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逃遁的命运

2016-04-25 19:32陈晓萍
中国新闻周刊 2016年14期
关键词:司徒匈牙利鱼缸

陈晓萍

在历史的幽灵中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正如作者在书里写的那样,他们有“同样无可救赎的罪和同样难以辩白的无辜”纸做鱼缸,吊诡荒谬。这奠定了小说中人物命运的调子。

一捅就破的鱼缸,让鱼儿们焦虑、挣扎,然后是更深的焦虑和挣扎。这何尝不是经历过无序年代人们的集体感受?从北京胡同到匈牙利边境小镇清凉谷的小城堡,《纸鱼缸》承载了丰富的人生。北京青年司徒霁青无处安放的青春躁动,投射在苏东剧变和莱哈尔·佐兰家族故事的历史幕布下,一个普通的移民故事——在莫斯科、布达佩斯开始练摊生涯的青年,便有了你我的影子和青春记忆。

作为一名读者,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去体验作者在小说中展开的人物故事,进而去探究人性的心理,这种阅读的体验是如此的久违,又让人不胜惊喜。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们便是在这样的语录中启蒙成长的。如此少年,对世界充满了警惕,更加叛逆而躁动,仿佛有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青春期。这真是一个制造愤青的年代和国度。

少年时代的司徒霁青,是一个非典型好孩子——学习不好,但仍属于听话的孩子,不惹大事,不讨人嫌。奶奶是“恶霸地主的女儿”“反动军官的小老婆”,书香世家、名门之后的父亲,根正苗红的工人母亲,这样的家庭组合,导致司徒霁青的幼年和青春期是在“风暴中自卑地流逝”。父母给他起的文雅的名字,导致他与出生的年代隔隔不入,叛徒的“徒”字如同一个反派的印章,伴随着他成长的岁月,造就了他孤独的性格,“沉默、恐惧、绝望、顺从和所有想做没做的动作和想说没说的话语是生命本身,真实得令人不堪面对,不愿承认。”

历史的大背景在生活的琐事中隐去,无序的年代给我们生活着上的底色被更多的细节覆盖,在窥视了父母性爱的裸照之后,少年崩溃了。幸好还有少年时的朋友相伴。在北京的防空洞里,躲避父母的少年,在朋友梁钺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男人的身份,完成了青春期的性启蒙。

进入90年代,青春期的质感又呈现了另一种状态——窒息的状态,因此,司徒霁青的朋友兼导师梁钺带他冲出国度。

对家庭和父辈的套逃离,不过是使司徒霁青由一个鱼缸跳入另一个鱼缸。之后为了取得合法身份,他由俄罗斯偷渡到匈牙利。初到匈牙利,邂逅匈牙利青年佐兰的时候,司徒霁青度过了生命中最平和安静的时光。

匈牙利边境的家族城堡里,在父母和爷爷呵护下成长的佐兰,骨子里承袭了祖先的贵族气质,他是美和善良的具象。他的脸“宛若一尊有呼吸的石膏像”,吸引着司徒霁青,而他收留司徒霁青,并让父亲帮霁青解决入境手续,包括他一视同仁地对待小镇上敌对族群的人们,这都是他天使般善良的内心使然。

缺乏家庭关注的青年,对梁钺和佐兰的感情是复杂的,在这种介于兄弟情谊和同性爱情之间的感情中,他完成了对自己身体和灵魂的认识。

历史有着巨大的杀伤力。梁钺的离去,是成长路上必经的别离,正可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佐兰的离去,则是生命之中不能承受之轻——一个青年,无情地被历史的黑洞吞噬,和解者终于敌不过历史的仇恨。

小镇上,莱哈尔和柯斯提契的家族矛盾、马扎尔人和茨冈人的敌对史,不共戴天;而佐兰的父辈们,又纠缠于告密者的身份——纳粹的罪恶史和秘密警察的恐怖史,如梦魇一般跟随着佐兰的父母。净土是不存在的,暴力、仇恨和恐惧难以化解,最终将天使般的青年佐兰卷入其中。

作为告密者的佐兰的父母,同样也是被监视对象,而作为被害者的老音乐家柯斯提契,同时也是纳粹集中营杀害无辜者的帮凶。在历史的幽灵中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正如作者在书里写的那样,他们有“同样无可救赎的罪和同样难以辩白的无辜”。

这段历史于我们是如此的熟悉,在我们不忍直视自己的历史之际,他人的历史犹如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的来路。

《纸鱼缸》

作者: 余泽民

出版: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定价: 3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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