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领导

肖遥

婚姻和职场相似的考核点还有：按时回家，外出请假，请假要编个让对方舒服的借口，要经得起查考勤，且要经常进行作风纪律整顿……

每年的春晚小品都少不了拿一个题材开涮：家庭误会。小品台词里，夫妻间开玩笑常用的称呼都是：“我家领导”，场景通常是，男人在外面，电话响了，男演员捂着话筒对观众挤眉弄眼的说“领导查考勤了！”表情机警而夸张，观众都会心一笑，兴致勃勃的准备观看“下属”如何与“领导”斗智斗勇……

夫妻间在公众场合大张旗鼓地用上下级的称呼，是对他们之间契约关系的强调。换言之，婚后的男女，至少在公开场合不提倡用触觉、听觉、身体、器官来感知、印证彼此的感情。即便当众恩爱也多半是秀给外人看，为了表现得像一个团队，一组单位，默契而非亲热，合作而非任性。类似于职场，考察对方的忠诚度，看对方例行契约的行动力如何。外勤有没有定期给家用，内勤有没有保质保量完成家务劳动。共同出场参加活动时，人们更关心他们举止是否失礼，装扮是否体面，并不在乎他们之间是否心不在焉、缺乏热情，或者已经同床异梦。

婚姻和职场相似的考核点还有：按时回家，外出请假，请假要编个让对方舒服的借口，要经得起查考勤，且要经常进行作风纪律整顿……

在相亲节目里，双方更像是求职或招聘，斟酌自己的实力，对日后从属上级的经济实力和发展潜力设定了下限，对以后将要收编人员的从业精神和业务水准进行了评估。保姆指数、家政指数、财商指数都属于考核的硬指标，爱好品味、身材相貌乃至性情感情，都是以上核心指数的外在点缀，是锦上添的那朵可有可无的小红花。某网站的一则征婚广告上，在要求对方“体健貌端”后面赫然写着：“吃苦耐劳，有团队精神”听上去和招聘广告已经没什么区别。

很多对配偶的抱怨，和公司的员工手册里的处罚条款几乎能够一一对应。比如 “不知道收拾家……”与“行进中遇到垃圾视而不见者罚款60元”；比如“对别的女人献殷勤，胡乱调情”和“无服务意识，与客人嬉戏打闹者罚款100元”；比如“我那么辛苦养家，她还成天给我脸色”和“员工对上级领导态度恶劣者罚款100元”。后者听到配偶这样严格地要求自己，常常会反过来抱怨“他（她）变了，从前……”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笑忘录》里有一句话：“所有的爱情关系都建立在一些不成文的合约上，这些不成文的合约是相爱的人在他们恋爱的头几个星期不经心地签下来的。他们当时还生活在梦境中……”梦醒时分就会暴露结婚的现实性，比如为了钱结婚的，为了老了有个人照顾而结婚的，为了想生孩子而结婚的。但是，最阴险又最正当的理由是“找个人来领导，让TA听我的话，服从我。”这个理由大多数人不会说出口是因为目的不纯，它的动机是：不仅仅让某人投入自己的怀抱，还要让TA落入自己的手心。

据说，“情感缺失”和“计较得失”是导致现代社会高离婚率的两个因素。只是，日渐稀薄的感情和过分强调的契约，这两者之间，不知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