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闲
你路过我的身体
在早先你骑马
后来你坐火车
现在你搭飞机
变换各种交通工具
只是从我的身体路过
有时你是白天
有时你是夜晚
有时你是一阵风
有时你是一场雨
而昨夜,你是西藏
茫茫的雪
不能再写下去了
大雪消融成了泪水
身体的河溃不成军
深秋
走着走着,就这样走到了深秋
乌桕叶黄了一大片,落在地上
薄薄一层,像谁的抒情坠落
只有几片还孤零零地挂在树上
庄稼已经被收藏
鸟儿的脚印,也被收藏
大地越来越干净,越来越荒凉
收完了棉花的土地,重新翻过
洁白又干净,来来回回
母亲在其间穿梭,撒下那些麦粒
和油菜的种子
她的脸上少见喜色
忧心忡忡
每一年深秋
父亲身体里都要长出一种新的病痛
英雄
你要是有种的现在就
从茫茫人海中跳出来振臂一呼
报上你的姓名喝下这碗烈酒
你要是有种的现在就
跨上骏马冲过来 将我拦腰掳走
去草原去原始人住过的山洞
你要是有种的现在就
撕开我的对襟纽扣唤我一声“婆娘——!”
那呼唤声中必然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橘子
我把一个熟透的橘子撕开,一人一半
说起这些年的风花雪月,单身女子的旖旎
并没有超乎我的意料之外
第一个男人东莞本地的,你们很相爱
却因你的外地身份无疾而终。
第二个男人你说你令他,终身难忘
他活该,向你隐瞒了已婚身份
离婚的承诺一拖再拖,你差点儿就把他老婆折磨
成精神病。夫妻二人跪地向你求饶。
第三段感情,未来婆婆很宠你
忘了你说是什么原因,就分开了。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都没有了身份与姓名
你成功路上的一级级台阶,由这些男人一步一步垒砌
现在,一大群20岁的小伙子向你献殷勤
他们迷恋你,像迷恋毒药
当然,也像我迷恋着你,只是你不知道
屋内,你轻轻诉说;如水的音乐在流淌
你一共抽完了2支烟,我撕开第二个橘子
递给你一半,你也只是漫不经心
喂进嘴里,掸了掸手中的烟灰
旧街记事
所有的都在腐烂,旧街静谧的下午
楼房屋顶破败,没有一只灰白鸽子飞过
风轻轻挪动脚踝,水在时间之下
萝卜的荒谬,白菜的隐喻
卖水果的妇人深陷瞌睡,一脸安宁。
那几年,常常会写一些匿名信件
去菜市场买活鱼,摊主把整鱼利落地剖开
心一阵阵发紧,疼过了再平静下来
那几年,喜欢在旧街巷子转悠。
买两个土豆四个苹果,紧紧攥着回家
仿佛手里提着随时要飞走的魂魄。
那几年,所有的爱人都是别人的爱人
所有的孤独都是纸上的孤独,不堪一击
开始抽烟和慰藉自己也是那几年的事情
一个人的东江大桥
一个人的东江大桥
属于黄昏,晚风。孤零零的
东江大道上,两行并排的树木
一个人的东江大桥
属于非法流窜的摩的司机
吊儿郎当的社会青年
经过我的身旁,抛来挑逗的眼神
让我心头一紧
一个人的东江大桥
属于天上那轮淡淡的新月
属于路边挑着箩筐卖黄皮的本地大婶儿
属于一位走在我前面,两手空空的老人
她似乎什么牵挂都没有
什么也不害怕
一个人的东江大桥
属于摄影家。有美感但不属于诗人
警觉与惶恐笼罩了所有
就像暮色越来越重,脚步越来越快
一个人的东江大桥
假如坏人突然出现——
我一定宁死不屈,负隅顽抗
假如有人此时说爱我
我一定双手投降,并恸哭流涕
教诲
母亲穿了一辈子廉价衣裳
衣柜里清一色晦暗色调
她也一直教导我要衣着简朴
内在美最为重要
我跟她在田间干活
她偶尔会随手摘一朵野花插在我头上
我就这样在风里摇晃
在风里长大
后来我进入城市工作
爱上男人,爱上化妆
爱穿各种漂亮衣裳
母亲朴素的教诲早已被风吹散
下午在莲湖喝卡布奇诺
大泡王的名字的确不够文艺
但小店门前几把大伞还是颇有小资情调
我要了一杯卡布奇诺,放了冰块
最近我偏爱给生活补充一点点甜
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发呆
其它几张桌,有3个男生正在打扑克
不时朝我抛来打探的目光
邻近的4个男人则饶有兴致谈论
谁的故乡最先下雪
还有学生情侣坐在一桌,用小勺喂食对方
时不时用嘴巴碰一下嘴巴
让我想起雌鸟哺育小鸟,也是这样
但爱情绝不是无私付出
也许明天就大难临头各自飞
就在莲湖,一周前的荷花全部消失不见
挖土机正在来来回回运土,一点点将莲湖填埋
这里将像农田一样平整
听说,这里要被撒下油菜籽
明年三月,油菜花金黄泛滥如海洋
我一眼就抵达那情景之美
但我也清楚这里的油菜地更多是一种摆设
与庄稼,与赞美已经无关
比如:我正在喝的这杯卡布奇诺
它没有从事实上解决我的焦渴与忧虑
我辛苦劳作了一辈子的母亲
她一生只喝过自家的井水
那么自足,那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