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
在西非内陆尼日尔农村,“乞丐二妻”的“齐人之福”,不但存在,而且很普遍。
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中有一个有趣的情节:身负重伤的黄蓉去找一灯大师疗伤,被后者的徒弟朱子柳用“圣贤之礼”刁难阻拦,黄蓉为证明圣贤也会说错话,说了四句诗,第一句是“乞丐焉能有二妻”,意思是说《孟子》里说一个齐国乞丐有一妻一妾的故事不合常理。
然而在西非内陆尼日尔农村,“乞丐二妻”的“齐人之福”,不但存在,而且很普遍。我在贝宁从事纺织品贸易时,在该国经济首都科托努开了个门市部。有一天一个相熟的当地中间人(西非很多行当都普遍存在中间人,经营范围相当广泛)领来一位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皮肤黝黑,瘦削但健壮,看上去约莫二十六七岁样子,穿一件有破洞但还算干净的扎染衬衣,一条旧土布裤子,蹬着双当地最常见的夹板塑料拖鞋,提着个大包。这位中间人介绍说,那小伙叫杰乌鲁,尼日尔乡下人,是自己的亲戚,原本看仓库,但雇主关门大吉,他失业已经一个多月,“当了一星期乞丐了”,问我能不能给找个活,他可以做保人。
在西非雇佣当地人,“有保”是很重要的,既然有人作保,住处正缺一看门的,便让他留下了。杰乌鲁虽自称上完了小学,却几乎不识字,法语说得也磕磕巴巴,但干活倒勤快,手脚也干净。和其他当地雇员不同,他没事很少串门,即便让他收工他也就躺在门边屋檐下歇着,晚上就打开铺盖睡在那里,问他为啥不找个住处,答曰“太贵,省着钱要养老婆孩子”。
旱季快要结束时他突然兴奋起来,说“老婆要来卖玉米”。原来科托努玉米的售价比尼日尔高得多,他所住的乡村离科托努的距离甚至比去尼日尔首都尼亚美还近,既然做丈夫的在科托努有了落脚点,老婆当然也就选择把自家种的玉米运来这里卖。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们从门市部回来,便看见杰乌鲁和一个身材高壮、粗手大脚、穿着旧水洗绒衣服的黑人妇女站在门口,他喜滋滋介绍说“这是我老婆”。当晚两口子就在杰乌鲁每天“下榻”的老地方凑合一宿,也算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我们回家时竟不见杰乌鲁,坐在门口看门的是个面生的黑人妇女,身材矮小,也穿着旧水洗绒衣服。我十分惊讶——杰乌鲁虽然不算聪明,但一向很本分,从来没有“脱岗”过,而且,这个从没见过的黑人妇女是谁?
“我是杰乌鲁的老婆。”那女人倒也大方,见我们将车停进院子,就主动过来自我介绍。不介绍还好,一介绍我更糊涂了——她是杰乌鲁老婆?昨天又高又壮的那位又是谁?接下来那女人的下一句话让我更糊涂了:“杰乌鲁帮他老婆卖玉米去了,叫我帮忙看着门”。当天下午恰好那保人上门,我劈头就问“到底谁是杰乌鲁老婆”。
“两个都是”,保人笑了,他解释道,尼日尔乡下像杰乌鲁这样的穷人,也普遍有两个妻子,当地因经济贫困,男人大多要去邻国沿海大城市打工,体面一点的家庭通常是一个妻子看家,另一个随行,杰乌鲁家实在太穷,又没有孩子要看,所以平时两个都在老家种地,收获季节就“两妻双双”跑出来卖玉米了。
一位当地学者告诉我,其实宗教或部落风俗全部甚至主要原因:尼日尔某些边远乡村男女比例失调,男少女多,且妇女多从事农业,收入菲薄,男性则大多在外国打工,收入要好得多(“哪怕要饭都比种玉米赚得多”),因此这种“一夫二妻”在经济上“其实是很互补的”、“对几个家族都好”。宗教或部落风俗在很大程度上,不过为这种现象提供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罢了。
这位学者和杰乌鲁同族,却只有一位妻子,他解释说,族人中经济条件越好、教育水平越高,“一夫二妻”现象反倒越少见,这一来是因为思想更加“西化”,觉得娶两个妻子并非什么光彩的事,二来经济条件和生活环境变了,原本支撑“二妻文化”的最根本前提——家族生存需要,也变得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