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访英卷入“口水仗”

●本报驻英国、德国特派特约记者　黄培昭　青木 ●本报记者　白云怡 曲翔宇 ●魏辉 任重

刚过完90大寿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22日迎来一位重要客人——美国总统奥巴马。除了给女王送上生日祝福，奥巴马此行还有一项更重要任务，劝说英国留在欧盟内，不要“脱欧”。距离奥巴马任期结束只剩半年多时间，这次欧洲之行也被认为是奥巴马的“告别之旅”。然而，重申“美英特殊关系”的奥巴马收到的不止掌声，更有不少“口水”。多名支持“脱欧”的英国政客公开指责奥巴马，要他“少管闲事”。一百多名英国议员致信奥巴马不要干涉内政，数万英国民众就此签名请愿，有政客甚至抨击非洲裔血统的奥巴马是“史上最反英的美国总统”。“奥巴马任内将重心转向亚太，应对中国崛起，把欧洲当做可以忽视的旧世界，只留下难民危机等烂摊子让欧洲打扫……奥巴马失去了欧洲！”一名英国学者22日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上的抱怨或许不无夸大，却也清楚表明过去8年大西洋两岸已然积攒下不少怨气与牢骚。

“史上最反英的美国总统”

22日上午，奥巴马与夫人米歇尔前往温莎城堡，为此前一天刚过完90岁生日的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祝寿并参加午宴。英国《每日邮报》称，这是奥巴马任内第五次踏上英国国土，也很可能是他作为美国总统对英国的最后谢幕。当天下午，奥巴马返回伦敦，与英国首相卡梅伦会谈。此后，他还将访问德国。

对于这次“告别之旅”，舆论关注的并非盛情仪式，而是奥巴马“一头卷入英国‘脱欧’辩论中”。正式开始访问行程当天，奥巴马在英国《每日电讯报》上刊发文章，呼吁英国人在6月23日的公投中投票留在欧盟。他说，选择完全应由英国人民做出，但“作为一位朋友，我要说，你们的决定将攸关美国的利益”。奥巴马写道：“欧盟并未削弱英国的影响，反而扩大了这种影响。一个强大的欧盟并不威胁英国在全球的领导地位，而是加强了英国的全球领导地位……”

法新社评论称，奥巴马此番言论是对英国内政非同寻常的干预。对反欧盟阵营的一些大西洋主义者而言，奥巴马反对“脱欧”、支持美英“特殊关系”的言论可能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同时，在与美国文化相近、但担心被视为“华盛顿宠物犬”的英国，这种言论影响可能是巨大的。民调显示，在准备参加公投的人中，支持留在欧盟的人与支持“脱欧”者不相上下。

对于奥巴马的“挽留”，“脱欧”阵营并不买账。英国独立党领导人法拉奇在给路透社的声明中称：“奥巴马不应管闲事，他是史上最反英的美国总统。”《华尔街日报》22日称，超过3.4万名英国人联名向议会请愿，呼吁禁止奥巴马就英国“脱欧”问题发表演讲。此前，一百多名英国议员通过美国驻英大使致信奥巴马，告诉他任何干涉都非民主行为。信中说：“我们从未想过访问美国时，告诉美国民众在宪法修正案或大选中如何投票。”

“奥巴马在欧洲的最后喧闹，英国不高兴”，美国CNBC网站22日以此为题称，反对者对奥巴马的干预愤愤不平。伦敦市长约翰逊在奥巴马到访前指责他“伪善”，他对媒体说，美国不会允许他人染指其主权，“美国敦促我们牺牲我们对法律、主权、资金和民主的控制是伪善的——他们从未设想过做同样的事”。英国前国防大臣福克斯说，“美国绝不会接受一家多伦多的法院凌驾于美国最高法院之上，绝不会接受外人告诉他们开放美墨边界，也绝不会接受自己的国会被别人左右。美国是在玩双重标准。”

伦敦市长约翰逊22日因讽刺奥巴马太过头惹来一些麻烦。他在一篇文章中批评奥巴马将办公室里的丘吉尔雕像移走，说“有人称这是对英国的藐视，有人说这是半个肯尼亚血统的美国总统从根子上不喜欢大英帝国”。英国《卫报》称，约翰逊因讽刺奥巴马的非洲裔血统而陷入舆论漩涡，英国影子内阁大臣麦康奈尔和其他议员指责约翰逊的种族主义言论。

有希望英国留在欧盟内的人则表示乐见奥巴马的支持。22日，在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举办的欧亚媒体论坛“欧盟未来”主题讨论会上，《环球时报》记者采访了英国前外交大臣斯特劳，他表示，“很高兴奥巴马愿意劝英国人留在欧盟”。斯特劳认为，英国二战后一直找不到国家定位，这种情况直到欧盟出现才有所改善，英国的未来系于欧盟。斯特劳还对身边的发言嘉宾、哈萨克斯坦外长伊德里索夫开玩笑说，如果伦敦市长约翰逊和美国共和党参选人特朗普都当选下届领导人，“我将向哈萨克斯坦申请避难”。

欧美之间渐行渐远？

奥巴马的“告别访问”还引来欧美舆论对其欧洲政策的质疑。“奥巴马是怎样失去欧洲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22日以此为题刊发专栏作者提斯多尔的文章称，在首任任期内，奥巴马的外交重点是从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中抽身。2011年，他又做出重大地缘战略转折，即所谓“重返亚太”。如今，遏制或者说管控中国崛起，加强与这个新兴超级大国邻国的军事、政治和贸易盟友关系成为美国头号重点。欧洲？那是所谓的旧世界。普京乘虚而入，2014年，俄罗斯兼并克里米亚，并在乌克兰支持反政府武装，给欧洲敲响警钟。

提斯多尔表示，对于欧盟，奥巴马的怯懦是灾难性的。2015年，叙利亚难民蜂拥而至，欧盟团结出现裂痕，围绕边界控制和难民配额爆发争吵，而奥巴马仅作壁上观，正如其在欧元区金融危机中表现的那样。奥巴马还指责欧洲导致利比亚在2011年西方干预后陷入混乱。奥巴马不希望卷入另一场中东战争，正是他鼓励英国和法国带头动手。在推翻卡扎菲后，他指望英法收拾残局。不出所料，它们失败了，正如美国在萨达姆倒台后的伊拉克失败那样。欧洲的不满还不限于此。2009年在布拉格，奥巴马承诺发起新的努力，让世界摆脱核武器，但这并未实现。同一年在开罗，他承诺修复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但局势只是变得更糟。随着“伊斯兰国”的崛起，欧洲城市接连遭袭。

“2008年7月访问柏林时，奥巴马如同摇滚明星般受到成千上万粉丝的欢迎。许多德国人和欧洲人将其视为分歧重重的布什时代后的政治救星。”英国《卫报》称，奥巴马当时承诺新的开始，称美国将是欧洲最好的朋友。但8年过去了，他的立场正在欧洲受到严厉审视。奥巴马经常对欧元区危机和希腊债务等欧洲问题保持超然立场。当斯诺登曝光欧洲的“最好朋友”在监听默克尔等领导人时，奥巴马似乎更为恼火而非懊悔。在1月份他最后的国情咨文中，奥巴马一次也未提及欧洲或欧盟。

英国广播公司称，美国的利益现在转向太平洋，欧洲不再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中心。现在每当危机出现，第一个接到电话的都是德国总理默克尔，而非奥巴马。德国全球新闻网22日称，欧洲必须面对跨大西洋关系处于低点的事实。欧洲要解决各种问题还得靠自己。尤其是如果特朗普上台，欧美关系将更冷淡。

中国人民大学欧盟研究中心主任王义桅22日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在奥巴马政府将美国的外交重心定为“重返亚太”之后，美欧关系的分量逐渐变轻，这自然导致一向自认为和美国同为世界中心的欧洲对其被边缘化地位的不满。欧洲人抱怨最深的是，美国中东政策造成的苦果最终由欧洲人独自品尝：美国搞乱了叙利亚，但当难民危机席卷欧洲时，大洋彼岸的美国并没有像承诺的那样接收难民。再加上美国在自贸谈判中不上心、此前对欧洲多国领导人实施窃听，以及在欧洲债务危机时的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都让欧洲对美国极为失望。无论是东欧国家的“向东看”战略，还是英法德等国不顾美国反对加入中国主导的亚投行，都是欧美之间“渐行渐远”的体现。

欧洲对美国依然重要

在德国柏林自由大学国际政治学者梅斯奈尔看来，奥巴马“忽视欧洲”是美国全球影响力下降的表现。他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奥巴马任期见证了美国和欧洲世界主导地位进一步衰落的现实。尤其是欧洲，目前处于二战后最大的难民危机中，经济实力下降，右翼势力崛起，社会分裂。奥巴马曾提出许多承诺，但大都未兑现。实际上，他也力不从心。美国在全球的影响力已经不再“呼风唤雨”，这也说明美国的无奈。

美国国内也出现越来越明显的要欧洲“自己承担责任”的声音。共和党热门参选人特朗普公布外交政策时称，美国已经欠债19万亿美元，受美国保护的北约盟友再也不能免费搭车，应该全额缴纳保护费。他公开质疑北约存在的必要性，称“北约已经过时，该解散了”。

奥巴马日前在接受《大西洋月刊》采访时，也指责欧洲盟友“搭便车”，靠美国的帮助度日，不肯自行建设国防。美国《福布斯》网站21日称，欧洲是“搭便车者”，很享受从美国守卫的现行国际秩序中获得好处——这种想法在华盛顿已经不新鲜。事实上，“搭便车”是奥巴马政府批评的主调门。他承认，“搭便车者让我愤怒”，并声称他处理利比亚问题的方式便是“反搭便车运动”的一部分，特别针对法国和英国。由于英法拒绝扮演奥巴马分配给他们的角色，后者迁怒于整个欧洲，尤其是英国首相卡梅伦。奥巴马斥责英国在卡扎菲下台后放任这个北非国家变成一场“狗屎秀”。

虽然矛盾不少，但美欧毕竟是具有共同价值观的长期盟友。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所长达巍对《环球时报》表示，在一些具体问题上，美欧之间的确存在互相埋怨的情况，但如果从更宏观的角度看，美欧关系也并非处于历史上最差的时期。尽管未来欧洲对于美国的战略重要性或许会继续下降，美国对欧洲的投入也可能十分有限，但就此认为“美国失去欧洲”仍然太夸张。美欧关系还看不出任何破裂的迹象，欧洲对美国来说仍然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