸,残骸碎片散落一地。

帕特里克视野边缘出现了两个跳动的绿点。

“CID1号,这里是丛林狼1号和2号,已经建立良好的数据链接,”他听到布拉德从无线电中说,“我们正以450节的速度赶往现场。高度1000,距离12英里。一切准备就绪。”

帕特里克听到有低背景音正渐渐变强。“警告,大鸟雷达重新启动。”电脑报告说。他点点头。俄罗斯的萨姆人员终于清除了他和罗泽克上尉植入系统中的恶意代码。他转过身,一边奔向科诺托普基地剩下的战斗机掩体,一边通过数据链接向正在飞来的MQ-55无人机输入一系列GPS坐标。

“已经收到目标,CID1号,”布拉德告诉他,“并下载到我们的武器系统。”

“把它们干掉,丛林狼!”帕特里克命令道。

遥控飞行是一种非常怪异的体验,布拉德想。他总感觉自己就在丛林狼1号上面——正以极高的速度飞向战火纷飞的俄罗斯空军基地。但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在600英里以西昏暗的控制站里,看着屏幕上由MQ-55无人机的摄像头和传感器收集来的图片和数据。

“丛林狼2号,”他说,“执行投掷攻击。”

“2号收到,”马克·达罗从隔壁的控制站里回答道,“已经进行攻击。”

布拉德靠近目标的时候再次查看了一下进攻电脑的设置,从耳机里听到炸弹舱的门正按照电脑的指令打开,看到飞行指示条突然向左,然后上升。他屏住呼吸——这时MQ-55正向左急转,然后以极为陡峭的角度向上迅速攀升至5000英尺。

他看到电脑屏幕上三个“GBU32”指示灯亮起,然后闪烁,最后消失。三枚重逾1000磅的GUB-32杰达姆弹(联合制导攻击武器)一个接一个从炸弹舱中落下,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向前飞去。投掷机动能够比常规投弹高度提供更远的射程,而转弯则能够使丛林狼在炸弹还在空中的时候就逃离原地。炸弹在空中穿过时,自身的接收器已经在接收地球轨道之上的GPS卫星的位置数据。

每一枚杰达姆里面,都有一个霍尼韦尔HG1700环形激光陀螺仪惯性测量单元持续测量其速度、位置、加速度,将这些数据通过微处理器反馈给GCU——制导控制部件。GCU与其收到的GPS信号一起,能够确保炸弹精准的方向。炸弹尾部的控制表面弯曲旋转,可以对炸弹的轨迹进行必要的“微调”——从它被抛起的高空一路呼啸而过击中预定目标——误差不会超过两米。

布拉德的丛林狼翻滚离开,关闭舱门,开始俯冲。在屏幕上,他可以看到深深浅浅的色块迎面向他扑来——那是围绕在科诺托普城及其机场周围的田野和小镇。他把飞机降至海拔500英尺时停了下来。这个高度既可以避开所有建筑,又很难被敌军雷达发现。

“杰达姆已经发射,”他听到达罗说,“丛林狼2号正返回基地。”

布拉德皱起眉头。这正是他们的计划。投弹之后,丛林狼就不再有什么用处,而且也不具备自保能力——只能依靠它们有限的隐身性能生存。按照常识,他应该趁着态势良好跟着马克一起溜出科诺托普地区。但是他牢记于心的是纳迪娅还在下面战斗,仍然处于危险之中。无论计划如何制订,他做不到把她丢在后面自己飞到安全地区。

六个巨大的爆炸照亮了天空。每个爆炸都在不同的点,围成一个环绕机场的圆圈。最强的闪光消失之后,他还看到一些小爆炸,这是导弹推进剂和弹头引发的第二轮爆炸。

“大鸟雷达已被炸毁!”他父亲说,“所有的杰达姆都击中了目标。干得好,丛林狼。非常感谢!”

“战狼渡轮1号起飞,”XV-40雀鹰倾转旋翼运输机飞行员从其乌克兰西部的隐藏地点报告说,“估计到达撤离点时间为30分钟。”

“渡轮2号起飞。”这是驾驶钢铁战狼飞行中队MH-47直升机的飞行员。这架大型奇努克比XV-40的速度慢,其隐藏地点距离第聂伯河更近。

布拉德还在犹豫不决。他将操纵杆向右轻推,缓缓转弯,以让无人机在科诺托普再多逗留几分钟。

纳迪娅·罗泽克驾驶着CID2号,直接冲上一个飞机掩体的斜坡。坚实的泥土和护网在她脚下纷纷掉落,但是这对速度极快的她根本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到达掩体顶部之后,她再次一跃而起,跳过笼罩着一架俄罗斯飞机的凯夫拉帐篷,从另一侧落下,恰好落在滑行道中间。她转过身来,看到了伸出掩体的苏-24M战斗轰炸机的长鼻子。

她对着苏-24一通平射。子弹击中目标,碎片四处飞溅,飞机的航空电子设备和控制台都露了出来。随后,手中的自动炮哑了火。“弹药耗尽。”电脑报告说。

纳迪娅将其放回武器架,抽出轨道炮,打开电源。

有个庞然大物落在她左边几米远的地方。她吓了一跳,迅速转身,举起武器,随即又放下。原来是CID1号,其匿名驾驶者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在她加入钢铁战狼飞行中队之后经历过的所有奇异体验中,得知谁都没有见过这名机器人驾驶员无疑是最奇怪的了。

“别紧张,上尉,”对方说,虽然声音在进行无线电传输的时候进行了加密和压缩,但是听上去却有几分好笑,“你去端掉右边的那个飞机掩体,我去对付左边的。打准点。我们的弹药和能量都不多了。”

“明白,1号!”纳迪娅生硬地说,感觉到自己尴尬得红了脸。她转向右边,大步跑到一排俄罗斯飞机前,举起轨道炮,只一下就将它们全都毁掉。她听到在自己身后,CID1号也做了同样的事情。掩体内所有的飞机,包括苏-24战斗轰炸机、苏-25地面攻击机、米格-29和苏-27战斗机全都被毁掉并葬身火海。

俄罗斯西部,库尔斯克上空

与此同时

两架俄罗斯苏-35单座战斗机正在1万米高空向东飞行。它们刚刚在乌克兰东部完成了一次例行巡逻,现在正飞回沃罗涅日马尔什沃机场。长机飞行员弗拉迪米尔·契卡辛少校在氧气面罩下打了个哈欠,然后强忍着没有再继续打下去。这样的夜间巡逻简直是无聊透顶。那些被分配去为向波兰进军的部队提供空中掩护的飞行员至少在白天能够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坦克、自行火炮和步兵战车。晚间,你只能偶尔看到从一些单调的乌克兰小村庄里透出的灯光和头顶上广袤的星空。波兰人和乌克兰人没有任何反抗,他们根本没有事做。

“猎枪,这里是沃罗涅日控制站,有新命令要下达。”一个紧张的声音通过他的耳机传来。

“控制站,这里是猎枪,一切就绪。”契卡辛说着,立即来了精神。“你听到了吗,奥列格?”他问在他右后方两公里处飞行的僚机飞行员。

“听到了,少校,”奥列格·别索洛夫上尉回答,“很高兴知道这么晚了还有其他人也没睡。”

“猎枪,这里是沃罗涅日控制站。”一个新声音急切地说。让契卡辛吃惊的是,他听出了这是位于马尔什沃的第7000空军基地指挥官科尔尼洛夫少将的声音。他扬起了眉毛。这次的新命令绝不会是常规性任务。“立即前往科诺托普。再说一遍,立即!行动要谨慎。我们刚刚与那边的机场失去联系,所有的无线电和电话都无法使用,包括S-300军营。在机场上空5000米高处等待目标向量。途中报告状态和预计到达时间。”

该死!契卡辛想,这听起来可不太妙。5000米高空可以让他们躲过肩射防空导弹。难道又是一次恐怖袭击?或者是更糟糕的事件?“明白,控制站,待命。”他说着快速在左边显示器上打开一幅数字地图。他们两架苏-35在科诺托普正东约200公里处。他又按下一个键,调出战斗机的系统和燃油状态。他们还有足够的燃料。“预计到达时间为八分钟。”

“收到。”科尔尼洛夫说,“附近领空没有我方飞机。如果发现敌机,直接开火。重复一遍:直接开火。收到回复。”

“是,长官!明白,立即开火!”契卡辛回复道。他绷紧了下巴。像这样允许他们自主行动意味着那些上层军官绝对是吓坏了。他打开麦克风,对别索洛夫说:“猎枪2号,这里是长机,跟我来。”

契卡辛向左猛拉操作杆,驾驶苏-35向西来了个高G转弯。与此同时,他推动油门杆,为战斗机的大型土星117S涡扇发动机注入更多的能量。苏-35飞上了通往科诺托普的航线,并平稳加速。接着他又启动了Irbis-E多模电子扫描阵列雷达。无论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和别索洛夫都不会盲飞。

科诺托普机场

与此同时

帕特里克来到那排飞机尽头,又从护墙上跳回来。他和纳迪娅摧毁了20多架俄罗斯战斗机和攻击机。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正在燃烧的建筑废墟、卡车、装甲车……以及士兵尸体。死了很多士兵和飞行员。他皱起眉头。或许还有一些吓坏的士兵躲在废墟里,但是他情愿相信没有人真正看清楚捣毁科诺托普机场的两个机器人长什么样子。任何一个靠得太近看到他们的俄罗斯人都已经被他们杀死。

他边走边查看武器和能量状态。自动炮已经没有了弹药,40毫米榴弹发射器还剩下几发子弹,就连电磁轨道炮也只剩下两发子弹。电量剩下40%,足够支撑他回到钢铁战狼充电和重整军备小组,但是再来一场持久战肯定是不行了。查询CID2号的状态,他想。

从另一个机器人的自动化系统里传来的消息几乎立刻出现在他的意识里,就像是他亲眼看到了信息一样。他皱起眉头。这位波兰特种部队上尉的机器和他的状态差不多,只不过她的轨道炮已经空了。她的一个武器包里还有几枚迷你毒刺防空导弹,但是没有多少能够在地面战争中发挥作用的东西。

他点点头。他们已经完成了既定目标。现在应该赶在俄罗斯人反应过来之前撤退。“CID2号,这里是1号,”他发出指令,“集合重整军备。重复:集合重整军备!”

“收到!”纳迪娅回答。

两个机器人转身从硝烟中穿过被破坏殆尽的俄罗斯空军基地。它们跳过未经触动的雷区,以每小时40英里的稳定速度向着东北方向的撤离点飞奔而去。

“警告!”帕特里克突然感受到电脑的信息,“东方出现两架苏-35,距离60英里,正以700节的速度靠近。高度1.5万英尺。一台X波段雷达。”

“好吧,这下可糟糕了!”他咕哝着。那些俄罗斯战斗机很难锁定CID,但是其他钢铁战狼作战单位——尤其是前来接应他们的XV-40倾转旋翼机和奇努克直升机——可就要任人宰割了。而一旦机器人用光了电池和燃料电池动力,他和罗泽克上尉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CID1号,这里是2号,”纳迪娅清脆地说,显然她也收到了同样的警告,“建议我们到东边部署防空伏击。这里。”她标出科诺托普北部郊区斯大林时代几栋破旧的六层建筑。

帕特里克在显示器上看到她标出的伏击地点,点点头。尽管身负重压,但是罗泽克上尉仍旧能够冷静思考、思路清晰,表现出高超的战术意识。那里的建筑可以供他们躲避正朝他们飞来的苏-35的雷达和IRST——红外线探测与追踪系统。“同意,CID2号,走!”

布拉德听着他们快速简洁的交流,心里越来越绝望。他的MQ-55丛林狼还在城市以西5英里处的低空兜着圈子。不管是不是隐形设计,快速靠近的俄罗斯战斗机上强大的Irbis-E相控阵雷达肯定在几分钟内就会发现他这架毫无自卫能力的小无人机。他是否应该现在就掉头向西把那两架苏-35从纳迪娅和他父亲身边引开?不,他苦涩地想,这样做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一旦苏-35发现了它,用一枚远程导弹很轻松地就能把它击落。他至多只能为CID和钢铁战狼地面作战小组争取一两分钟时间。更糟糕的是,往西飞只能引着那些俄罗斯战斗机更快靠近正赶往预定撤离点的己方飞机——它们更容易被发现,也更加脆弱。

他咬着嘴唇,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尝试一下。他可以飞到其他地方去。他向前推动操纵杆,下降到距离地面只有数百英尺的高度。低空慢速飞行可以多为他提供几秒钟的思考时间。

布拉德快速在二级显示器上打开一张科诺托普的数字化卫星地图。那两台CID准备藏在“混乱”的城市建筑中。他是否也可以这样做?

一条穿过科诺托普市中心的四车道大道引起了他的注意。路灯、电线杆、道路两边的树木,只是那条街道看上去似乎不够宽。或许吧。只要他选择的那段路面没有停靠的车辆。老天,他想,这个特技也太疯狂了!接着他微笑着耸耸肩。其他做法都是死路一条,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布拉德微笑着将操纵杆推向右边,驾着MQ-55缓缓转弯。丛林狼上的摄像头向他展示着从这架小型涡轮喷气飞机旁边一闪而过的地形。就是那里,他发现了一段几乎通往正东的铁轨,这就是他要进入城市的通道。他把丛林狼的高度降至更低,顺着铁轨以100节的速度飞行——不超过其失速速度。

房屋、街道、树木、电线杆,从黑暗中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又一一闪过他的虚拟座舱。他咬紧牙关,现在全凭胆量和直觉来驾驶。哪怕是在错误的时间一个小小的抽动,他都会将MQ-55撞到地面或建筑物上,变成一堆支离破碎的残骸——而且换不来任何好处。

前方铁轨出现岔道,有几条侧线通往巨大的砖砌仓库以及其他用来进行机车维修的大型建筑。这应该是科诺托普的主要铁路站场了。这就意味着他距离转向点大约还有1200英尺。速度100节,距离1200英尺。他专注地盯着屏幕,默默开始倒计时。4、3、2、1。

就是现在!

他向左猛转,加大马力防止无人机从空中掉落下来,然后又大幅向右转。一条宽阔的街道出现在他面前——谢天谢地,在晚上这个时间,街道上没有车辆。

轻点,再轻点,布拉德想。他按下一个按键,听着MQ-55的起落架放下并锁定。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闪过屏幕的建筑、树木和路灯突然在一瞬间变大了。数字高度读数持续下降。50英尺,30英尺, 10英尺。

他突然拉回油门杆,丛林狼着陆了,顺着科诺托普中心的这条街道向前滑去。滑行1500英尺之后,他将飞机停了下来。前方街道大约还有一英里。

现在就剩下了等待,布拉德决定,但是不会等太久。

乌克兰上空

与此同时

距离科诺托普还有30公里,弗拉迪米尔·契卡辛少校的大屏幕右显示器以惊人的清晰度显示出由苏-35?OLS-35光点搜索跟踪系统捕捉到的图像。眼前的一切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立刻打开无线电话筒,“沃罗涅日控制站,这里是猎枪,科诺托普机场正在燃烧。重复,整个基地都已经陷入一片火海!我还看到了很多飞机和车辆残骸。”

“有没有发现敌机或者敌人的地面部队?”指挥员问道。

“没有!”契卡辛不耐烦地说,“雷达和红外尚未发现目标。”他按下操作杆上一个开关,打开战斗机的自动防御系统,“猎枪2号,立即启动所有对抗措施!”

“收到!”僚机飞行员回答。

“准备武器。”契卡辛一边下命令,一边按下操纵杆上另一个开关。

“收到,”对方回答,“待命!”

“我们要在2000米低空快速飞过那片地区。”契卡辛说,“袭击我军的人肯定还没走远。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出击。”

“科诺托普难道不是被远程导弹或者炮火袭击的吗?”僚机飞行员问道。

契卡辛摇摇头,“不是的,奥列格,看看你的屏幕,根本没有弹坑。一个都没有。什么样的导弹或者火炮能够如此精准?科诺托普肯定是遭到步兵或者装甲部队的重型武器的直接打击。我们要赶快找到那些王八蛋,然后打他个屁滚尿流!”

“收到!”别索洛夫上尉冷酷地说。

两架苏-35降低高度,以极快的速度向西边的机场废墟飞去。

科诺托普

与此同时

帕特里克驾驶着CID紧紧地靠着公寓大楼的肮脏砖墙,头顶上是一排排晾晒着衣服的生锈的金属阳台。他将电磁轨道炮对准天空,耐心等待着。

在他左边20码远的地方,纳迪娅·罗泽克也做着同样的动作,只不过她拿在手中准备发射的是一枚迷你毒刺导弹。CID使用的这种迷你毒刺导弹并不是用来对付高空快速飞行的飞机的,但目前她只剩下了这个,而且祈祷自己今晚能够再多一点点好运气。“准备就绪,”她轻声说,“我来对付长机,CID1号。”

“明白,”帕特里克说,“我来对付僚机。”根据传感器对于即将到来的俄罗斯战斗机的读数,他的电脑正在进行持续不断的预测——估算敌机重新进入视线的时间和地点。按照电脑提供的视觉线索,他将轨道炮向右移了几度。

突然间一架大型双尾翼飞机怒吼着从头顶掠过,冲向机场。右后方不远处,又出现了一架苏-35战斗机。

“中!”纳迪娅叫道,将毒刺发射了出去。导弹直冲天际,划出一道烟雾。她立刻以闪电般的速度装上第二枚毒刺,再次发射。

两枚导弹向快速飞行的俄罗斯战斗机飞去。但是飞行员早已做出反应,发射出数十个照明诱饵弹,与此同时,快速转弯,并做了个高G机动,摆脱了两枚毒刺。第一枚导弹追上一枚曳光弹后爆炸,由于距离太远,并未对苏-35造成任何损伤。第二枚导弹冲出了红外诱饵弹的包围圈,却没有追上疯狂机动的敌机,直接消失在夜空。

帕特里克轻轻移动轨道炮,稍微领先于第二架苏-35,发射。轰!等离子体爆发,然后消失。没有击中目标。他身子稍微前倾,迫使自己放松,跟着瞄准用电脑的提示移动。远处俄罗斯战斗机的影像变成绿色跳动着!就是现在!他再次扣动扳机。

苏-35被巨大的力量以超音速击中,一下断为两截。两半截机身裹挟着碎片以接近每小时1000英里的速度从空中落下,砸向地面。

帕特里克产生出一种类似饥饿的感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有的轨道炮弹药都已经打光了。

击落了一架,帕特里克冷冷地想。但是还有一架俄罗斯战斗机,而且两台CID都没有能够对付它的武器。他看到那架苏-35从远处折返回来,冲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很明显是要为死去的战友报仇。“有什么办法吗,罗泽克上尉?”他问道。

“我们或许可以在这些城市建筑中藏一段时间,”她说,“但是我的电量下降很快。”

“丛林狼1号呼叫CID,”帕特里克忽然从无线电里听到布拉德的声音,“别藏起来!几个街区之外有一条大街,你们高速向东南撤退,要引起对方注意!让他来追你们。”

“然后呢?”纳迪娅困惑地问。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布拉德柔声告诉她。

契卡辛少校驾驶战机在急转中来了个空翻,让机身恢复水平状态,开足马力向科诺托普飞去。其防御系统处于全自动状态,不断喷射出曳光弹和金属箔片来对付任何新出现的热追踪或雷达制导导弹。他右边的火柱标志着别索洛夫的苏-35的葬礼。

契卡辛恶狠狠地骂着。他和奥列格·别索洛夫在还是飞行学院的学员时就已经是好朋友和飞行搭档了。现在,战友被人从空中击落,甚至都没有看到凶手长什么样子。

前方杂乱的建筑物和街道中间出现一些闪光。手榴弹爆炸?或者是迫击炮?难道袭击了机场的那些波兰或者乌克兰恐怖分子现在还要去攻打科诺托普城吗?

契卡辛稍微左转,向发出闪光的地方靠近。他看了看右手显示器上的影像。无论他们在空地还是在建筑中,他的IRST系统应该都能够发现伏击他并且杀死了别索洛夫的导弹发射者。他拉动油门杆减速,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发现并歼灭敌人。

远处一条宽阔的街道上出现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苏-35的摄像头捕捉到两个以超过80公里的时速向东南方向快速移动的物体。但是他的IRST系统无法锁定它们。它们只是沿着街道中心向前飞奔的凌乱的小点。他皱起眉头,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左右摇摆着要与街道对齐,却始终无法锁定对方。

去他妈的,契卡辛冷冷地想。向那些怪异的热影像中间扔上足够的30毫米炸弹,总归能够炸到点什么东西。他按下操纵杆上的按钮,感觉机身轻微震了一下,飞机右翼根部的GSh-301炮接连射出几枚炮弹。

一连串的穿甲燃烧弹全都落在了快速移动的目标的后面,在路面上炸出冒烟的弹坑并将路边停靠的车辆炸成碎片。该死!俄罗斯飞行员寻思,自己低估了对方,它们的速度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很多。他将机头下压,增加了些速度。抬头显示器上,闪闪发光的瞄准器慢慢瞄准两个快速前进的怪东西。

随时可以射击。

“警告!下方3点钟方向出现空中目标!距离很近!”苏-35的自动化系统急报,“碰撞警告——”

契卡辛惊恐地将目光转向电脑警告的方向。他只看到一架奇怪的蝠翼飞机正飞离地面,并以极高的速度向自己的战斗机飞来。他向左猛拉操纵杆,绝望地想避开对方。

一切只是徒劳。

MQ-55丛林狼直接撞上苏-35的左翼,并在纷飞的金属碎片和碳纤维中将机翼撞掉。尖利的碎片刺穿了两架撞毁的飞机。俄罗斯战斗机和钢铁战狼无人机拖着烟火从空中落下,跌入一排民房和商店中,并立即爆炸。

科诺托普东北部,撤离点

一段时间之后

两架钢铁战狼飞机——雀鹰倾转旋翼机和MH-47奇努克直升机——几乎占满了黑暗的林中空地。几名身穿迷彩服的侦察兵正忙着卷起电子发光面板——这是用来警告机组人员远离树桩和沼泽地面的。那辆小型奔驰四驱狼已经稳妥地停进了倾转旋翼机里。两台CID也已经重新武装并充电,一动不动地等着上飞机。

纳迪娅·罗泽克疲惫地从CID2号背部的驾驶舱爬出来,缓缓来到地上。她感觉全身颤抖,体力严重透支,就像是在过去的一小时内突然老了20岁。

“干得好,上尉,”一个身穿黑色飞行服、高大魁梧的人对她说,她认出这是美国CID行动指挥官韦恩·麦康伯少校,“你们在科诺托普干得真不赖。”他不厚道地咧嘴一笑,“那帮俄罗斯人这下应该意识到自己惹错了人。”

纳迪娅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或许吧,但是现在他们中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这很正常,”麦康伯表示同意,随即爬上CID的腿,在敞开的驾驶舱口停了下来,“我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对方死总胜过我们死,”他向下看着她,“不管怎么说,上了飞机之后,抓紧时间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他拍拍战斗机器人的装甲,“下次该我带着这些齿轮和电路出去玩玩了。”

她再次点点头。中队的计划是快速袭击第二处俄罗斯前方作战空军基地——这次的目标在西北500公里处,白俄罗斯境内。他们希望通过连续攻击两个相距甚远的目标让俄罗斯自乱阵脚,让他们误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更加强大的力量。

纳迪娅强行抑制住倦意,转向等待的直升机,但是突然想到的一件事情让她立刻转过身来。“CID1号的驾驶员呢,少校?”她问,“他的替代者呢?”

瓦克正盯着CID内部那层灰色凝胶状薄膜——由它构成的系统可以从驾驶员身上接收中枢神经系统信号,对其进行加工,再将信号转化成行动,与此同时,将来自CID数百个触觉和传感系统的信号直接传递给驾驶员的神经中枢系统。躺在这层肉乎乎的物质上总让他感觉不自在,就像是在温暖的泥浆里游泳。他还得牢记要屏住呼吸30秒钟直到身后的驾驶舱合拢、CID锁定他的中枢神经系统、将其与预设程序模式相匹配、激活,然后启动其生命支持系统。“他怎么了?”他心烦意乱地问。

“下次任务谁来代替他?”纳迪娅问道。

“没有人,”大块头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那台钢铁战狼机器是场个人秀。”

她皱起眉头,“这绝不可能。他什么时候吃饭?睡觉呢?”

麦康伯叹口气,“上尉,我希望自己能直接给你一个答案。因为我有一种感觉:我们那个朋友打算只有在死了之后才会睡觉。”说完之后他快速向她敬了个礼,滑进CID。驾驶舱随后在他身后合拢。

纳迪娅皱着眉头从静止不动的CID1号旁边走过,爬进机舱。这是个困扰她的谜团。根据自己驾驶这种强大致命的CID的有限经验,她知道普通人不可能不眠不休地驾驶这台机器还能同时保持神志清醒。所以,藏身在另一台钢铁战狼体内的那个神秘人物究竟是谁?

华盛顿特区,白宫

与此同时

在卢克·科恩的带领下,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蒂莫西·斯佩林将军、中情局局长托马斯·特里以及国家安全局局长凯文·考德威尔将军一行人走进椭圆形办公室。史黛西·安妮·巴尔博总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们。通常她会让一群听话的记者等在办公室外,随时报道关于她会见外国政要、电影明星和其他名人的一些阿谀奉承的小故事,但是今天下午走廊里空无一人,因为她决不想让任何与今天的会面有关的图片或者消息见诸媒体。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甚至懒得按照惯例起身来一套假惺惺的“我们都是朋友、同事”的热情欢迎。科恩示意其他三人坐在总统办公桌前面的一排直背椅上。等到他们落座,他自己则随意歪在旁边一张舒适的沙发上。

“我希望不必再告诉诸位先生我是多么讨厌被俄罗斯人突然袭击。”巴尔博没有进行任何铺垫,尖刻地说道,朝着办公桌上的保密电话点点头,“我刚刚接到俄外长提特尼娃的电话,她直接质问我秘密飞越大西洋和地中海的美国飞机是怎么回事。说实话,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斯佩林清清嗓子,“总统女士,自从俄罗斯人第一次公开指控之后我们就展开了调查。”

“然后呢?”巴尔博问道。

“布什号上的一架F/A-18F的确拦截了六架飞机——确认为F-111——那时候一架KC-10补充者空中加油机正在为它们加油。”斯佩林说。

“F-111?”巴尔博叫道。她了解冷战时期的飞机——年轻的时候她也是一名飞行员,而且极为热爱自己在世界各地的空军基地度过的时光,“那是 80年代老式战略战术空军轰炸机,80年代的玩意儿。我还以为它们早就已经被封存了。”

“它们的飞行性能极佳。”斯佩林说道,“它们飞行的时候都没有用应答机编码,而且也没按照国际航线飞行。大黄蜂飞行人员将这次遭遇报告给了航母,但是却没有再接着上报。”

巴尔博的眼睛几乎喷着怒火,“为何不报,将军?你是说海军军官知情不报?这是要造反吗?”

“不是的,夫人,”斯佩林看上去非常不安,“那些身份不明的F-111飞行员给了航母空战指挥官一个特殊暗号,让他去查证。当他在布什号电脑上查询的时候,发现这是我国国防部授权绝密行动的一部分,而且只支持特殊的访问程序。所以为了确认这件事,得从海军作战部长福勒上将那里直接查询。”

“你们是在说俄罗斯人截获的什么8号球暗号吗?”卢克·科恩从沙发中直起身子,问道。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点点头,“是的。”

“这个暗号从现在开始就被废除了,”巴尔博厉声说,“谁也不许再提!”

“是,夫人。”

“那些F-111很可能是由空中大师翻新之后送往波兰的,是不是?”科恩问道。

尽管椭圆形办公室里面没有人注意到,但是史黛西·安妮·巴尔博听到空中大师这个名字之后脸上居然呈现出一种死灰色——在过去的几年里,只要是跟这家神秘的公司打交道,她就没有一次能讨到便宜。

斯佩林再次点点头。中情局局长托马斯·特里说:“这是最合乎逻辑的结论。空中大师声称自己将飞机卖给不同的顾客,但是很明显这些购买飞机的公司都是在为波兰政府充当中介,或者根本就是华沙自己造出来的空壳公司。我们现在还在调查。”

“让我们开门见山吧,先生们,”巴尔博不耐烦地说,“所有这些只证明了一件事:五角大楼有人在进行秘密操作来帮助波兰人,不惜违背我的命令!我要你们找到那个狗娘养的并要了他的狗命!现在!明白吗?”

之后是一片紧张尴尬的沉默。最后,斯佩林将军终于开口道:“恕我直言,总统女士,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在‘高抛8号球’暗号这件事情上,我们进行了彻底的内部排查。很明显的是,国防部没有一个人——无论是军官还是文职人员——有权访问这个所谓的绝密计划。”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科恩问道。巴尔博朝他轻轻点头表示赞许。大家都知道她的幕僚长热衷于权术,而对国家安全政策的细节并不是太了解。这也就是说,他可以问这种很基础的问题,她却不能——问这种问题会在这些军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或者无知。

国家安全局的负责人考德威尔将军回答了科恩的问题。将军极为普通的相貌下,掩盖的是极为出色的大脑。他能升到今天的位置,凭的完全是自己的功绩和才华。“意思就是,科恩先生,‘高抛8号球’就是个骗局——仅仅是个短语,完全没有任何实际的指涉。根本就没有什么‘高抛8号球’计划。有人特意创建了这一名称,在美国政府人员或者官方人员提问时重复这一代码,以隐瞒某些人的行动。”他耸耸肩,“至少是在回应那些有权访问国防部电脑安全系统的人的问题时。”

科恩扬起一条眉毛,“这一虚假代码究竟是如何进入我们电脑的呢?”

“这是一个价值6.4万美元的问题,”考德威尔冷冷地说,皱起眉头,“应斯佩林将军的要求,我让信息安全保障理事会最好的分析师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目前为止,他们还是一无所获。‘高抛8号球’在系统最近的备份中并没有出现,所以我们知道事情发生的时间不超过一周。这也就是说这个网络入侵刚发生不久——或许就是为了掩盖这次秘密运送飞机而专门进行的。”

“你真的打算让我告诉根纳季·格雷兹洛夫波兰人黑了我们号称最安全的国家安全电脑系统?”巴尔博厉声说,“如果他不相信,肯定会以为我们正在私下里支持波兰。如果他相信,那个俄罗斯疯子就会知道我们所谓的网络安全就他妈的是个笑话!”

考德威尔还没来得及回应,科恩就抢先说道:“不。”他耸耸肩,“我们不能跟他说实话。”他环视房间,“告诉格雷兹洛夫,我们的确往欧洲基地——意大利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派了几架飞机。我们在阿维亚诺,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比如罗马尼亚,不是还有北约空军基地吗?但是我们这样做只是作为一个有限的预防措施,以防格雷兹洛夫计划的战争失去控制。而且我们要强调,只要危机限制在波兰境内,我们就绝对会保持中立。”

巴尔博细细琢磨,缓缓点点头,“可以这么办,卢克,”她轻轻敲着桌面,“但是俄罗斯人会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比如,我们派遣的是什么飞机?前往哪个基地?该死,我总不能凭空捏造吧?只要格雷兹洛夫的间谍没有找到相应的飞机,他立马就会起疑。”

“那我们就派一些飞机过去,”科恩面带微笑,“或许派几架斯佩林将军引以为傲的高级F-35隐形战斗机。一旦它们在海外安全着陆,我们就把这一部署泄露给媒体。我们只需确保每个面对媒体的人都对它们到达的时间守口如瓶即可。”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摇摇头,“科恩先生,我们的F-35飞行中队并不能全面运行。现在根本没有条件派遣超过六架战斗机去欧洲。”他一脸苦相,“F-35功能强大,但是就这么几架飞机力量实在太弱,根本不可能产生真正的影响。”

“这恰好符合我们的目标,将军,”巴尔博尖锐地说,“如果你知道这一点,格雷兹洛夫和他的顾问们应该也会知道。他们不会感觉受到威胁。我们自救的时候考德威尔将军和国安局的天才们要找出来究竟是谁他妈的居然在我们的安全电脑系统里捣乱。”

斯佩林抗议,“总统女士,我仍旧不相信——”

“别说了,将军!”史黛西·安妮·巴尔博厉声说道,甚至懒得再去隐藏自己的愤怒和轻蔑。现在一场重大国际危机正在酝酿中,或许她无法撤掉空军将军,但是有一点她很确定:他最好立刻开始制订他的退休计划。“我作为总司令是在向你下达命令。你要将六架F-35秘密运送到阿维亚诺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地点我不在乎,但是要尽快!明白吗?”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生硬地点点头,眼神同样冷酷,“是,总统女士。”

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办公室内令人尴尬不安的宁静。

“抱歉,夫人。”考德威尔将军说,看到巴尔博和科恩像是因为受到干扰而愤怒得要吃人的样子,他又补充道,“只有最紧急的电话才能打进来,请原谅。”他站起身来,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保密电话。“喂?什么事?”他全神贯注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天哪,莉迪亚,你确定吗?什么时候的事?你有没有把情报报给国家侦察局,让他们从最新的卫星扫描上查找图片?很好,继续与我保持联络。”

他挂断电话,转身看向巴尔博,“是我们国家安全操作中心的负责人打来的电话,夫人。我们的卫星和其他信号情报收集网站报告,俄罗斯在科诺托普占领的空军基地被完全摧毁。从现有证据看,像是一次大规模的空中或地面突袭。”

巴尔博瞪着他,完全措手不及,“摧毁?这怎么可能?俄罗斯的最后通牒还有三天半才到期!”

“看来维尔克总统和波兰的武装力量决定不再继续等下去了,”考德威尔冷冷地说,“他们选择先发制人。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白俄罗斯上空

数小时之后

韦恩·麦康伯操控着CID庞大的身躯趴在MH-47奇努克的甲板上。这是把载人CID装进直升机货仓的唯一办法。他手指一点,将机器人与飞机上的视觉、雷达以及电子传感器连接起来。

他们正在往西飞行,为了躲避雷达监测,几乎是在贴地飞行。在他们身后,夜空变得越发透明,天快亮了。远处,一股股黑色烟柱和冲天火光标志着巴拉诺维奇第61突击空军基地的位置。这个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第二个目标刚被偷袭过。

麦康伯露出一丝冷笑。由于之前对科诺托普的袭击已经引起俄罗斯的警觉,所以这次袭击没有完全达到突袭的效果。有些驻军加强了防范,在围栏边上巡逻以期早点发现敌人。但是这样做真的没用。轻型装甲侦察车和固定防御怎么可能是速度更快、动作更灵活、装备更先进的CID的对手?虽然在攻击对方的T-90和T-72等主战坦克时遭遇了顽强抵抗,幸好俄罗斯大部分重甲都已作为入侵部队的一部分开赴波兰。俄罗斯人大概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前方作战空军基地会这么快就再一次遭受重创。

好吧,他想,现在他们知道了。

他将注意力转向周围。纳迪娅·罗泽克坐在一个折叠式座位上,看起来睡得很沉。她身边是筋疲力尽的伊恩·斯科菲尔德的侦察兵以及第二台CID补给三人组。他皱起眉头,看着他们。应该和CID1号的指挥官进行一次行动后谈话了。

麦康伯打开与另一台CID的安全无线电链接。CID1号在他前面,和另一半地面打击力量一起挤在雀鹰倾转旋翼机的机舱里。

“说吧,少校。”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说。

“想不想告诉我为何你在科诺托普差点挂掉,将军?”麦康伯问道,尽量保持语气平和。

“我和罗泽克上尉把科诺托普炸了个底朝天,瓦克,”帕特里克酷酷地说,“我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麦康伯咬咬牙,“废话少说,将军。是你为这些设备写的作战训练,记得吗?包括必须保留基本弹药和最低电量的警告,是不是?还有驾驶员必须牢记火力和速度在成功突围中的重要性?”

对方沉默不语。

“我很想知道,在撤回基地之前,你怎么能让自己和罗泽克打光最后一颗子弹,”麦康伯继续说道,“你将整个行动和整套设备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若不是你那智勇双全的儿子撞落那架苏-35,我们甚至连这场谈话都无法进行了。或许我们两个都已经死掉了。”

“当时我们还有目标没有完成,瓦克。”帕特里克固执地说。

“算了吧,”麦康伯不满地说,“总是会有完不成的目标。老天,我们面对的可是他妈的俄罗斯陆军和空军的一半力量!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将《英烈传》的那一套留到某天没有人依赖你了再说吧,好吗?”

对方好久没有说话。

“听到我说话了吗,将军?”麦康伯咆哮道。

帕特里克叹口气。“我听到了,少校,”他勉强笑道,“我想在第一场袭击中,我确实有点太固执了。”

“没错!”麦康伯表示同意,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听着,我需要让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会介入,老大。如果我认为你身上的那套金属衣服已经让你变成了杀人狂,我会在你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把你从里面拽出来。听到了吗?”

“你知道这样会要了我的命,韦恩。”帕特里克轻声说。

“是的,我知道。”麦康伯声音嘶哑,“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这么做,但是我不能让任何人,甚至包括你,危及整个中队及其使命。我们背负了太多,将军。好多人的性命,好多人的自由。你听到了吗?”

“每一个字都听到了,少校。”帕特里克说,“你说得对。关于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会好好掌控这台钢铁战狼。我保证。还有,瓦克?”

“嗯?”

“谢谢。”帕特里克说。

瓦克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他妈的才是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他想。这家伙是一名退役的三星中将,而且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一家高科技公司的前总裁……但是你总可以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和他谈话。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就尽管开口,级别与地位根本不重要。尽管他们有时会意见不一致,尤其是在地面或特种战术和作战程序方面,但是他一直对帕特里克心怀敬意。这家伙是个好人,但是却过着噩梦般的生活。瓦克想,三星又如何?就算把五角大楼里面所有的星星或者波兰所有的香肠都给他,他也不愿过对方那种生活。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当天晚些时候

早年间,当瓦伦丁·马克西莫夫上将还在尤里·加加林军事飞行学院任教时,学员们就为他取了个绰号叫“罗马人”,因为无论什么事情——不管是个人的胜利或者失败——都无法改变他坚忍沉默的风范。

哼,根纳季·格雷兹洛夫轻蔑地想,他的那些同学们真应该看看他们尊敬的前教员现在的模样。一夜之间,这个所谓的“罗马人”,现任俄罗斯空军总司令,像是从内部崩塌了一样,明显变得老迈萎靡。他弯腰驼背地坐在会议桌旁。白色短发下,马克西莫夫曾经红润方正的面孔现在一片死灰、布满皱纹。

“将军?”格雷兹洛夫厉声说,“你们的损失是否与第一次报告相符?”

“总统先生,恐怕比我们最初认为的更加……糟糕。”老人承认道。

桌子周围响起震惊和惊慌的窃窃私语。对于俄罗斯很多政治和军事高层领导人来说,他们是在这次紧急会议上才第一次得知科诺托普和巴拉诺维奇双重灾难的消息。据官方媒体报道,波兰在莫斯科的最后通牒到期之前首先发动的进攻只不过是徒劳的小规模袭击,只造成轻微损失。这些人一直坚信一旦与波兰发生战争,己方必将轻易快速取得胜利。而现在居然有人证实俄罗斯两个前方作战空军基地都已被彻底摧毁,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个不堪忍受的惊吓。

格雷兹洛夫冰冷的眼神平息了周围的窃窃私语。他转向马克西莫夫,“更加糟糕?有多糟?”

身边一脸担忧的助手递过来一杯水,口干舌燥的空军总司令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下大半杯,然后才勉强说道:“两个空军基地共有53架飞机被彻底摧毁,还有几架也遭到破坏,但是还可以修复。在那些已经无法修理的飞机中,接近一半是战斗机,其中大部分是苏-27和米格-29,其他的是苏-24和苏-25攻击机。”

格雷兹洛夫盯着他,“你们居然损失了50多架飞机?而且大部分还他妈的是在地面上被炸毁的?”

“巴拉诺维奇基地的几名飞行员也曾试图出击,”马克西莫夫发出微弱的抗议,“就像科诺托普的那两架警戒战机一样。”

“最后却是在起飞的时候就被人一举击落!”格雷兹洛夫讥讽道,“太棒了,马克西莫夫,真了不起。或许我们应该追封他们为俄罗斯联邦的英雄?”

外交部长达利娅·提特尼娃鼓起勇气插话道:“对不起,总统先生,但是这个消息听起来非常不可信。我认为波兰的现代战斗机不会超过50架。难道大部分是空中优势战斗机,不是轰炸机?”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波兰空军怎么可能在不被发现而且自己没有任何损失的情况下就毁掉了我们的基地?”

“不是空袭,达利娅,”格雷兹洛夫断然说道,“是某种突击队,利用某种先进武器——我们根本不知道波兰人还有这么先进的东西。”

“先进武器?”提特尼娃问,“准确地说,是什么?”

“目前还不清楚,外长,”马克西莫夫沉重地说,“一部分飞机、装甲车和导弹炮台很明显是被传统的速射炮、手榴弹和炸药炸毁。但是还有一部分则受到强大冲击力的破坏,这种伤害只能由以极高速度发射的防爆弹造成。”

“我们的传感器收到的数据呢?”

“在两场袭击中,对方都是首先破坏掉我方雷达、通信设施和摄像头。”马克西莫夫告诉她。

“但是幸存者应该可以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他们都看到了什么?”提特尼娃步步紧逼。

“活下来的人什么都没看到。”一把年纪的上将承认道,哭丧着脸,“我军伤亡非常严重。死亡及重伤人数已经超过了1000。只有那些迅速躲开的人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他摇摇头,“我们知道的就是两场袭击都异常残暴,而且具备同样惊人的准确度和速度。”

格雷兹洛夫满面怒容地看向国家安全部长维克多·卡兹雅诺夫,“现在我们知道了华沙在德拉夫斯克波莫瑞究竟隐藏了什么。”

卡兹雅诺夫严肃地点点头,“是,总统先生,我的人还在研究报告。我们在卫星图片上看到的波兰训练场似乎与昨晚袭击科诺托普和巴拉诺维奇的武器和策略有关联。”

“但是我们真的知道是谁在使用这些武器吗?”塔扎洛夫轻声问道。

格雷兹洛夫看向幕僚长,“你在暗示什么?”

对方耸耸肩,“我并没有暗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现在究竟是谁在进行战斗。波兰?使用一些从来没有在我的情报评估中出现过的奇怪的新设备新武器?或者是美国——要么是非直接参战,利用波兰作为代理人……或者就是派遣自己的特种部队直接参战?”

“美国总统巴尔博一再向我保证,绝对会在我们和波兰的争端中保持中立。”格雷兹洛夫咬紧牙关缓缓说道,“而且她承诺放弃前任的激进政策,特别是那两个疯子,马丁代尔和菲尼克斯。”

“你认为巴尔博总统对我们撒谎了吗?”达利娅·提特尼娃紧紧盯着塔扎洛夫问道。

对方再次耸耸肩,“故意撒谎吗?或许不是。但是我们能确保她没有被自己的军方甚至五角大楼里的一些秘密派别欺骗或者误导吗?”他转向格雷兹洛夫,“过去美国总统就受过这种欺骗——这事我们都心知肚明,而且给我们带来无尽的悲痛。”

俄罗斯总统脸红了,立刻明白塔扎洛夫指的是什么:当年一系列未经授权的美国空袭使他父亲老格雷兹洛夫忍无可忍,终于下令进行大规模报复性打击,最终在一名美国叛逆者指挥的空袭中丢了性命。之前对俄罗斯的袭击也由这个美国人一手策划。他一脸痛苦,“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已经死了,谢尔盖!死了!就连他那臭烘烘的骨灰都不知道冲进哪个下水道里了!”

“是的,他是死了。”塔扎洛夫平静地表示同意,“但是我们必须希望不会有其他丧心病狂的美国军事指挥官采用麦克纳拉罕虽然违法但却高效的作战方式。”他摊开双手,“在我们调查清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最好不要急着向波兰边境进军,至少暂时放慢速度。”

“你想让我躲在墙角里对偷袭我们基地的人示弱?”格雷兹洛夫瞪着幕僚长问道,“我现在把话说清楚,谢尔盖,非常清楚。我不会示弱的!俄罗斯不会示弱!只要我还是总统,就决不会示弱,明白吗?”

塔扎洛夫平静地点点头,“我明白,长官。”

格雷兹洛夫努力控制住脾气,环顾四周,用挑战的目光看着几名高级顾问躲闪的眼神,“无论与我们对抗的是波兰一个国家,还是波兰和它的某个秘密盟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知道了波兰的危险性,绝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至少不能在它的现任领导下。在华沙的早期恐袭和现在的偷袭方面,没有人可以怀疑这次冲突的真正侵略者是波兰人,而不是我们!”

会议桌周围的人犹豫不定地缓缓点着头。

“那么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格雷兹洛夫说,脑海里开始形成新的想法。

“但是这些新型敌军突击部队对我们的军队的确是个威胁——这个威胁我们必须要解决,总统先生。”米哈伊尔·赫里斯坚科将军指出。

“你这么认为?”格雷兹洛夫露出淡淡的微笑,问道。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昨晚灾难的影响之后,他开始看到一系列可以挽回局面的替代方案。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自己刚才居然在这帮马屁精面前表现出担忧和不确定。

赫里斯坚科吃惊地盯着他,“您不这么认为吗?在昨晚我们的空军基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

“我们犯了个错误——一个被波兰人充分利用的错误,”格雷兹洛夫冷冷地告诉他,“将这么多飞机停在那么远的地方只能让敌人能够从容制订缜密的计划对固定位置进行突袭。但是他们马上就会发现再用这种方式对付我们的军队将会更加困难。就算他们装备高级、训练有素,少数几个突击队员怎么也无法与配备了重型装甲和火炮的数万大军相抗衡。”

赫里斯坚科点点头,“没错,总统先生,但是他们很有可能继续袭击我们的前方作战空军基地。”

格雷兹洛夫摇摇头,“这次波兰的秘密力量找不到这么容易的目标了。”

马克西莫夫上将抬起憔悴的面孔,“什么?”

“我命令你将我们的航空兵团和地面人员全部撤回来,保证俄罗斯境内基地的安全。此命令立即生效!”格雷兹洛夫说,“保护前方作战基地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坦克、部队、炮兵将它们围起来。”

国防部长索科洛夫紧张地清清嗓子,“将我们的空军撤回俄罗斯会大大降低其有效性,长官,我们的许多飞机将在作战半径的边缘附近作业。要么它们需要携带外部燃料箱,从而大大减少他们的武器负载,否则我们将不得不冒险进行战区空中加油。”

“是这样,”格雷兹洛夫表示同意,“但是这并不重要。”

“不重要吗,总统先生?”索科洛夫并不确定。

“把飞机停在后方会降低多少有效性?”格雷兹洛夫转而问马克西莫夫,“能降50%吗?”

年迈的空军总司令皱起眉头,“有可能,但是也可以不用降那么多——只要计划周密,战术合理。”

俄罗斯总统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多了点亲切,“经过了昨晚的损失,你们还有多少架飞机可以投入战斗?”

“大概500架战斗机和攻击机。”马克西莫夫说。

格雷兹洛夫的笑容更加明朗,“嗯……波兰最多拥有50架现代战斗机,而即使我们的有效性打了折扣,还是能够以250架飞机的战斗力与之对抗。上将,你来告诉我,其他因素不变,力量为5比1的情况下,谁会赢得这场战争?”

马克西莫夫的脸色从进入会议室之后第一次活泛起来,他坐直了身子,“我们,总统先生。”

“正是。”格雷兹洛夫哼了哼,“就让波兰人和他们的神秘盟友——如果他们有的话——先享受一下这次短暂的成功。如果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胜利。”

马克西莫夫的腰板儿挺得更直了,他的脸色终于开始恢复正常,“说得好,根纳季!”

格雷兹洛夫决定不追究对方的无礼,老头毕竟曾经当过他的老师。

“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来反击波兰,”马克西莫夫更加斗志昂扬,“以比他们打击我们更强的力度!”

格雷兹洛夫扬起一条眉毛,“嗯?”

“我军苏-34战斗轰炸机可以向华沙发动深度渗透突袭,”马克西莫夫告诉他,“我们可以就在他们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干掉那个波兰混蛋维尔克和他的法西斯主义者。”

“波兰空军会全力保卫他们的首都,瓦伦丁,”格雷兹洛夫指出,“你的轰炸部队会击落波兰每一架适航F-16和米格-29。”

对方用力点点头,“当然啦,根纳季!然后我们自己的苏-35和苏-27开始突袭!如果波兰人真的上钩了,我们一次战役就可以把他们全部的有效空军力量消灭掉。”

格雷兹洛夫再次露出笑容,一方面佩服马克西莫夫惊人的恢复能力——或者自欺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对其计划的批准,“上将,让你的人立刻为这次突袭准备战斗计划,准备好之后交给我。”

当其他将军和内阁部长鱼贯走出会议室后,谢尔盖·塔扎洛夫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桌子对面,“你真的相信像马克西莫夫说的那样,一场空袭就能一举摧毁波兰空军?”

格雷兹洛夫耸耸肩,“或许吧,”他嘴角弯弯地笑了笑,“就算做不到这一点,一场针对波兰军事和政治领导核心的空袭应该也很能……说明问题。”

他的幕僚长看上去很困惑,“我并不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事战略家,总统先生,所以我不明白失败甚至部分成功能有什么效果。”

“这并不是纯粹的军事问题,”格雷兹洛夫心情愉悦地告诉对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国际政治方面给塔扎洛夫上课,“一场针对华沙的空袭或许无法实现上将说的所有那些宏伟目标,但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谢尔盖,”他沾沾自喜地说,“这将会迫使美国人表明他们的意图。如果他们真的正在以先进武器和突击部队暗中支持波兰,那么这次美国人肯定会站出来公开保护其盟友的首都不受攻击,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摧毁他们。但是如果美国人无所作为,我们摧毁波兰的时候美国和其他北约国家袖手旁观,这就会终结他们之间的联盟。”

华沙,贝尔维德宫,总统办公室

与此同时

波兰总统皮奥特·维尔克独自坐在自己的私人办公室里,正与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代表和几名本国高级军事将领召开视频会议。尽管由于网络入侵泛滥,这样做增加了泄密风险,但总要比大家聚在一起安全。现在既然已经开战,一屋子的高级军事政治领导人对于俄罗斯的炸弹和巡航导弹来说绝对是美味可口的目标。

他看着显示器上五张严肃的面孔——两名美国人,布拉德·麦克纳拉罕和凯文·马丁代尔,三名波兰人,其中两名少将,塔多兹·斯塔夏克和米洛兹·多曼斯基,还有一名空军上校,帕维尔·卡斯珀莱科。斯塔夏克和多曼斯基指挥两支波兰特战队迎战俄罗斯第6军和第20近卫集团军。卡斯珀莱科是波兰第3战术中队的指挥官。他指派这位年轻的军官负责波兰F-16与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XF-111和无人机之间的协调作战。

“先生们,祝贺你们首战告捷,”维尔克对布拉德和马丁代尔说,“你们的战果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谢谢,总统先生,”马丁代尔回答,“我想我们的确是在这头俄罗斯熊的后脑勺上狠狠地来了一下。”他露出挖苦的笑容,“当然,现在我们已经完全激怒了它。”

维尔克也露出一个同样的笑容,“这是不可避免的。更重要的是这次失败将会如何影响莫斯科的战略。我想这不太可能让我们的朋友格雷兹洛夫谨慎行事。”

“地面上或许不会,”马丁代尔同意道,“就他而言,他的军队数量大大超过你。一旦开始正面交锋,他就赢定了。”

“在空中呢?”

“只要格雷兹洛夫蠢到让他的飞机驻扎在我们的打击范围内,我们就会把它们击落。”布拉德·麦克纳拉罕自信地说,“但是我认为他应该没有那么蠢。我们已经让他吃了苦头,他应该会把航空兵团撤到我们够不着的地方。”

“即使这样,他们的空中力量还是要远远超过我们。”维尔克说。

布拉德点点头,“是的,长官,”他耸耸肩,“但是我们仍然大大削弱了俄罗斯的空中战斗能力,尤其是它的空对地打击能力,这也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比如,将苏-25逼回俄罗斯基地,降低它们的有效性。他们的不需加油作战半径仅为375公里。如果格雷兹洛夫将它们撤回至安全地带,那么它们需要飞行三倍的距离才能到达战场。”他将头转向两名波兰军官,“这能让你们装甲编队的日子轻松很多。”

维尔克点点头。俄罗斯的苏-25虽然老旧,却仍然是有效的近距离空中支援飞机,几乎等同于美国的A-10雷霆,其主要任务就是用30毫米火炮、火箭、导弹、激光制导炸弹摧毁坦克部队。减少来自苏-25的威胁可以使他的地面指挥官更加有力度地使用豹2、T-72和波兰制PT-91主战坦克。

“总之,如果俄罗斯真的放弃他们的空军基地,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就准备进入计划的第二、第三阶段,”布拉德说,“但是我们会等所有人都准备好再正式行动。”

“非常好!”维尔克说。

“还有一个更进一步的考虑,长官,”卡斯珀莱科上校开门见山,“我和布拉德都不相信格雷兹洛夫和他的空军指挥官会消极被动,虽然他们把空军撤回到了安全地带。”

“你们认为他们会发动报复性攻击?”维尔克问道。在卡斯珀莱科还只是一名在他手下驾驶米格-29的年轻中尉时他就认识他了。卡斯珀莱科不仅是一名非常出色的飞行员,而且极为精通战术。

“是的,”上校斩钉截铁地说道,“而且会很快。或许就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

“你的F-16做好迎战准备了吗?”

“是的,长官!”卡斯珀莱科说,“我们根据俄罗斯人对付我们的武器准备了几套方案。”他犹豫了一下,看起来忧心忡忡,“但是我们的损失可能会很大。如果运气不好,或者计算有误,损失会非常惨重。”

“这也有可能,”维尔克轻声说,“听着,帕维尔,机会与错误一直都是战争的一部分。你可以将它们的影响最小化,但是却不能完全抹掉。”

“是,总统先生。”年轻人说道,仍是一脸凝重。

维尔克打量了他一会,“好好听我说,上校,如果必须要在失去整个中队和让俄罗斯人轰炸我们的某些城市——包括华沙——中间做出选择,你必须要尽可能保存你的飞机和飞行员。我们以前也被轰炸过,而且是很多次。如有必要,我们可以重建。但是我们需要有一支完整的空军以便能有机会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下来。所以,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和自杀式袭击,明白吗?”

年轻人脸上露出倔强的神情,似乎要反驳这一命令。毕竟,军人参军不是为了不战而降任由敌人杀害自己的同胞的。但是看着总指挥官殷切期盼的眼神,他勉强点点头。

“很好,”维尔克说,然后将目光转向另外两名波兰陆军军官,“那么,先生们?斯塔夏克将军,你们的部队怎么样了?”

两名军官中年龄大一些、更魁梧一些的那个,塔多兹·斯塔夏克少将充满信心地点点头,“已经按照计划到达指定地点,总统先生。”斯塔夏克指挥波兰大部分快速行动陆军——第11装甲骑兵师、第12机械师以及三分之二的第16机械师。这些部队已经快速部署在波兰与白俄罗斯交界处。他们的任务是阻止俄罗斯第6军,挡住格雷兹洛夫两支入侵力量中的一支。考虑到他们的人数与他们即将对抗的俄罗斯军队人数相当,而且他们是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保卫战,斯塔夏克的部队胜算很大。

“你呢,米洛兹?”维尔克问道,“你的人准备好了吗?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了吧?”

瘦长结实的多曼斯基没有片刻犹豫,“是的,长官,”他对两名美国人咧嘴一笑,“不过在看到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作战能力之后,小伙子们不再认为自己是在进行高贵的爱国式自杀了。”

维尔克哼了哼,“但愿如此。”

按照作战训练和风度气质来划分,米洛兹·多曼斯基是一名骑兵,尽管完全是在现代装甲战争中受到的教育。他是一名公认的勇敢、聪慧且具有创新精神的军事思想家和指挥官。这样正好,因为这次波兰战争计划分配给他的任务恰恰需要其高超的战术和大胆果敢的作风。

为了对抗俄罗斯第20近卫军——一个士兵人数超过5万且拥有数以百计的重型坦克、大炮的编队——多曼斯基配备了一个装甲旅和一个独立步枪队,这也就是说他和他的将士们必须要以一抵十。根据传统的军事思想,这种力量上的差异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失败和毁灭。但是多曼斯基接受的并不是传统的任务。

斯塔夏克的大军别无选择,只能对入侵的俄军展开全面防守。进军至白俄罗斯境内去抵抗俄军在政治上根本行不通,因为波兰不想为莫斯科在明斯克的傀儡政府提供更多的公开参战的理由。

但是多曼斯基的部下则可以灵活地越过国境线行动。军事力量薄弱迫使乌克兰的亲西方政府允许俄罗斯从其尚未被占领的领土上自由通行,但这同时也为波兰做同样的事情提供了借口。也就是说,将军的军队和坦克,可以在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遥控战争机器和飞机的配合下,对入侵的第20近卫军发动“打了就跑”的闪电战。

如果运气好,再加上精兵强将,他们可以为波兰争取更多的时间。但是,维尔克暗自承认,自己仍然看不到任何能够取胜的希望,不管他们能够拖延俄军多久。如果他能等来北约和美国的支援,这种拖延或许还有意义。但是,耗费大量的人力与财力,只是为了推迟无法避免的厄运,这样做是否值得?

“振作起来,总统先生,”马丁代尔显然明白他阴郁的心情,“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则故事?一个小偷被国王判了死刑。小偷求国王缓刑一年,说自己可以在一年之内教国王的马学会唱歌。”

维尔克挑起眉毛,“哦?”

马丁代尔微笑着说:“别人都说他疯了,小偷大笑,解释道,‘谁知道一年之内会发生什么事情?可能我会死,也可能国王先死——’”

“也可能那匹马真的学会了唱歌。”布拉德为他讲完这个故事。这个美国年轻人露出挑战的笑容,“总统先生,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这也是你雇请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原因。我们就是来教那匹固执的老马站起来唱歌的。”

第十一章

大事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源于点滴的积累。

——文森特·梵高,荷兰艺术家

俄罗斯,加里宁格勒东部

当天晚些时候

加里宁格勒市往东90公里,在全副武装的俄罗斯军警的指挥下,数十辆巨大的伊斯坎德尔-M和R-500导弹发射器、运输车辆、指挥车辆和维护车辆首尾相接,沿着布满车辙的伐木道路和狭窄的边远地区公路轰隆隆开过。车队穿过茂密的松林之后,参谋人员指挥着每一组车辆进入早已被层层叠叠的伪装网遮盖住的空地。伊斯坎德尔导弹旅包括12辆40吨导弹车辆,每一辆都能快速连续发射两枚导弹。它们在各自运载额外的导弹和支持物质的卡车和指挥车辆的陪伴下,一个接一个进入之前精确计算的位置,停了下来。

在这些新的战术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基地周围已经部署了很多属于远程S-300和S-400萨姆营的交通工具、发射器和指挥车辆。道尔-M1?30毫米火炮和短程萨姆弹则为其提供了近战保护。

伊斯坎德尔导弹旅后面还跟着另一个大型装甲车队。在戒备森严的特种部队的守护下,这些车辆开上一条边道,驶入新开辟的导弹基地深处。在那里还有一片伪装过的空地,有很多专业人士正等着将车上的战术核弹头卸下来放入新挖的掩体内。

根纳季·格雷兹洛夫保留了多种选择。如果他的常规部队未能击败波兰,通过闪电般的战术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袭击,他依然有能力将波兰变成充满核辐射的废墟。

白俄罗斯上空

当天晚上

20架苏-34战斗轰炸机正在白俄罗斯东部的田野和森林上空飞行,高度仅够躲开树木和电线。每架飞机的中线和内翼挂载点上都悬挂着三枚大型 KAB-1500L激光制导导弹。其中两枚重逾1500千克的炸弹是掩体炸弹,旨在穿透两米厚的钢筋混凝土后发生毁灭性爆炸。第三枚KAB-1500L则是高杀伤力的热压炸弹。它包括两枚小炸弹和一个装满了剧毒易燃燃料的大容器。炸弹一经发射,第一枚小炸弹就会在预定的高度爆炸,炸开燃料箱。然后第二枚炸弹也会接着爆炸,引燃四处飘落的燃料雨,造成大范围爆炸。KAB-1500热压弹弹头旨在生成一个半径150米的火球,其强大灼热的冲击波能够杀死方圆500米的任何生物。

除了上述武器,飞机外翼挂架上还有两枚Kh-31反辐射导弹和一对远程雷达制导R-77E防空导弹。实际上,这两支苏-34中队携带的精确制导炸弹足以将华沙老城中心大部分地区炸成焦土。

飞机穿过冷暖湍流层,一阵颠簸。维克多·泽林少校坐在昏暗的驾驶舱里,牢牢地控制着方向。他眨了眨眼,一滴汗水从头盔中滑落下来。没有列尼涅兹B-004相控阵雷达提供的地形回避和地形追踪功能,在这个高度飞行简直就是疯了。但是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在到达预定目标上空之前都不许开雷达。

那些高级将领们说不开雷达飞行能够收到突袭效果。或许吧,他悻悻地想,但是话说回来,那些命令他们进行这场特技飞行的将军和政客,此刻正在沃罗涅日和莫斯科舒适的军情室里痛饮伏特加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倒霉的可不是他们。

泽林突然将操作杆向后猛拉。飞机迅速攀升,堪堪躲过突然出现在前方的一座村庄教堂的洋葱形圆顶。“这简直一团糟,”他抱怨道,“首先,沃罗涅日居然让我们盲飞。而且,我们携带的空对空导弹连一架波兰F-16都吓唬不了,更不用说跟他们整个空军相抗衡了。”

在他旁边,负责导航和武器操作的上尉尼古拉·斯塔里科夫宽厚地笑了。少校是一名出色的飞行员,但是只有当他发牢骚的时候才会真正开心。“负责与波兰人干架的是我们前面的苏-35要做的事情,”他平静地说,“别里耶夫上的那些人睁着眼呢。如果有人到我们这边来,他们会通知我们的。”

“最好如此。”泽林郁闷地说。

在他们前方20公里处,还有20架苏-35,准备预先扫清任何试图阻止这次袭击的波兰飞机。从技术上讲,俄罗斯可以为这次任务派遣更多的飞机,但这样一来,就会大大削弱其有效指挥攻击力量的能力。旧时的A-50“支柱”一次只能控制10到12架战斗机或者攻击机。而现在在中等高度飞行的大型四组发动机别里耶夫A-100预警和控制飞机跟原来相比,已经有了巨大的改进,但是A-100上的15名系统操作员能够控制的飞机数量依然有限。

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的目标是在他们把华沙炸成火海之后,波兰将没有几架能够起飞的战机。不过就算对方反应速度超乎他们的预料,其F-16以及更为老旧的米格-29也根本不是俄罗斯苏-35的对手,至少在超视距导弹射击方面不行。

“别里耶夫报告尚未发现空中目标,”斯塔里科夫凝神细听AWACS飞机上的操作员通过无线电发来的信息,随即看了一眼显示器上的数字地图,它用来自惯性导航和GPS接收器的数据显示他们现在的位置,“30分钟后开始实施打击。”

波兰,波维兹,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基地,远程操作控制中心

与此同时

“搜索雷达,L波段相控阵,监测到别里耶夫-100,11点钟方向。距离骑哨2号70英里,正在靠近。”布拉德·麦克纳拉罕听到XF-111的SPEAR的预警系统报告。尽管XF-111还停靠在波维兹的机库里,但是它仍旧可以接收和评估由空中大师的一些新鲜玩意儿——一系列租给塞恩进行实战测试的实验性无人机——收集来的信息。

这种特殊类型的无人机,RQ-20骑哨,由亨特·诺布尔的航空航天工程小组设计,非常简单,具备隐形功能,而且成本极低。除了一台轻量级普惠610F涡扇发动机,骑哨只装配了用于遥控飞行的最基本的航空电子设备和飞行控制以及一系列雷达警告接收器。骑哨不是使用雷达来监测别的飞机,而是接收对方雷达发出的信号。从理论上讲,一系列已经进行数据链接的骑哨,绕己方基地飞行,可以通过三角测量获得对方的方位、距离、速度甚至雷达种类——就算是别里耶夫-100?AWACS飞机携带的 AESA系统那种灵敏的跳频雷达都会被发现。

今晚,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将在实战中来检验这一理论。

布拉德查看着显示器上的地图。骑哨2号正在白俄罗斯中部一个名叫库里奇的小镇上空盘旋。俄罗斯的AWACS飞机在明斯克以东80海里——这么远的距离很难进行防守战。除非对方此举旨在测试波兰防空的反应时间和措施,不然肯定会有别里耶夫及其工作人员为正在接近的俄罗斯打击力量提供早期预警和控制。

他琢磨着这一可能性。和所有的优秀棋手一样,俄罗斯人也可以使用迂回战术,如果他们认为有必要的话。但是接着他便排除了这一可能。尽管科诺托普和巴拉诺维奇两处空军基地遭到破坏令对方震惊不已,但是格雷兹洛夫和他的空军指挥官们可能仍然相信,自己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军团能够以压倒性优势击垮波兰的小规模空军和相对较弱的萨姆导弹部队。他认为,就他们而言,只有人数和武器均处于下风的时候使用迂回战术才比较重要。

不,布拉德认为,别里耶夫-100传来的雷达信号意味着这次俄罗斯人真的来了。他键入一系列命令,将自己的系统和其他遥控站以及整个波兰机场和防空指挥中心链接在一起,然后拿起安全电话,“钢铁战狼指挥中心呼叫第32空军基地。我需要与卡斯珀莱科上校通话。马上!”

“他在飞机里,长官,正在飞行,我马上为您接通。”空军基地的接线员快速回答。维尔克总统应对俄罗斯最后通牒的第一反应是将位于波兰西部波兹南的大部分F-16转移至位于中部地区的拉斯科第32空军基地。

片刻后,话筒里传来声音,“我是卡斯珀莱科。”

布拉德笑了,相信帕维尔·卡斯珀莱科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这位波兰空军上校在今天早些时候与维尔克总统开过会之后应该就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开始了,帕维尔,”他说,“我们收到明斯克以东别里耶夫-100的信号,正在向我们飞来。”

“有没有其他强盗的迹象?”卡斯珀莱科问道。

“暂时还没有,”布拉德告诉他,“我敢打赌他们的攻击机在AWACS后方一点,正在贴地飞行。而且,他们前方还会有战斗机。”他按下几个键,标出暂时还未发现的俄罗斯攻击机及其护卫机应该所在的位置和航线,“而且,正如我们所料,他们都是在盲飞。”

“同意,”波兰空军上校说道,很明显正在研究通过数据链接发给他的地图,“那么,你建议我们采用哪一个防空计划?”

布拉德面对眼前的情况,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他大学还没毕业呢,然而这位波兰最优秀的飞行员和战斗机的领导人、训练有素且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却让他来选择一项战斗计划。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外人看来,除了亨特·诺布尔之外,他应该是最了解塞恩无人机性能的人。实际上,在他那被迫中断的实习期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学习操作它们的不同方式。

快速思考之后,他调出丛林狼4号的位置。这架MQ-55目前正在乌克兰、波兰和白俄罗斯三国交界处上空。考虑到别里耶夫目前的航线和速度,拦截时间应该在20分钟左右。经过快速计算后,他舍弃了之前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和卡斯珀莱科及其工作人员提供的几项选择。没有哪项计划是完美的,但是综合考虑之后,有一项计划比其他更为合适。“我建议我们使用‘查理揍笨蛋’。”

“很好,”上校说,“但是时间有点紧张。”

“没错,”布拉德同意道,“不过,这仍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同意。”卡斯珀莱科说道,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他通过无线电用波兰语铿锵有力地向下属下达命令的声音。几秒钟之后,电话那头响起数台喷气式发动机加速的声音。“警戒战机已经起飞。”

“Pomy?lnych ?owów!祝狩猎成功!”布拉德用刚学会的波兰语说道,随即挂上电话,按下另一个键连接上在指挥中心执勤的其他几位飞行员,“我是麦克纳拉罕,这不是演习,立即执行‘查理揍笨蛋’!”

耳机里传来大家的回应。自从骑哨发回的第一次报告出现在屏幕上之后,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快速起飞,到达合适高度之后立即发射,”布拉德命令道,“比尔,一旦‘揍笨蛋’计划启动,你和乔治即为丛林狼2号和3号的导弹目标控制员。我来飞4号。”

“收到!”西韦特说,“我和斯穆思今晚要找点乐子。”

布拉德咧嘴笑道,“悠着点,老兄!”

西韦特咯咯笑着说:“是,麦克纳拉罕先生,我们会好好的。”

几分钟之后,三架遥控XF-111在波维兹的跑道上一个接一个起飞,以最大功率轰鸣着冲向夜空,数秒钟之内便攀升至5000英尺高空。升至1万英尺时,三架超级瓦克停止上升,向东边的华沙飞去。

在一间与西韦特共享的XF-111控制室的右边座位上,乔治·斯穆思·赫里斯说:“为F-16模式配备MALD。”他知道达罗和塔纳贝的武器操作员也同时向各自的XF-111发出了同样的指令。

“MALD已经配置。”超级瓦克的电脑报告说。

“设定导航包SPC。”

“导航包SPC已经设定。”电脑说。

“MALD发射倒计时。”赫里斯命令道。一旦攻击套件就位,SPEAR将连接攻击电脑,决定发射自动MALD的最佳时机。

“40秒,”SPEAR回应,随即说道,“MALD已发射。”

四枚ADM-160B诱饵弹从XF-111翼下飞出,每一枚MALD发射的时候就打开了小翅膀。在超轻型涡轮喷气发动机的推动下,加上另外两架战斗轰炸机发射的一共12枚小型诱饵弹,以300节的速度径直向华沙飞去。紧随其后的是西韦特和赫里斯操控的超级瓦克。在它们身后,另外两架XF-111折返回波维兹。

与此同时,在钢铁战狼飞行中队东南方向60多海里的地方,12架F-16中的最后几架已从拉斯科起飞,进行高速低空飞行,准备从华沙以南绕过,然后再转向东北,飞往卢布林以北一个预先设定的地点。地勤人员和飞行员开始紧张有序地为剩下的战斗机做准备。

在波维兹基地,两架MQ-55无人机离开跑道,以500节的速度向东北偏东方向飞往华沙以北。丛林狼2号和3号已经出动。往东260海里,在白俄罗斯腹地,丛林狼4号在RQ-20?骑哨传送的数据的指引下飞速前进,与俄罗斯别里耶夫-100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

这是一场错综复杂的空中芭蕾。超过30架属于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和波兰空军的战斗机、无人机、诱饵弹在空中有条不紊地各自奔向“查理揍笨蛋”为它们预定的地点。

发射12分钟之后,AGM-160?MALD群便到达华沙。按照程控指令,它们进入激活状态,模仿F-16的雷达信号和飞行轨迹,开始绕着波兰首都盘旋。比尔·西韦特遥控驾驶的那架XF-111也在其中。

“注意!探测到L波段搜索雷达,别里耶夫-100,高空11点钟方向,距离200英里。”SPEAR预警系统报告说。

“你说他们看到我们了没有,斯穆思?”西韦特问搭档。

“哦,当然,别里耶夫上面的那些家伙现在肯定在屏幕上发现了一大堆目标。”赫里斯回答。他将信息传递到布拉德的控制站,后者正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驾驶着丛林狼4号飞往东北方向的白俄罗斯,去拦截俄罗斯的AWACS飞机。“我们在华沙上空跳舞呢,头儿。”

“收到,斯穆思。”布拉德说。根据骑哨雷达预警无人机和此刻在华沙上空盘旋的XF-111传来的数据,他估计自己的MQ-55无人机距离别里耶夫还有不足60海里。他深吸一口气。是时候了。“开始,伙计们。”

“启动AN/APG-81雷达。”赫里斯命令XF-111。

“APG-81已启动。”电脑回答。

赫里斯的显示器上全是空中目标,大部分是伪装成波兰F-16的诱饵群。但是往东大约200海里的地方有一个大家伙,电脑识别为别里耶夫。俄罗斯其他攻击力量仍然还未出现。尽管APG-81功能强大,但是在苏-35或者苏-34进入80至85海里的范围之前,它们仍旧无法发现对方。“将别里耶夫设定为目标,将数据传给丛林狼4号。”他命令道。

“目标已设定。数据已传输。”XF-111电脑回答。

“AWACS就交给你了,布拉德。”赫里斯说。

“收到。”布拉德说。丛林狼将目标数据传送至武器舱里10枚AIM-120C空对空导弹中的6枚。他听到武器舱打开的声音,看到6个“AMRAAM”指数不断闪烁然后在屏幕上消失。“开始进攻。”

6枚“高级中程空对空导弹”一个接一个从武器舱发射出去,并很快加速至4马赫,向着遥远的夜空中俄罗斯别里耶夫-100飞去。目前它们的雷达导引头还是未激活状态,要等到离目标足够近之后才启动。

丛林狼的炸弹舱门又关上了。

白俄罗斯上空,别里耶夫-100舱内

与此同时

黑暗的白俄罗斯乡村上方7000米高空,一架改装过的四引擎IL-476正以350节的速度向西飞行。机身上的两根支柱上安装着一个圆形穹顶,里面是Vega?Premier有源电子扫描雷达。为了发现快速移动的目标,圆顶每五秒转一圈。两架苏-27绕着AWACS不慌不忙地兜着圈子,随时准备对付敌方的攻击。

别里耶夫的高级指挥官维塔利·萨姆索诺夫上校紧紧盯着雷达显示器,打开麦克风,“闪电与猎人飞行小队,这里是进攻指挥1号。我们在华沙上空发现13架飞机,其中12架为F-16,另一架体形较大,但是身份不明。此刻都未使用雷达。”

“闪电收到。”苏-34战斗轰炸机机组的长机飞行员回答。

“猎人收到。”苏-35战斗机指挥官说,“待命,等待攻击命令。”

萨姆索诺夫点点头。既然已经知道波兰人加强了华沙上空的空中巡逻,几乎可以发起进攻了——派遣战斗机作为开路先锋先行击落那些F-16,迎接轰炸机的到来。

“探测到搜索雷达!”一名下级军官突然说道,“来自华沙上空的那架大飞机,信号很强!但是我无法确定其身份,上校,频率改变太快!但是对方已经锁定我们。”

萨姆索诺夫皱着眉头将屏幕切换至对方收到的信息。他专心研究着。这他妈究竟是什么雷达?肯定属于AESA类型,但是波兰的军器库里不可能有这种雷达系统。他快速将数据输入另一个程序,进行匹配。别里耶夫的电脑开始将已知的某些信号特征与不同类型的AESA机载雷达进行比对。他专心地盯着屏幕。

“长官?”另一名系统操作员不确定地说,“我在左前方发现一个小小的异常,大约相距90公里,但现在已经消失了,只出现了一两秒钟。”

“再好好看看,亚纳耶夫上尉!”萨姆索诺夫说道,注意力仍然集中在自己的电脑上,“确保这不是系统问题。”他的这架别里耶夫在一年前才投入使用,基本上还是架新飞机,使用的也是新雷达和异常复杂的新软件。偶尔出点小问题是不争的事实。

随着不知名雷达的数据越积越多,电脑逐渐缩小了范围——然后,突然间,它辨出了对方的身份:这是台AN/APG-81雷达。萨姆索诺夫震惊地盯着屏幕。这是美国新型F-35闪电II使用的雷达。美国的最新隐形战斗机怎么会在华沙上空盘旋?

隐形战斗机!他突然想起亚纳耶夫上尉之前报告的转瞬即逝的信号。他从座位上转过身来,看着拥挤的驾驶舱,叫道:“亚纳耶夫!快点找——”

警报声突然响起,机身向右猛倾,几乎翻了90度。那些没有固定住的手册、咖啡杯、笔记板立刻飞向雷达舱的舱壁、工作人员、电脑屏幕和灯具。

“导弹袭击!”萨姆索诺夫听到对讲机里传来飞行员的尖叫,“我们被——”

飞向他们的AIM-120C中有三枚被别里耶夫的自动防护系统干扰或者诱导,在夜空中不知所终。有一枚击中右翼后爆炸。另一枚在机身上炸了个大窟窿。第三枚直接炸掉了机尾。转瞬之间就被肢解的别里耶夫-100立刻失去了控制,打着旋儿坠到地面上,立刻消失在火海之中。

两支苏-35飞行中队两两一组一字排开形成一条宽约20公里的战线。指挥官阿列克谢·菲利波夫惊恐地听着两架为AWACS护航的苏-27的报告。“有好几枚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导弹,猎人,”苏-27长机飞行员紧张地说,“它们把别里耶夫炸得粉碎。现在雷达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菲利波夫强迫自己尽量显得冷静,“明白,护卫犬。你们有没有那些导弹的向量?”

“我们认为它们是从西南飞过来的,”对方说,声音依旧惊慌失措,“但是这只是猜测。一切都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往那个方向飞,”菲利波夫命令道,“看看能有什么发现!”没有了别里耶夫的引导,轰炸机打击力量及其护航机只能靠它们自己了,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处于领导地位了。他是否应该取消这次袭击呢?很明显波兰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否则,对方不可能这么快速有效地伏击AWACS。

不,少校残酷地想,抱头鼠窜是懦夫行为。就算没有别里耶夫,他的苏-35对抗敌人的F-16也是稳占上风。他们拥有更先进的雷达,携带了更多的远程导弹,而且莫斯科不会因为他将一次可以鼓舞士气的胜利送给波兰人而感谢他。他调回自己的频率,“猎人小组,这里是猎人长机。激活雷达,全速前进!先升至5000米高空看看究竟是谁在我们前面,然后我们再去杀一些波兰人。”

华沙上空

与此同时

“警告!警告!多个X波段目标搜索雷达,苏-35,高空12点钟方向,距离150英里,正以700节的速度靠近。”XF-111的电脑向波维兹的控制站报告。

“看来我们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斯穆思。”西韦特咕哝着。他将超级瓦克稍微右转,依旧在华沙5000英尺上空盘旋。

赫里斯点点头,“哦,是的,的确。”他看着显示器,“再过五分钟我们就得好好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西韦特朝他眨眨眼,“我们等得花儿都谢了!或许我们应该主动出击,直接用导弹和它们对射。”

“好了,伙计们,”两人的耳机里传来布拉德的声音,“我们还是严格执行计划,好吗?”

“开个玩笑罢了,麦克纳拉罕先生,”西韦特咯咯笑着,“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

赫里斯在他旁边转了转眼珠,确保关掉麦克风之后,说道:“我敢打赌这孩子从来没有看过《奇爱博士》。”

“唉,现在的年轻人,”西韦特会心一笑,“错过了所有真正的经典之作。太遗憾了,斯穆思,简直悲哀啊。”

地图上出现了两个闪烁的绿点。东北方50海里处,丛林狼2号和3号已经到达了预定目的地,正在一个名叫格罗迪斯克杜兹的波兰小村庄上方低空盘旋。“查理揍笨蛋”行动的两个最北翼已经就位,每一个都装载了10枚AMRAAM。几分钟之后,在华沙东南大约70海里处出现了更多的绿点。南翼,卡斯珀莱科少校率队的12架F-16也已就位,正在卢布林以北不远处悄悄游荡。

波兰上空

几分钟之后

阿列克谢·菲利波夫上校怒视着显示器,上面是苏-35对接收到的雷达数据的评估。简直是疯了,他想。根据大小和雷达类型,电脑显示目标为美国新型F-35隐形战斗轰炸机。然而,很明显,这玩意儿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么隐形,因为他还在最大射程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它。难道是装载了F-35雷达的其他飞机?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猎人2号,”他呼叫僚机驾驶员,“你看到了吗?一个装了APG-81雷达的大目标?”

“看到了,少校,”对方回答,“而且显示信号很强,肯定已经锁定了我们。”

“很有可能,”菲利波夫上校说,“幸运的是,我们还在对方射程之外。”然后,他一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一边命令其他飞行员,“猎人小组,这里是猎人1号。我来对付那个大混蛋。其余人待命,一旦锁定那些波兰F-16就立刻发射。”众人纷纷响应。

菲利波夫将那个奇怪的东西设定为第一轮四枚R-77E雷达制导导弹的目标,拇指快要碰到导弹发射开关时停了下来。它们还在射程之外50公里,现在发射只会浪费导弹。

嘀嘀嘀。

老天!他惊恐万状。他们被袭击了,一连串的导弹从西北方向飞来。但是怎么可能?那个方向根本就没出现雷达信号,而且没有发现任何敌机。

几乎是出于本能,菲利波夫向左猛拉操作杆,一个高G机动避开了袭击,飞机对抗着九倍于地球引力的力量上升。他按下另一个开关,激活了苏-35的防御系统。正在疯狂机动的战斗机尾部喷出好多束箔片和曳光弹,呈螺旋状划过天空。与此同时,他的翼尖ECM?发射架发射出一波雷达频率,试图干扰任何向他飞来的导弹。

有物体从座舱盖外一闪而过,消失在夜空中。不远处,一个爆炸照亮了天空。一片烟雾、火光、碎片腾空而起,标志着一架被导弹击中的苏-35。

菲利波夫暗自咒骂着,来了个倒滚,然后俯冲,希望借助地面的混乱躲开其余导弹。耳机里传来一阵绝望的嘈杂声,那是其他飞行员在发出警告以及寻求命令。高度达到1000米的时候,飞机翻了个身停止了俯冲。少校试图从数据链接中找到某些有用的信息。他必须让自己的中队恢复正常。

时间一秒秒过去,眼前的局势逐渐明朗起来:20架战斗机有6架被炸得粉碎,电脑认定导弹为美制AIM-120。有两名飞行员成功弹出驾驶舱,现在正顺风飘向波兰,最后结局肯定是被俘。另外四名飞行员毫无疑问已经遇难。阵线已被打乱,其他的苏-35在空中七零八落地飞着——这是每一名飞行员为躲避袭击进行疯狂机动不可避免的结果。

菲利波夫快速思考着。突袭他们的隐形机肯定在华沙以北的某个地方。很好,他将率领部下快速离开这里,飞到华沙以南,然后再转回来直接从华沙上空飞过。无论那边是什么样的对手,都必须要与苏-35进行正面交锋,否则就等于将华沙的平民交给了几分钟之后就会到达的苏-34机群。

他在数字地图显示器上设了一个集合点,通过数据链接发给其他飞行员。“在这里重新整队,”他命令道,“然后我们再重新开战。”

帕维尔·卡斯珀莱科少校一边在200米空中盘旋,一边看着从华沙上空西韦特驾驶的那架钢铁战狼XF-111上传来的图像。那些俄罗斯战斗机转向了南方,正向他飞来。他耸耸肩。他有点希望俄罗斯指挥官能够愚蠢到命令部下追踪刚刚破坏了他们的队形却尚未被发现的钢铁战狼无人机,这样卡斯珀莱科的F-16就能从后面对他们发起进攻了。

但是,事情的难度增加了。俄罗斯的Irbis-E雷达比他战斗机上配置的AN/APG-68先进很多。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苏-35会先锁住他的F-16,并且先行发射。

卡斯珀莱科冷冷地笑了。幸运的是,多亏了钢铁战狼的同志传来的雷达数据,其他条件并不相同。他打开麦克风,“鹰爪长机呼叫鹰爪小组,准备开战。”然后,他快速为12架F-16输入不同的目标。屏幕上接二连三地出现其他人对目标的确认。

他停止盘旋,迅速攀升至2000米高空,开足马力向北飞去,后面跟着其他战斗机。抬显上闪烁的视觉线索连续不断地为他提供与俄罗斯苏-35之间的距离。两组飞机正以不可思议的高速——超过每小时2600公里——迅速向对方靠拢。少校紧张地想,这一切都需要对时间精准把握。

与对方的距离已经减少至160公里,耳机里响起刺耳的声音——俄罗斯的雷达已经侦测到他们。“鹰爪长机呼叫鹰爪小组,激活雷达。”卡斯珀莱科说着率先打开自己的雷达。虽然现在它们还无法“看到”苏-35,但是完全盲飞只会让俄罗斯人疑心更重。

130公里。他们的雷达仍未锁定苏-35。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有华沙上空的那架XF-111提供的数据就没有关系。再过不到30秒钟,他们就会进入俄罗斯R-77导弹的射程。够近了,这位波兰少校当机立断,“鹰爪小组,发射!然后执行战术撤退!”

卡斯珀莱科按下武器发射开关。“狐狸3号(空军暗号:表示发射有源雷达制导导弹)!”他叫道,其他11名飞行员几乎与此同时也发出同样的声音。每一架波兰战斗机发射两枚导弹,一共24枚AMRAAM,齐刷刷飞向正在快速接近的俄罗斯苏-35战队。发射完毕,波兰飞行员立即向左猛转,迅速攀升,加足马力离开俄罗斯战机。

“他们跑了!”一名俄罗斯飞行员叫道,“那些波兰人逃跑了!”

菲利波夫上校盯着雷达显示器上的图像,那些F-16的确正在加速离开,再过几秒钟它们就要跑出自己的导弹射程了。而他的战斗机也不可能追得上它们——除非用掉大量燃油——距离基地这么远,这样做可不明智。

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难解的谜团太多!波兰人怎么会已经部署了他们最先进的战斗机严阵以待?首先是在华沙上空盘旋的那12架飞机,现在居然又从南面出现了一支队伍?24架F-16已经是他们全部空军力量的一半了!波兰人究竟从哪里得到的隐形战机和武器?根据他得到的消息,美国人会在这场冲突中保持中立。难道这是个假情报?

但是如果美国人真的参战,第二组波兰F-16又为何会夹着尾巴逃走,甚至还在对方的雷达发现苏-35之前?它们肯定是接到了华沙上空那架大飞机的警告,菲利波夫突然意识到。毕竟,对方的高性能APG-81雷达仍然锁定着他们。一个安全的数据链接就可以将那个系统探测到的所有信息传递给有效范围内的任何己方飞机。

他立刻全身冰凉。这下完蛋了!那些F-16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它们并不仅仅是逃离。它们已经向自己发射了导弹!“所有猎人战机!立即左转!快!”他怒吼,“导弹攻击!”

不等其他人回应,菲利波夫已经驾着苏-35来了个高G翻滚转弯。其他俄罗斯战机在指挥官的命令下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曳光弹照亮了夜空。箔片和干扰器则发射出传递错误信息的雷达频率。

指挥官的命令几乎起了作用。几乎。

24枚AIM-120C导弹冲入正在转弯的战斗机群。大部分AMRAAM要么被箔片诱导偏离了目标,要么被干扰器干扰找不到方向,要么能量用尽无法跟上正疯狂机动的目标。但还是有几枚导弹穿越重重障碍将五架苏-35击落,变成一堆燃烧的碎片。

其余九架幸存者立刻俯冲,以最快的速度向东飞去,飞向俄罗斯的避风港。

阿列克谢·菲利波夫少校不在此列。

距离这场空中屠杀现场100多公里,20架俄罗斯苏-34战斗轰炸机接到命令:取消这次袭击,返回基地。没有了战斗机护航和别里耶夫-100,再坚持进入波兰全力戒备,而且似乎布满了美国隐形战机和先进武器的防御网中心,简直是作死。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一段时间之后

根纳季·格雷兹洛夫认真听着国防人员和指挥官总结他们的研究结果。他们还在分析从取消的袭击中得到的雷达图像的碎片式记录以及其他数据,但某些结论似乎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很令人痛苦。

“波兰人得到了极为先进的战机和武器,”瓦伦丁·马克西莫夫上将阴郁地说,“正是因为这一新技术,他们才得以成功伏击我军的攻击力量。”

“既然已经知道这一点了,我们是否可以再回到这一点——组织更强大的力量攻击华沙?”脸色苍白的国防部长索科洛夫问道。在俄罗斯所有的战争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他们认为与波兰相比,俄罗斯的空军占据绝对优势。“如果我们派遣更多的飞机,并让两到三架别里耶夫随同,提供支持和指导,我们就一定能打败现在已经拥有了新型隐形能力的波兰人了吗?”

“我们付不起这个代价,”马克西莫夫听上去筋疲力尽,“这次失败的袭击损失了西部军区分配给乌克兰和波兰的三分之一最先进的战机,敌人却毫发未损。而且我们还不知道波兰对他们的地面防空系统做了哪些改进。在得到更进一步的情报之前,派遣更多的飞机进入波兰领空风险太大,而且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

“但是——”索科洛夫开始抗议。

格雷兹洛夫的耐心突然用尽。“闭嘴,格雷戈尔!其他人也一样!”他怒视着其他人,“不要再围着真正的问题转圈子!”他厉声说着,按下按键,调出在菲利波夫少校被击落之前,从他的苏-35上传出的最后的数据,“看看这个!一架美国制造的飞机,使用的是他们最新的F-35隐形战斗机上使用的雷达。难道你们认为波兰人是可以随便在哪个军火市场买到这些东西的吗?”

空军总司令摇摇头,“不是,总统先生。”

“当然不是!”格雷兹洛夫说,瞪着索科洛夫和卡兹雅诺夫,两个人不由得缩了下身子。格雷兹洛夫厌恶地移开目光,大脑飞速运转了片刻,“等一下,我们曾经在西地中海上空侦测到美国飞机……”

“首次接触几分钟之后,我们的海军舰艇的确侦测到X波段雷达。”索科洛夫说,“现在我们终于知道了那天晚上究竟是美国人的什么东西飞过了大西洋,是吧?”他戳着屏幕,“除了这些F-111狗杂种,还能是什么!”

俄罗斯总统将暴怒的目光投向他的私人秘书伊凡·乌拉诺夫。年轻人痉挛般地咽了口唾沫。“给我连接巴尔博那个贱人。”格雷兹洛夫说,“她现在欠我个真相!我不会再容忍任何谎言!”

华盛顿特区,白宫

晚些时候

“大家不要再说废话了,”史黛西·安妮·巴尔博冷冷地说,“不要再用‘总统女士,我们的分析尚未完成’这种屁话来掩盖‘我们一点他妈的线索都没有’这一事实,听到了吗?”

拥挤的军情室内,众人都缓缓地点了点头。尽管已是午夜,她还是召集了国家安理会的全体成员来参加这次紧急会议。和副总统以及国防和能源部长一样,大部分人都是忠实的小人物,选举出来用以陪衬她的政治投机客。他们会在她和她的白宫工作人员行使政府职能的时候给她让路。但是现在她希望他们能够在她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和中情局局长那样的人之间起点缓冲作用,因为她认为他们的独立思想很可怕,很危险。

“你们已经看过了我和格雷兹洛夫总统的对话记录,”巴尔博皱着眉头继续说,“我们本来希望能将这场危机限制在波兰境内,没想到却变得这么难以收拾。俄罗斯人指控我们为华沙提供了秘密军事支持,而且要求我们立刻撤出,否则,那个疯子格雷兹洛夫极有可能会对我们宣战。”

“但是我们并没有帮助波兰人啊!”国务卿格雷森抗议道,“根本就没提供过支持,如何才能撤回?”

“非常感谢你指出了问题的本质,凯伦。”巴尔博尖刻地说,“你真帮了大忙了!”有时她真的很好奇这个女人是如何从蒙大拿奶牛学院毕业的,更不用说居然还在参议员选举中取得了胜利。此刻她又想起了这些问题。她恼怒的目光从尴尬的国务卿身上移开投向托马斯·特里及其他情报机构负责人,“先生们,这个问题应该问你们。我需要知道波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就要知道!”

“幸运的是,我们正在编辑的情报图片越来越清晰了,总统女士,”考德威尔上将说,在军情室的大屏幕上打开一系列图表,“从这里开始。”

巴尔博盯着眼前的一堆数字,很大的数字,以及由三四个字母组成的缩略词。用圆圈圈起来的数字和字母由不同颜色的箭头连接起来。很奇怪,她想,这些图表很像某些疯狂艺术家对《华尔街日报》和《纽约时报》金融板块的演绎。她困惑地挑起眉毛,“继续说,上将。”

“意识到波兰正在从空中大师购买翻新的F-111之后,我的分析师立即开始挖掘我们从欧洲以及美国金融电脑网络搜集到的常规性数据。”国家安全局局长告诉她。

“你们追踪了这笔资金,”巴尔博意识到,“就是波兰用来购买那些飞机和其他军事硬件的钱。”

“是的,总统女士,”考德威尔耸耸肩,“但是我们发现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他选中图表的某个部分,“这些是使用波兰政府特殊经济激励基金进行的重大投资——接受投资的是范围广泛的波兰小产业和企业。”

“所以?”

“有意思的是,波兰政府购买到股权之后立即转赠。”考德威尔说。

“给了空中大师?”

“不是的,夫人,”上将说,“过户给了不同种类的公司和企业,大部分的总部设在欧洲、南美和亚洲。”

“追进了死胡同。”巴尔博难掩失望。

“不是的,夫人,”托马斯·特里轻声说道,直视着她,“国安局与我们分享他们的调查结果时,我的分析员发现了另一种模式。我们非常确定其中至少有几家公司是一家名叫塞恩的美国私人防务承包公司的假面,或者空壳公司。”

“凯文·马丁代尔!”巴尔博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狡猾的老混蛋是这家公司的拥有者。”

“我们的情报确实表明前总统马丁代尔与这家公司的关系非同一般,”特里字斟句酌地表示同意,“于是这又给我们带来下一组图片,而且,这次真的是图片,一系列图片。”

巴尔博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继续,心里不停地转着念头。马丁代尔是一个老练的金融操作员,而且还是一个危险的政治对手。他究竟在波兰玩什么鬼把戏?他为何要购买波兰的工业股权?尤其是在目前俄罗斯都已经在东欧闹翻天的时候?

“波兰的第一次袭击,就是袭击俄罗斯科诺托普基地的那次,我们的卫星没有捕捉到。”中情局局长说,“但是他们袭击巴拉诺维奇的时候,我们的确拍到了一些热影像。”他在大屏幕上打开一个短小的视频剪辑,上面再现了俄罗斯的飞机、装甲车以及飞机库爆炸的情景。

巴尔博盯着屏幕。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在基地间穿梭,攻击目标时无比精准。但是她无法辨别这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她看到的只是一连串的怪异形状。

“起初,我们在贝尔沃堡的美国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的专家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特里说,“我们捕捉到的只是一些没有连贯形状的‘热’和‘冷’的热痕迹。但是后来一位专家想到一个办法,把不同图片里的热痕迹连接起来,看看它们相互连接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这里就是连起来的结果——”

卫星图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型机器人,身上挂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器。

史黛西·安妮·巴尔博惊恐地盯着屏幕,毛骨悚然。“上帝!”她喃喃自语,“这是那种该死的杀人机器CID,麦克纳拉罕曾经用它——”她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她决不想把过去与CID和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的交锋公之于众。

“是,总统女士,”特里说,“这也是我们的猜测。波兰人正在使用由美国陆军研发出的战斗机器人。”

“不仅仅是波兰人,”巴尔博突然意识到,“那个婊子养的马丁代尔正在发动与俄罗斯的私人战争!”她咬紧牙关,“现在他会把我们也卷进去的……”她转向卢克·科恩,“我要与皮奥特·维尔克通话,现在!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华沙,贝尔维德宫,总统办公室

与此同时

皮奥特·维尔克听着美国总统的长篇大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美国人民怎么选了这么个自私的人来当总统?丝毫不顾他们国家“自由世界的领袖”这一历史角色?他紧紧抓住话筒,似乎这样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

“你们发动的这场战争该停止了,维尔克!”史黛西·安妮·巴尔博恼火地说,“我不管马丁代尔和他的杀手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没错,他们是取得了几场毫无意义的小胜利,但那完全是因为突然袭击。现在你们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俄罗斯不会再吃败仗的。你们现在越是伤害他们,到时候事情越是难以收拾。不仅对于波兰,对于欧洲和整个世界都是这样!”

“所以你的建议是我拱手将我的国家让给莫斯科,而不是因为捍卫我们的自由给你制造更多的麻烦?”维尔克讽刺地问道。

“老天,当然不是!”巴尔博不耐烦地说,“这又不是玩游戏!我要求你先暂停军事行动,不要再激怒俄罗斯。然后我试试能否通过协商来摆脱现在的混乱局面。但有件事情是确定无疑的,你必须摆脱马丁代尔的塞恩暴徒和杀人机器。有他们在,格雷兹洛夫就绝对不会与你言和。”

够了!维尔克想。他摇摇头,“我尽量把话说清楚,总统女士,以免出现进一步的误解。就算你关于这家公司参战的猜测是正确的,我也决不会将波兰的国防主权拱手让人。不会让给俄罗斯,也不会让给任何主权国家,包括美国。如果你以盟友的身份、以一个准备兑现过去的庄严承诺的国家领导人身份来和我交谈,我随叫随到。但是现在,失陪了。”

不等她回答,他就挂了电话,看向对面的凯文·马丁代尔,“看来塞恩为我国提供的服务已经不再是个秘密了。”

美国人点点头,“被我国情报部门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至少我们将格雷兹洛夫和他的指挥官打了个措手不及,从而争取了一点时间。这才是最重要的。”

维尔克困惑地看着对方,“你们的总统都发怒了,你难道不害怕?”

“我从来都不觉得史黛西·安妮·巴尔博是个国家安全战略家,”马丁代尔苦笑着说,“但是我从来都不怀疑她作为一个政客所耍的手腕。如果我们赢了,她会立刻想个办法把胜利揽到自己身上,我们会成为她最亲密的战友和同盟,至少在面对摄像机镜头的时候是这样。”

“如果我们失败了呢?”

马丁代尔耸耸肩,“那么巴尔博总统的言行就成了最不值得担心的事了。”

华盛顿特区,白宫

一段时间之后

这是当天晚上史黛西·安妮·巴尔博第二次通过安全视频盯着俄罗斯总统那张英俊硬朗的面孔了。但是这次,她也和他同样愤怒。皮奥特·维尔克那个蠢货怎么可以如此傲慢无礼地挂断她的电话?难道他真的相信自己的弱小国家能够抵挡住莫斯科的武装力量?或者马丁代尔的花言巧语让波兰领导人相信他的雇佣兵和飞行员能够让美国——不顾她公开表达的意愿和美国的最高利益——站到波兰这一边?

马丁代尔,她恶毒地想,完全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自大狂。至少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他那个进行各种地理政治和军事特技表演的搭档,在冒了这么多风险之后终于把自己搞死了。但是凯文·马丁代尔,似乎更擅长让别人去赴死,自己却每次都毫发无损。嗯,这次不会了,她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都会让这个老混蛋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努力保持平静。“谢谢你愿意与我通话,总统先生。”她说,声音中透着些微甜美。在这次通话之前,她还特意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几粒扣子。江湖传言,根纳季·格雷兹洛夫对丰满的成熟女性感兴趣——比如他的外长。或许她也可以小小地利用一下对方的这一嗜好。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利用自己的优势来达到目的,不管过程多么短暂。

格雷兹洛夫脸上挂着一层假笑,那双冷冰冰的灰蓝色眼睛一直迎着她的目光,“你发消息说要给我答案,总统女士,请解释美国为何要与维尔克的恐怖政权沆瀣一气。因为我是个热爱和平的人,所以才会同意让你来解释这种疯狂的行为。而且,或许你能够向我解释一下,你们打算如何弥补这一重大判断错误。”

“正是如此,总统先生,”巴尔博快速说道,“你的消息有误。我的政府没有,绝对没有支持波兰人。你的部队遭遇到的那些先进战机以及其他高科技军事武器绝不是出自我国军械库。它们属于一个伪装成防务承包公司的私人雇佣军集团。”

俄罗斯总统狐疑地扬起眉毛,“雇佣军?居然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在这个时代?你真把我当成傻子了?”

“没有!”她向他保证,并立刻向他展示了中情局和国安局整理的种种证据,证明塞恩和马丁代尔与波兰以及皮奥特·维尔克私人财产之间的关系。

展示过之后,格雷兹洛夫只是哼了哼,“你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一个所谓的私人军事公司——一个由美国前总统在美国注册的公司——其行动会不经你允许?”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总统先生,”巴尔博说,“这就是事实。”

“事实无关紧要,至少现在是。这么多英勇的俄罗斯将士死于非命,我才不管你什么事实!”格雷兹洛夫不耐烦地吼道,然后耸耸肩,甚至不屑于掩饰自己的轻蔑,“你这荒谬的说辞是否准确并不重要,总统女士。我告诉你:你和你的国家要为这次危机负直接责任。除非你和我合作来结束对我国武装力量的袭击,否则我将不得不认为美国和俄罗斯之间处于战争状态!”

结束与根纳季·格雷兹洛夫的谈话之后,巴尔博面如死灰,浑身发抖。去死吧!她愤怒地想。他怎敢如此威胁她?不幸的是,那个冷血的俄罗斯混蛋对其他国家领导人可能会出现的反应的判断是正确的。没有人会相信,没有她的授意或者暗示,一个美国私人防务承包商居然胆敢发动一场战争。数年前,也就是塞恩的军事行动在土耳其和伊拉克之间搞砸了的时候,美国政府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进行谨慎外交及各种赔偿,才将真相掩盖起来。

但是这次的局势更加凶险。

北约各国之间的关系已经危如累卵。只有让别人相信波兰因为判断失误应该受到俄罗斯的惩罚,才能将柏林、伦敦、巴黎、罗马以及其他力量团结在一起。一旦德国人或者英国人以及其他人开始认为她真的一直在幕后为维尔克提供武器和军事专家,美国在欧洲的影响将立刻消失。

嗯,在她在任期间绝不可以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恶狠狠地想。

史黛西·安妮·巴尔博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盖着公章的信纸,拧下笔帽,快速写了一封短信,又龙飞凤舞地签上名字,然后拿起电话,“卢克?进来,快点!”

卢克·科恩几乎立刻出现在她门口。这个瘦高的纽约人一边整理着领带,一边问道:“总统女士?”

“听着,卢克,等我给你布置完任务,你就直接去安德鲁斯。一架空军行政专机会在那里等你,带你去坦帕,迈克迪尔空军基地。明白吗?”

“不是太明白。”他承认道。

“那就闭上嘴巴,好好听着!”巴尔博厉声叫道。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睁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对不起,卢克,亲爱的。我并不是故意对你发火的,只是现在局势有些紧张。”

她把自己刚写的短信递给他,“首先,你要把这个书面指令亲自交给特种作战司令部总指挥史蒂文森将军。”

科恩低头看了看,瞪大眼睛读道:“为了美国的利益,按照我的命令,你指挥下的武装力量将要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具体内容将由送信人,白宫幕僚长亲自口头传授与你。为了绝对保证安全,你只可以与直接相关人员讨论此项任务。确保任何相关文件和命令都不会进入电脑系统。除了我,以及我亲自指定的代表之外,绝不可以与任何人讨论这次任务的细节。”他抬起头来,“老天,这是——”

“你的工作,卢克,”巴尔博直言不讳地说,伸出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瘦弱的肩膀上,“你不是一直想在更大的舞台上一展身手吗?现在,机会来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点点头,“是,我明白,”他凝视着她,“我是说,我到底要以你的名义给特种作战司令部下达什么命令?”

她直接将命令告诉了他,没有一句废话。等她说完,幕僚长已经变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乌克兰,基辅

与此同时

基辅最高最新的35层写字楼耸入云霄——这是一座用钢铁和蓝色玻璃建造的闪闪发光的纪念碑,透着乐观或者愚蠢的气息——这取决于你对乌克兰长期前景的看法。由于最近发生的事件,大部分办公套间还空着,但是接近楼顶的那些视野最开阔的办公室都已经被人租下。

34层,秦恒的私人办公室外面的雕刻标识牌显示他是中国深圳招商银行基辅地区总经理,负责监督中国在乌克兰公司和政府证券方面相当于数亿美元的投资。俄罗斯对东乌克兰事实上的吞并使基辅市场陷入恐慌,而莫斯科向波兰进军使得这场金融危机更加严重。如果非得找个借口,那么这场货币危机就是秦恒经常加班到深夜的最好理由。

实际上,他之所以经常半夜加班,大部分情况是出于其主业的需求。他的真实身份是中国国家安全部的一名高级特工。虽然俄罗斯的军事行动给招商银行及其股东造成了数百万的损失,但是却也为秦恒的主要雇主提供了大量关于俄罗斯军事技术和战术的信息,以及在过去的两天中暴露出来的意想不到的弱点。谁能想到波兰的特种部队和空军居然能够如此有勇有谋呢?

全面考虑之后,这个瘦长结实的中年男子认为,北京方面估计会认为这次交易赚到了。中国现在并不会与莫斯科产生直接的军事或政治冲突。目前,两国在削弱欧美国家的力量方面存在共同利益。但是不管5年、10年还是20年,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俄罗斯和中国,究竟谁才是占主导地位的世界强国。

秦恒打开电脑上的一份加密文件,开始整理一名乌克兰线人提供给他的最新数码照片。照片拍摄于科诺托普,在俄罗斯军队前来保护现场之前。上面是被炸毁的飞机和装甲车辆的特写镜头。进一步的分析能够就波兰使用的新武器给上面提供重大线索。他将这些添加到最新的报告中,然后开始进行一个简单的总结。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冲击夯撞开,一群全副武装的人闯了进来。“举起手来!把手放在头上!快点!”他们恶声恶气地叫道。

秦恒刚关上文件,警察就已经冲到了他跟前。他们粗鲁地把他从桌边拉开,抵在附近的一堵墙上。“怎么回事?”他问道,“你们怎么能够私闯——”

“闭上你的臭嘴,斜眼鬼!”其中一人怒喝一声,将冲锋枪枪口抵住他下巴,“不许说话!”

“放松,尤里,”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说,“别这么粗鲁。”

秦恒努力忍受着从后背和双肩传来的疼痛,抬起头来。一个一头灰色短发的方下巴高个子男人正低头看着他。那人穿着一身警服,肩章上是标志着上校军衔的三颗星,衣袖上面还戴着乌克兰国家安全部门的徽章。

“对于这次贸然造访,我很抱歉,秦少校,”那个乌克兰人轻声说道,“但是我有任务在身。”

秦恒身上一阵发冷。这个乌克兰反情报官员居然知道他的军衔,这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

另一个身穿牛仔裤和棕色皮夹克的人正弯腰查看秦恒的电脑。片刻之后,他将电脑转过来,将一个优盘插入电脑USB接口。优盘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之后一盏小小的绿灯亮起。他拔出优盘,满意地转向那名上校,“好了,没问题了。”

秦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不能从我电脑中窃取信息!你们有搜查令吗?”

“窃取?”上校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摇摇头,“亲爱的少校,我们没有窃取任何东西。”他朝穿棕色皮夹克的人点点头,“我的同事只是在你电脑里添加了一些文件,对你个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是几份从这里以及华沙得到的某些不同寻常的服务和设备的付款凭据。每一个看到它们的人都会认为那些袭击俄罗斯的恐怖分子是由贵国一手培训并资助的。”

“什么?”秦恒结结巴巴地说,“但是我国根本没做这样的事情!”

“没错,”对方并无异议,“但是我在莫斯科的客户希望能够在这件事情上留下中国人的指纹。你的指纹,亲爱的秦少校。”

秦恒一阵眩晕,“一名乌克兰情报官员怎么会在莫斯科有客户?”

上校笑了,“恐怕你误会了,”他轻拂身上的制服,“这是假货。我并不受雇于乌克兰政府。”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朝扭着秦恒双臂的人点点头,“结果了他。”

在秦恒的尖叫声中,那些人把他从窗口扔了出去。

华盛顿特区,五角大楼

一小段时间之后

蒂莫西·斯佩林将军看着桌子对面的高级助手,美国海军陆战队准将罗兰·霍尔,“俄罗斯已经将他们的战术导弹部队转移到边境?这消息可靠吗,罗?”

“非常可靠,长官。”霍尔回答,“我们的卫星照片上清楚地显示一些伊斯坎德尔类型的发射器进入加里宁格勒东部的树林里。”

“有多少?”

“很难确定,”霍尔承认,“但是我们认为至少一个旅,实际可能更多。”他皱起眉头,“俄罗斯人在树林里将发射器掩藏得很好。我个人认为,在四五百平方英里内,至少散布着十几台发射器,再加上备用导弹。有一件事确定无疑,他们部署了层层叠叠的防空系统,把那片地区围得跟铁桶一般。现在,除了莫斯科,整个俄罗斯恐怕都找不到第二个防守如此严密的地区了。但是,这还不是所有的坏消息。”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国安局报告说他们得到确切的消息,证实俄罗斯已经将战术核弹头从存储地茹科夫卡运至同一地区。”

“老天!”斯佩林喃喃自语,“格雷兹洛夫这个混蛋真的疯了!”

“我是否要警告北约总部?”助手问道。

斯佩林叹了口气,“不用。”

“长官?”

“巴尔博总统已经命令我们在此次危机期间停止与波兰的一切军事与情报联络。”斯佩林说,“目前波兰还是北约的一部分,任何我们传到布鲁塞尔的信息都会直接传给华沙——这样就违背了总统的命令。所以,这条消息只有我们的指挥系统知道就可以了,明白吗?”

“老天,”霍尔喃喃自语,“巴尔博总统真他妈的——”这位海军将领硬生生忍住即将出口的对总司令的轻蔑。

“你现在要做的,罗,是立刻对美国在欧洲和中东受到潜在威胁的军事指挥进行详细的提醒。”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说,“包括那些导弹部队的位置、估计数量和防御力量,以及俄罗斯人准备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

“是,长官,”霍尔犹豫片刻,“但国安局还没有搞清楚我们的电脑系统是如何被黑的。波兰人或者塞恩的人有可能会进入我们的数据库,看到邮件。”

“霍尔将军,”斯佩林耐心地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仅仅因为其他未经授权的组织有可能也接到同一警告,你就建议我对自己人隐瞒如此重要的情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次霍尔立刻明白了。他咧嘴一笑,敬了个礼,“明白了,长官,我立马发出警告!”

第十二章

英雄就是那个知道如何再多坚持一秒钟的人。

——诺瓦利斯,德国诗人

乌克兰,萨尔内以西,M07号高速公路

第二天

遥远的迫击炮低沉的声音、微弱的机枪声在田野、空地、小树林里回荡。一辆辆摧毁的装甲车和坠毁的卡莫夫-60侦察直升机的残骸升起一股股黑色油烟。午后湛蓝的天空上,留下一道道灰色或白色印记,标志着地对空导弹的发射——主要用来对付那些无人侦察机和其他低空飞行的飞机。

在离大路不远的地方,有一组罩在伪装网下面的各种车辆,细长的鞭形天线从网眼里伸出来。指挥所处于重型T-90坦克、移动萨姆弹发射器以及其他装甲车辆的包围之中。

一辆BMP-3从大路上拐下来,开向这边。车子后舱门打开,两名手持武器的特种部队保镖从里面跳出来。在他们身后下车的是第20近卫军指挥官米哈伊尔·波利万诺夫中将。他出现之后,围在地图桌周围的一小群俄罗斯高级将领马上立正敬礼。

身材高大的波利万诺夫昂首阔步走向正在等待自己的战地指挥官。“先生们,这是真的吗?波兰人真的停止逃跑了?”他搓着双手问道。

战地主要指挥官,一名少将,点点头,“看来是这样,长官。”他走向地图,“我们的侦察兵在从这里往西几公里的地方遇到了波兰的装甲和步兵部队。”

波利万诺夫皱着眉头,向前探着身子,仔细研究地形。尽管经过了三天的急行军且中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他的大部队距离波兰东部边境仍然还有200公里。上午早些时候,他的侦察兵第一次发现波兰的侦察员,并且被引进了埋伏圈,己方损失了几辆轮式BTR和几辆虎式越野四驱车。但是因为波兰人已经在节节败退,所以就算他们防守力量占据优势,也没必要再为此发动一场战争。

“对方有多少兵力?”他问道。

少将双手一摊,“很难说,长官。波兰人似乎很擅长挖沟掘壕,隐蔽伪装,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靠近他们进行精确计算。我方侦察兵伤亡惨重。但是最好的估计是,我们面临至少两个坦克营,包括德国制造的豹2,或许还有一个营左右的机械化步兵。”

波利万诺夫向他咧嘴一笑,“这是好消息,爱德华!非常好的消息。”

对方瞪着他,“长官?”

波利万诺夫拍拍他的肩膀,“振作起来,伙计。你还没看出来吗?如果波兰人在这里挖掘防御工事,并且展现出那个数量的兵力,就说明他们已经决定在这里驻守了。我原来担心的是他们会一直跟我们打游击战,像哥萨克人那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他摇摇头,“但是现在根据你们的侦察,这里至少有一个旅的兵力,而这么多的兵力不可能再玩打了就跑的游戏。”

“波兰人仍然在试图拖延我们,”对方警告道,“如果我们精心部署一次针对这股兵力的进攻,势必会为他们提供足够的时间来集结更多的兵力对付我们。但是如果我们不做充分的准备,现在就冲上去,这种规模的兵力足以让我们头破血流。”

“确实,”波利万诺夫微笑着表示同意,“这也就意味着波兰的指挥官刚刚犯了个大错误。”看到周围人脸上困惑的表情,他解释道,“先生们,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摧毁波兰军队,而不是为了占领波兰领土。一旦消灭了他们的士兵,其他的一切就都是我们的了。”

他指着地图,“如果他们在这里用一个旅的兵力和我们打,我们就灭了这个旅,然后继续西进,而且接下来面对的是因为这次失败而士气低落的敌人。如果波兰人派遣更多的兵力来阻止我们,只会让我们之后的工作更加容易。”他摇摇头,“不,先生们,我们得稳妥地做这项工作。敌人或许认为自己富有战斗经验。但是他们最近和谁打过仗?只是打过伊拉克或者阿富汗的几个半裸野蛮人而已。”

其他人点点头。波兰人极为看重自己在那两个荒凉遥远的国家对付伊斯兰极端主义者的战斗记录。但那些只是配合美国和其他北约国家进行的警方行动——只是对付一些装备不良的游击队和恐怖分子的低端镇压叛乱的行动。在面对俄罗斯的主战坦克、步兵战车和火炮时,那些从小型战争中学来的经验完全派不上用场。

波利万诺夫笑得更加灿烂,“我们来教教这些业余选手究竟什么才是现代战争。无论他们挖了多深的战壕,我们一律先用火炮轰炸,然后再将其一举歼灭。”

“我们可以先用空袭来对付波兰人,”作战指挥官建议道,“如果空军能够先行断了波兰人的后路,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无法逃跑,而且增援也无法靠近。在我们前进的时候,我军战斗轰炸机还可以再来一轮空中轰炸,炸毁他们的防御工事。”

这次波利万诺夫的笑容减退了一些。“莫斯科方面不想让空军采取进一步的进攻行动,至少在我们的空军同志搞清楚昨晚的事情之前。”他耸耸肩,“他们已经保证我们绝不会受到波兰战斗机的袭击,但是,目前,我们还是要靠自己。”

“那么我们就用火炮。”另一名军官意识到。

“没错,约瑟夫,”波利万诺夫同意道,“以及我们的火箭炮台。”他环视部下,“先生们,将你们的坦克和摩化步兵旅在公路的两侧编成战斗队形。布置好炮台,我希望炮弹能够落到波兰军占领的每一平方米土地。”他指着地图上的部署区,“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就开始密集轰炸,然后让坦克和步兵完成后续工作。”

指挥官看看手表,“这些准备工作需要好几个小时,长官。安装炮台等到天黑之后才能完成,甚至会更久。”

“这个急不得。”波利万诺夫耸耸肩,“如果多花点时间能够换来更多波兰军的伤亡,我将会很高兴这样做。”

在防御工事前方几百米处,一小群波兰士兵趴伏在一辆俄罗斯BTR-80的残骸旁边。他们前来保护自己的指挥官,因为他坚持要亲自来看看俄罗斯人在干什么。

米洛兹·多曼斯基少将两肘支撑着身子,趴在被战车碾平的玉米地里,用望远镜观察着敌人的行动。俄罗斯坦克和BMP步兵战车沿着高速公路排列开来,扬起的灰尘飘浮在远处的树林、田野和小村庄上空,向南北方渐渐蔓延开来。他眯起眼睛。从对方扬起的灰尘的范围看,他可以猜到俄罗斯至少部署了三个旅的兵力。

另一名军官爬到他身边,“我们从钢铁战狼侦察队那里得到了新情报,长官。”

“嗯?”

“斯科菲尔德队长说,敌人正在他们的摩化步兵部队后面部署大量的自行火炮、牵引榴弹炮和格拉德火箭发射器。他数了数,目前大概超过200门火炮。公路上还有更多正往这个方向赶来。”

多曼斯基笑了,“俄罗斯人居然真的信了。波利万诺夫正在进行一场准备充分的进攻。”

“把这么珍贵的燃料全都浪费掉?”他的属下若有所思地说。T-72和T-90这样的主战坦克每前进一公里就要烧掉两升多柴油——越野前进时,会烧得更多。俄罗斯还在服役的T-80烧起油来更是个无底洞。

“不仅仅是燃料,或者增加这些坦克履带和发动机的磨损,”多曼斯基放下望远镜,“波利万诺夫是一个照本宣科的人,也就是说他肯定会先用火炮来轰我们。”

“两百多个炮台每分钟发射六到八轮高爆弹,将会把这里变成一个非常不舒服的地方,将军。”年轻的军官喃喃自语。

多曼斯基点点头,“是的,克里斯蒂安。”他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这下更得按照我们的计划来了,是不是?就让俄罗斯人把乌克兰根本没人的几平方公里炸成焦土,我们到后面找个安全的地方看热闹。”

“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对方提醒他,“一旦轰炸开始,我们的掩护部队肯定会有伤亡。”

波兰将军叹了口气。这倒是真的。尽管俄罗斯对手现在表现得很教条,但是他并不是傻瓜。俄罗斯人将会不停地刺探他们的防守。万一俄方的侦察兵深度渗透,看到波兰人已经撤退,波利万诺夫或许会取消这次轰炸,从而为下一场战争节约数千枚珍贵的炸弹。

为了让敌人继续蒙在鼓里,他的两支队伍——第一华沙装甲旅和第21波德霍尔步兵旅的部分将士——不得不坚守阵地,继续用坦克和制导导弹摧毁或击退俄罗斯的侦察队。但是一旦轰炸开始,无论他们排列得多么分散,撤退得多么迅速,一些豹2坦克和KTO金刚狼装甲运兵车都会被击中。也就是说,今晚会有不少波兰的年轻士兵血洒疆场。

多曼斯基紧抿着嘴唇,就这样吧。但是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应该让俄罗斯人为其“胜利”付出高昂的代价。

乌克兰,萨尔内以东,第20近卫军,先遣补给梯队营地

当晚

波利万诺夫中将和他的后勤军官在为后勤部队选择驻扎位置的时候煞费苦心。他们的燃料、弹药和零部件储备库存必须要靠近战斗部队,以保证能够进行快速补给,但是他同样还要确保补给车队远离敌人的火炮和火箭炮。因此,第20近卫军决定将先遣补给梯队停在大路旁,在预计的战场以东30公里处。

数十辆油罐卡车和笨重的弹药运输车开进一片开阔的庄稼地。几条小河穿过乌克兰西部的这片土地,向北流入普里皮亚特沼泽。为了让这片潮湿的土地适于耕种,田野里到处都是排水沟。与道路交叉的地方,排水沟便消失在混凝土涵洞里。三辆T-72坦克、一支移动9K35天箭-10萨姆弹发射器分遣队以及由BTR-80运输的两个摩化步兵连队,为这些分散停放的卡车和油罐车提供保护。如果供给车辆停在一起,保护起来要相对容易,但是这样一来,万一波兰飞机闯进来,这些供给可就遭了殃。如同在其他战争中一样,既要集中起来对抗一种危险,又要分散开来对抗另一种危险,而如何在两者之间寻求平衡,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渐深的暮色中,一小群司机正聚集在营地边上,其中几人一边分享着他们小心收藏的香烟和烈酒,一边观看自己的部队集中炮火轰击波兰人。数百道闪光照亮了西部的地平线,电闪雷鸣般刺向天空。数十枚122毫米火箭炮怒吼着冲向西方,浓烟甚至遮住了空中的星辰。远处,高爆弹落在地上,整个大地为之震颤。

一个司机惊奇地摇摇头,“这些可怜的波兰杂种,”他说,“肯定不会撑太久了。”

“没错,”另一人赞同道,阴郁地借了个火,喷了口烟,“但是今晚我们都捞不到休息了,对吧?每个臭烘烘的坦克指挥官和炮手都会到处嚷嚷:‘我的燃料呢,伊凡?’‘再给我搬几枚导弹过来,德米特里!’等到车都空了,就是:‘快点回到祖国母亲的仓库,小伙子们。装满车之后再赶紧回前线!别磨蹭。开车的时候只准吃饭和撒尿,明白吗?’”

听到对他们日常工作的描述,周围的人纷纷附和,并压低声音发出吃吃的笑声。

在停车区北边的一个涵洞里,韦恩·麦康伯蜷伏在水中,利用CID的翻译听着俄罗斯司机的牢骚话,不屑地哼了哼。REMF看来全世界都是一样的,他想。虽然并没有人说开油罐车、弹药车这样的工作轻松,但是至少不会每天都冒被枪打被炮轰的危险。他脸上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容,好吧,更正一下,一般情况下不会。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机器人多个传感器传来的数据所吸引。他一个个找到正在巡逻的T-72和保护营地的其他车辆的位置,将它们依次输入程序,按照目标优先顺序排列好。虽然他很不喜欢挤在这个铁罐子里,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将神经与电脑相连的确使战前准备更快更高效。

或许太容易了,瓦克严肃地想。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出现这种念头。老天,他想,想象一下如果还像从前那样执行任务:趴在漆黑狭小的涵洞里,半个身子都浸泡在臭气熏天的浑水中。上帝知道,他之前在美国空军特种作战司令部的时候可没少做过这样的事情。与那时相比,驾驶这台CID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每一次进入这台战争机器的时候,他总感觉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与真正的战争中的汗水、鲜血和痛苦的联系。他总是无法摆脱这个令人烦恼的感觉。当CID电脑系统连接到他的神经系统时,究竟谁在掌控一切?人,还是机器?

一组新的传感器读数进入他的意识,把他从短暂的开小差中拉回来。绿色的热影像显示,一公里开外有二三十个人正在树林里移动。他们携带不同的武器,包括步枪、机枪、迫击炮和RPG。把你这一套哲学说教留到下次酒吧买醉的时候再说,他告诫自己,先做好手头的事情,哪怕这是只装甲手掌。

“CID2号呼叫CID1号及支持团队,”麦康伯对着无线电话筒说,同时把传感器信息传送给其他的钢铁战狼成员,“这次晚会好像来了一些不速之客。”

“我看到他们了,瓦克,”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说,他的CID隐藏在公路的另一侧。

“收到。”伊恩·斯科菲尔德回答,这个加拿大人和他的队员在一个树林里,“他们正在向我左边200米的林木线走去。”

“队长,你们有没有危险?”麦康伯问道。

“除非他们踩到我的人,”斯科菲尔德说,“我们藏身在灌木丛和砍倒的木材中间。”

“你们能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靠近一些?”

“没问题,”斯科菲尔德没有丝毫犹豫,爽快答应,“要不要消灭他们?”

“不,”帕特里克说,“如果他们是敌人,根本拦不住我们。如果是友人,我们也不需要他们的帮助。但是我们必须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以及他们来这儿的目的。”

弗迪尔·克拉夫琴科在树林边缘趴了下来。前方的田野里闪着微光,隐约照亮俄罗斯大型卡车和油罐车的轮廓。身下的地面微微颤动,他知道这是由数百门不停射向西边的火炮和火箭炮强大的冲击力造成的。

他一脸痛苦,三年前同样的俄罗斯火炮对自己的老营队带来的灾难又生动地浮现在脑海中。但是因为把这些武器引向波兰人而残存的负罪感很快就被一阵极大的满足感淹没。在莫斯科屠戮他的同胞的时候,这个所谓的自由世界曾经冷冰冰地袖手旁观。但是现在,美国和其他国家将不得不反对俄罗斯的入侵行为。在坦克和火炮杀死北约盟国那么多的士兵之后,他们不能再继续冷漠怯懦下去。

更多的游击队员爬了过来,在他两边排开。帕夫洛·利特温趴在他身边,通过手中那支SVD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察看着俄罗斯营地。其他几名队员已经准备好了RPG-18和RPG-22发射器,两边各架上了两挺RPK-74轻型机关枪。在主体后方几米远的地方,一个四人武器小组正紧张忙碌地安装82毫米迫击炮组件——沉重的炮筒、底座和两脚架。其余队员手持AK-74突击步枪,其中两人的武器上安装了40毫米榴弹发射器。

几百米远的地方,一个庞然大物顺着田间小径开了过来。它那长长的炮筒不停地来回伸缩,就像是一头正狐疑地嗅着周边空气的大象。

“T-72,”利特温小声说,“炮手肯定正在用夜视镜寻找隐藏的敌人。”

“和我们一样。”克拉夫琴科低声说。

大块头冷冷地点点头,“我们等得越久,这些俄罗斯狗杂种就越有可能扫描到这一片树林,那我们可就完蛋了。”

“所以我们不等了。”克拉夫琴科说,看了一眼其他人,“听着,”他叫道,“记住你们的命令。不要在俄罗斯坦克和APC上浪费时间。找那些没有装甲的车辆、油罐车和弹药车。按照计划进行。这次我们打了就跑。开火30秒钟,尽可能给对方造成破坏,然后就撤退!我一吹哨子大家就赶紧向着集合地点跑!不要恋战!我们的祖国需要活着的战士,而不是死了的英雄。”

黑暗中,几张苍白的脸点点头。

利特温怀疑地看了看他。克拉夫琴科耸耸肩。这些毫无经验的新游击队员今晚超过半数都要死在这里。但是说实话,又能有什么好处?他们对乌克兰应尽的责任就是尽可能多杀死一些俄罗斯人,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损失几辆供给车不会给第20近卫军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这样可以警告波利万诺夫和他的那帮暴徒,他们是在敌国的领土上。他们每派一名士兵、一辆坦克来保卫后方,就会少一名士兵、一辆坦克去前线作战。另外,任何能在这次袭击中活下来的游击队员都会成为老兵,可以更加勇敢地面对危险,能够执行更为艰难复杂的任务。

轰!

克拉夫琴科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在俄罗斯停车区对面,一辆T-72坦克一动不动,已经被火舌吞没。近处,一门大口径自动炮正不停地射击,与远处俄罗斯的大炮轰击遥相呼应。一辆BTR-80停了下来,从车身上的弹孔中冒出浓烟和烈火。

克拉夫琴科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惊讶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俄罗斯车辆不是爆炸就是被撕成碎片。反坦克导弹、火箭弹以及燃烧弹不断地射向营地,给敌人带去死亡与毁灭。一丝扭曲的笑容慢慢浮现在他那张伤残的脸上。看来有人先出手了。

他狂喜的双眼看着金属车身的油罐车和帆布车身的卡车一辆辆被引燃。田野上发生一连串的爆炸,尖利的金属碎片呼啸着四处飞溅。惊慌失措的俄罗斯士兵四下逃窜,却又被机关枪击中。

“老天!”利特温咕哝着,指向燃烧的车辆和死尸中间一个动作敏捷的灰黑色身影。它动作怪异但精准,同时向不同的方向使用不同的武器。“那是个什么鬼东西?”

克拉夫琴科饥渴地研究着那个不明物体。“那个,帕夫洛,”他极为满意地低声说,“是我们对俄罗斯的所有袭击想召唤出来的东西。现在我们该消失了。今晚的工作已经有人替我们做了,而且做得很好。”他单膝着地,吹出一连串柔和的哨声。

这群乌克兰游击队员迅速收拾自己的武器设备,在树林的掩护下隐入黑暗之中。他们从斯科菲尔德队长和戴维斯中士身边经过时,并没有发现这两名身穿伪装衣、一动不动的钢铁战狼侦察员。克拉夫琴科和他的手下也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面孔和谈话全都被微光摄像头以及定向麦克风捕捉了去。

朝阳在地面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经过昨晚的无情轰炸,曾经肥沃的土地现在已经变成了弹坑密布的焦土。长长的M07号公路路面上全是混凝土和沥青碎块。原来的树林现在变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树桩和树枝。战火破坏了一切。

米哈伊尔·波利万诺夫中将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指挥车——一辆BMP-3中爬出来。两名手持武器的保镖紧紧跟在他身边,紧张地观察着已被毁掉的乡村。两个人表情严肃,如临大敌。这种环境为波兰狙击手提供了太多可以藏身的地方。

波利万诺夫直接无视他们,穿过废墟,走向一小群军官和工程师。他们正在研究两具残骸——一辆是豹2坦克,另一辆是被他们称作金刚狼的八轮波兰APC,两者用铁链连接在一起。旁边,浸透了鲜血的毯子盖着一排七零八落的尸体。

一名工程师向他敬礼,“长官!”

波利万诺夫指着那两辆车子,“这是怎么回事?”

工程师朝那辆豹2点点头,“肯定是我们的炮弹打掉了这辆坦克的履带,然后那辆APC上的波兰步兵想牵着它一起走。然后我们下一轮122毫米火箭弹又来了,就把他们都留在了这里。”

波利万诺夫皱起眉头,想象着这场杀戮。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咕哝道:“这简直是极大的浪费!”

一名低级军官自以为是地点点头,“这些波兰士兵很勇敢,但是太傻了!”

“蠢货!”波利万诺夫满脸怒容,不耐烦地说道,“我指的不是敌人,约瑟夫。我说的,是我们昨晚的行动。”

“长官?”

“我们发射了超过1万枚导弹、火箭弹——我们部署的每一门大炮和火箭弹发射器都充分发挥了作用。”俄罗斯将军心情沉重地说,“为了什么?”他朝着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土地挥挥手,“难道就为了在这片空荡荡的乌克兰农田上挖坑?”

“我们的确造成了波兰人的伤亡,长官。”年轻的参谋坚持道。

“屈指可数!”波利万诺夫哼了哼,“1万枚炮弹破坏掉三辆坦克和四辆装甲运兵车?杀死了不到50个敌人?”他厌恶地摇摇头,“我们在一个小小的掩护小组身上浪费了大量的弹药,约瑟夫,我们上当了。敌人把我们骗得团团转。”

他指向来路,东边地平线上空飘浮着一团巨大的黑色油烟,“在我们对着树林和农田开炮的时候,波兰的特种部队已经潜入后方,破坏掉了我们的供给。每一加仑燃油、每一车弹药……一点不剩,全他妈炸没了!”

“我们还有足够的燃料继续前进,长官,”那名年轻的军官固执地说,“炮弹可能少了点,但是坦克和摩化步兵旅仍然有足够的弹药进行下一场战争。”

“当然,我们也可以去追击那群波兰狗杂种,”波利万诺夫悻悻地说,“但是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在没有火炮支持的情况下进入另一个埋伏?向敌人先进高效的秘密武器露出我们的脖子?”他摇摇头,“不,约瑟夫,万万不可!”

他的助手深感受挫,“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波利万诺夫再次叹了口气,“等。”他耸耸肩,“我们等着莫斯科给我们送来更多的燃料和弹药,之后才可以继续向波兰进军。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只能想办法做好防御工作。”

莫斯科

数小时之后

俄罗斯前总统伊戈尔·图日涅夫装扮得就像是一名欧洲企业高管,穿着考究,不急不慢地走出优雅的五星级阿勒山公园凯悦酒店。他在人行道上停下来,看了看手机上的一条最新消息:KB?401?77。

图日涅夫微笑着抬起头。一辆黄色奔驰出租车向他开过来,车牌号为KB?401?77。他举手示意停车。

车子在他身边平稳地停了下来。“去哪儿?”一头白发的司机问道。

“工业能源部。”他回答道,然后钻进出租车的后排乘客座。谢尔盖·塔扎洛夫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车子开走,融入莫斯科午后拥挤的车流之中。

“这个司机?”图日涅夫问道。

“完全可靠,”塔扎洛夫直截了当,“是原来的老部下。”

前总统点头表示明白。这名出租车司机是个前克格勃,或许是情报部门安插在莫斯科出租车公司的特工。克格勃以前利用出租车司机监视可疑的外国人,冷战时期还为潜入西方大使馆内部的俄罗斯间谍充当移动联络人和情报传递点。

“今天我们得抓紧时间,伊戈尔,”塔扎洛夫瞥了眼手表,“过会儿根纳季还要召开一次安理会会议。”

“这么说来,总统的战争进展得不是很好?”图日涅夫双眼炯炯有神。

“情况比较……复杂。”塔扎洛夫说,好奇地看着同伴,“你了解多少?”

“不多,”图日涅夫耸耸肩,“但是足够让我知道波兰人在美国雇佣军的帮助下,并没有完全按照根纳季制定的军事时间表行动。”

谢尔盖·塔扎洛夫皱着眉头勉强点点头,很明显并不喜欢对方滑稽的语调,“出乎意料,我们的地面和空中部队都遭到了顽强抵抗,”他承认道,“但是我方仍然占据绝对优势。”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图日涅夫笑了笑,“输掉一场战争已经够糟糕了。输掉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就更糟糕了。”

塔扎洛夫表情更加凝重。“什么意思,伊戈尔?”他问道。

“我的分析看来是正确的,”图日涅夫兴高采烈地说,“正如同你之前担忧的那样。”

塔扎洛夫打量着他。对方看上去沾沾自喜,就像是一条嘴里衔着猎物回到主人身边的猎犬。“此话怎讲,伊戈尔?”他冷冷地问。

“根纳季·格雷兹洛夫受人操纵发动了这场战争,”图日涅夫说,“或者说我得到的证据显示是这种情况。”

塔扎洛夫坐直了身子,“被人操纵?被谁?”

“北京,”对方冷静地说,“不过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一阴谋是否由中国最高层制定。也可能是中国国安部驻乌克兰分部的特工自行决定的。”

塔扎洛夫呆若木鸡。如果图日涅夫说的是真的,那么接下来一系列令人不快的可能就都会浮出水面。“你说详细点。”他最终开口道。

前总统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台摔坏的笔记本电脑。“我是作为一名俄罗斯爱国者带着礼物来的。”他温和地说。

塔扎洛夫看着电脑,扬起一条眉毛,“哦?”

“有人,可以说……是我雇来的人,从一名在基辅活动的中国秘密特工那里得到了这台电脑。”

“自愿的?”

“情况比较……复杂,”图日涅夫故意模仿对方之前说过的话,“原本打算秘密移除,但是后来有点失控。”

“失控成猝死了?”塔扎洛夫露出讥讽的微笑。

这位前总统居然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没错,很不幸。但是乌克兰警方有理由相信这名中国特工——其表面身份是一位投资银行家——是在经济损失的打击下自杀身亡。”

“他的上司肯定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我猜?”

图日涅夫点点头,“或许。我想中国将会很快把中间人灭口,或者已经灭了口。”

“这台电脑,”塔扎洛夫敲着电脑问,“有证据能够表明我们是在别人的操纵下与波兰发生了冲突?”

“我想是的,”对方回答,摊开手,“我请的技术人员可以打开其中几个文件夹——讨论如何支付乌克兰叛乱组织。”

“啊?”

“是的,”图日涅夫说,“还有更多内容。我们还发现他们计划要到华沙大街上绑架一两名波兰军官。还有些零零星星关于如何秘密购买波兰和美国武器的消息。”

“这很能说明问题。”塔扎洛夫说。

“电脑里还有很多文件,”图日涅夫告诉他,“但是我的专家无法解密,因为有可能会触发某些自毁程序。”

“所以你就把这台电脑带到我这里来了。”塔扎洛夫说。

图日涅夫点点头,“当然,谢尔盖,毕竟是你让我调查这种可能性的。”他微笑着,“而且最好让我们政府的情报专家来打开剩下的文件。他们技术更好,对吧?”

“或许。”塔扎洛夫缓慢地说,但是其痛苦的表情已经显示出他认为最好的电脑黑客并不为克里姆林宫效力。当你可以把自己的服务高价卖给黑市时,为何还要去挣那份死工资呢?

图日涅夫暗自确定就是这么回事。为了打破这一令人不安的沉默,他问道:“那么,谢尔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对方的表情立刻变得捉摸不透。“我再考虑一下,伊戈尔,”他说,“在这种情况下,更要三思而后行。”

图日涅夫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你不打算告诉根纳季吗?”

“立刻告诉他?不,”塔扎洛夫直截了当地说,拿起那台电脑,“现在说起不到什么作用,尤其是现在我们还有取胜的希望。”

“但是如果我们年轻气盛的总统不可能取胜了呢?”图日涅夫咄咄逼人地问,“在一系列不可预知的不幸事件的影响下?”

“这将是个完全不同的问题,”塔扎洛夫说,叹了口气,“伊戈尔,你做得很好。”

图日涅夫高兴地点点头,“这对我来说是很高的赞扬——因为是出自大师之口,谢尔盖。”

“除了奉承话你什么都没得到,”塔扎洛夫自嘲地说,“把你的费用单给我,我会让你得到补偿。当然,要谨慎行事。”他咧嘴一笑,“万一暴露这条消息的来源,我们俩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确实,”图日涅夫热切地表示赞同,“就让我待在阴影里吧,我的朋友。”他咯咯笑着,“我发现那里可比聚光灯下舒服多了。”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一段时间之后

根纳季·格雷兹洛夫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听着米哈伊尔·赫里斯坚科将军讲述冗长枯燥的战情。值得赞扬的是,俄罗斯总参谋长倒是没有牵强地非得从正面解释最近发生的事情。

“波利万诺夫太过谨慎了,但是我也不能因为这点就责怪他。”赫里斯坚科说,“等到他的坦克、其他车辆和大炮加油并重新补给之后,第20近卫军才可以继续进军,否则有可能会遭遇更大的危险。”

格雷兹洛夫点点头。他一直不愿相信波利万诺夫的说法,但是将军的补给官上报的最新数据显示前景堪忧。实际上,第20近卫军剩下的燃料只够支撑他们到达波兰边境,却无力进入敌国境内。本来他们的子弹和炮弹足以进行一场大型战争,但是昨晚波兰人和他们拥有高科技装备的美国雇佣军的突袭毁掉了部队全部弹药。这种情况下,继续前进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没有燃料的战斗车辆充其量是不能移动的碉堡,根本无法机动或躲避袭击。而没有了弹药的坦克、装甲运兵车和枪支只能成为敌人的目标。

“第6军呢?”他不耐烦地问道,“他们的指挥官没有这样的借口!”

“尼基京将军和他的队伍正穿过白俄罗斯,”赫里斯坚科沉静地说,“他的先头部队已经在边境附近的几个地方和波兰军队有过交锋。”

“那就告诉尼基京快速推进,一旦部队就位,就尽快发动进攻!”格雷兹洛夫命令道。

“这样匆忙……不太明智。”赫里斯坚科刚一说完,便意识到总统那张英俊的面孔已经愤怒得开始扭曲变形,他赶紧解释,“根据情报部门和远程侦察兵的报告,华沙已经部署了大量的可用军队来迎战我们的第6军。他们的据点都是经过专门强化的。不经过充分的准备就去进攻他们极有可能会失败……而且会遭受重大损失。”

格雷兹洛夫再次礼貌地点点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尽管老头子的评估很不中听,其逻辑却不可否认。

“实际上,”赫里斯坚科小心翼翼地说,“我已经警告尼基京放慢进程,至少等到第20近卫军重新开始进军。”

“为什么?”

“波利万诺夫的部队暂时受阻,继续向西推进只能让第6军的左翼变得孤立无援,”将军说,“现在对抗波利万诺夫的波兰装甲部队和步兵可能挥师北上,突袭正在行军中的尼基京部队。”

格雷兹洛夫皱起眉头,“换句话说,我们的两支队伍离开对方都不能独自前进。”

“是的,总统先生。”将军表示赞同。

“那么,你立刻下令将供给运给波利万诺夫,不得延误!”格雷兹洛夫厉声说,“我不会再容忍任何不作为和失败!如果你们的坦克和摩化步兵部队无法打败波兰,那么我将被迫使用其他方式来对付敌人,更为致命且打击面更广的方式。明白吗,将军?”

“明白,长官。”总参谋长战战兢兢地说。总统刚刚暗示愿意考虑跨过核战门槛。如果俄罗斯的常规部队失败了,格雷兹洛夫将使用导弹来对付波兰。

乌克兰,皮日基附近

当天晚些时候

叶甫根尼·库罗奇金少校驾驶着双尾翼米格-29M转向左边,透过座舱盖看向5000米以下的地面。从这个高度看,地形平坦的乌克兰一片朦胧——放眼望去,全是深浅不一、绿棕相间的农田和森林。公路看上去像是一根根灰色的线条,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

其中向西通往波兰的M07号公路,交通却异常拥挤。长达一公里的油罐车和运输其他重要供给品的帆布卡车正缓缓开向僵在原地的第20近卫军。这些供给车辆本来应该能够更快到达目的地的,但是在T-72坦克、BMP-2步兵战车和自行高射炮的护送下,速度反倒慢了下来。

库罗奇金和搭档阿维洛夫上尉的任务是为车队护航,在中等海拔以节能方式盘旋。如有需要,两架米格-29都携带了对付地面目标的炸弹和火箭弹。

至少现在能够看清楚打击目标,这名俄罗斯飞行员想。过去的一个小时里,这个长长的车队大部分时间是在浓密的森林中穿行。万一遭遇乌克兰恐怖分子或者波兰特种部队的埋伏,他们在空中根本无法施援。通过耳机,库罗奇金听到护送指挥官及其部下之前紧张的声音现在已经开始放松。一旦进入空旷地带,他们击退敌人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距离公路不远,就在农田中间,出现了两个小小的点。

库罗奇金皱起眉头,打开麦克风,“阿维洛夫,你有没有看到——”

发射三秒钟之后,钨钢合金子弹如同冰雹一般以6000公里的时速击穿了两架米格-29。锋利的飞机碎片四处飞溅。两名飞行员当场死亡。

领头的那辆T-72主战坦克上,伊凡·代普洛夫上尉脑袋伸出炮塔舱口,调整着耳机,试图听清楚坐在下面的司机刚刚说了些什么。T-72坦克780马力的柴油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尽管因此分神,他还在一直关注着周围的环境。现在他们正轰隆隆驶过农田,碾压着玉米和甜菜一路向西。

“再说一遍,司机!”他大声嚷嚷。

“我是说,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得需要再次加油了,长官!”中士耐心地告诉他,“油已经用掉了四分之三。”

对讲机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枪声。与此同时,一股热浪直抵代普洛夫的后脑勺。他疼得大叫一声,迅速转身看向后面,接着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他们遭到了袭击!

熊熊燃烧的油罐车和卡车横七竖八地翻倒在公路上。士兵们纷纷逃离遇袭车辆,但是很多人身上都着了火,变成了一个个尖叫扭动的人形火把。车队中间发生了更多的爆炸,将冒着烟的卡车零部件和供应箱抛向空中。

在这场混乱中,一个快速移动的物体引起了代普洛夫的注意。一个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身材高大、斑驳灰色的身影沿着被困车队跑了过来。它细长的双臂上架着的武器不停射击,以可怕的速度破坏着各种车辆。

这名俄罗斯坦克指挥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炮手!目标右后方!距离300米!”他狂叫。

T-72的大炮塔快速旋转,对准了那个奇怪的生物或者机器。“长官!电脑无法锁定!”炮手结结巴巴地说。

“蠢货!”代普洛夫怒吼,“照常发射!”

轰!

坦克向后晃了晃,伴随着棕色的烟雾和橘色的火苗,125毫米滑膛炮已经发射。代普洛夫向前探着身子,抓住炮塔边缘对抗后坐力。

T-72的高爆弹落在目标右边的地面上后爆炸,随之而起的是一股喷泉状的灰尘和泥土。那个灰黑相间的物体被冲击力抛向后方,四仰八叉地落在一辆燃烧的俄罗斯卡车旁边。

“重装穿甲弹!”代普洛夫对着麦克风大叫,已经转过炮口去寻找别的目标。

“液压系统功能严重受损。热伪装离线。热传感器被破坏。1号武器包无法使用。”CID电脑报告说,“燃料电池电力降至43%。”

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无视不断进入大脑的受损和失败警告。考虑到直接承受的爆炸冲击力和弹片的射击,他的战狼机器居然还是个整体——这简直是个奇迹。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转头寻找刚刚袭击自己的那辆俄罗斯T-72。伺服系统和传动装置吱吱呀呀地发出抗议。“别这么娇气,”他喃喃自语,“你以前受过更严重的打击。”

敌人的坦克在大约300码远的地方,正对着车队后方瞄准。那里,由韦恩·麦康伯驾驶的CID2号正在大开杀戒。他接收到的图像异常模糊而且不断闪烁。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想,半数的视觉传感器已经在爆炸中被破坏。机器人的电池和燃料电池受损严重,电脑被迫将剩余的有限能量仅仅用于几个关键系统。

“爸爸?爸爸?你还好吗?”布拉德焦急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他儿子正从波维兹的遥控中心监控这场攻击。

纳迪娅·罗泽克上尉的声音插了进来,“爸爸?你父亲还活着?CID1号是麦克纳拉罕将军?”

帕特里克带着痛苦的微笑切换了频率。就让布拉德一个人来处理这个尴尬的真相吧,他想。他只希望儿子在追求那位漂亮的波兰特种部队女军官的时候,没有滥用“无父无母无人疼”这个苦肉计来博取对方的同情。现在,他有更要紧的问题。

比如那辆T-72。它的指挥官反应极快,而CID绝对承受不了125毫米穿甲弹的轰击。从数据链接中传输来的有限信息里,他得知瓦克现在已经分身乏术,自顾不暇了。

他不顾电脑的损坏警报和自动防故障装置,缓缓起身,最终站了起来。一枚轨道炮弹就能解决那辆坦克。他开始解枪。“电磁武器不可用。”电脑报告。

“该死!”帕特里克怒吼。他必须要采用一些比较困难而且难看的方式了——靠近之后亲自解决。他解下40毫米榴弹发射器。“仅剩一枚热压手榴弹。”电脑报告。

他打起精神,奋力冲向远处的T-72。更多的传动装置发出抗议。整个系统电路不断亮起黄色和红色的灯光,显示出现多处故障。由于电脑用于运动的能量越来越多,他已经无法接收多个传感器传来的消息。

帕特里克的CID跑完三分之二路程的时候,那辆俄罗斯坦克的指挥官发现了他。对方反应迅速,一边向话筒吼出一系列命令,一边伸手去抓身边的12.7毫米机枪。T-72的炮塔快速转过来,将炮口对准了他。

太晚了,帕特里克阴森地想。他跳上底座,一下便拧断了那名指挥官的脖子,随后将尸体拉出炮塔。在下面阴暗的驾驶室里,他看到炮手一脸惊恐,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尖叫。

他没有片刻犹豫,将榴弹发射器对准敞开的舱口发射,之后迅速抽身离开。

轰!

热压手榴弹立即爆炸。从炮塔舱口里喷出一个火柱,比午后的阳光更加刺眼。着火的T-72偏了方向,在路边停了下来。

帕特里克从燃烧的坦克旁边跳开,因为腿部的液压装置出现了问题而步履蹒跚。他将已经没有弹药的榴弹发射器放回武器包,拿出最后一个还能使用的武器,25毫米自动炮。该重新回到战斗中了,他决定。

“撤退,CID1号!”他听到麦康伯通过无线电发出命令,“再说一遍,撤退!到集合地点休整!”

帕特里克固执地摇摇头。“这就撤退也太快了,瓦克,”他说,“敌人还在抵抗。”

“胡说八道!”麦康伯说,“我知道你的传感器都坏掉了。你看看周围!我们已经破坏掉90%的供给车辆和油罐车。这支俄罗斯队伍短期内走不掉了。现在,活着的就只有那些还在反击的俄罗斯人了。在还来得及撤退的时候非要跟缓过神来的敌人装甲硬碰硬根本不是我们的计划。”

“少校——”

“我能看到你的机器人被破坏到了什么程度,将军,”麦康伯严厉地说,“据我收到的数据显示,最多再过几个小时,这个该死的玩意儿就会彻底歇菜。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赶在事情发生之前赶紧回到波维兹,把你放进我的CID里面。”麦康伯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除非你愿意现在就拔掉插头赴死。因为继续恋战铁定是这个结果。”

帕特里克大笑,“明白了,瓦克,”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地离开正在燃烧的俄罗斯车队,“CID1号服从命令,回休整点。”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当天傍晚

格雷兹洛夫总统的外间办公室沿墙摆了一排豪华的椅子,谢尔盖·塔扎洛夫笔挺地坐在其中一把上。坐在他身边的,还有国防部长索科洛夫、总参谋长赫里斯坚科将军以及空军总司令马克西莫夫上将。四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紧张不安的表情,就像是被愤怒的校长召集起来接受惩罚的犯错的小学生。

他们接到命令要速速来此,现在却只能坐着干等。

“总统正在开会,”总统的私人秘书抱歉地告诉他们,“马上就好。”

应该跟缺席这次紧急会议的外长没有什么关系,塔扎洛夫皱着眉头想。在这个俄罗斯战略面临全面崩盘的时刻,几位国家安全顾问在门口翘首以盼,根纳季却在里面浪费时间与达利娅·提特尼娃颠鸾倒凤?似乎不太可能,他应该不会这么蠢。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个年轻人的很多行动都是出于本能和冲动,而非深思熟虑。

伊凡·乌拉诺夫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一把抓过来。“总统先生?”他听了一会,点点头,“马上,总统先生。”

乌拉诺夫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格雷兹洛夫办公室内间门口,打开门。

“很好,这样我们就达成了共识,”塔扎洛夫听到总统说,“别再辜负我对你们的信任。你要确保你的女主人也明白这一点。”

他说过话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声音将他的话翻译成英语。塔扎洛夫打量着走出格雷兹洛夫办公室的两个人。他认出其中一个是外交部的翻译,另一个则是又高又瘦、一脸疲惫的陌生人,却又有几分熟悉——塔扎洛夫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或许是在电视上,或者某次国际会议的背景中。难道是某一位政治领袖的随从?他那身风尘仆仆的衣服表明,他并不是格雷兹洛夫偶尔邀请来讨论旧时国际石油工业的世故老练的高管。根纳季究竟在搞什么鬼?

“先生们,”乌拉诺夫打断了他的思绪,“总统要见你们。”

四人来到格雷兹洛夫面前。后者不苟言笑,甚至都没有请他们坐下。他们四个在他桌前站成一排,就像小学生一样,或者就像是面对行刑队的罪犯。一念及此,塔扎洛夫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场战争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总统冷冷地说,“今天供给车队的一败涂地让我没有了其他选择。”他那双淡蓝色眼睛看向赫里斯坚科,“你向我们驻扎在加里宁格勒的伊斯坎德尔导弹旅传达必要的警告和预备命令。”

“长官!”赫里斯坚科立正道,“请问目标设置?”

“我要把波兰的每一个空军基地,尤其是美国雇佣军在波维兹的巢穴全都捣毁。”格雷兹洛夫说,“把华沙的政府权力行政中心也包括进去。最后,不是还有对抗尼基京将军第6军的波兰部队吗?那就将额外的导弹对准他们最重要的聚集点。”他对着众人露出捕食者的冰冷微笑,“等到我们的伊斯坎德尔将波兰国防炸出一个大口子,我要让尼基京的坦克直接开进华沙。”

赫里斯坚科看上去忧心忡忡。“我军导弹旅虽然具备毁灭性火力,”他迟疑地说,“但是,即使将近100枚高度精准的传统弹头也无法完成上述目标。”

“不能?”格雷兹洛夫说,虽然柔和的声音很具有欺骗性,但是冰冷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那么我批准你们进攻时使用战术核武器。”

塔扎洛夫决定要进行干预,争取打消格雷兹洛夫这一疯狂的念头,“总统先生,这极有可能——”

“够了,谢尔盖!”格雷兹洛夫厉声说,“是波兰和他们拥有高科技装备的雇佣军逼着我这么做的。如果我们依靠传统方式无法打败他们的新式武器和战术,那么就要准备好使用兵器库里唯一有效的武器。”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转向赫里斯坚科,“将军,伊斯坎德尔部队多长时间能准备好发射?”

“设定目标之后,两到三个小时,总统先生。”总参谋长飞快地说,“我们已经准备好各种详细计划,其中包括您刚才布置的大部分目标。为了达到最大准确性,导弹部队需要从现在的驻军地点转移到预设的发射位置。一旦从第6军侦察部队得到最新报告,输入剩下的目标坐标不会花太长时间。”

“两个小时,是吗?”格雷兹洛夫沉思片刻,“很好,米哈伊尔,”他说,笑容里多了点真诚,然后又严肃起来,“但是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不许发射!这个命令可能要到今天深夜才会下达。如果使用战术核武器,我们将遵守所有的执行协议。我不怕使用核武器,但是我要知道爆炸发生的精确时间和地点。精确!”

自从进入总统办公室,塔扎洛夫第一次看到一丝希望。

格雷兹洛夫肯定看出了这一点,因为年轻人对他点点头,“是的,谢尔盖。我手中还有一张牌。”他龇牙一笑,“或者,更准确地说,我手中还有一张可以让别人替我打的牌。”

波兰,波维兹,钢铁战狼飞行中队,机库

一段时间之后

皮奥特·维尔克抬头看着CID,“很高兴见到你安然无恙,麦克纳拉罕将军。”

站在他身边的纳迪娅·罗泽克僵了一下,冷冷地看着总统,“你也知道他还活着?”

“但是我无权说出这一秘密,上尉。”维尔克抱歉地说。

让他吃惊的是,那个高大的钢铁战狼机器人居然向特种部队上尉低下头,说:“应该由我来说的,纳迪娅。是我不对,因为我没有允许布拉德早点将这事告诉你,尤其是我们在科诺托普并肩作战之后。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纳迪娅寒霜密布的面孔渐渐柔和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我想,仅仅因为你还活着就对你心怀不满是不对的。”她俏皮地看了一眼布拉德·麦克纳拉罕,“从今往后,不许再有事情瞒着我。”

“不会了,小姐,”布拉德终于放心地笑了,赶紧向她保证,“麦克纳拉罕家族有这么一个暗黑秘密已经是极限。”

坐在会议桌旁的凯文·马丁代尔清清喉咙,“虽然我很不愿意打断如此感人的和解宽恕的一幕,但是这里还有战争正在进行。”他指了指那台机器人,“麦克纳拉罕将军已经在他的新居里安定下来,我们的计划应该考虑到暂时失去了CID1号的战斗力。”

“多长时间能把它修好?”维尔克问道。

“至少48小时,”马丁代尔说,“爆炸之后,机器人就已经严重受损。但是好像嫌这样还不够,我们的这位朋友依旧强行操作机器人进行战斗,结果造成了整个系统的崩溃。塞恩最好的技术员不得不把CID1号的外骨骼拆除下来修复故障。”

“明白了。”维尔克点点头,看着身边的几位美国人,“但是钢铁战狼战斗力降低的影响有可能不会太大。目前为止,你们的成功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期许。”

“是的,”纳迪娅表现出极大的满足,“第20近卫军被困在离我国边境很远的地方——无法前来攻击我们,甚至无法后退,因为有可能会遭遇埋伏。”她咧嘴一笑,“我们的钢铁战狼让他们学会了害怕黑暗,现在甚至开始害怕白天。”

“不幸的是,我们无法阻止格雷兹洛夫的另一支入侵队伍,”马丁代尔提醒两个波兰人,“其部队和坦克还在继续前进。”

“没错,”维尔克点点头,“但是,我相信我国的常规部队可以阻止他们,特别是由于你们早期取得的胜利使得俄罗斯现在不愿意用空军来对付我们。”

在座的美国人,甚至包括那台CID,交换了一下担忧的眼神。CID再次弯下身来,“恕我直言,长官,现在就开香槟庆祝还为时过早。根纳季·格雷兹洛夫还有其他武器。”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而且他绝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马丁代尔和布拉德点头表示同意。

“你指的是俄罗斯导弹部队?”维尔克轻声问道。

“是的。”马丁代尔说,从脚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打印材料,分别递给波兰总统、布拉德和纳迪娅,“这东西很烫手,皮奥特,属于‘阅前即焚’那种烫。”

维尔克看了看封面,上面以红色粗体印着几个大字:警告——NOFORN。他扬起一条眉毛,“NOFORN?”

“不可向国外透露,”马丁代尔解释道,“在这件事情上,确切地说,指的就是贵国以及其他北约盟国。”他朝文件点点头,“你现在看到的是昨天发给欧洲和中东的美国军事指挥官的紧急警报。俄罗斯将大批战术导弹部队,大约多达三个旅的伊斯坎德尔-M和R-500巡航导弹发射器转移到加里宁格勒的某个地方。从那里他们可以打击到波兰的大部分军事和政治基础设施。”他一脸苦相,“还有个更糟糕的消息,有明显的迹象表明,俄罗斯已经在相同的地方部署了战术核弹头。”

“上帝!”维尔克喃喃自语,瞪着手中的文件,似乎它们突然变成了一窝蝎子,“他们疯了吗?”

“俄罗斯人看待核武器,至少是战术核武器的方式,和我们不一样。”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严肃地说,“他们把它们当作有可能会用到的战争工具。”

“这句话用来形容根纳季·格雷兹洛夫再合适不过,”马丁代尔眯着眼睛说,“13年前,他父亲袭击我们的时候就教会了他这一点。”

大家纷纷点头。不需要再次回忆阿纳托利·格雷兹洛夫如何下令对美国的ICBM(洲际弹道导弹)和远程轰炸机部队进行屠杀式袭击。虽然俄罗斯没能使用更加高效的战略核弹头,他们的小型武器也杀死了数万人。因为有这段历史,没有人会怀疑俄罗斯现任总统会使用同样的武器来对付一个更加弱小的国家,尤其是一个不具备核威慑力量的国家。

“那么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发射之前将导弹毁掉。”维尔克说。

“是的,长官。”布拉德一边翻看五角大楼的警告,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翻到一张俄罗斯导弹部队部署区地图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糟糕……”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破坏那些发射器了。”

“什么意思,儿子?”帕特里克急忙问道。

“在维尔克总统到达之前,塞恩收到一些奇怪的新情报,”布拉德解释道,“我本打算稍后和你们讨论这件事,但是恐怕我现在已经明白了它的意思。”看到父亲鼓励地朝他点点头,他继续说道,“除了进入五角大楼数据库,马丁代尔先生的电脑专家还经常访问俄罗斯互联网和电信网络。”

大家都一副了然的表情。正因为潜入俄罗斯的电信系统,他们才得到很多情报,并由此制订了袭击科诺托普、巴拉诺维奇以及其他目标的计划。

他向大家展示那幅加里宁格勒地区的地图,“他们刚刚发现,在这一地区出现了一种手机、卫星电话和网络活动的奇怪模式。”

“什么样的模式,布拉德?”纳迪娅问道。

“大约一个小时前,整个地区突然信号全无。没有任何通讯活动,没有无线通话,也没有任何打进来或者打出去的卫星电话,就连网络连接也都断掉。”

“这么说驻扎在那里的俄军正在进行EMCON(电磁辐射控制),”马丁代尔突然意识到,“断掉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是采取大型行动之前的标准安全程序。因此可以肯定地说,格雷兹洛夫正在准备用战术导弹发动一场大型进攻。”

“我们的钢铁战狼地面部队能摧毁他们吗?”维尔克问。

“只有一台CID是不行的,长官,”帕特里克说,看了看五角大楼对导弹部署地区防务的评估,摇摇头,“其实就算有两台CID也不行。格雷兹洛夫用部队和萨姆弹把这一区域围了起来。如果我们愿意进行单程旅行,也可以打出一个缺口,但是仍无法及时阻止发射。在我们突破之前,他的导弹就会雨点般落满波兰了。”

“我们可以遥控XF-111超级瓦克来打击对方,”布拉德说,“这是我们拥有的唯一能够快速到达目的地之后,还有机会将对方的发射器炸个稀巴烂的武器。”

“你认为你的轰炸机可以穿透那么多层的空中防御?”维尔克难以掩饰自己的怀疑,“这怎么可能?”

“这将会很难完成,”布拉德承认道,“我们会损失很多飞机,或许失去它们中的大部分,但是我已经让我们的飞行员进行过比这更难的模拟训练。制定正确的战术,再加上正确的武器,我相信我们可以端掉那支导弹部队。”他看着其他人,“再说了,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我们要么现在用XF-111和丛林狼全力出击,要么打电话给格雷兹洛夫投降。”

维尔克静静地坐在原地,沉思良久。其他人都不说话。马丁代尔、麦克纳拉罕父子甚至罗泽克上尉都可以为他提供建议,但是决定还是要由他一个人来做。在得知俄罗斯有可能准备用核武器,即便是所谓的战术武器,来对付自己的国家和军队之后,他还能正确面对进一步抵抗带来的危险吗?

大约80年前,波兰被纳粹德国和斯大林统治时期的俄罗斯侵占、分割、奴役,数百万波兰人民惨遭杀害或者活活饿死,甚至在二战结束之后数十年内他们还在遭受他国的压迫。但是经历了这些苦难之后,波兰的精神却经受住了考验,持续到现在——因为她那衣衫褴褛被残暴统治的人民拒绝向暴君下跪。难道他还不如他们?

皮奥特·维尔克苦苦思索,想找出一个能够与这些来帮助自己的美国盟友产生共鸣的表达。他终于想起美国爱国者帕特里克·亨利说过的话。他抬起头来,用一种敢于迎接挑战的微笑迎向他们担忧的目光。“难道生命如此宝贵,和平如此甜美,以至于不惜以枷锁和奴役为代价去换取它们吗?”他背诵道,“万能的上帝,请千万别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不知道别人会走什么路,但是就我而言,不自由,毋宁死!”

纳迪娅·罗泽克眼含热泪,满腔骄傲,一拳砸在桌子上,“是的!我们要战斗!”

“要么胜利,要么输掉一切?”马丁代尔轻声问。

维尔克郑重地点点头,转向布拉德。“麦克纳拉罕先生,”他严肃地说,“你们的飞机一旦准备好,就立刻对俄罗斯导弹部队发动进攻。”

波兰上空,

一段时间之后

波兰空军W-3?索科尔VIP直升机载着维尔克和马丁代尔回华沙。飞机在黑乎乎的乡村上空飞过,前面有两架护航的F-16C战斗机。

虽然他通常比较喜欢坐副驾驶的位置,但是这次维尔克决定坐在乘客舱里。万一钢铁战狼攻击失败或者只取得部分成功,他需要和塞恩总裁商量一个备用的战争计划。

“除了将内阁成员和部队撤离华沙,你还需要尽快疏散战斗机,越多越好。”马丁代尔说,“可以肯定地说,你的空军基地绝对是格雷兹洛夫攻击的首要目标。”

维尔克点点头,在他的个人平板电脑上打开数据,“不算现役军用机场,还有大约80个有跑道的民用机场。”他皱起眉头,“并不是所有的都合适。有一些,比如我们的主要机场,也会在第一轮轰炸中受到攻击。”他看向对面的马丁代尔,“转移战斗机相对容易,但是我怀疑我们根本没有时间转移我们的军械、燃料以及养护储备。”

“没错,”马丁代尔点点头,“但是总归要留一手,即使几架F-16和米格-29用以突围也聊胜于无。”

“总统先生,”耳机里传来飞行员的声音,“我收到由华沙传输的紧急加密无线电消息。美国总统要求立即与您通话!”

维尔克和马丁代尔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巴尔博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再一次居高临下地建议波兰屈服于莫斯科?再次要求他处理掉他所谓的雇佣军?好吧,他疲惫地想,只有一个方法能够知道答案。“转接过来,杰西。”

耳机里立刻响起史黛西·安妮·巴尔博甜美的声音,“总统先生?皮奥特?你在吗?”

维尔克扬起一条眉毛,现在她居然开始和自己套近乎了?“你好,总统女士。”他说。

“谢天谢地,我终于联系上你了,皮奥特!”她叫道,“首先,我居然听信了俄罗斯关于恐怖袭击的那些胡言乱语!我得向你道歉。”

“什么?”

“我国情报人员刚刚找到了一些新证据,足以证明你们国家被人陷害,”巴尔博语速飞快,“这也就是说你们一直都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在这场危机爆发的时候我从我信任的军事、外交人员那里听取了可怕的建议。”

“我非常高兴听到您承认错误,总统女士。”维尔克缓缓地说。他朝马丁代尔扬起眉毛。新证据?对方疑惑地摇摇头,暗示自己的情报人员进入中情局和国安局的数据库时并没有看到类似的证据。维尔克皱起眉头,“尽管这条消息很受欢迎,但是却无法用来应对我国现在面临的极大危险。”

“这就是我打电话的第二个原因。”巴尔博以更加热切的声音告诉他,“我国政府必须要把这件事纠正过来!我们必须和你一起抵抗俄罗斯这次无缘无故的入侵!这也是我授权对波兰进行直接军事援助的原因。我希望我们的支持能够让俄罗斯在这场战争失控升级之前知难而退。”

“什么样的军事援助?”维尔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在还不是我想提供的全部,”巴尔博承认道,“准备供给和武器需要时间,但是我已经命令五角大楼工作人员尽快去做准备。现在我们派遣的C-17运输机队已在空中。它们装满了战争物资——大部分是我们最好的反坦克制导导弹——以及一些军事联络小组,以帮助你们的部队更好地使用这些武器。那些C-17距离你们的领空还有几分钟时间,目的地是华沙郊外的军事基地。”

“明斯克马佐维基?”

“正是这个!”巴尔博温和地说,“你能为我们的飞机提供飞行许可,以通过你们的防空网络吗?”

维尔克心里并不高兴。她以为迟到的礼物——几枚反坦克导弹和几名特种部队顾问就能弥补她之前在关键时刻对其联盟的背叛吗?难道她认为他已经如此绝望?或者如此天真?或者是最近俄罗斯在战场上的失败让巴尔博认为是时候跳出来坐享胜利果实了?

然后,他提醒自己,波兰仍旧处在格雷兹洛夫导弹的威胁之下。他的祖国仍旧需要任何能够得到的军事帮助——不管这帮助多么微不足道。“很好,总统女士,”他说,“我会让你们的C-17在华沙降落。”

华盛顿特区,白宫

与此同时

巴尔博迅速切断了与波兰总统的通话,然后看向电脑。莫斯科时间比华盛顿早八小时,现在那里已经很晚了。

她犹豫了片刻。她现在做的事情非常危险,简直失去了理智。可是,她还有其他选择吗?她能允许波兰和马丁代尔将美国和欧洲其他国家卷入规模更大的战争吗?一场核战?振作起来,史黛西·安妮,她严厉地对自己说。当然不能!另外,现在也已经来不及回头了。她已经骑虎难下。

她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一部崭新的手机。这手机并没有注册在她或者白宫任何一个人名下。她从政多年,做事常常不择手段,经常处于或者超出法律的边缘。这让她意识到与人交流而不被别人追踪的重要性。她在手机屏上轻点了一下,便接通了另一个匿名电话。“卢克,亲爱的,”她对着电话中听起来迷迷糊糊的男人说,“你告诉我们共同的朋友,行动已经开始。波兰人刚刚打开他们的后门。”

手指一点,通话结束。

然后,史黛西·安妮·巴尔博款款站起身来,朝白宫军情室走去。

第十三章

勇气是面对可以想象的一切的能力。

——里奥·罗斯顿,俄裔美国教师、作家

波兰上空

一段时间之后

美国陆军游骑兵军士长迈克·伊可达靠近其指挥官,丹尼尔·罗哈斯队长,为了盖过C-17四台大型发动机的嗡嗡声,扯着嗓子大声问道:“长官,你知道这次任务糟糕透了,对不对?”

罗哈斯对他露出紧张恼怒的笑,“像往常一样糟糕?还是就它尤其糟糕?”

“就它比较糟糕。”伊可达厌恶地摇摇头,“首先,我们的打击目标是错误的;第二,一架C-17里的两个排根本无法完成这项任务;第三,因为回报率低得令人难以置信。”他拍拍装在M4卡宾枪上的M320单发榴弹发射器,“这是什么狗屁‘非致命’武器?我真的要把它当成一把大泰瑟枪用吗?”

罗哈斯皱起眉头,“你接受过如何使用40毫米HEMI(人体肌肉失能电击枪)的训练,是不是,军士长?”

“当然,队长,”伊可达说,“这个该死的HEMI控制人群的时候有用。我可以在数百英尺开外用5万伏电压制服一些制造麻烦的混蛋。”他气哼哼地说,“但是当你的对手是全副武装的部队时,这种武器真的不是个好选择。”

罗哈斯叹口气,“交战规则明确规定要使用非致命武器,是因为我们不想杀害无辜的人。这应该是一次快速精确、干净利索的行动,目标具体且有限。”

“是,长官!”伊可达表示同意,耸耸肩,“我只希望对方能明白这一点。”

“阿门,军士长,”罗哈斯说,“还有其他不满吗?”

“目前还有一个,长官。”军士长说,伸出拇指往后指了指,“我一看到那个AFSOC(空军特种作战司令部)的伙计就起鸡皮疙瘩。那个家伙太积极了,老他妈想着得奖。这样的疯子会连累别人送命的。”

罗哈斯回头看了看拥挤的机舱。即使在一群拥挤的陆军游骑兵和空军特种作战司令部队员中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威廉·韦伯中尉。这名高大结实的空军军官戴着厚厚的角质框架运动眼镜,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正兴致勃勃地跟自己的队员交谈,还不忘用手指戳着掌心来强调自己的观点。

“是的,你说的或许没错,迈克,”游骑兵队长缓缓说道,“所以我们按照自己的计划做好外围工作。让韦伯和他的队员去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是,长官!”

黑暗的机舱里亮起一道红光。C-17跳伞指挥官叫道,“五分钟!外舱人员起立!”沿着机身坐成一排的游骑兵和空军特种作战队员背负伞包和其他设备,站起身来面对后方坡道。

“内舱人员!起立!”面朝外坐成两排的士兵站起身来。C-17的发动机声音慢慢变小,逐渐降至跳伞速度……

波兰,波维兹,远程操作控制中心

一段时间之后

待命室内,由18人组成的九个钢铁战狼飞行中队XF-111遥控飞行小组正专注地听布拉德·麦克纳拉罕向他们介绍最新情报对其任务的影响。

“从我方RQ-20骑哨接收到的雷达信号看,可以肯定在波兰边境附近、加里宁格勒中南部的克里罗沃上空有一架俄罗斯别里耶夫-100,守住了通往伊斯坎德尔导弹驻扎地的入口。”布拉德一边说,一边将俄罗斯AWACS飞机的大致位置输入墙面显示器,然后,又在别里耶夫-100雷达最大探测距离不远处键入另一个位置,“按照飞行任务,两架丛林狼已经在20分钟前起飞,飞往指定地点。我们将第三架丛林狼安排在东边,用来对付有可能从东边出现的俄罗斯军队。它们的武器配置——”

一个小小的圆柱体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弹了一下,立即爆炸,伴随着一道刺眼强光,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爆炸将布拉德震倒在地。与此同时,另一枚闪光弹在待命室后面爆炸。室内烟雾弥漫,被炸碎的天花板绝缘层四处飞溅。晕头转向的飞行员和武器操作员们还没缓过神来,烟雾中已经出现了一群全副武装的人,用枪托把他们打倒在地。

怎么回事?布拉德头晕眼花地想。他想站起身来,却被一名入侵者猛踹了一脚,又重重跌倒在地。另一人将他双腕扭至背后,用塑料扎带捆牢。

接下来,钢铁战狼队员一个接一个被身穿作战服和防弹衣的士兵拉起来,捆牢,推到墙根站好。这是美国士兵,烟雾消散之后布拉德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他咬紧牙关。用枪对准他们的居然是美国特种部队?这太离谱了。此刻他疼痛的脑袋想不出比这更荒唐的事情。

耳鸣慢慢消失,他听到从远程操作控制中心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头顶上,灯光忽明忽暗,烧坏了的电路板和其他电子组件发出的焦煳味飘了进来。该死!他意识到,这群王八蛋正在破坏遥控站。

一个瘦长结实的美国空军中尉沿着一排人走了过来,厚厚的镜片后面一双淡蓝色眼睛闪着邪恶的光芒。他在布拉德身边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他,苍白瘦长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哎哟,看看我们抓到谁了?”他一口浓重的阿拉巴马口音,“我相信这就是那个名叫布莱德利·J.麦克纳拉罕的大名鼎鼎的废物了。”

糟糕!布拉德立刻认出了眼前这个人。三年前,为了进入位于科泉市的美国空军学院,布拉德作为一名准学员要通过一个被称为“第二个野兽”的为期三周的野外训练。就在那个时候,还是一名二等学员的威廉·韦伯惹怒了他。虽然当时把那个扬扬自得的混蛋痛揍一顿非常过瘾,但是这也同样断送了他进入空军学院和参军入伍的所有希望。

“哟,这身衣服可真时髦,”韦伯嘲讽地戳了戳布拉德那身橄榄绿钢铁战狼制服,“它是不是帮你卖出了很多童子军饼干?”他哼了哼,“没有你的机器人朋友在旁边帮忙,看来你和你这些衣着时髦的雇佣军也不怎么样嘛,是不是?”

布拉德努力保持沉默。韦伯和他的打手是不是认为钢铁战狼特别行动小组还在外面执勤?他想,他们可真是自讨苦吃……

韦伯调整了一下头盔上的摄像头,咧嘴坏笑,“给国内的父老乡亲们问声好,麦克纳拉罕,从现在开始派对就结束了。你的下一站将是联邦最高级别监狱里的一个房间。”

波维兹停机坪

与此同时

在一间经过伪装的防爆飞机库里,纳迪娅·罗泽克上尉正密切关注着一架XF-111超级瓦克的加油和武装操作。在接下来的任务中,她和布拉德将一起对这架飞机进行遥控飞行。帕特里克·麦克纳拉罕驾驶的CID轻轻举起一枚重逾千磅的AGM-154A联合防区外武器,将它放入这架大飞机的舱内武器架上。与新型的AGM-158?JASSM相比,这种隐形滑翔武器虽然射程不够长,也没有那么精致,但是其弹头装满了145?BLU-97B联合效应子母弹,再加上具有穿甲能力的锥形装药、四处飞溅的致命弹片以及能够引起大火的海绵环,因此更适合这次主要针对俄罗斯导弹发射器和支持车辆的任务。停机坪上,其他钢铁战狼地勤人员也都在相似的机库里忙碌着,为飞行人员做着出征前的最后准备。

突然,那个人形机器人僵住了,转向纳迪娅。“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它的电子合成音说道,“遥控中心突然停止了数据传输。”

“是不是停电了?”纳迪娅问道。

CID摇摇头,“不可能。遥控指挥中心的辅助发电机还在运行。但是问题也有可能出在室内,或许是某个线路故障。”

“或许吧,”纳迪娅说着已经向机库后门走去,并且顺手抓起她那把MSBS?5.56毫米Radon卡宾枪,“但是我觉得还是亲自确认一下比较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相信什么故障。”

“我也不信,”帕特里克也向着同一方向走去,“因为基地指挥塔的信号也消失了。”

纳迪娅关了灯,和CID一起悄悄溜进机库旁边的树林。他们来到森林边缘,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观察跑道和周围的建筑。

“那不是我们的人。”纳迪娅低声说。他们看到好几个四人小组在机场上呈扇形散开。尽管身穿沉重的防弹衣,他们还是非常迅速地建立起一道防线。

“不是,”帕特里克简单地说,“但他们是我的人,”他停顿了一下,“或者说,他们曾经是我的人。”CID把脑袋伸过来,“他们是美国游骑兵。从我的传感器接收到的消息以及他们的无线电传输来看,他们的任务是逮捕塞恩的雇佣兵,并且不要伤到任何波兰人,尽量不要。”

“他们……还……挺客气。”纳迪娅说道,黑暗中露出洁白的牙齿。

“好吧,”帕特里克说,她发誓自己在他的电子合成声音里听到了一丝笑意,“白宫这道命令倒是让我们的工作简单了一些。”他停顿片刻,就像是在脑海中演奏一首曲子一样将消息传给钢铁战狼其他成员,“我已经警告了瓦克·麦康伯和伊恩·斯科菲尔德以及他们的特种部队,再加上和他们一起工作的波兰特种部队。伙计们都不喜欢被人打扰。”

这话说得太委婉了,纳迪娅想。麦康伯少校、斯科菲尔德队长和其他人深入敌后数天时间,几个小时前才刚刚回到波维兹。在他们急需休整的时候却不得不来对付一帮前来偷袭盟友空军基地的背信弃义的美国特种部队,其愤怒可想而知。布拉德会怎么说?对了,她想起来,他会说“暴跳如雷”。

她突然想起一件让人担忧的事情,立刻抬起头来看着CID,“布拉德以及其他人呢?攻击开始时他们都在遥控指挥中心。”

“他们被抓起来了。”帕特里克说。

“我们得去救他们!”纳迪娅叫道。

“当然,”CID表示同意,“但是首先我们必须处理掉把守在外面的那些游骑兵,悄无声息地,而且不要伤害到他们,尽量不要。”

兹啦兹啦……

军士长迈克·伊可达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尖厉的电子噪声。他改变了频率,没用。还是有噪声,每个频道上都有这种噪声。有人在干扰他们的战术无线电网络。他龇牙咧嘴地取下耳机,噪声终于消失了。

这下好了,他想,隐形和突袭到此为止。这个波兰空军基地已经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了。无法利用无线电交流,就只能用老办法——每个人出生时上帝为他配备的两条腿。

伊可达对身边的二等兵说:“我们得向罗哈斯队长报告,马尔瓦尼。跟着我,警醒着点,准备好那把该死的泰瑟枪。”

对方一脸担忧,“军士长,如果波兰人都已经在干扰我们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种非致命武器扔掉?”他拍了拍挂在胸前的那支M4卡宾枪的枪托,“这个小美人可以从更远的地方打击敌人。”

伊可达摇摇头,“难道你想在北约盟友的地盘上跟人家交火吗,伙计?反正我是不想。”他一脸怒容,“除非得到队长的命令,所以我们得先去找他。”

两名游骑兵在主跑道旁边高高的灌木丛里一路小跑。上次通话时,罗哈斯队长和他的小组还在波兰人为F-111战斗轰炸机建造的一座飞机掩体旁边。这个地点很好,既可以指挥他们的防线也可以观察跑道上的动静。把他们丢在波维兹的那架C-17已经回来接他们了——借口机械故障因此无法到达华沙。一旦把塞恩的雇佣军俘虏押上飞机,他们就会以最快速度逃离波兰领空。有几架美国空军F-22猛禽机甚至两架崭新的F-35闪电II正在德国上空等着把他们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整个基地安静得出奇,他们心里越发不安,终于跑到飞机掩体前面。面对跑道的双扇大门紧紧关闭,将停在里面的飞机隐藏起来。

军士长小心翼翼地将脑袋伸出拐角。透过夜视镜,他看到一小群戴着头盔的身影围在一个卫星电话接收盘周围。不知道罗哈斯和他的队员在干什么,看上去特别投入。他想,不能直接跑过去,不然会把他们吓死的,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被他们击中。大多数游骑兵反应快得吓人,扣扳机时更是不假思索。“队长?”他小声叫道,“我是伊可达,我来了。”

没动静。没有一个人有反应。

怎么回事?伊可达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们的境况似乎在急转直下。他看了看马尔瓦尼,对方比他还紧张。“在这里等着,掩护我!”他小声叫道。对方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伊可达端着装了一枚HEMI的M320发射器,从高草中间溜出来,向着罗哈斯和其他人跑去。他单膝跪地,晃了晃队长的肩膀,接着又晃了晃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所有人都昏迷不醒。

砰!

伊可达迅速转头看向飞机掩体。刚才那个沉闷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沙袋被扔到了墙上。他瞪大了眼睛。马尔瓦尼不见了。就这么消失了!

“玩扑克时,有时候放下牌退出是最好的选择,伊可达军士长,”一个奇怪的电子合成音突然在他背后不远处响起,“现在就是这种时候。”

伊可达迅速转身。前面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物体。妈的!他意识到,这正是他听说过的CID——任务规划者向他们保证这个神出鬼没的战争机器人还在数百英里远的地方,潜入俄军内部。我说得没错,他痛苦地想,整个行动从一开始就他妈糟透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问道,“麻醉气?”他动作极慢地将手伸进袋子里:里面放了一枚微波脉冲手榴弹,专门用来对付CID的武器。理论上来说,机器人被这种手榴弹击中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其全部系统,包括生命支持系统,会在一瞬间被烧坏。

“不会有永久伤害,军士长,”机器人向他保证,“我有一个微波发射器,能够加热任何生命体皮肤中的液体。对你作用的时间越长,你就会感到越热、越痛苦、越晕头转向,直至昏迷不醒。”

“听上去还要花点时间。”伊可达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的手指已经握住了那枚微波脉冲手榴弹。

那台奇怪的机器点点六边形的脑袋。“至少需要几秒钟,军士长,”它说,“或许你还来得及发射刚拿到的脉冲手榴弹。”它抬起脑袋,“动手,瓦克。”

兹啦……

伊可达突然感觉自己膝盖受到重击,然后是后背,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收缩。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完全失去了自由行动能力。

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出现在他身边。“抱歉,伙计,”对方咧嘴一笑,“看来你队友的泰瑟枪效果还不错。”

远程操作控制中心

片刻之后

“你联系上罗哈斯队长了吗,中尉?”威廉·韦伯中尉的耳机里响起一个经常在政治演讲和新闻发布会上出现的熟悉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在执行重要的突击任务时得到美国总统的关注应该会在他的职业生涯里创造奇迹——除非他搞砸了。“还没有,总统女士。”他赶紧回答,“但是我们认为这栋建筑里的电子设备和屏蔽或许是失去联系的原因。作为预防措施,我已经派了一名通信兵去确定罗哈斯队长的位置,希望可以很快得知他的消息。”

“不幸的是,这次任务中或许还有其他障碍,”史黛西·安妮·巴尔博从4000多英里之外的白宫军情室缓缓说道,“我们跟突击部队的其他人员也失去了联系。”

韦伯感到全身升起一股凉意。“失去了联系,夫人?”他结结巴巴地说,“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待命室远端的墙壁突然向内裂开,混凝土块与碎木片四处飞溅。一个巨大的人形机器人从刚刚打开的洞口里走了进来,转向韦伯和他已经惊呆的手下,还有他们的俘虏。机器人右肩上架着的25毫米自动炮对准了房间里所有的人。

韦伯本能地抓过布拉德·麦克拉纳罕挡在了身前。他从腰间抽出一把M9伯莱塔手枪,紧紧抵住布拉德的脑袋。

“放开我儿子。”CID轻声说道。它的电子合成声音听起来不知何故竟然有点熟悉。

通过耳机,他听到巴尔博总统震惊的喘息,但是他已无暇顾及。“你他妈的说什么?”他咆哮道。

“我说,放开我儿子,中尉。”机器人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大了一些。

韦伯僵立片刻。“麦克拉纳罕将军?”他嘟哝着,突然间觉得口干舌燥,“但是,但是你已经死了啊!”

“很明显没死,中尉。”机器人冷冷地说,声音严厉起来,“现在听我的命令:放开我儿子,放下武器,将双手举至头顶。”它的六边形脑袋轻轻转来转去,监视着其余那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美国士兵。机器人肩上的自动炮像美杜莎脑袋上的毒蛇一样指向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他人也一样。”

韦伯很快恢复常态,摇了摇头,“不可能!”他将枪口紧紧抵住布拉德的太阳穴。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向总统和国家安全小组展示他如何处理像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这样的疯子。他甚至得意地笑起来,“你还能怎么办?透过你儿子开枪打我呀!我知道你是个铁石心肠的混蛋,但是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我根本无意朝你开枪。”机器人冷静地说。

“我可不这么想。”韦伯冷笑道。王牌开始发挥作用了,他欢快地想。只要有布拉德作为人质和人肉盾牌,这个金属怪物就会对他以及他的队伍束手无策。但是,他立刻惊恐地呆住了,因为有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他是不会朝你开枪的,蠢货,”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声在他耳边温柔地说,“但是我会。”

“你不敢。”韦伯结结巴巴地说,感觉膝盖发软。

“是吗?”他身后的女子显然被他逗乐了,“我的祖国正遭受俄罗斯的攻击。总统授权我解救我们的守卫者,如有必要可以使用任何手段。而你这个混蛋,居然威胁我爱的人。你认为我会做什么?”

韦伯突然麻木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败涂地,无法挽回,充满羞辱。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枪从布拉德脑袋边移开,推上了保险。

身后的女子从他手中拿过手枪。“谢谢你,中尉,”她说,“这次暂且饶你不死。仅此一次。”

她用突击步枪的枪口推着他往前走。另一群武装人员——大部分都穿着波兰特种部队作战服——冲进了待命室。几秒钟之内,威廉·韦伯中尉和他目瞪口呆的AFSOC突击队员已经被推到外面严加看守。

韦伯被带走的时候,帕特里克伸出一只金属手拦在他胸口,中尉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了电线杆上。帕特里克用手指托起韦伯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这样他头盔上的摄像头正对着CID的脑袋。

“你是你的祖国和盟友的叛徒,巴尔博,”帕特里克对着摄像头说,低沉的电子合成音充满了威胁,“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我发誓!”

白宫的军情室里,史黛西·安妮·巴尔博总统惊得跳了起来。她一直在通过安全卫星视频看着她的突击队精准快速前进……之后突然间视频就被关闭了。现在她和国家安全人员正盯着屏幕里一个CID机器人布满感应器的浅灰色面孔。机器人的驾驶人是……

“麦克拉纳罕!”总统低声说,“不,不可能!”

机器人抬起一只金属手挡住了镜头。随着手指收缩用力,他们听到噼啪的破碎声,然后视频消失。

韦伯中尉的头盔摄像头传回的视频消失之后,所有人度过了极为尴尬的几分钟。军情室内无论是军官还是文职人员都没有说一个字。他们呆坐在原地一声不吭,刻意避开总统的目光。她还在难以置信地盯着已经漆黑一片的显示器。

最后,她的目光离开屏幕,转向那些还未从震惊中恢复的顾问。“这个房间里究竟有没有人知道帕特里克仍然活着,而不是已经遵神意死掉?”她的目光落在中情局局长托马斯·特里身上,“嗯?”

“没有,总统女士,”他摇摇头,“我的人都不知道麦克拉纳罕将军居然挺过了两年前的重伤。”

“200亿美元,再加上一年的时间,你在兰利的间谍居然无法追踪一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受伤飞行员?”巴尔博尖刻地说,“我并不觉得这很令人欣慰。”

斯佩林突然向前探过身子,相隔长长的桌子盯着她。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很明显生气了。总统居然背着他命令秘密突击队偷袭北约盟友,这理由足够让他生气了,而被迫沉默观看这次考虑不周的突袭如此卑微地收场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在目前的形势下,麦克拉纳罕的死活只是个小问题,”他坚定地说,“将近100名美国士兵已经被我们昔日最亲密的欧洲盟友抓了起来。现在我们的头号要务应该是想办法让他们安全回国。”他咬紧牙关,“等到这件事情办妥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导致这场惨败的领导失误和毁灭性的决策。”

巴尔博瞪着他。这位空军将军甚至都没把话说得委婉一点。他居然公开威胁要把这场灾难算在她头上,这明明是因为SOCOM(特种作战司令部)计划不周、作战不力造成的。到紧要关头,党派忠诚或许会避免国会调查失控,只要卢克·科恩对她之前与莫斯科之间的会谈保持沉默。但是整个过程仍然会异常尴尬,并造成严重的政治后果。

另外,她意识到,斯佩林关于重要事务的定义是错误的。少数几人的被捕,即使他们是精英突击队员,跟俄罗斯要升级与波兰的战争,直接对阵美国的威胁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恰恰相反,将军,”她厉声说,“麦克拉纳罕令人意想不到地重新出现在人世才是这场危机的核心。”

斯佩林张开嘴巴刚想反驳,但是中情局局长轻轻摇摇头阻止了他。“此话怎讲,总统女士?”特里轻声问道。

“我已经看了你的分析师为根纳季·格雷兹洛夫做的心理档案,”巴尔博说,“你看了没有?”特里缓缓点点头。“那么你来告诉我,汤姆,”她继续实事求是地说,“如果格雷兹洛夫发现杀死他父亲的那个人还活着,不仅如此,把俄罗斯部队打得屁滚尿流的雇佣军居然就是他指挥的,你认为格雷兹洛夫会有什么反应?”

“哦,该死!”爱德华·劳赫嘟囔着,脸色变得苍白,“他肯定会彻底疯狂。”

“这就是当前我们为何必须要包容这一情况的原因,”巴尔博说,“在俄罗斯人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她叹口气,“至少,现在我们已经破坏了塞恩的作战基地,让麦克拉纳罕的人暂时失去了作战能力。无论他想用那些改装过的自动F-111做什么,都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

“恐怕做不到,总统女士,”斯佩林断然说道,“我了解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他原来的计划肯定是要进行遥控飞行攻击,但是他绝不会因为我们破坏了他的遥控中心而善罢甘休。至少他还有可以飞行的飞机和训练有素的飞行人员。”

史黛西·安妮·巴尔博睁大了眼睛,意识到将军说得没错。毫无疑问,麦克拉纳罕会驾驶F-111长机亲自作战。这才是他一贯的风格。“那么他的目标呢?莫斯科?格雷兹洛夫本人?”

“不会的,总统女士,”特里说,“莫斯科防守严密。而利用一支小小的突击队找到并刺杀根纳季·格雷兹洛夫的可能性不亚于大海捞针。”中情局局长深思熟虑,“我的猜测是俄罗斯部署在加里宁格勒的战术导弹旅。”

“伊斯坎德尔部队是格雷兹洛夫手中仅剩的真正武器了,”斯佩林表示同意,“波兰人及塞恩公司的飞机和CID联手已经击败了俄罗斯现有的地面和空中部队。”

“哦,上帝!”巴尔博喃喃自语,想象着俄罗斯总统对再次遭受塞恩雇佣军打击会有什么反应。她看向桌子对面的斯佩林,“塞恩的那些F-111真的能够进行成功的袭击吗?”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摇摇头,“去对付俄罗斯部署在伊斯坎德尔的防守力量?我很怀疑。这些飞机能够飞到目标地区我就已经很吃惊了,更不用说造成严重的破坏,”接着他耸耸肩,“但是之前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也不是没让我吃惊过。”

此刻巴尔博真的很想离开军情室打电话给莫斯科的卢克·科恩。如果俄罗斯人确定F-111会来,他们自己的战斗机和萨姆弹就可以对麦克拉纳罕的空袭展开伏击,提前阻止对方。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让格雷兹洛夫知道袭击塞恩作战基地的计划已经危及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公然勾结俄罗斯有些太过分了——尽管她是为了维护更大程度的和平才不得已而为之。

不,巴尔博冷酷地想,现在她只能希望格雷兹洛夫的战斗机和空防能够击落麦克拉纳罕和他的F-111。如果俄罗斯失败了呢?那么一切赌注就都结束了。

纳迪娅小心翼翼地割开捆住了布拉德双手的塑料扎带,而后者则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对方为他忙活,根本无法掩饰脸上沾沾自喜的傻笑。等她完工,他一把抱住她吻了起来,而她也回报以同样热情的亲吻。

“谢谢,”他在她耳边低语,“我欠你的。”

“是的,”纳迪娅坏坏地笑着,表示同意,“我会尽快而且会经常来讨债。”

“在你俩完全陶醉之前,”帕特里克轻声打断他们的话,“我们还有个严重的问题。”

布拉德看着父亲的CID,“是的,长官,恐怕是这样。”他看向马克·达罗。在他的要求下,这位前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一获自由立刻就去查看了遥控飞行站的现状。

达罗的表情很严肃。“遥控座舱完全被破坏了,布拉德,”他摇摇头,“这些蠢货破坏了所有的电路和布线,而且,从表面看,他们打碎了每一台监视器和大屏幕。”

“修复所需时间,马克?”布拉德问道。

英国人无助地耸耸肩,“只有上帝知道。至少数周,也许几个月。我认为从废料堆运来更换设备从头重建可能更快一些。但是如果更多的突击队来对付我们,这可能不会是个好的选择。”

“这也就是说,无论我们做什么,ROCC还是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布拉德提高声音让每个人都能听到,“所以我们无法再按照计划进行遥控攻击。”

纳迪娅看上去深受打击,“这样我们就没有办法及时歼灭格雷兹洛夫的导弹部队了。”

“实际上,我们还是有办法的。”布拉德轻声说。他环顾四周,看着钢铁战狼飞行中队所有飞行员和武器操作员的眼睛。有几人立刻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面色变得苍白。但是,尽管有些不情愿,他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点头表示同意。

“妈的,好!”比尔·西韦特高声叫道,“不能让麦康伯和他的人把乐趣全部占了去!”

马克·达罗耸耸肩,“布拉德,一不做二不休!”

纳迪娅只是再次吻了他。

最后,布拉德转向父亲,“爸,我想钢铁战狼仍旧能够执行这次任务。不过,这次我们不是在电脑操作台后面,而是在真正的飞机里进行真正的飞行。”

第十四章

真正的士兵作战从来不是因为憎恨眼前的敌人,而是因为他深爱着自己身后的一切。

——G.K.切斯特顿

加里宁格勒州,加里宁格勒城东南60公里

两个小时后

“长官,预警雷达报告,监测到高速飞行编队,方位195,方向790,距离300公里,速度800,高度未知。”通信员大声报告。

“如我所料,从东边来。”第72战术导弹旅指挥官康拉德·萨拉托夫上校大声说。移动指挥中心里面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话。他在一辆移动指挥车里面,站在一排雷达和无线电操作员后面。他们现在位于部署在加里宁格勒州的伊斯坎德尔导弹部队的中心。一名雷达操作员正在处理36D6远程雷达传来的信息,上校在她背后站住,“很明显他们可以看到我们已经全方位准备迎战,但是西方和南方防守过于严密。中尉,在整个部队拉响空袭警报。”

“拉响……空袭警报,是,长官。”副执行官卡拉里娜·基洛夫中尉结结巴巴地说。她迟疑地按下操作面板上一个红色按钮,外面的高音报警器立刻响起。警报将转播到所有的伊斯坎德尔导弹发射基地和在加里宁格勒州中部的S-300和S-400防空炮台。“警报已经发出,长官。”基洛夫紧张地说。

“我自己能听到,中尉。”萨拉托夫断然说道。他暗自想到,这女人幸亏长得漂亮,因为她太容易受到惊吓了——这一点在床上或许很有趣,但是在他的指挥所里却一点都不好玩。“放松!我们这里是铜墙铁壁。美国人和波兰人正飞进我的陷阱。现在测到那个编队的海拔了吗?”

“一分钟后将进入76N6的监测范围之内,长官。”76N6是最适合侦察低空高速飞行的飞机的雷达,但是它的范围有限。不过,一旦确定对方的高度,将其交给专司目标追踪和导弹制导的30N6E雷达就要快多了。

“有没有IKS信号?”IKS是所有飞机为了让雷达和拦截飞机识别自己的身份而使用的一种应答器或者无线电代码。没有或者错误的IKS代码通常意味着对方是敌机。即使是友军,如果在战区没有遵守适当的身份识别程序,也应该被击落。

“没有发现IKS。”对方回答。

“入侵数量?”

“两个独立的团体,长官,但是我查不到每一个团体有几架飞机。密集队形,相距一两公里。”

那么这个队形也不算是密集了,萨拉托夫寻思。这肯定是波兰空军,因为据他所知,美国人无论是飞行技巧还是作战策略都技高一筹。“很好。尽快打散它们。我方战斗机方位?”

“沃伦飞行小队在7500米高空,距离入侵飞机50公里,正以音速逼近。”

“按兵不动——我可不想击落自己的飞机。”萨拉托夫说,“看起来要由飞机上的小伙子们先开火了。所有单位,收到命令请回复。”

“所有单位已收到按兵不动的命令,长官!”片刻之后基洛夫报告。萨拉托夫注意到,她的声音平稳了一些。“沃伦报告说他们已经连接我们的目标追踪数据上行线路,在导弹发射之前不再使用机载雷达。”

“很好!”萨拉托夫说。所有的俄罗斯前线战斗机除了使用自己的雷达外,还有很多种其他方式靠近并袭击目标——因为使用机载雷达太容易暴露自己。他们可以使用红外追踪器,或者可以利用地面雷达的上行线路获取追踪与瞄准数据,就像使用机载雷达一样。敌军会发现地面雷达,但是不会知道俄罗斯的战斗机就在空中,除非他们使用自己的雷达,但是这样又很容易暴露自身。“进攻时间?”

“10秒钟,长官。”其实他很乐意由他心爱的S-300击落波兰人,萨拉托夫想,但是这次就让那些战斗机飞行员过把瘾吧。

“长官,沃伦报告发现X波段雷达!怀疑入侵飞机为F-16!”这证实了萨拉托夫的猜测:入侵者的确是波兰空军。美国人驾驶的翻新F-111轰炸机使用的是AN/APG-81雷达,这种雷达很难探测和追踪。

“已切换至76N6!”一名火控官激动地大叫,“对方海拔150米!两组,每组两架飞机,现在正以900公里的时速前进!已经牢牢锁定,准备攻击。”

“按兵不动,我说过了!”萨拉托夫大吼,“收到回复!”

“所有单位都按兵不动,长官。”

“沃伦已发射导弹,长官!”中尉报告,“战斗机已经开始交火!”由于是迎头作战,导弹飞行时间会非常短,为了更精确地发射,在导弹自身雷达启动并最终引爆目标之前,战斗机也会在几秒钟之内开启机载雷达。1秒……5秒……15秒……

“怎么回事?”萨拉托夫大叫,“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官,沃伦报告说他们的视野内没有发现目标,”基洛夫说,“没有接触。所有的飞机已经击落。”

萨拉托夫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欣慰和高兴,但是由于某些奇怪的原因他并没有这种感觉,一点都没有。“派搜索队到现场,立即对碎片残骸进行定位和识别,”他告诉基洛夫,“然后我要——”

“雷达发现飞机!方位090,距离200,低空飞行,两架大型飞机!”

他们没有击中目标!萨拉托夫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战斗机飞行员居然错过了这么简单的目标!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雷达显示器,眼球几乎鼓出眼眶。没错,有两架非常大的飞机正以极低的高度向西飞行。这是重型轰炸机吗?除了美国、俄罗斯或许还有中国,其他国家已经不再使用重型轰炸机了。飞机速度非常快,接近战斗机的速度。难道美国人派了B-1来参战?“命令战斗机撤退,我们开火之后返回基地!”他吼道,“仔细检查!我们的飞机有清晰稳定的IKS信号!开炮!炮火全开!”基洛夫快速传达速射命令,“发出空袭警报——”

“长官,第三炮台的30N6雷达没有反应!”基洛夫报告。第三炮台是控制着最南部四架S-300导弹发射器的火控雷达,拥有四架S-300导弹发射器以及四辆重载拖车,每一辆上面有四个导弹筒。

“什么意思,没有反应?”萨拉托夫咆哮,“被干扰了?还是出故障了?到底他妈的……”

“长官,第三炮台报告它被一枚导弹击中!”基洛夫说,“第三炮台受到攻击!”

“第四炮台与入侵敌机交战!”基洛夫报告,“已经牢牢锁定两架入侵敌机。”

轰炸机!高亚音速轰炸机!这可是个重大升级!他回到自己的控制台前,按下一个标有OMY字样的按钮,这是他与西部军区的上级军官通话的安全专线。

“科莫洛夫少校,高级调度员,请讲,72旅。”

“我军受到攻击,少校,”萨拉托夫说,“一个防空雷达被导弹击中,我们已经与从东边来的两架重型轰炸机交火。我需要权限立即发射地对空导弹!”

“稍等,长官。”科莫洛夫说完之后便没了动静。该死!萨拉托夫想,他最好快点!

“入境轰炸机被击落!”他听到身边有人说,“这次肯定击中了!两架都已坠落!”

萨拉托夫这一次不敢轻易相信了。“所有炮台,按兵不动!”他大叫,“命令战斗机进行雷达搜索!地面观察员呢?他们应该看到了爆炸!究竟有没有——”

“长官,不明身份飞机入境,方位090,200公里,低空,速度800,飞行方向295,两组!”又传来另一个激动的报告。

不!萨拉托夫心里哀号。三次不同的发现,居然几乎在同样的方向、同样的海拔以及几乎同样的距离和速度?“这绝对是雷达欺骗!”他大叫,“我们上当了!命令第四炮台按兵不动!命令沃伦飞行小组进行搜索,在确定亲自看到敌机或者发生红外接触之前不要开火!”

“长官,第三炮台报告他们可以使用3R41雷达来代替损毁的30N6,”基洛夫报告说,“它们的追踪和火控范围将会缩小,但是它们大约10分钟才能再次上线。”

“10分钟!见鬼去吧!”萨拉托夫吼道,“如果我们受到攻击,只需要两分钟一切就结束了!”

“72旅,这里是OMU1号。”透过解密线路的各种背景音,萨拉托夫听出这是俄罗斯武装部队西部军区司令亚历山大·考努科夫少将的声音,“有什么消息,康拉德?”

“只有一脑袋糨糊!”萨拉托夫叫道,“我的一台火控雷达被导弹击中,但是我已经两次向雷达锁定的目标开火,却发现导弹落了空。现在出现了第三批入境敌机,但是它们几乎和前两次在同一位置、同一路线。对方让我们对着虚空消耗火力,而他们却在破坏我们的防空系统。我担心我们会失去所有的S-300火控系统,最终整个伊斯坎德尔也就岌岌可危了。如果你不想失去它们,我建议你现在就下达发射命令,马上!”

“放松,康拉德,”考努科夫说,“我刚接到你从指挥所发来的第一次报告就立即要求与参谋长举行紧急会议,等会我就要和他谈话了。现在,好好判断你们遭到的威胁。只要你认为出现了目标,就与之交战。下令组织重载。我会立刻派他们出发。但是只要像是敌机,就把它打下来。别让真正的敌机蒙混过关,否则克里姆林宫会让你过得很悲惨。明白了吗,上校?”

“是的,长官,明白!”萨拉托夫回答道。

“还有什么问题,康拉德?”

“没有,长官!”萨拉托夫说。

“很好,康拉德。”考努科夫说。萨拉托夫从上级声音里听出一丝丝帮助、敏感以及友好——这是他们还在雅罗斯拉夫尔军事学院时他所熟悉的学长的声音。但是,考努科夫接着用更加威严的命令语气说道:“要积极主动,鼓起勇气,保护好所有的伊斯坎德尔导弹。一旦你被授权使用伊斯坎德尔,我会立刻通知你。但是在那之前,你一定要保证这些弹头的安全,暂且按兵不动,但是要时刻准备着。明白吗,老伙计?”

“明白,长官!”萨拉托夫回答。话刚出口,连接已经断开。他恶狠狠地按下通信面板上的一个按钮,将指挥频道换成部队网络。“给我现状报告,马上!”他命令道,“监测?”

“雷达正在跟踪两架敌机,方位098,距离160,低空飞行,速度800,”监测员回答,“沃伦小队的两架飞机正在使用机载雷达搜寻目标。其他地区没有发现目标。”

“防空导弹?”

“防空导弹严阵以待!”防空旅军官报告,“第三炮台目前离线,但是10分钟之内即可恢复使用,不过范围只有有限的50公里。大约两天后才能恢复全部作战功能。”

“难以接受!”萨拉托夫说,“立即空运30N6进行替换。参谋长已经授权。我希望你们能在八小时之内做好这项工作。赶紧行动起来!”

“是,长官!其他所有的防空炮台都在正常运转,目前没有发现敌军目标。”

“继续观察。”萨拉托夫说,“地面攻击,报告。”

“所有炮台正常运作,都已做好准备,”伊斯坎德尔导弹旅指挥官回答,“12台伊斯坎德尔-M和12台伊斯坎德尔-K远程发射器,每台发射器都有两枚导弹随时可以发射。除此之外,还有36枚导弹随时可以进行重新装载。重载只需要不到一小时即可再次发射。每一台发射器都已经以最大的准确率瞄准预定目标。目标包括波兰指挥控制中心、机场、防空基地以及司令部所在地。我们的第一轮攻击将会摧毁波兰与其远端单位的联系,反过来,这些远端单位将无法再和他们的下属单位通信。一旦我们控制了波兰的领空、破坏掉他们的防空,我们就可以阻止他们对我们这种荒谬的骚扰攻击了。”

“你们可否分散部队,以防目前所在地已经被敌人锁定?”萨拉托夫问道,“你们可否将它们移至附近地点,在原来的地方布置诱饵?”

“当然可以,长官!”地面攻击旅军官回答,“我们可以交错进行,这样每次降低的战斗力量不会超过两个炮台。我们使用的是充气式诱饵,建立容易,人工与设备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最重要的是,这些诱饵,在尺寸、红外线、无线电以及雷达一维距离像方面都与真正的发射器一般无二。如果敌军发现它们,肯定会认为这就是真正的发射器。”

“赶紧布置!”萨拉托夫说,“一旦我们接到命令,我希望那些伊斯坎德尔导弹能够随时发射。”

加里宁格勒州东部上空

与此同时

“很明显,防空雷达站点正在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维姬,”帕维尔·伊格纳季耶夫上尉——他是两架苏-30空中战斗机组成的编队中的长机飞行员——对着对讲机说,“在他们搞好装备直起头来之前,该我们上场了。”

“他们也有可能在安装假象雷达干扰设备,”坐在前排的武器操作员维多利亚·格莱弗上尉回答,“我刚才似乎看到什么东西,12点钟方向,60公里处。但是现在又看不到了。”

“我们现在处于雷达静默状态,是吗?”

“是的,但是现在我准备打开雷达查看一番,”格莱弗说,“如果是真正的目标,现在应该在11点钟方向,40公里处。”

“可以打开雷达。”伊格纳季耶夫说,接着又跟僚机飞行员通话,“沃伦小队,长机已经启动雷达。”

第二架苏-30的飞行员简洁地回答:“收到!”根据军队里流行的笑话,僚机飞行员对长机飞行员只有三句话:“收到!”“长机你着火了!”“我来对付那个丑陋的!”

“发现了!”格莱弗说,“两个目标,11点钟方向,低空飞行,距离100,速度700。”

“终于找到这些王八蛋的真身了!”伊格纳季耶夫说,“保持距离,我们发现了目标。”

“收到。”僚机飞行员说。第二架苏-30升高100米,然后下降,与长机之间的距离增加了半公里,为其追捕猎物腾出更多的回旋余地。

“雷达处于待机状态。”格莱弗说。然而,在她的显示器上,火控电脑标示的目标仍是基于刚才的速度、方向,就像是雷达仍然处于锁定状态一样。“11点钟方向变成10点钟方向,90公里。”

伊格纳季耶夫切换至指挥频道,说:“基地,这里是沃伦小队,我们监测到空中目标,低空向西飞行,速度700。是否需要图像?”

“需要,沃伦。”对方回答。

“收到。”伊格纳季耶夫回答,然后切换至对讲机,“该死!他们还要图像!这是在晚上,又是低空高速飞行。最糟糕的安排!”

“红外导引头可以在距离15公里的时候为我们提供图像。”格莱弗说。

“没错,但是那已经进入了响尾蛇导弹的射程,甚至已经进入机炮射程。”

“这就是你身穿四星军服的原因,帕维尔,”格莱弗说,“如果他们向我们开火,我们正好可以截住他们。”

伊格纳季耶夫坐在弹射座椅里,挺直了背,收紧肩带。“说得太对了!”他说,“准备好R-77。”

格莱弗按下开关,查看了一下多功能显示器,“四枚R-77,设置为一键齐射。现在可以发射了。”

“收到!”伊格纳季耶夫说,“点火。”

“正在搜索,”片刻之后,“发现目标。10点钟方向,低空向西飞行,60公里,正在做机动飞行,转向西南方向,加速至960……该死!他正在进行超低空飞行。”

“这真是个坏家伙!”伊格纳季耶夫说,再一次切换频道,“基地,这里是沃伦小队,身份不明飞机正在进行超低空飞行,速度接近超音速。我可否——”

但是他的问题被格莱弗的叫声打断,“出现了更多的目标!现在已经发现四架飞机。两架向西北方向低空飞行。另外两架飞向南方,正在加速。北方的目标转向东北。”

“看起来他们正往立陶宛和波兰撤退,这帮胆小鬼!”伊格纳季耶夫说。

“有些可能是诱饵,”格莱弗提醒他,“有可能是MALD。”

伊格纳季耶夫呼叫僚机飞行员,“2号,在3点钟和11点钟方向,50公里处发现敌机。你到东北方向去收拾它们。我去追飞往南方的敌机。”

“收到。”沃诺罗夫回答。

伊格纳季耶夫驾驶着苏-30向右急转,转向他认为向南飞行的入侵者应该所在的位置。他得到的奖励是“目标出现在12点钟方向,低空飞行,50公里,速度1000”。

“这不是诱饵,”伊格纳季耶夫说,“距离边境还有多远?”

“以现在的速度,还有两分钟。”

“他跑不掉的,”伊格纳季耶夫说,“锁定它们!”

格莱弗向火控电脑内输入指令,片刻之后,“目标已锁定。”然而,紧接着又说,“严重干扰……该死!脱离锁定。无法再次获取。目标正在进行机动飞行,从西方转向西北方向。”

“又重新飞向他的最初目标,或许就是伊斯坎德尔导弹旅。”伊格纳季耶夫说,“如果你无法摆脱干扰,我就包抄上去,用R-73把它拦住。”

他们的头盔里传出一个声音。“目标追踪雷达,X波段,”格莱弗报告,“对方正准备使用空对空导弹。”

“我想这就是那些配备了F-35雷达的F-111中的一架,”伊格纳季耶夫说,“但是他刚刚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如果他认为自己能够从距离地面200英尺的地方朝我们发射导弹,那也太不专业了。”上尉嘲笑说,“傻瓜!与对方距离?”

“20,”格莱弗说,“已经对其红外锁定。选择R-73……红外导弹已准备好,可以——”

就在此时,在他们右边不到100米的地方闪起一道黄色火焰,随之而来的巨大爆炸和气浪差点把这架俄罗斯战斗机震裂。“圣母玛利亚!”伊格纳季耶夫大叫,“这个鬼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格莱弗大叫,眼前全是金色小星星,“只能看到12点钟方向的目标,低空飞行,15公里。检查你的读数,我感觉右边出现震颤。”

“我现在还能发射导弹吗?”伊格纳季耶夫问道。

“稍等,”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看清楚多功能显示器上的数据,“是的,R-73还在,单发射击。仍然红外锁定,15公里。你可以发射了。”

伊格纳季耶夫将拇指移到操作杆上的导弹发射按钮上,“老天——”

这次的闪光与第一次一样强烈,但是这次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距离他们100米远,而是出现在苏-30左翼前方几厘米远的地方。飞机上的两人都看到了强光,但是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了。他们的战斗机在一瞬间被炸成了碎片。

“我真想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带上一打丛林狼。”布拉德·麦克拉纳罕说,拉回油门杆,将后掠翼操作杆向前推至54度,即高速巡航状态。坐在他身边的是纳迪娅·罗泽克。她戴着飞行头盔,身穿飞行服,声音依旧沉稳平静,尽管他们是在夜间俄罗斯乡村上空100英尺以每分钟9英里的速度飞行,而且周围全是俄罗斯的战斗机和导弹,随时有可能把他们从空中击落。布拉德看了看纳迪娅的多功能显示器,调出另一个屏幕。

“很抱歉,我对这些控制不是太熟悉,”纳迪娅说,“还没来得及学习。”

“没关系,纳迪娅,”布拉德说,“这本来也不是你的任务,但是你在这里可以帮我。另外,我很擅长独自驾驶,之前我进行过很多次模拟飞行训练,可以从左边座位上操控武器按钮。”他读着屏幕上出现的新消息,“第一次发射已经过去六分钟,已经做好再次发射准备。”他们驾驶的超级瓦克配备的武器包括:机翼挂载点上两枚AGM-154联合防区外武器和两枚AGM-88哈姆弹、炸弹舱里四枚CBU-105传感器引爆武器。

警报声响起。“可以开始了,”布拉德说,“S-300阵地。请帮我切换一下屏幕。”纳迪娅点击软键,将武器界面从右边的多功能显示器转到左边,以方便布拉德查看。“按下你右边屏幕右上角的按钮,调出ECM(电子干扰)状态界面……就是这个。它显示SPEAR在正常运作。但是我在左边屏幕上选择了一枚哈姆弹,这样SPEAR就不会去干扰那台雷达。同意切换……就是这样,是这个。我这边屏幕已经出现了,然后我点击发射按钮。现在开始发射倒计时——现在上升一点,为发射导弹腾出更大的空间——5、4、3、2、1——小心闪光……发射成功。”飞机左翼下方出现一道火光以及一声巨响,一枚AGM-88反辐射导弹奔向夜空。“现在我们再降回100英尺。”

“就像是电子游戏一样,是吗,布拉德?”纳迪娅松了口气。

“只除了结果不一样。”布拉德说。片刻之后他们看到地平线上闪过一道炫目的白光,随即一片火光直冲天际。“已经爆炸。SPEAR再次开始运作。”他在武器界面上选择了一枚联合防区外武器,“现在我们看看是否能除掉对方的发射器。选择第一个地点。右边屏幕上,点击按钮启动雷达……就是这样。切换到左边。”纳迪娅依言而行。“电脑已经选择了最后一个已知S-300阵地,但是目标是移动的,所以不用雷达我们就无法确切知道它们是否真的在那里。点击左上方——”

但是纳迪娅已经选中了正确的按钮。快照图片质量几乎可以媲美照片,较为详细地展示出目标地区,几乎就在图片正中间,停着一辆大型八轮运输车,后面垂直竖立着两枚大型导弹。而另一个目标区域就在几百英尺远的地方。“在那!”纳迪娅叫道。

“但是注意,电脑并没有选择它们,”布拉德说,“这说明雷达没有找到它希望能够发现的特点……也就是说这有可能是诱饵。我们再在周围搜索一下。滚动右边控制台上的轨迹球。”尽管不是实时雷达图像,纳迪娅还是可以来来回回搜索这一地区。

果不其然,他们在向北一英里处发现了另一组 S-300发射器。“这些是真的吗?”

“再次点击雷达按钮看看。”纳迪娅按下按钮拍下另一张雷达快照,这次电脑把两台发射器都用黄色方框围了起来。“电脑认为没有问题。在右边屏幕上的按钮中选择JSW(联合防区外武器)……很好,同意切换已经出现,稍等,范围内指数……好了,再见!”布拉德按下控制面板上的按钮,一枚AGM-154联合防区外武器从右翼飞出。布拉德向左稍倾加以躲避。

“击中了吗?”片刻之后,纳迪娅问道,“我怎么没有看到爆炸?”

“JSW携带一些小炸弹,它们会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爆炸,所以我们有可能会看不到——”

突然间从左边地面上闪过一道强光,示踪剂在他们周围划出一道道弧线。“糟糕!我们飞进了triple-A!”布拉德大叫。他向右急转,但还是感觉到了左翼和机身上受到的冲击。他们一瞬间飞过交叉瞄准线,却并没能全身而退。“该死!刚才简直太险了!你还好吗,纳迪娅?”

“还好。”她并没有惊慌尖叫,但是现在声音里明显有了惧意。

布拉德轻拂多功能显示器上的软键,打开现状与警告界面,“左侧发动机应该没问题……不对,等一下,液压系统失去压力,我们可能丧失了后掠翼功能,并且失去了部分飞行控制。你能打开武器界面查看一下警告消息吗?”

“可以。”她戴着手套的手指颤抖着打开正确的界面。

布拉德一边检测飞行控制和自动驾驶仪一边扫视着界面。“看来我们失去了一枚SFW(传感器引爆武器),”他说,“我们最好丢掉它。”他选中“受损武器”,让纳迪娅点击“投弃”键。他们听到武器舱门打开,一阵轻微的震颤之后,炸弹离开了飞机,但是打开的武器舱门发出的声音并没有如同预期中那样消失。“该死!武器舱门无法闭合。”布拉德查看了现状与警告界面之后说道,“液压不够。”

“什么意思,布拉德?”

“我们作为对方雷达的目标体积更大,声音更响。”布拉德说,“或许意味着我们无法使用起落架以及襟翼和前缘缝翼,但是这个问题可以等到我们回基地以后再处理。”没说出口的是这句话:如果我们还能回基地的话。

几分钟之后,他们已经飞到第一批伊斯坎德尔导弹发射器所在地的上空。与之前一样,他们为每台发射器拍了雷达快照,确定它们是真正的发射器而不是诱饵。纳迪娅选择了武器。按照攻击电脑提供的线索,布拉德做了个拉起机动,拉起机头,在武器发射的时候向左急转,炸弹沿着弧形路线从高空中飞走。

这次纳迪娅看到了结果,非常壮观。CBU-105传感器引爆武器在目标区域释放出10枚炸弹。每一枚炸弹都配有红外线和雷达追踪器。传感器发现了射程内的车辆之后,向着目标发射一阵炽热的铜弹雨。这些弹头能够穿透厚达两英寸的装甲——伊斯坎德尔导弹及其发射器根本无法抵挡。两台伊斯坎德尔发射器、各自的导弹、旁边的后勤车辆、备用导弹,全部陷身火海,被摧毁殆尽。

“干得漂亮,老伙计!”加密的安全频道中传来一个声音。

“狼爪2号,你在哪里?”布拉德回应说。

“刚刚干掉6号炮位,”马克·达罗回答说——他刚刚通过立陶宛从北边进入加里宁格勒,“还有一个目标。我看你刚刚拿掉了5号。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吗?”

“我必须往南一点,腾出地来让丛林狼帮我对付一架战斗机。”布拉德说,“你是今晚我遇到的第一名战狼队员。”

“我看到好多的目标已经被摧毁,我们肯定把格雷兹洛夫先生的聚会搞了个底朝天。但是,让我担心的是,我已经好几分钟没有听到其他人的消息了,”马克说,“恐怕屠夫的账单会很高。要干活了。祝你好运。回基地见。”

“也祝你好运,狼爪2号。狼牙1号出击!”

布拉德最难对付的目标还在前面。根据他们搜集的情报,这里有三台伊斯坎德尔发射器,再加上指控中心的拖车,周围担任防守任务的是层层叠叠的S-300导弹、防空火炮和短程防空导弹。在绕着目标飞行和对系统警告消息做出回应之间,布拉德告诉纳迪娅他的计划以及她应当如何配合他。他说话的时候,注意到对方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纳迪娅?”他终于问道,“你还好吗?”

她沉默片刻,然后低语:“我好害怕,布拉德,我怕会因为我的错误害死我们两个人。我可以面对自己的死亡,但是不想连累你送命。”

“纳迪娅,你是我认识的最勇敢的姑娘,”布拉德说,“我们一定会安然无恙。我会告诉你怎么做。你肯定能做好。”他将右手从操作杆上拿开,覆在她左手上,“你肯定能做好。我们会——”

威胁预警系统突然响起:“警告!I波段搜索雷达,S-300,12点钟方向,40英里……警告!E-F波段探测雷达,1点钟……警告!I-J波段目标追踪雷达,S-300,SPEAR已经启动……”

“马上开始。”布拉德说。他推动油门杆,将速度提至600节,利用数字地形跟踪系统在距离地面100英尺的低空飞行。他想把机翼恢复至72度,但是它们动也不动。没时间担心这个了。“先打开哈姆弹……下一页……下面那个按钮……就是这个,纳迪娅,别担心。很好。已经选中。就是这个。再过几英里……”

数秒钟之后,在一片预警声中,一枚哈姆反辐射导弹从右翼飞出。又过了几秒,他们看到一场剧烈的爆炸,与此同时,预警数量也大大减少。片刻之后,在飞往他们任务中最后一批伊斯坎德尔导弹的途中,他们瞄准地对空导弹炮台发射了最后一枚外部联合防区外武器。

布拉德确保导航电脑先扫描诱饵所在区,然后再到最终目标区域。“完成这一轮,我们就可以回去了。”他说,“我们得用SFW连续摧毁三个伊斯坎德尔炮台。现在反雷达导弹已经用完了,我们只能依靠SPEAR、速度以及DTF来躲避俄军对我们的攻击。在此之后,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警告!X波段雷达,苏-30,3点钟方向,距离40,”SPEAR宣布,“警告,监测到目标追踪,SPEAR启动……”

布拉德向左急转,飞向最后一个目标群。“打开剩余武器界面,纳迪娅,”布拉德说,“下一页……就是这个。”他伸过手在纳迪娅左侧的多功能显示器上打开一个界面,“很好,所有剩余武器都已经自动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们要做的就是——”

“警告!监测到导弹发射!”SPEAR发出警告声,“向右机动。”布拉德的心脏几乎跳出胸口,SPEAR从左边喷射器喷出箔条和曳光弹之后,他立刻来了个高G?90度倾斜右转。他们通过座舱盖的镜子看到身后出现了一场大爆炸。

“右侧对抗策略!”布拉德命令道。SPEAR从右边喷射器里喷出箔条和曳光弹,布拉德左转回到之前的航线上去。“距离第一次发射60秒钟,”他说,“系紧安全带,纳迪娅,看看左边的屏幕——”

就在这时右翼出现一个巨大的火球。布拉德不知道这火球距离自己有多近,但是在他恢复控制之前,只觉得超级瓦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推开并准备摆脱控制来一个水平螺旋——尽管他并不知道水平螺旋会是什么样子。驾驶舱内亮起了警示灯。“该死!发动机起火!”他大叫。电脑已经关掉发动机、停供燃料、启动灭火器,但是当布拉德的视线越过纳迪娅低垂的脑袋看向座舱盖右侧时,他还是看到了摇曳的火焰……

“纳迪娅!”布拉德大叫。她昏迷不醒。座舱盖上她脑袋撞击的地方出现了裂纹。“纳迪娅!能听到我说话吗?”没有回答。

在各种预警灯光与声音中,SPEAR通知:“警告!警告!X波段目标追踪雷达,苏-30,已锁定,6点钟方向,距离10英里,正在逼近……警告,警告,X波段搜索雷达,身份不明……警告!警告!X波段导弹制导,警告!警告!……”

布拉德从驾驶舱的镜子中看到另一道巨大的闪光,该死!来了!他的右手放在弹射把手上,眼睛搜寻着另一次火力警告……我现在就拉还是再等一等?再等下去,弹射座舱还能保得住吗?

但是没有再出现其他预警,超级瓦克继续低空飞行,而进攻电脑也开始第一次发射的倒计时。

“美国轰炸机,这里是Vanagas?51,立陶宛共和国空军。”空中对话频道中响起一个声音,“我可否建议你上升至少1万英尺来躲避光电制导防空火炮?你和你的战友看来已经毁掉这一地区所有的雷达制导武器,所以上升是安全的。你的6点钟方向安全。我在你的8点钟方向,正往前行进。”

向上攀升的过程中,布拉德看向左边,在火光的背景中,看到一个黑影,然后其尾部识别灯亮起,上面是一面蓝色盾牌和一只头戴皇冠的白鹰——这是一架立陶宛空军F-16战隼!他从来没有在见到哪架飞机时如此高兴过,而这甚至都不是美军飞机!“感谢你的帮助,51。”

“荣幸之至,长官!”立陶宛飞行员说,“这么好玩的事情不能全便宜你们美国人。我可以陪同你到波兰边境,然后就必须返回基地了。”

“收到!”布拉德说,“几秒钟之后我就要向最后一批目标开火了。”

“那我退后一点等着看烟花,”对方说,“祝你好运!捕猎顺利!”

加里宁格勒州中南部,俄罗斯第72战术导弹旅指挥车

与此同时

“所有与地区司令部的通信都已经被切断,长官!”卡拉里娜·基洛夫中尉报告说,“我们已经和所有的防空炮台失去了联系!”

康拉德·萨拉托夫上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或者说,他没有看到的一切。一分钟之前他还准备大肆打击波兰陆空军,而接下来,他居然……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还能联系上什么,中尉?”他叫道。

“伊斯坎德尔狐狸小队,”片刻之后基洛夫回答,“朱庇特小队报告说,他的两台发射器已经停止运行,他也联系不到其他人。其他飞行小队没有报告。”

“一台都没有?”萨拉托夫呻吟着,“20多台发射器,只剩下了三台?”基洛夫不敢回答,她从来没有在指挥官脸上看到过这种狂热的表情。他狠狠地砸向控制台,咖啡杯歪倒,铅笔乱跳。他一言不发,靠着控制台,垂下脑袋,然后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命令狐狸小队立即发射!”

“长官?”

“我说了,立即发射!”萨拉托夫尖叫,“所有炮台立刻发射,全力攻击!召集全旅官兵,将所有能用的导弹全部发射出去!”

“但是我们还没有得到总部授权,长官!”

“如果现在不立即发射,等得到授权之后,就连一枚导弹都不剩了。”萨拉托夫叫道,“即刻下令,让所有还能联系到的单位立即发射!”

加里宁格勒州中南部上空

与此同时

布拉德在1万英尺高空发起攻击感觉像是又回到了模拟器里面:安静,不再随地势高低而颠簸起伏,平顺,放松。第一枚SFW已经按照他的指令飞离炸弹舱。布拉德在这个海拔已经感觉不到爆炸。

“冲击力、爆炸以及继发性爆炸都很好。”他听到空中对话频道中有人说道。

这次不是那名立陶宛飞行员,他立刻认出了这个电子合成声音。“谢谢老爸。”布拉德说。

“我收到了你飞机的遥测数据,”帕特里克说,“我认为你会安全返航。我没有发现其他火力迹象,也没有其他防空威胁。祝贺!纳迪娅怎么样了?”

“昏迷不醒,”布拉德说,“我不知道有多糟糕。”

“把心爱的人从轰炸任务中带回家似乎已经成了你的一个习惯,儿子。”

“我情愿没有这个习惯。”布拉德承认道。

“我很感谢你,儿子,纳迪娅也会的。”

“我们的损失有多严重?”

“很糟糕,但是我们也破坏了俄罗斯的火箭和防空,”帕特里克说,“等你回到地面我再和你详谈。现在你该对付你的第二个目标了。我在南部10英里——”

与此同时,布拉德看到黑暗的地平线上升起一枚火箭,后面拉出一道火光。“导弹发射!”他大叫。

在听到布拉德的警告之前的一瞬间,帕特里克的传感器已经发现了这枚导弹。“导弹攻击!”他通过无线电向钢铁战狼指挥部报告。“隐蔽!”他举起电磁轨道炮,跟着提示信号,等着武器充电。导弹从视野中消失,但是他的传感器仍旧能够侦测到它。充电完毕,他立即发射。射弹以超音速飞进夜空,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但是这枚伊斯坎德尔导弹已经加速至五倍音速,轻而易举地便躲过了电磁炮弹。等待充电用了太长时间,而他已经完全被——

帕特里克的传感器侦测到第二枚导弹,他向北急转,瞄准正在加速的导弹立即开火。炮弹穿透导弹,引燃固体燃料推进器,将这枚伊斯坎德尔导弹炸成了一个直径足有半英里的巨大橘红色火球,然后慢慢消失在夜空中。

“打得好,老爸。”布拉德通过无线电说,“我已经端掉了第二台发射器。天啦,这个大火球可真壮观!”

“谢谢,儿子,”帕特里克说,“我无法追踪第一枚导弹,但是它最初的飞行路径应该是通往波维兹而不是华沙。我希望大家能够避……”

他止住了话头,因为传感器接收到另一则可怕的消息。“基地,这里是战狼1号,我从这枚伊斯坎德尔导弹的爆炸中发现了含量较低的锶和锆。我认为这枚导弹安装了核弹头!”

波兰中部,波维兹附近,第33空军基地,钢铁战狼飞行中队安全住宅区

与此同时

“该死!”韦恩·麦康伯骂道。他正驾驶着那台损毁的CID,一瘸一拐地在基地内巡逻,直到波兰特种部队将美国突袭小队清理完毕。他立刻举起已经上了膛的电磁轨道炮对准天空,搜索着即将到来的导弹。在他身后的基地里,男男女女正慌乱地冲入地下室和防空洞,绝望地想寻找一个地下藏身之所。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瓦克?”无线电里传来帕特里克的声音。

“准备好了,将军。”麦康伯说,“目前还没有发现目标。”

“等它出现后你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我不需要你的教导,将军,”麦康伯说,“我需要的只是一点点——”

传感器里出现了导弹的身影,几乎是直接出现在正上方3万英尺高空,以4000英里的时速直直落下。麦康伯将瞄准器对准导弹,发射。那枚俄罗斯导弹在2万英尺高空爆炸成一个壮观的火球。

“运气不错。”麦康伯这才结束了他的祈祷。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一段时间之后

“你居然骗我,巴尔博!”根纳季·格雷兹洛夫咬牙切齿地说,“你答应我要消灭在波兰的美国雇佣军。但是这些雇佣军却刚刚杀害了数百名英勇的俄罗斯士兵,并且破坏了我们珍贵的设备!”他一拳击在桌上,正为他们提供加密视频的显示器一阵乱晃,“作为对这次背叛式偷袭的报复,我是否应该立刻下令对你们的欧洲基地进行核打击?!”

“我的特种部队已经捣毁了塞恩的遥控中心,”巴尔博反驳道,“他们之所以没有完成剩下的任务,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难题。”

“什么难题?”格雷兹洛夫问道。

“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美国总统苦涩地说,“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我们都希望他已经死了。但是我们错了。不知何故,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活着。老天!你以为是谁领导F-111破坏了你的导弹?”

格雷兹洛夫顿觉头晕目眩,好长一段时间,他眼前只有一片血海。一波接一波的愤怒在他脑海中咆哮,威胁着要淹没一切理性思维和对自我的控制。他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抓住显示器的边框,要把它从最近的窗户丢出去。

“总统先生?根纳季?”一个急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根纳季!”

格雷兹洛夫用劲全部力气,恢复了一点自制能力。他视线模糊地看着谢尔盖·塔扎洛夫担忧的脸。“你听到了吗?”他朝着幕僚长咆哮,“麦克拉纳罕还活着!那个杀人凶手居然还活着!”

“是的,总统先生。”塔扎洛夫说,探身越过格雷兹洛夫的肩膀,“请稍等片刻,巴尔博总统,我必须要和我们总统私下谈谈。但是我向您保证,他一会儿就会回来,继续和您商讨这个不幸的事件。”在那位明显正在发抖的美国政治领导人插话之前,他按下一个按钮,暂停了与华盛顿之间的安全链接。

“我为何还要再和她废话?”格雷兹洛夫指着静止的屏幕,愤怒地说,“每一个回合我们都被欺骗,被人从背后捅刀子。被波兰人,被那个肥胖的美国婊子巴尔博。但是至少目前我们知道了真正的幕后指使者:麦克拉纳罕!我们必须要消灭他以及他周围的人,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们的防御使那些轰炸机遭受重创,”塔扎洛夫提醒他,“那个美国人说不定已经死了,而且这次是死在我们手里。”

格雷兹洛夫怒吼:“我不信!哪有那么巧的事!这也太容易了!”他摇摇头,“不会的,谢尔盖。我有一种直觉:麦克拉纳罕还活着,而且正飞回华沙向他的新主子邀功请赏。这场战争必须继续进行下去,直到我们把波兰、麦克拉纳罕以及他的雇佣军碾为粉末为止。”

“继续下去?我们如何能继续这场战争,根纳季?”塔扎洛夫问道,“我们的部队陷入僵局,缺少燃料和弹药。我们的空军损失惨重。现在作为我们终极手段的伊斯坎德尔导弹部队也已经被消灭。现在正是我们见好就收的时刻……”

“我们还有其他部队,谢尔盖,还有其他飞机,还有更多的导弹旅。”格雷兹洛夫厉声说,把椅子推到一边,站了起来,“把赫里斯坚科、索科洛夫还有其他人都叫进来!我们可以调动远东的部队、坦克和轰炸机,组成强大的入侵力量,这次就连麦克拉纳罕的秘密武器也无法阻止我们。”

“为了继续这场战争,你居然要削弱我国东部对付中国的防守力量?这会是个灾难性的错误,总统先生,”塔扎洛夫断然说道,眼神冰冷,“这个错误很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格雷兹洛夫愣住了,眯着眼打量着对方,“你这是在威胁我,谢尔盖?”

“不,根纳季,”塔扎洛夫恼怒地说,“我这是在救你。”他叹了口气,“波兰人及其雇佣军都不是这场战争的真正幕后主使。他们也是受骗者,和我们一样。我们都被别人操纵了,就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

“你在说什么鬼话?”俄罗斯总统问道,“被人操纵?被谁?”

“被中国人。”塔扎洛夫告诉他。

塔扎洛夫快速将自己从秘密渠道得到的情报汇报给格雷兹洛夫。所有这些情报无不表明,武装支持恐怖分子的幕后黑手并不是波兰人,而是中国情报机构的特工。塔扎洛夫汇报完毕,格雷兹洛夫跌坐在椅子上,“上帝!我真没想到中国方面居然会这样。”

塔扎洛夫说:“所以我们必须停止这场由北京发动的毁灭性游戏,使它变得对我们有利。”

“有利?如何做才能有利于我们?”

“想想你取得的那些胜利,根纳季,”塔扎洛夫循循善诱,“乌克兰东部已经是我们的了,谁还能把它夺回去?基辅?华沙?美国人?”他摇摇头,“如果我们在保持现状的基础上提出停战,他们肯定会忙不迭地答应。”

“对。”格雷兹洛夫缓缓地说。重新获得对第聂伯河以东使用俄语的重工业地区的统治,对俄罗斯公众来说,绝对算是个了不起的胜利。

“但是在你更加伟大的胜利面前,这个成就根本算不了什么。”塔扎洛夫告诉他,“这一胜利有着更加深远的意义。”

格雷兹洛夫抬起头来盯着他,很明显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更加伟大的胜利?”

“你已经完全破坏了北约同盟,”对方简单地说,“在它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看到华盛顿放弃了波兰——不仅仅放弃,居然还攻击他们,现在谁还会相信美国?联盟分崩离析,我们只需要坐享其成,把他们划入我们的势力范围。想想看,根纳季,你已经完成了一代又一代的前辈未能完成的目标。”

格雷兹洛夫这才第一次露出笑容。塔扎洛夫说得没错。如果欧洲的那些小国家不再相信美国能够保护它们,那么它们只能唯俄罗斯——剩下的超级大国——马首是瞻了。

但是紧接着他的笑容又消失了。“你说的都没有错,谢尔盖,但是现在宣布停战就等于放过了麦克拉纳罕,而这一点我绝对无法接受。”他看着塔扎洛夫,“这个美国人的危险程度无法想象。有多少次我们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最终却都遭他破坏?多少次他轰炸我国领土、杀害我国同胞,却继续逍遥法外?”他用力地摇摇头,“麦克拉纳罕必须得死!”

“是的,总统先生,”塔扎洛夫冷冷地表示同意,“必须得除掉那个美国人,但是这事并不需要我们亲自去做。”

格雷兹洛夫盯着他,经过短暂的困惑之后,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那双冷酷的蓝色眼睛开始闪闪发光。他迅速回到显示器旁边,打开链接,“巴尔博总统,你还在吗?”

史黛西·安妮·巴尔博紧张的面孔正看着他。“在的,总统先生,”她说,“重要的是我们——”

“别说话,”格雷兹洛夫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好笑,厉声道,“你说过你的政府只想寻求和平。很好,我相信你。但是我实话告诉你:想要和平,你们必须得付出代价……”

波兰中部上空

片刻之后

布拉德咬紧牙关,努力使受损严重的XF-111在正确的航线上飞行。这架大型战斗轰炸机的机翼和机身上出现了很多弹孔,航空电子和操纵面严重受损,他的双手不停地摆弄着操纵杆和油门。XF-111持续震动并发出异响,随时可能从空中跌落。老天,他想,超级瓦克的飞行控制是三重冗余数字线控飞行。他感觉现在这只大鸟大概还只剩下一半冗余,而且那些“线”应该也已经快要被磨断了。

他知道,一台引擎以及半数的电子设备已经停止工作,战机居然还在飞行——这简直是个奇迹。他早就该降落了。汗珠刺痛了眼睛,他不耐烦地眨眨眼,转头看向纳迪娅。她还是一动不动。

“狼爪2号呼叫狼牙1号。”马克·达罗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他和杰克·霍伦贝克在他们前方数公里处,勉力驾驶着他们同样损毁严重的XF-111向北飞行。“我们和你们一起去会合地点,引导你回基地。飞机现在状况如何?”

“更加糟糕。”布拉德说,“我将以后掠翼54度、无襟翼、无前缘缝翼、无尾翼的状态着陆。”

“毫无疑问,你将需要一个很长的跑道。”

“不见得,我可能不用起落架着陆。”

“不可思议。”达罗用令人安心的快活语气说,“纳迪娅怎么样了?”

“不知道,”布拉德说,“她一直没动弹。”

“她不会有事的。她是位坚强的姑娘。”停顿片刻,他又说,“我在你北面发现了另一架飞机,是友军,不是俄罗斯飞机。有可能是狼爪4号,或者立陶宛飞机。没有无线电,没有应答机,但雷达是开着的。你收到了吗?”

“我的SPEAR早在20分钟前就已经无法正常运转了,”布拉德回答,“我现在是在靠基本汇流条飞行,再过几分钟或许就只能靠蓄电池汇流条了。”

“我们马上在地面会合,1号。结束。巴尔钦东北方向飞往南方的飞机,这里是狼爪2号,请使用战术频率或者GUARD,结束。”没有任何回应。达罗再一次尝试,仍然没有……

就在这时,布拉德看见一道白光从东北方向划过天空。天哪,那是一枚导弹。

一道强光照亮了他们前方的黑暗。达罗驾驶的XF-111立刻被炸成一团火球。这团巨大的火球和冲击波几乎吞噬了布拉德的超级瓦克,不过幸好它只持续了一秒钟,然后前方重新归于黑暗。

布拉德低声咒骂着,绝望地操纵着摇摇欲坠的XF-111向右躲闪。“身份不明飞机,这里是麦克拉纳罕!”他对着麦克风狂吼,“停止袭击!我们是友军!重复,友军!”但就在此时,另一道白色亮光又飞了过来,并迅速向他们逼近。

游戏结束,布拉德心想。他冷静地松开油门和操纵杆,挺直腰杆,后脑勺紧紧靠着头枕,将右膝旁边一个黄黑色条纹的把手用力拉起。

砰!

XF-111的弹射座舱周围的切割索立刻引爆,将它和飞机其他部分分离开来,然后座舱底部的大功率火箭发动机开始运作,将座舱高高抛入空中。与此同时,一枚导弹击中了超级瓦克并立刻爆炸,轰炸机打着旋儿失去了控制。爆炸产生的碎片以巨大的力量击中座舱,在刚刚打开一部分的座舱降落伞上穿出许多孔洞。

布拉德惊呆了,但仍清醒地意识到弹射座舱正极速下降。他看不到降落伞。座舱里全是浓烟。弹射使他的后背和脖子疼痛不堪,而且他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就在座舱高速坠向地面并开始翻滚、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之前,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抓住纳迪娅戴着手套的手。

华沙,军事医院,安全康复病房

两天之后

布拉德沿着一条黑暗的海岸线漂浮着,疲惫不堪,顺流而下。游泳太费劲了,尤其是他的四肢被漂浮的水草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还是就这样在海水温暖的怀抱里休息一下吧,他想。挣脱身上的束缚实在是太辛苦的一件事情。

一丝亮光突然在地平线上闪了一下,接着又闪了一下。布拉德不情愿地将脑袋转向亮光。有可能是灯塔,半睡半醒中,他想。一座建在悬崖上的高耸灯塔,用以警告过往船只。

但是,讨厌!这光实在是太强了,几乎要闪瞎了眼睛。

布拉德眨眨眼睛,挤出在这炫目强光的刺激下流出的眼泪,然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盯着一只小小的手电筒。手电筒被人关掉,一张陌生人的面孔在他面前逐渐清晰起来。那人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名医生。

“他醒了,总统先生,”医生用带着外国口音的英语说,“没有明显的神经创伤迹象。”

慢慢地,布拉德意识到自己正靠坐在医院的床上。他的头部、胸部、左臂、双腿严严实实包扎着绷带,整个人就像是被困在了模型里。那些可怕的最后记忆立刻涌上他心头:他们驾驶的XF-111的弹射座舱直直落向地面。“我还活着?”他声音嘶哑地问道。

医生很好笑地挑起一条眉毛,“是的,麦克拉纳罕先生,你还活着。算你命大。”他摇摇头,“因为你的伤势虽然很严重,但是都不足以致命。”

活着,布拉德想,这真算是个惊喜了。突然间他一阵恐慌。“纳迪娅?纳迪娅呢?”他问道,“她……”他痛苦地咽下已到嘴边的话,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我在这里,布拉德。”他听到她的声音。

他忍受着移动身体的剧痛转过头去。纳迪娅·罗泽克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着他露出微笑。她身旁放了一副拐杖,右侧脑袋和面颊缠着纱布,还有一只青肿的眼睛。不过,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他松了口气,“你知道吗?就算你缠满了绷带都依然美艳动人。”

她笑了起来,“马屁拍得好,办事效率高。”她往门口歪歪脑袋,“但是,现在,我们还有尊贵的客人。”

布拉德的目光不情愿地离开她可爱的脸庞,才看到皮奥特·维尔克和凯文·马丁代尔正站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对于中队其他人我深感抱歉,”他慢慢地说,“我们知道结果不会太好,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会失掉所有的飞机。”

“现在没事了,医生。”维尔克轻声对那位波兰医生说。医生点点头,离开了房间,并为他们关上房门。

“还有没有其他人活下来?”布拉德问道,胸口一阵发紧。

“目前还不知道。”马丁代尔承认道,“麦康伯、斯科菲尔德正带人搜寻其他幸存者。”他的肩膀耷拉下来,“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好消息。”

布拉德闭上眼睛,心中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悲伤、悔恨和内疚。一张张笑脸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闪现——马克·达罗、杰克·霍伦贝克、比尔·西韦特、斯穆思·赫里斯、凯伦·塔纳贝以及其他人。他怎么能够失去他们所有人?“老天,是我害死了大家!”他喃喃自语。

“恰恰相反,布拉德,”皮奥特·维尔克走上前,站在纳迪娅椅子旁边,严肃地说,“如果还有其他幸存者,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不管他们身在何方。但是所有牺牲者的勇气和自我牺牲精神将会受到我们永远的尊敬。”他的表情非常认真,“你们成功地完成了任务。钢铁战狼赶在俄罗斯发射之前摧毁了他们的导弹部队。”

“所以,是我们赢得了战争。”纳迪娅柔声说。

马丁代尔点点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俄罗斯人提出停火协议,我们接受了。他们的军队正在撤退。”他淡淡地笑了笑,“非常尴尬地在他们身后留下了大批损毁的坦克及其他作战车辆,或许我还可以补充这么一句。”

“格雷兹洛夫撤军了?”布拉德吃惊地问道。根据之前痛苦的亲身经历,他根本没想到俄罗斯这位极端自我的领导人会如此轻易地接受失败。

“并不完全是。我们的朋友根纳季宣布己方获胜,”马丁代尔冷冷地说,“莫斯科已经开始暗示,它在乌克兰东部所谓的保护区将成为永久性的。”

维尔克点点头,“乌克兰东部是格雷兹洛夫抛给民众的骨头,希望借此转移他们对其军事失败的注意力。”

“不幸的是,这并非他所宣称的唯一胜利,”马丁代尔毫不留情地说,“还有一项胜利是史黛西·安妮·巴尔博拱手相让的。”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60多年来,俄罗斯人一直想做却没有做成的事情,她在几周之内就完成了:她成功地破坏了北约同盟。”

“糟糕,”布拉德喃喃自语,“她真的这样做了?”

“恐怕是的,”皮奥特·维尔克说,“在我们面对俄罗斯入侵的时候,巴尔博总统懦弱地拒绝帮助我们就已经够过分了。后来她居然决定与俄罗斯联合,攻击我们在波维兹的军事基地,并且命令美军F-35击落你们幸存的唯一一架飞机,”他皱起眉头,“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我决不会原谅!”

“中东欧的其他国家现在也无法再相信美国,”马丁代尔说,“只要白宫之主还是巴尔博。而没有了美国作为其关键组成部分,北约已经是名存实亡。”

“将来我们如何保护自己呢?”纳迪娅问道,声音里满是不安,“虽然我们这次阻止了俄罗斯,但是和所有的野蛮人一样,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的。”

维尔克点点头,“或许是时候尝试恢复旧日梦想‘海间联邦’了。”看到其他人脸上困惑的表情,他解释道,“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一直到他去世,现代波兰的缔造者约瑟夫·毕苏斯基一直致力于在从波罗的海到黑海的所有新成立的自由国家中间建立一个联盟,后来他失败了。但是现在或许时机已经成熟。有了你们钢铁战狼这样的作战部队,再加上塞恩超级先进的技术,这样的联盟或许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在俄罗斯持续不断的威胁下生存,至少在美国从其迟钝愚昧中醒来之前。”

马丁代尔、布拉德和纳迪娅一起点点头。

“这倒值得一试。”马丁代尔说,一脸坏笑,“就算没有其他好处,至少能够为我和布拉德还有其他人在流放期间提供一份工作。”

“什么期间,长官?”布拉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似乎惹恼了巴尔博总统,”马丁代尔兴高采烈地说,“她给你、我以及每一个塞恩员工和加入钢铁战狼飞行中队的飞行员都贴上了逃犯的标签。上次我听说,她在国会山大发雷霆,推动立法剥夺我们的美国国籍,但是没能得逞。之后又要求维尔克总统将我们引渡回美国接受刑事审判。”

布拉德沉默不语,之后问道:“我父亲呢?”

“巴尔博认为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死了,这次是真的死了。”马丁代尔说,“她确信他就在自己下令击落的其中一架XF-111上。”他耸耸肩,“当然,由于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们任由她和根纳季·格雷兹洛夫继续保持这种想法。”

布拉德点点头。虽然承认这点有些令人伤心,但是对他父亲来说,宣布死亡的确比活着更安全、更自由。

“当然,我拒绝了巴尔博总统可笑的要求,”维尔克向他保证,“实际上,我热情邀请那些为波兰而战的勇士们加入波兰国籍,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面对这么多信息,布拉德靠在床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巴尔博想把他们都关进监狱?还剥夺他们的国籍?他沮丧地摇摇头。他一直为自己的美国公民身份感到骄傲。如果没有权利再称自己为美国人,他将如何自处?他能够成为一名快乐的波兰人吗?

纳迪娅一定感受到了他的困惑和担忧。她倾身向前,握住他的手。“别担心,布拉德,”她眼睛里满含笑意,郑重地告诉他,“一纸文书并不能决定谁是真正的美国人。这是一个关乎勇气、决心和乐观的问题。这些才是核心因素。而你具备所有这些品质。你永远都是一名真正的美国人。”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手,盯着他迷茫的双眼,“我的美国人。”

后 记

乌克兰,基辅

数日之后

深夜,弗迪尔·克拉夫琴科昏暗破旧的公寓外面的人行道上空无一人。在少数几盏未被破坏的路灯下,昏暗的街道上到处是生锈的废弃车辆、散发着臭味的垃圾。听到他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几只老鼠急忙跑回漆黑的巷子里。

“少校?”

克拉夫琴科转过身来,怒容满面。“什么事?”他那被伏特加麻醉的双唇含混不清地问道。他很不确定地盯着刚刚出现在他身后几米远的人行道上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你他妈谁啊?”

那个人走进路灯昏黄的光圈中,高个头,方下巴,灰白色短发,身穿黑色牛仔裤和黑色皮夹克。

克拉夫琴科突然认出了他。他反对俄罗斯的行动——尽管后来失败了——曾经有一名匿名资助人,而眼前这人就是他和资助人之间的神秘中间人。“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穿的比这好,”他大声嚷嚷着,“难道你也穷困潦倒了吗?和我一样?”

那人轻轻笑了笑,“不,少校,我穿这身衣服只是为了方便完成我手头的工作。”

“你要做什么?”克拉夫琴科问道,感觉自己似乎清醒了一点点。

“清除垃圾。”对方说道,迅捷地拔出一把装了消音器的9毫米口径马卡洛夫手枪,枪口抵住这名前游击队队长的额头。

噗!

克拉夫琴科身子缩成了一团。昏暗的灯光下,鲜血看上去似乎是黑色的,慢慢向排水沟流去。

那个头发灰白的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将手枪放回枪套。没有太大的动静,也没节外生枝,他想。他的雇主肯定很满意。他转身要走。

几根巨大的金属手指突然圈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举到空中,另外一只金属手掌则伸到他的夹克下面,拔出那把马卡洛夫手枪,随意扔到一旁。

头发花白的男人不断挣扎,几近窒息。他发现自己眼前是一个镶嵌着各种镜头和传感器的六边形脑袋。其中一个镜头轻轻转动,之后那些金属手指略微放松,使他可以呼吸。

“我的名字是帕特里克·麦克拉纳罕,”一个冷冰冰的合成声音说道,“根据我刚刚对你的扫描,你是德米特罗·马尔丘克,之前是乌克兰秘密警察别尔库特部队上校。”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并不是让人愉快的一群人,马尔丘克先生。你和你的前同事曾经替莫斯科支持下的那些不走正道的基辅政客干尽了脏活,更不用说那些犯罪集团交给你们的残酷任务。”

“你想把我怎么样?”马尔丘克喘息着,还在无望地挣扎着,试图挣脱机器人的控制。

“我们要好好谈谈,马尔丘克先生,”机器人冷冷地说,“谈谈所有那些死去的人。谈谈克拉夫琴科少校以及其他那些被你灭口的狂热者们所做的破坏。这些都谈完之后,我们再来谈谈你的幕后主使。”

“然后你就会杀了我?”这位曾经的乌克兰秘密警察结结巴巴地问道,完全无法掩饰渗透了全身每一个毛孔的恐惧。

“杀了你?”机器人重复道,再次摇摇头,“那也太便宜你了。”它转过身,挟着还在绝望地挣扎着的马尔丘克,大步走进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