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以军
读大二时,我从森林系转到中文系文艺组。有一次在大教室,旁边一个娇小甜美的女生传了张纸条给我。我也不记得是怎么开头的,我又回写了些啥,总之我们一来一往开始了笔谈。这女孩也是转系生,当时大约是在发牢骚,对创作系开的大部分课程感到失望。我没交过女朋友,主要是对自己的外貌感到自卑,说实话,那个年代的风气也很保守。
女孩后来约我去她宿舍聊天,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君子,一对青年男女对坐桌前,就只谈小说、灵魂、人性。我记得她穿着蓝白格子的洋装,像花瓣铺展,真的很美。
她告诉我,她之前有男友,在台中念东海大学。有一天,她突然想给他一个惊喜,于是直奔台中。没想到,她男友竟跟另一个女孩同居了。说到这儿,她就开始哭了起来。天啊,我那个年纪,眼前一个美女凄楚地流泪,我的心都快碎了,但我连上前拥抱她一下都不敢。
春假前的一天,她给了我一卷录音带,是潘越云唱的《最爱》,歌曲的最后不断重复:“以前忘了告诉你,最爱的是你;现在想起来,最爱的是你。”在我们那个清纯年代,这就是一个女孩的告白了吧?
那个春假,我灵机一动,拉着铁哥们儿跟我一起搭火车到宜兰——那女孩的家乡。我在火车站打电话给她时,我感到她的惊讶大于开心。她和她的朋友,各骑一辆摩托车来车站接我们。随后,她像一个称职的导游,带着我们去宜兰那些风景如画的景点。
在这些变换的风景中我突然感到,她和台北那个文艺忧伤的女孩不是同一个人,更像是爽朗外向的大姐大,她和我之间也没有那种恋人般的害羞与在意。其实,她并没有和我约定什么,我却头脑发热地跑去弄砸了一切。
现在回想那时我的情感练习,其实都被川端康成、井上靖、张爱玲笔下人物的内心戏给误导了。后来,我才明白,那些无意义的废话,才是可能进行爱情探戈的走廊。那女孩只是给了我与她共舞的许可,我却不耐烦这样的消磨。其实,那真的只是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