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萌
和编辑做完版、走出报社时已经过了凌晨3点半。
广州的夜是从11点开始的,喧闹吵嚷的宵夜档,明明暗暗的小酒吧,穿梭不停的车流,各晌贪欢。似乎已经到夏天了,深夜空气也散发着温热,脑子像团浆糊,冒着滚烫的热气。头贴在玻璃上,只有那儿是凉的,本想让它顺着头皮浸润到血管里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想到它没多久就被我弄热了。头移开,一圈水汽,朦朦胧胧,混混沌沌。
想到采访那夜,也是11点,我们坐在酒店的地毯上,聊着乱七八糟的话题,提纲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其实上面也没几个问题。直勾勾的盯着春夏的眼睛,那是一双漂亮的眼,大而有神,只是有些浑浊。眼影厚厚的,睫毛高高翘着,92年而已啊,这个妆终究有些浓。
“我一边卸妆一边聊没问题吧?”
“你水倒我一半吧,这房间没水了。”
“我洗个脸你不介意吧。”
“唉这么晚了你要不就睡这儿吧,沙发。”
等最后离开,已经快4点了。脑补了一下第二天被八卦杂志偷拍的画面,走了。嘿,好像错过一个上杂志的机会诶!
走出酒店,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香港,平日的车水马龙没了踪迹,熙攘的人群也消失了,红绿灯和高楼外墙的彩灯还亮着。夜风微凉,穿街过巷,偶尔一辆的士飞驰而过,白天听不到的引擎声划破夜的静谧。这样的时刻总容易让人想到些什么,一些拷问内心的话语就这么蹦了出来,或许还会痛哭一下,假装在思考人生。春夏走过的时候,也在想这些吗?
不会再有了。我不会再遇到半夜11点和我掏心掏肺四五个小时的女明星了,她也不会遇到一个同龄的没有恶意的乐于倾听毫不功利的男记者了,这样的采访机会不会再有了,这样没有防备的对话也不会再有了。
经验所限,我从来没有这么焦虑一篇稿子,内容庞杂丰富,任何一次动笔都显得那么轻慢,我无数次向别人描述过这种感觉:手中拿着一块玉,怕自己任何一刀下去,刻下的都是辜负。
春夏拿奖像一个助推器,也像一坨狗屎终于砸到了我脑门上。我终于有一个充足的理由气定神闲地写这篇稿子了。对话来得自然,比主稿顺利太多。
这些天,我总在提醒自己要高兴些,因为我终于写了一篇所谓的大稿子了,可愿望达成的快感似乎还没延续几秒,就迎来了大片的空洞与落寞。甚至突然觉得,好像真的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了啊。
这时候突然明白了春夏口中“我再也不会百分百地投入一个角色”的含义,就像我也再也不会用这么大的心力去写一篇稿子了,春夏走了,在我心里走了。就像王佳梅死了,在她心里死了。疲了乏了倦了,不当记者也可以了。就像她,不演电影也可以了。
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以为我们是那么的不同,没想到骨子里都一样的悲观敏感脆弱。我一直没有那么喜欢她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稿子终于写完了,我也终于交付了这段记忆。我终于失去了你。失去春夏,失去一个这段时间全力以赴的自己。
编辑 孙凌宇 rwzkzx@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