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
树的叶子,深秋时才会令人瞩目。春天和夏天,所有树的叶子,尽管形状不同,却一律都是绿色的。千篇一律的颜色,会让人司空见惯。只有到了深秋,树的叶子一下子变幻了一春一夏单调的绿色,如花开一般,也五彩缤纷起来。在秋风的吹拂下,主角出场了,突然转身亮相,格外灿烂。
除了常青的松柏,这时候的树叶都变了颜色,不是变黄,就是变红,或者是红黄交错的握手,或者是黄绿相融的二重奏。像是一群小学生,脱去了统一呆板的校服,换上了节日的盛装,赶赴一个大PARTY。这时候的树叶被红黄两色统治,远远一片,层林尽染,红得像火焰,黄得如梵·高涂抹过的金色,实在壮观。
这次来美国,赶上了秋季的全过程,见证了树叶如此的辉煌壮观,才发现,平日忽略了树叶这时候的样子,其实它们是可以和春天的花朵相媲美的。即便是树叶红黄两大色系,这时候的红黄也不尽相同。
红,不仅仅是常见的枫树的那种红。在这里,加拿大红枫,高达十几米,红得鲜艳而浑厚,像是重重的油彩涂抹过一样,一株株挺立在风中,如同戏里的红脸关公,铁板铜钹高声大唱;矮矮的灌木石楠,则红得鲜嫩而跳跃,像是刚刚在清水里洗过,一簇簇鲜灵灵地簇拥在房前房后,如同小姑娘脸上的笑靥,像轻轻吟唱的乡间民谣。当然,还有山茱萸、山胡桃、紫叶李、槭树和橡树,还有我认不出的树的叶子,红得深浅层次不同,橙红、酒红或深红、紫红,将红色渲染得淋漓尽致。
黄,也不仅仅是以前见惯的银杏叶子一种。叶子变得金黄的,还有白桦的叶子。白桦树,在北大荒时见多了,那时注意的是它修长而洁白的树干。这时才看清,它的叶子是心形的,边缘带锯齿,叶脉清晰,左右对称如卡通画里的一株小树。和其他树密集的叶子不同,它的叶子已稀疏得很,金黄中带有不甘心褪去的绿色,摇曳在秋阳中。
树上的叶子萧萧飘落,是秋天的另一种景致。萧萧是声音,需要安静作为背景,与喧嚣相背离。无边落木萧萧下,落木千山天远大,这样壮观的情景,都已很难见到。有一天,在社区散步,忽然听到身后一片喧哗,以为是人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一片金黄色的落叶正铺天盖地地飘落,叶落在地发出的萧萧之声,我是第一次听见,居然这样的响亮而清脆,犹如一阵急雨琵琶。
(常朔摘自《今晚报》2016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