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子
1
2010年春节,陈子明没有回家,仍旧蜗居在出租屋里看电视。听着外面起起伏伏的爆竹声。
陈子明形单影只凄惶得想哭……初二早上,冲了包方便面,刚拨了两口,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一个自称是张阿姨的说,你老爸生病了,很严重,你赶快回来吧!陈子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问道,他、他啥子病?对方说,你别问了,回来就知道了。挂了。
陈子明后悔没问清到底是在城区医院的哪个病室。接着对这个张阿姨的电话又有些质疑。便直拨家里的座机——通了,却无人接。
尽管已是大年初二,但成都火车北站的售票大厅里还是挤满了人。
短途果然好买,陈子明站了不到十分钟就买到了车票。从上车到下火车不到一个小时。陈子明就打一辆出租车直奔城区医院。结果把医院都找遍了,也没有一个叫陈昌福的病人。难道父亲他已经……陈子明不敢往下想,马上掏出手机又给家里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只好回拨早上那个电话,通了。对方仍是那个张阿姨,对方似乎很兴奋地问,你是陈子明吗?现在在哪里?陈子明说我在医院里。
一阵静默以后,喂——儿子,你不直接回家,跑到医院去做啥子哦?陈子明一下子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急迫地问,妈,老爸现在在哪里,到底得的啥病?母亲说,你先别问那么多,赶紧打个摩的回家来再说。
这条回家的路是陈子明自小到大走了二十几年的路。山还是那些山,树还是那些树,地里仍然是一片片麦苗,一片片碧绿的油菜。令他欣喜的是,仅仅两年没回家,这条以往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已变成了七米宽的水泥路。摩的跑在上面不颠不簸风驰电掣,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陈子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乡亲们大多数都修起了贴满白瓷砖的小洋房,而自家那三间龇牙裂缝的石柱头瓦房仍在寒碜地冒着白烟。老远就听到了母亲和父亲的争吵声。
驻足一听是母亲责怪老爸的声音:你好意思怪这个怪那个,你读了大学的儿子了不起,非要讨个城市里头的妹子,要是讨个农村上的,娃儿都上学读书了!
老爸的声音:我懒得和你说。唉,张大姐,你还不晓得,她年年月月都要去灵泉寺磕头烧香,求菩萨保佑儿子讨个城里的媳妇,现在都32了,讨到没有嘛?更可恶的是,这个龟儿子这两年硬是不回来,打电话问他也不说啥子,急啊,硬是急啊!
张姨:要我说也不全怪你们儿子,你们为啥非要逼他讨个城里的妹崽嘛,论他的条件要房没房要钱没有钱,一个月三四千块的工资在城里人眼里算个啥呀,在成都光买套房子就要一百多万,你扳起手指算算,你儿子那点工资不吃不喝要攒到猴年马月?更别说长相跟能力,不回来肯定是他有难处。但话还得说回来,一个人总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东方不亮西方亮呀,你们两口子这回算是开窍了,大城市里头的攀不上,在农村找一个聪明能干勤快的,到时候接到城里去,说不定做点生意还能发财哩!
最先发现陈子明回来的是拴在阶沿上的那条大黄狗,它没有汪汪汪汪地叫,而是又蹦又跳地摇尾巴。这让陈子明感到了一丝温暖。
母亲周四香听见动静就探着头出来望,一眼见到儿子就笑盈盈跑出来接过儿子手里的包。陈子明当头就问,老爸他?母亲好像怪异地笑了一下,说进屋吧。
到了这时候,陈子明已经知道,老爸生病是假的。为什么呢?他想。
周四香说,儿子,别管他,你过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张姨,是我们请来给你保媒的。陈子明一听,一切都明白了。出于礼貌,他叫了声张姨。就转身去小卖部买酒买卤菜。
张媒婆望着陈子明的背影,心下琢磨,这娃丑也说不上有多丑,只是个头不高,但黝黑的脸上也还透着一股灵气,我那鬼妹崽要是没嫁人嫁这娃也不错,最起码是个大学生,虽然挣不到大钱,一辈子吃穿还是不愁的。
等到陈子明提着酒提着卤菜回来,张媒婆就把他拉跟前坐下。你跟阿姨说说,你到底想找个啥样的妹崽。陈子明稍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对张媒婆说,不瞒张姨,前些年也就是我大学刚毕业那两年,我的心气确实高,非要找个城市里头的。哪晓得城里头的妹仔心眼还要高,一要工作好,二要工资高,三要小伙长得帅,四要房子面积大,周边环境好。而我这四条一条也不占。去年,我们同事在成都郊区给我介绍了个跛子,人长得秀气,高中毕业,文化层次也不算太低,我们两个也谈得来。她们那里搞开发土地被国家征用完了,光房子就赔给她们家两套,每月还有生活费,就是啥事不干生活也没问题……张媒婆说,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干啦?
嗨,张姨,不是我不干,她们家只有一个女,要求我倒插门。当上门女婿我也满口答应,可我老父老母也只我一个儿子,我要求将老父老母接过去一起过。那个跛子妹崽还是说要得,可她的那个妈急得跳起八丈高,坚决不同意,其实我看得出来,她的父亲也是反对的。
看来你还是个满有孝心的娃儿,真是难得啊。张媒婆对陈子明充满着怜爱,子明你别急,我敢肯定你能讨到个好婆娘。说着,从衣服包包里头掏出一摞照片让他选。
陈子明双手接过来,将照片挨个挨个地看,觉得好像都不错。最后指定一个眉目清秀身材苗条的女子说,就、就是她吧?张媒婆说,她是李家大湾李木匠的幺女子,人漂亮能干得很!就看你娃有没有这个艳福哈。
张媒婆一边说一边掏出电话打给了李家大湾的李木匠,约定好了明天在金桥镇吉祥茶馆看人。
2
金桥镇是川中一大古镇,依山傍河一条街。吉祥茶馆在街背面的河边。李木匠见到书生气十足的陈子明很是满意。
李丽接到父亲的电话就穿过那条上百年的水巷来到吉祥茶馆,第一眼看见与父亲和张媒婆坐在一起的陈子明,感觉没有丝毫阳刚之气,心里就凉了半截。刚想转身走,就被父亲叫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桌前。
还不叫张阿姨。李丽就红着脸叫了声张阿姨。
此刻的张媒婆也是第一次见到李丽,觉得着实是太漂亮了,她能否看上陈子明这个大学生还真不好说。于是就乐呵呵地说小丽,好漂亮喔,你老爸还真是歪竹子生正笋子哩,生出这么个天生丽质的女儿。
陈子明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李丽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心慌慌的只在她那黑色风衣紧束突兀的胸脯上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赶紧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让座,然后提起茶壶倒水。
张媒婆说小丽你坐,我来介绍一下。指着陈子明说,他就是我们金桥镇出名的大学生陈子明,现在在成都一家中外合资的石油公司工作。
张媒婆又将目光转向李木匠,你们俩爷子是个啥意见,表个态吧。张媒婆有些急不可耐了。
李木匠嗑着瓜子,不紧不慢地说,啥意见啊,嘿嘿,我们当老的做不了主哈。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情。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瞅他女子。
张媒婆嘿嘿笑笑,说,也是也是,现今又不是包办婚姻。就将目光转向李丽,走,我们到河边说几句话。猫腰一伸手就牵起李丽往河边走。
这条河叫马溪河,对于李丽来说也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不由勾起了一些往事。
我的傻女子,人家是正宗的名牌大学生啊!张媒婆真怕李丽说不。
张姨,说起来我与他还是同一个班主任老师,只不过他比我高八九个级。上课时老师时常拿他给我们树榜样,说他如何刻苦好学,成绩如何优异,考上了大学如何的了不起——可他三十二了还找不到女朋友?比我大整整十岁,我、真还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张媒婆盯着李丽看了好一会儿问道,妹崽,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我不是给你吹牛,像陈子明这条件,找不找得到你这么漂亮的我不敢说,但找个比你还能干的,我还是敢肯定的。
李丽没等张媒婆说完,转身就走了。
张媒婆来到茶馆门口,李木匠走出来小声问道,小丽她怎么就走了?
张媒婆回到座位上对陈子明说,别急,一会儿罗家湾村长和他的二妹崽就到。
陈子明一脸的沮丧,说,谢谢你,张姨。
不一会儿,一个比李木匠还年轻点的老头带着一个女子就从前门来到了茶桌前。张媒婆一个劲地喊,坐,坐,坐。陈子明只在这个女子的脸上扫了一眼,见紧挨鼻孔有一颗黑痣就像一粒没揩干净的鼻屎,很是恶心。坚持坐了几分钟,就借口走出来,给张媒婆发了条短信:张姨,此女太……那个了!谢谢好意。发了短信就漫无目的逛起街来。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张媒婆就打电话过来说:罗家两爷子我已打发走了。你快过来,我又给你联系了一个。
陈子明犹豫了一下,就回短信说,谢谢阿姨——就不劳烦你了!
3
李木匠强忍住一腔怒火回到李家大湾,看见女儿李丽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在堂屋里嗑着瓜子看电视,就走到房背后从柴禾堆里抽了五六根桑树条子气势汹汹地跨进堂屋将门一关,厉声喝道:小丽妹仔——跟我跪倒!紧接着抡起桑树条子就打。刚打两下,尽管李丽跪在地上紧咬着双唇没有哭,却被听到响动的云南嫂子从房间里屋冲出来拦下了。
不一会儿,李丽的母亲、二哥和侄儿侄女也从外面回来了。
李丽的母亲哭骂李木匠:你个老行头,女儿就是有天大的错,你也不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呀。
云南媳妇也接着附和说:爸,妹都是大人了,你有话好好说,只要在理,她肯定要听你的噻。
李木匠的气没有消,这个屋里他是老大,但他最怕的人就是云南媳妇。需要郑重声明的是,北方人管自己的老婆叫媳妇,而四川人管儿子的老婆叫媳妇。李木匠的云南媳妇是他前几年花了三万块钱托人在云南买来的。他们一家人凡事都让着她,害怕偷着跑了,搞得人财两空。所以,李木匠不敢把矛头指向媳妇,而是指着老婆说:打小就是你娇惯出来的,现在人大了,翅膀长硬了,老子的话根本就不听了。
云南媳妇没有接话,伸手硬把李丽从地上拽到高板凳上坐下。李木匠老婆哭丧着脸回驳道:女儿回来,我都把情况问清楚了。那个陈子明个子矮小,人又长得丑,你硬要逼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呸,人家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不是因为有这个弱点,早被城市的妹仔抢了,怎么还会跑回农村来找。老话说,福生丑人边。人家坐在成都二十几层的楼上办公,一个月工资五六千块,你们见过没有?
晚上,李丽与母亲同睡一张床上,说了很多贴心的话。李丽闭上眼装着睡熟了,耳朵却认真听着母亲的每一句话:妹仔,听张媒婆说这个陈子明不吃烟不喝酒不赌牌不打麻将,这种人省吃俭用过日子踏实,在现在这个社会不好找啊。人一辈子,累死累活图什么,还不是图富裕点,日子过得轻松点。真要像我和你爸一样,自己这辈人苦不出头不说,就是下辈人,下下辈人也出不了头。不说远了,就说现在我们这周围好多山沟沟不通公路,占百分之八九十的男娃儿三十好几还结不到婚,有好多花几万块跑到云南那边去买的,回来最多跟你生个娃儿,过个一年半载就悄悄跑了。就像你嫂子,又矮又黑,我们还要像神一样把她供着,真担心哪一天偷着跑了,你大哥这一辈子就全完了。还有你二哥,自从那年读书惹了祸,遭人打了傻不哩叽的,我和你爸死了,他又怎么办?妹仔啊,我和你爸都指望你有出息,没考上大学,找个能干点的女婿也行呀!
4
陈子明在家里呆了三天,正月初七就回到成都的公司上班了。
正月十五大年。刚起床,陈子明的手机振动起来,一看号码是张媒婆打来的,心中不禁颤了一下,喂,张姨,有啥事啊?
子明,就是李家大湾那个李木匠……他女子李丽愿意和你耍朋友了,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如果愿意,我就抽个时间把她领到成都你们面对面谈一下。陈子明心中暗喜,急切地回答说,我、我愿意!你们啥时候来都可以。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陈子明就接到张媒婆叫他去成都火车北站接人的电话。
张媒婆和李丽就站在火车站广场一个四面八方都看得见的地方,眼睛左顾右盼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当一辆黑色“奥迪”开到她们跟前,吓得仍穿着那件黑色风衣的李丽连连后退。
陈子明打开车门钻出来,给了张媒婆和李丽两人一阵惊喜。陈子明首先将张媒婆让进了副驾驶座位,再把李丽牵进后座与自己紧挨在了一起。
别说张媒婆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车,就是李丽,在深圳打工偶尔打的坐的也仅仅是桑塔纳、夏利,坐这么豪华气派的轿车也是头一回,心里自然对陈子明涌出了别样的滋味,紧挨着陈子明,也并不觉得委屈了。
陈子明更是无比的激动,斗胆地伸手过去,慢慢将李丽的手抓住了。
陈子明领着二人在自己的办公室转了一圈。几个同事都笑着要喜糖。技术股长见陈子明洋溢着一脸的幸福就说,今下午准你半天假,加上明天后天是星期六星期日,带上女朋友去转转成都的宽窄巷和楼市。
他们刚下到一楼,张媒婆就对陈子明说,我这几天都在跑路,累得很,想找个地方休息。陈子明说要得,我就先送你老人家去我们公司招待所吧。
招待所就在附近100米远处。张媒婆说自己累了想休息是托辞,真正的意思是自己不能夹在两个年轻人中间充当点灯没泡。本次成都之行,李木匠再三交待,一定要促成这段姻缘,但又担心陈子明占了女儿便宜又不要了,只要他把房子买了结婚证办了,人就是他的了。但张媒婆仍是顾虑,担心李丽心高看不上陈子明。所以,当陈子明将她送到招待所开好房时,就避着李丽悄声对陈子明说,人我跟你带来了,成与不成全看你的表现了——小丽比较含蓄,你要主动一些,女娃子并不难对付,只要你男娃子脸皮子厚有耐心,不但要摸她的手,还要把握好时机摸她的奶亲她的嘴,想尽千方百计骗上床把她睡了,不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人了。
陈子明挠着头笑,但心里却已经跃跃欲试。
成都有多大是个什么形状?别看陈子明在这里待了七八年,但却从来没有心情舒畅地转悠过。一下午,领着李丽转了一个公园跑了两家房屋中介,了解到了成都的房价比同事们讲的还要玄乎得多——市中心繁华地带,没有新建楼盘,只有二手房,每平米价位一万四五;新建楼盘都在三环以外,价位每平米打死也不低于一万。
不知不觉,路灯亮了才想起把张媒婆一个人丢在招待所,就赶紧打电话问张姨,睡醒了没有,该吃夜饭了。张媒婆笑着说,等到你娃的夜饭吃,人早饿死了——我已回到遂州自家屋里了,早吃过晚饭了。
陈子明有些急了,张姨,不是说好了要在成都耍两天的嘛?张媒婆说,当务之急是你与小丽耍,真要你与小丽成了实事,以后老子在你那儿耍,你娃嫌都嫌不走。你跟我开的宾馆房间没有退,留给你与小丽今晚住吧,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陈子明连声说谢谢张姨。
陈子明挂断手机笑着对自己说,还好,今下午总算没辜负张姨一片良苦用心——通过一下午的接触,李丽对自己不但有好感,还产生了依恋之情。于是又试探着问,想吃啥尽管说。
陈子明脑子转得很快,非常巧妙地回答道,看来只有一样你最满意。
李丽顿时不解,啥?
我的心啊!陈子明说得很认真。
只要你肯挖出来,我就一定要吃,李丽见陈子明笑着没回答,就在他手臂上用力掐了一下,快挖呀,你看我敢不敢吃?
敢吃敢吃,我就是你菜板上的肉,你想咋剁就咋剁,陈子明紧贴着李丽的耳朵轻声说。李丽说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从今往后我说啥你都听我的?
陈子明说嗯,哪怕把我拿去卖了都要得。李丽没有再回答,而是鼓足劲拉着陈子明走进了一家只有四五张桌子生意正火的“麻辣烫”。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出来。陈子明就直接把李丽领到他们公司招待所给张媒婆开的那间房。
张姨呢?李丽见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很是奇怪地问。陈子明说,她早回去了。
李丽装出一脸的不高兴,这个张姨安的是啥子心哦,走也不跟我打声招呼。陈子明嬉皮笑脸地说,她就是一个人贩子,把你卖给我了。
李丽正言厉色地说,敢!你要是敢动歪我一根汗毛,我都要你正直。
陈子明打开了电视,搜索一遍锁住了一个名叫《突然心动》的电视剧,问李丽要不要得。
李丽没回答,只是眼睛白了他一下,目光就紧盯住电视屏幕不动了。这时候,张媒婆叮嘱的话在陈子明的脑海里闪念了起来,紧接着,从衣兜里摸出一块口香糖剥开灵巧地喂进了李丽的嘴里,另一只手再轻轻地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见李丽一双眼睛专注地紧盯着电视屏幕,手掌就慢慢下滑停留在那碗口大的胸前不紧不慢地轻揉起来……正在想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时,李丽一下子推开了他的手,将弄乱的头发和衣服抻了抻坐正姿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今天走得太累,想睡觉了。
陈子明一下子没了主意,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一动不动。
李丽非常不高兴一下子把电视关了,你今天该不会图谋不轨吧?不要以为我是送上门的鸡该宰,只有城里头的妹崽才那么贱;本小姐一天没结婚谁都别想——要不是老爸逼我来,我肯定不会来。
你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陈子明尴尬地将眼镜扶了扶,笑着说,我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不就是想陪你耍久点嘛;如果你真不放心,我立马就走。
李丽说,耍久点没关系,两个人不在一起耍,就不了解对方脾气秉性,但你必须保证你是一个正人君子。
陈子明红着脸说,正人君子做得到,不准拉你手做不到。
李丽笑了笑,拿起遥控器重新打开电视,一边又狠狠地白了陈子明一眼……
这一晚,陈子明并没有离开。两个人穿着衣服啥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天亮了,李丽醒来的时候,只是发现陈子明的手搁在了自己衣服里面的胸乳上,再看看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异常,总算松了口气——看来这家伙还算老实。
吃罢早饭,李丽说,我们今天又跑哪些地方?陈子明说,随你。
李丽说想找个厕所方便一下。
陈子明转身摆了一下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跟前。
陈子明说,快上车吧。李丽不解……陈子明拽起她一起坐了进去。
司机问去哪里?陈子明说,公共厕所。出租车弯来绕去跑了好远才在一个公园的门口停下,用手一指,买张门票进去往右手倒拐就是公共厕所。
从厕所出来,虽然解决了问题,但李丽颓废的情绪却没有好起来,索性一屁股坐在就近的一把长椅上,一个劲地问自己,成都到底好在哪,居然有那么多的乡下人和小城市的人都拼着老命地想往里面挤。
陈子明也从厕所方便完出来了,紧挨着李丽坐下笑嘻嘻地问,你猜我们两人上趟厕所多少钱——二十块。
二十块你就输不起了?李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知道我这个人值多少钱?
无价。
啥,你敢说我一分钱不值?李丽抬手就要拧陈子明的耳朵。
不……不……不是,陈子明立马辩解,我是说你是无价之宝。
嗯,这还差不多,那我问你打算出多少钱买?尽管李丽装得很严肃,但嘴角的那丝笑意仍没有藏住。
我这一辈子挣多少给多少,啥时发工资啥时给你。
我不信,你这样骗人的话不晓得跟好多个妹崽讲过?
你实在不信,我就只有把心掏给你看。
那好,我就问你,你在华阳镇耍的那个跛子妹崽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房东介绍的。
啥房东?李丽非常吃惊地问,你们单位不是给你们单身职工租赁了宾馆吗?
陈子明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脸红得不敢看李丽直视自己的眼睛……是的;但我为了节省几百块钱,给行政科科长通络了下关系,直接将住房补贴给了我,我就到华阳镇花两百块钱租了间简陋的房子。你来了,我怕你小看我,就……
李丽觉得这善意的欺骗倒还有几分可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然后正色说,你要想立功赎罪的话,把你和跛子两人的罗曼史讲给我听听。
也没有个啥,就是房东大妈觉得一个男娃娃满了三十没结婚就是个问题了,就把她一个远方亲戚的妹崽介绍给我。她说是一个跛子,小时候得小儿麻痹症遭的。我说我自己都养不活自己怎么还养……
陈子明没敢乱动,让李丽平躺在椅子上,头枕在自己怀里,只敢用手轻轻抚弄着她那乌黑亮丽的长发。
中午吃饭李丽仍然坚持在小店就合着吃一顿担担面,并提议下午不再去各售楼中心看房子,想去豪华的电影院看场电影。陈子明说要得,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吃过午饭,两人搭乘一辆出租车到了锦江剧场,电影是3D级惊险刺激要戴眼镜看的恐怖片,有好多场景都吓得全场大人小孩哇哇直叫。陈子明趁机把李丽搂在怀里将手伸到她衣服的里面解开胸罩乱摸。
电影结束后,李丽要求到陈子明的出租屋去看看。两人转乘两趟车到达华阳镇天就黑了。趁陈子明去买菜的工夫,李丽一边帮他收拾凌乱的房间一边想,老爸的眼光还算没错,这个人虽是长得丑了点,但脑袋瓜灵活,在单位人脉关系也不错,挣的钱只要不好吃乱花也勉强够得到用,是个会过日子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一想起在电影院被他撩拨得有些控制不住的心境,脸就不由得臊红起来,但是无论如何,结婚之前是绝不能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的。
第二天早晨天刚麻麻亮李丽就将红苕稀饭煮好,将陈子明摇醒说快起来吃饭,吃了送我到车站。陈子明有些急了,问,你要走?李丽点了点头。
你是啥意思呀?陈子明伸手一下子把李丽拉到自己跟前面贴面紧紧抱在一起,难道你有啥想法?总要跟我说个清楚……要我死也要我死个明白!李丽第一次感觉到了陈子明抱她的那股男人想把女人吃掉的力量心里很受用,但从嘴里说出来的却是,猪……你把我箍痛了……快放开我……听我跟你说嘛。
陈子明却不听,硬是将自己的舌头顶进了李丽的嘴里,折腾了好半天才松下劲来,你有啥说吧,我听着。
李丽从紧挨床头的书桌上拿起一把小小的钥匙,将锁在裤扣上的锁打开,这把锁是我从你抽屉那个笔记本上取下来的,现在还给你。陈子明先是一惊,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李丽说,其实一把锁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它只能锁住君子,却锁不住小人;我现在郑重告诉你,如果你真心实意想跟我结婚,就赶紧买套房子,在成都在遂州都可以。
5
张媒婆打电话告诉陈子明的父亲陈昌福,二月初八要带李丽到他们家来。要他做些准备,按照本土风俗打发东西。陈昌福说,子明打电话回来说他看了这么多妹仔,就这个李丽最漂亮最能干。只要儿子说要得,我们就照老规矩办。
二月初八这天,张媒婆带着李丽和李木匠两口子到了陈子明的老家。一见到李丽不像别的女娃子第一次到屋坐在那里像个客,而是进屋就争抢着烧火做饭忙了里又忙外,不仅令陈昌福两口子喜得合不拢嘴,也令陈家坝的乡亲们赞不绝口。经过张媒婆的巧妙穿插,两家人就达成了在遂州城买房的意向。
李丽接到父亲的电话便火速赶到遂州城。接着就像女主人一样投入了战斗。
最后,李丽就选中了一套地处滨江路繁华地段名叫“海市蜃楼”的电梯公寓,打开窗户一眼可以将河对岸的山川美景尽收眼底。
陈昌福暗自一算,3200一个平方,四十万要出头,离自己十一二万的存款差起好长一截,半天不敢吭声。李丽给陈子明拨的电话也通了,简单把这套房子的位置、布局和价格说了个大概。陈子明就说要得,定下来吧。
可售楼小姐说定下来要交定金,并且限定在五天内签订购房协议……
等陈昌福交完钱出来,李丽和他父亲就高高兴兴与陈昌福道别说是去商场给李丽买衣服。陈昌福望着父女两人的身影在街边转角处消失,满脸的愁云就在胸中萦绕起来——这么大笔钱从哪儿出啊?
晚上与陈子明通电话的时候,陈子明问老爸,你能拿出多少钱?陈昌福说银行有存款十二万。陈子明说我这儿有十五万,公司的住房公积金还能领个几万,可能还要差个六七万块钱。陈昌福说儿子,这六七万到哪里去借嘛?陈子明说爸,你到亲戚朋友处去试一试看能借多少,我保证一年内还上,因为从这个月起,我的工资已涨到每月五千多块了。
陈昌福很自信地从茅房出来,分别给姐姐妹妹和两个兄弟打过去,将借钱的情况和子明的承诺一一说了个明白。他们没有说能借多少,都答应尽最大努力借,改天给你送过来,还说李家大湾的李木匠是出了名的扯客,做事还是要惕防着点。陈昌福说放心,我这个陈麻子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周四香是第三天下午一■一跛地回来的。陈昌福问脚是咋回事?老婆却满不在乎地说,遭幺舅子家的狗咬了一口。打狂犬疫苗没有?陈昌福有些急了。老婆说,打一针要一二百块呀。是自家喂的狗,又不是癫狗;如果阎王真要你的命,就是打十针狂犬疫苗你也跑不脱。
陈昌福知道老婆是一根筋认死理的人,再强迫她也不会去的。就从抽屉里拿出三颗阿莫西林胶囊让她吃了,才接过老婆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一沓钱。
周四香说,你别数,三家人一共借了八千块。陈昌福挖苦说,我以为是八万块哟。
第二天,陈昌福的姐姐妹妹弟媳妇都一齐来了,三家人都拿出一沓红砖般瓷实的百元大钞,不用数就知道是一万元一沓,总共三万块。使陈昌福两口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特意杀了一只鸡和一根猪脚满满实实炖了一锅,吃得一家子其乐融融……陈昌福说差一两万块钱好办,我把圏上的猪吆去卖了就行了。
6
又过了三天,陈子明打电话回来说爸,亲戚那里借不到钱就算了。我有两个好哥们愿意帮我,差多少借多少!陈昌福说,农村人都穷怕了,万儿八千的哪家都有,就是怕还不起。陈子明哈哈笑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第三天陈子明就准时把钱打到老爸的农行卡上。陈昌福不知道可以银行转账,与老婆周四香去取钱,整整折腾了一天,将准备好的钱用一根蛇皮袋子裹得严严实实提在手上,换上了一身破烂得谁见了谁恶心的衣服就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海市蜃楼”售楼中心。
售楼小姐开始没认出他来,直见到口袋里的钱才亲切地打趣道,大爷,你这身打扮好酷哦,谁也看不出你居然是个大款。陈昌福说,我这讨口子模样还是个大款,只不过带了个能干的儿子罢了。小姐说,能干能干!请问,这房主的名字是写你还是写你儿子?陈昌福说,当然是写儿子噻!
售楼小姐说,光你儿子一个人的还不行,购房合同和房屋产权必须是夫妻两个人的名字,需要你儿子和你媳妇的身份证、结婚证、户口本复印件……
陈昌福揣着房子钥匙和写有陈子明李丽的购房发票从售楼中心出来,就边走边琢磨为啥在城里买房子还要两口子的这样证那样证。当他把电话打给李木匠说买房子要结婚证时,李木匠说我早就晓得,叫子明回来,小丽跟他去办就是了。
陈子明第二天中午就回来了,是跟李丽肩挨着肩,手牵着手回来的。陈子明跟他妈说是小丽到火车站接的他,又说我和小丽商量好了,明天三八妇女节是个好日子,我们就去民政局办结婚证。
陈昌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相信这份恩爱不是装得出来的。一吃完午饭就催儿子说,男女双方都要去村社镇办三级证明,时间不抓紧一下午怕来不及。陈子明说我们已经去民政局咨询过了,只要两个人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明天办结婚证的人很多,我们今下午就提前去把相照了,完了再去看房子。
三月的太阳懒洋洋,映照得山上坡下的树木抽新枝吐绿芽,散发着“三月桃花天,男人走路婆娘牵”的气息。陈子明和李丽是坐摩的先到的灵泉山再转乘公交车到的区政府民政局婚姻登记处指定的照相馆,前后不到十分钟就照完了相,急迫地来到了“海市蜃楼”——他们亟待装修的新房。
陈子明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后就兴奋地将钥匙放在李丽的手心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房子的女主人了。
李丽的回答简直说到了陈子明的心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知音作家常写的情投意合,兴奋得一把将李丽揽进怀里,恨不得将她捏碎吃了……李丽说猪,快松开,外头到处都是眼睛羞不羞人嘛。陈子明没有松开,而是抱着她转了几个圈转进了可以避人的卫生间,肆无忌惮地狂吻起来。这回李丽没有拒绝,反而气喘吁吁配合得挺默契,甚至将她下半身剥了个精光……但是还没容得陈子明解开自己的裤扣,李丽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起了阿宝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并且音调一声比一声更高……陈子明只好停息下来,慌慌张张地帮李丽提上裤子。
电话是李丽她爸李木匠打来的,问李丽陈子明请了几天假……
第二天,陈子明、李丽和李木匠三人赶到城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工作人员还未开门,陈子明老爸老妈还有张媒婆早等在那儿了。陈子明迎上去一下子拉住张媒婆的手说,张姨劳慰您操心了。张媒婆笑着说,老子就晓得你娃能干,才一个月就把小丽搞定了。
7
陈子明回到成都天已黑了,来到自己的出租屋门前。不禁咦了一声,小屋里居然亮着灯。忐忑不安地推门,一个一瘸一拐非常熟悉的背影正匍匐着在煤气灶前炒菜,知道他进屋也没抬头就问,你回来了。
陈子明感觉脑袋嗡了一下,有些结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难道我就不能来?女子反问。
陈子明尴尬一笑,不是,愿来我这寒舍做客,随时都欢迎。陈子明走过去把她轻轻拽到床边,你坐,我来吧,就从刚带回来的包里拿出一节香肠放进锅里蒸煮。不一会儿,菜炒好了,香肠也煮熟了,电饭煲里的饭也熟了,两人啥话不说就埋头吃起来。
陈子明没话找话,问,今天是不是又瞒着你妈跑出来的?她说不是,是他们逼着我来找你的。陈子明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为啥?对方哇的一声哭起来……我肚子里有了。
陈子明呼的一声站起来,不可能,你妈是不是想着法子敲诈我?
不是。对方哭得更凶,妈见我这几天呕吐得厉害以为得了啥病,就硬逼着我上医院,一化验医生就确诊有了。
陈子明不禁晃了晃,盯着她的肚子,半天无语。
陈子明紧张地思索了一阵子,决定息事宁人。他紧挨着她坐下,为她擦着眼睛,别哭了,好不好,有啥意见,你尽管提,该我负的责任我一定不会推辞。
女子说,结婚。陈子明说,不可能。女子突然止住了哭声提高声音问,为啥?
陈子明说,因为我已经结婚了。女子喊道,不,我不信!
这时,一个年过五十的女人不知是啥时候站在门外的,气势汹汹冲了进来,一把将女子从床沿边拉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陈子明你坏良心,欺负一个残疾妹仔,不得好死!
陈子明有口难辩,只得跟了出去,拦了一个的士将母女送上了车。
这一夜,他失眠了……想了好多好多问题,心里都是一团乱麻。
第二天公司派陈子明到青海出差。原计划是半个月,实际上在那不通车不通电与世隔绝的青藏高原上待了二十多天,主要是到一个勘察点去诊断石油钻井可行性的问题。
二十几天太难熬了。好在确诊可行性问题采样的标本取出来了,陈子明他们就踏上了归途。先是步行骑马再坐一天的汽车到达格尔木。刚将手机插进电源充电,手机就响了起来:喂,是爸吗,房子装修得怎样了?他爸陈昌福回答说,水电地面砖都做好了,现正在刮石膏上墙;你跟小丽打电话了吗?还没有。你赶紧给她打,她爸和她二哥在云南被警方扣留了,正急得没有主意。
为啥呀?为啥,还不是想给傻子老二讨个婆娘,带三万块去遭骗子骗了不说,还被涉嫌贩卖妇女被警方拘留了。
陈子明没有多想,他第一反应就是尽快与李丽联系上,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可连续拨了五次,都没有人接……登上了到成都的火车又耐着性子打,这回通了——传来的是李丽唏嘘的哭声……你别哭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清楚,把爸和二哥的具体地点跟我说清楚,我跟公司请个假亲自到云南去一趟。
陈子明回到成都的当天晚上又登上了去昆明的火车。
虽说成都与昆明在地图看似很近,由于大多数路段都是山区,火车最快的时速也远远赶不上华北平原上最慢的时速,在第三天中午才抵达昆明,再换乘一天的汽车才到达H市的那个小县城。
陈子明找到了H市那个城区派出所。接待他的是个比他还矮小的警察,他说他是这里的指导员,问陈子明带钱来没有。陈子明说,带啥钱?你岳父和你小舅子涉嫌拐骗妇女,带保释金啊!陈子明很气愤,他们两人是真正的受害者——拐卖妇女是要讲证据的,你们关了他们已足足十天了,再有五天不放人,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个小警察指导员望了一眼与自己高矮差不多的陈子明冷笑道,咦——吃屎的比拉屎还凶啥,我就要关他个半个月你又能怎么样?说完,从衣帽架上取下帽子对陈子明说,对不起,我要出去办案了。
陈子明窝着一肚子火从H市城区派出所出来,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有个高中同学宋志勇在云南当兵,据说现在已经是个营教导员了。可惜平时没有联系,手边没有他的电话,于是马上打电话请别的同学帮忙查。
这期间,陈子明接到了李丽的电话,问事情办得怎么样。陈子明说,他正在按法律程序与派出所交涉,让她放心,明天最迟后天爸爸和二哥就要被放出来了。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我们一家人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可是,一放下电话陈子明就开始后悔了,万一明天后天人放不出来,自己的行为能力岂不在小丽心中大打折扣?眼目前,最需要解决的是找个小宾馆暂住下来,连续赶了几天的车需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陈子明照着号码拨过去对方传来了,你好,请问找哪位?陈子明急切地说,我找宋志勇。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我是你高中同学陈子明。是不是考进西南石油大学那个?是,就是。你好啊,好多年没见面了,你现在还在成都吗?陈子明说,还在成都,现在在云南H市办点事遇到了点小麻烦,不知老同学能否帮上个忙……于是,陈子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宋志勇说,正好我手下有个连长叫岳晖,他的爸爸是H市公安局政治处的处长,我打个电话试一试。陈子明激动地说,谢谢老同学,回家路过成都请一定到我那里来耍。对方说,一定一定……好……再见。
陈子明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了些。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消息。迷迷糊糊打了一阵瞌睡。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了,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就试着接了,对方说你是陈子明吗?是,请问你有啥事?我是H市城区派出所所长,关于你岳父和你小舅子的事已查清楚了,他们两人确实是受害者,我们决定放人,请你明早八点过来。陈子明连说了好多个谢谢。
陈子明立刻拨打了李丽的手机……告诉你个好消息,爸爸和二哥明天就放出来了!李丽问是真的?当然是真的,得意道,我办事你放心!
陈子明踏踏实实睡一觉醒来,赶到城区派出所正好八点。昨天接待他的那个矮个子指导员没有在,坐在办公室的是个四十出头的胖子,他自我介绍说他是所长,非常热情地跟陈子明握了下手就赶紧让座泡茶,说你岳父和你小舅子的事是个误会,他们是真正的受害者——他们是被一伙以婚姻诈骗钱财的犯罪团伙蒙蔽了,我们碰上他们两人的时候,他们在火车站广场正死死揪住一个苗族女子不放。
说话间,李木匠父子衣衫不整地被带进了办公室,一见陈子明委屈的泪水就掉下来。陈子明说爸,没事的。
子明,我觉得好丢人啊,为啥子别人在云南找个媳妇就顺顺当当,我们就这么倒霉。
8
他们三人辗转来到昆明汽运站,陈子明很顺利就买到了三张比火车差不多要贵一倍的卧铺票,到了检票口。检票人员说,只有一个座位是这趟车的,有两张是下一趟车的。李木匠对陈子明说子明,我和你二哥坐下一趟,你公司有事忙就坐这趟车先走,到了成都再电话联系。
谁也意想不到他们之间的这一分手就成了永别。
陈子明的铺位是这辆车最后一个号,在紧靠车厢的最后一排。与他相邻的居然是个年轻时尚的女子,虽没有李丽漂亮,但那对深陷裸露的乳沟总诱惑他时不时瞄上两眼,因而车窗外无论多么迷人的景色都与他失之交臂。到了晚上,在暗黄色的灯光下,这个女子睡熟的姿态,竟然勾起了他一种不能自制的欲望,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李丽的不忠或是背叛……突然,客车不知为何来了一个急刹车,后面穷追不舍的一辆康迷斯砰的一声撞了上来……陈子明妈都还未来得及喊一声就同这辆豪华客车一起被撞得血肉模糊。
当李木匠父子二人那辆车赶到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了,车上受伤的幸存者已被护送到了附近的医院,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豪华客车还歪在那里,警察已拦起了警戒线,不许围观者近前。李木匠和儿子下了车就横着劲要想冲到近前看个究竟时被警察拦下了,恳切地对他们说,车上大部分人员都遇难了,惟一伤势严重的五个幸存者被送到附近K县人民医院抢救,你既然是车上人的亲人,一会儿跟我们的车去看看医院里那五个人中有没有你们的亲人。李木匠满噙着泪水说有……肯定有。
然而,躺在K县人民医院急救室里的五个人是三个妇女和两个小孩,根本就找不到陈子明的影子。李木匠首先拨通的是陈子明老爸陈昌福的电话,嗫嗫嚅嚅说了半天也没有把要说的话表达清楚,最后还是身边的警察接过电话将事情的原委细说了一遍,并要求直属亲人尽快赶过来办理善后事宜。
9
霎时间,噩耗就像晴天一个霹雳在陈家坝和李家大湾炸开了……
李丽、陈昌福和陈子明单位的领导赶过来已是事发的第三天了。事发现场早清理干净,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血迹斑斑陈子明生前穿的夹克和衣兜里完好无损的身份证和工作证件。
他们这些亲属被安排进了高规格的宾馆住了三天,分别得到了一个黑得铮亮的骨灰盒。至于赔偿每人按高标准保险额度32万元支付,但必须要家属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签字后,直拨到私人账户上。
陈子明的骨灰盒被李丽痴呆呆地牢牢抱在胸口,生怕被哪个夺走的样子。官方叫家属签字,李丽和陈昌福都没有反应。李木匠问我可不可以代签?官方工作人员问你是哪个?李木匠说我是他岳父。不行,就是他亲爹都不行!必须是他的妻子或儿子才行。于是,李丽就在那一本十几页厚的文字资料上,不知就里地歪歪扭扭地写上了“李丽”二字……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最悲伤的当然是老年丧子的陈昌福两口子;最痛苦的是领了结婚证还没有结成婚就失去丈夫的李丽;最为难最不好做安慰工作的就是村干部。他们把后悔自责的李木匠叫到河边,一是叫他不要过于自责,不幸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只能正确地去面对,眼下最主要的是你要做好你女儿的安抚工作——她人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最好这几天你们要派人寸步不离地守住她,最好是到城里住些日子。
李丽被父亲和陈家坝几个年轻媳妇一路陪着到了遂州城里,打开了她和陈子明准备结婚的新房。屋里装修完毕已清理得干干净净,部分预约的家具也搬进了屋。此时此刻,蕴藏在李丽心中几天了的泪水忽地奔涌了出来……一哭就是半个月,任凭别人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直到一天上午,李木匠拿着一张法院的传票进来。妹崽,子明的爸妈把我们告了,要求你将房产拿出来交还给他们,理由是他们儿子虽与你领了结婚证但并没有同房,还说你与子明的婚姻和这次到云南的意外事故都是我们事先有预谋的,要求我们赔偿他们一切损失累计起来要50万元。
李丽痛哭的心本来是热的,一看法院传票上的内容,浑身上下透身地凉了,拿着传票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李木匠噙着眼泪说妹崽,别着急,我已找了个在邮电局门口写信的老头写好了一份答辩状,顺便也问了一下,他说事情没有那么严重,顶多把订婚时他们给的那一万二千块钱退还给他们。
两天后城区法院的第一次讯问李丽没有到场,只李木匠一个人带着请人写的答辩状去了;而陈昌福家却去了五六个。法官只是就一些事情的经过做了更详细的了解,还征求了双方是否可以协商解决的意见。没等李木匠回答,陈家去的五六个人就坚决不同意,一致要求法院裁决。
一个礼拜后,法院通知陈家李家当事人到庭,宣读了裁决书:原告告被告有预谋制造意外交通事故不成立,赔偿50万元无效;原告要求被告将滨江路“海市蜃楼”的房产拿出来交还给他们无效,本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八条要求结婚的男女双方必须亲自到婚姻登记机关进行结婚登记。符合本法规定的,予以登记,发给结婚证。取得结婚证,即确立夫妻关系。本院认为,陈子明已经与李丽办理了结婚手续,就成为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尽管新买房屋产权已经载明,但是作为继承,父母应当有25%的份额;陈子明意外死亡的抚恤金32万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相关规定,陈子明父母得12万元,陈子明妻子得20万元。因此,陈子明的妻子李丽应向陈子明父母支付房产和抚恤金共计22万元。原被告双方如果不服,可在半个月内向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绝对要上诉,陪同陈昌福周四香两口子来的亲朋好友早按捺不住在法庭上哄闹了起来——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法官不是她家亲戚就是她家给法官塞了红包。
一个月后,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了维持原判的裁决。
10
李木匠暗自高兴,立即带上李丽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将陈子明32万元的抚恤金取出22万元交到了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庭。至此,陈昌福老两口没有了动静,倒使李木匠原本愧疚的心坦然了起来,他对女儿李丽说小丽,你傻啊你,陈子明是好,可他已经死了,人死了是绝对不能复生的,你跟他只是相处了几个月,没有同房,啥损失都没有,还白白捡到十万块钱和一套房子,该高兴才是!
李丽抬起头看着爸爸李木匠那张因祸得福的脸异常沉重地说,如果说城区法院的第一次判决令我感到不信的话,那么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重新裁定就令我李丽感到万分惊讶了!我仅仅是他陈子明有其名无其实的妻子,他的房产他的抚恤金凭啥要我得那么多?他爸他妈六十多岁的人了,膝下无儿无女以后咋办?如果他们还愿认我这个儿媳妇的话,我愿替子明承担赡养他们的责任和义务。
李木匠收敛起笑拉下脸说小丽,你太天真太善良了,他们说你是他家的克星,是他们家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得几刀把你剁了。
剁了就剁了,如果要我为子明去死,我都愿意!李丽样子凝重语气坚定地说。
李木匠知道自己女儿的倔脾气,就不再坚持与她争执,——只要她找不到银行卡和身份证,她的任何想法就无法兑现。
当晚睡熟之后,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陈子明与李丽双双回到李家大湾,给他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第二天一觉醒来,云南警方已将他们被拐骗的三万块钱寄来了。李木匠不免伤感地流下了几滴浑浊的眼泪——子明啊,我们李家这辈子确实是欠你的太多呀,小丽说她愿为你父母养老送终,承担赡养你父母的责任和义务,之前我心胸狭隘坚决反对,现在我想通了,不但同意她这样做,还坚决支持!我担心的是你父亲陈麻子不会接受;倘若你在天有灵,需要我们帮你做点什么,就托梦告诉我或者给一个暗示。
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楼下门卫闹哄哄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呜——呜——呜”的警笛声也来到了楼下。他伸出头往下一看,哇——居然聚集了两三百人将滨江道交通全断了。他第一反应是肯定出了啥子事?赶紧关掉正在熬稀饭的燃气灶奔电梯下楼。
警察和物管保安正在将抬着两具死尸往里闯的人群往外赶。一个警察拿着话筒说,老乡们先静一静,死者应送到殡仪馆,具体有啥子问题请通过合法的途径来解决。
法律是什么?法律是狗屁!老子们今天就不信邪——偏要进去,看你们敢把老子们抬到大河里洗脚板!人群开始激愤起来,互相推搡硬要往里面挤。
李木匠很奇怪,这些闹事的人多半都是陈家坝的,眼睛睃巡好几遍就是没有看到陈子明的父亲陈昌福。
这时,一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地挤了进来,我是市政府应急办的刘主任,请你们有啥冤情跟我说清楚,我一定为你们讨回公道。于是,为首的那个说他是死者的外甥,他舅舅遭人陷害,在这里买下的房子被人霸占,舅舅舅妈想不开喝了剧毒农药“杀虫霜”含冤而去——主任,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啊,他们辛苦了一辈子买下的房子活着的时候没有住成,死了在里面哪怕待过一两天我们心里也想得下呀。
没容市政府应急办那位主任再发话,李木匠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一撩开盖在死者头上的白布,顿时嚎啕痛哭起来……警察同志,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请你让他们进去吧……
李木匠满怀着悲愤的心情给自己的至爱亲朋们打了电话,请他们到城里来帮忙料理丧事,照顾陈家坝这些热心的人们;还租了两个冰棺,将陈昌福周四香两口子的遗体放进里面安放在客厅里,请来道士先生做了三天法事。最后,在陈家亲戚心平气和没有异议的情况下,李木匠买了两口最好的黑漆棺材,雇了六辆大汽车吹吹打打地把陈昌福两口子送到陈家坝陈家祖坟山进行了厚葬。
这几天,几乎没有吃东西的李木匠已累得筋疲力尽,从云南警方汇过来的三万块钱全部花光他也没有心疼。而李丽痴呆呆地啥事都没做,就是没完没了地跟自己的公公婆婆烧纸……
这件事本该就此了了,殊不知第三天本城一家晚报以“结婚未同房新郎倌死亡,公公婆婆与处女儿媳争房产败诉自杀”为题,详尽地报道了陈子明车祸死亡赔偿案的全过程。
妈的个B,对面那家姓李的屁儿心好黑哟,那个妹仔与人家结了婚居然没有同房,男的死了,还把陈家老两口也逼死,生拉活扯霸占人家三十几万抚恤金和一套房子,好缺德好可恶哦……
李木匠不用走出门就能听到从周围邻居窗户里传出对自己一家人污言秽语的责骂声……深深感到这“海市蜃楼”不是自己的,终究不会是,就带着李丽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李家大湾。
11
开始几天,李丽把自己不声不响地关在屋里不出门。李木匠悬着的心就踏实起来,心想过个一年半载就会好的,打算下一步把“海市蜃楼”这套房子卖掉在金桥镇买个门面再买套住房。
第二天李木匠去金桥镇赶场碰上了张媒婆,就把卖房买房的事说了。张媒婆说这个主意好。当问及李丽时,李木匠摆了摆脑壳:蒙着被子睡在床上不起来,你问她话也不开腔理你。张媒婆说:怄气怄的,改天我上你们家来开导开导她。
张媒婆转天就来到了李木匠家。李丽果真像她父亲描述的那样,痴呆的样子比她二哥还吓人。张媒婆无限惋惜,坐在她床前,打了好多比方,说了好多宽慰的话,就是不回答你的话。
李木匠和他老婆万般无奈地对张媒婆说张姐,她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啊,你能不能帮忙想个好的办法。
张媒婆说,办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啥办法,赶紧说嘛。
就是再找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只要有了新的家庭,她就不会犟到一头想,很快就会好起来。李木匠说,你说得对,这事还得麻烦你。
没有啥子麻烦不麻烦,张媒婆猛地一蹬脚,我想起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就是将小丽和你们家老二的个人问题一块儿解决了。
李木匠两口子睁着希冀的目光等待下文。
张媒婆说,金桥医院的何院长有一儿一女都比较老实——但比起你家老二还是要强得多,上次我去医院找他看病,他请我帮忙做媒。他说他们家在金桥镇有三楼一底的房子,还开了个药铺,大的是个女有二十三四,小的是个儿已经满了二十二,要是你们两家做个调换亲,是不是两全齐美啦?
李木匠说好倒是好,你先容我考虑考虑,征求一下小丽的意见。
第二天半上午,村主任带着城区法院的一张传票找上李木匠家里来。并让他在签收簿上签了字。
法院传票上的内容,大致是成都有一瘸女子肚子怀了陈子明的亲骨肉,要求继承陈子明的遗产。要李丽两天内写份答辩状交到市城区法院。
李木匠傻呆呆地看了半天,才对村主任说,你想不到吧,这个龟儿子陈子明还真不是个好东西,把成都华阳镇一个瘸子妹仔肚子搞大了,人家起诉要瓜分遗产啊。
村主任说你别信,哪个都可以说她肚子里怀的娃是陈子明的,但必须拿出证据来;说不定是得了红眼病,故意来讹诈小丽的。最好请个律师。李木匠说好,我听你的,马上就进城去。
法院在二楼办公,密密麻麻十几间职能科室李木匠早熟悉了。他相信这个案子还是那个魏法官管,就径直走到里间大办公室。魏法官笑着说你还真及时。李木匠没有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法官说你晓不晓得陈子明生前在成都华阳镇耍了个瘸子女朋友。李木匠说晓不得。魏法官说是这样,经过我们初步了解,陈子明为了节省钱在华阳镇租了间平民房。他的房东见他三十出头了还单身,就把自己小时候患小儿麻痹症致残的外侄女介绍给他。女方虽是个瘸子,老父老母是菜农,国家占地赔了她家两套住房一个门面,还有生活费,家庭条件好,要求陈子明入赘上门。陈子明满口一二三答应了,两人就耍了三四个月,在筹办婚事时,陈子明要求把自己的父母也一齐接过来同住,女方父母翻脸坚决不答应。他们说,前不久发现自己的女儿肚子里有身孕的时候还去找了陈子明,陈子明承认负责任。再过两天又去找,陈子明就出差到青海了。车祸出事和他父母与你女儿分割遗产的事是他们在成都的一张报纸上看到,上面还有陈子明生前的照片。
李木匠问,你们怎么能相信瘸子妹仔肚子里的娃就是陈子明的?
这个你放心,现在高科技的仪器精准得很,他们采了血样去成都指定的鉴定中心做DNA亲子鉴定,结果一出来就要开庭审理,希望你也做好准备。最好请个律师。
李木匠忐忑不安地下楼出来,紧挨法院旁边有三四家律师事务所。他透过玻璃窗看中一个年岁跟自己差不多戴一副眼镜的律师,就走了进去。他并没想请,只想咨询一下。眼镜问,你有什么事?李木匠将自己的大致情况一说。眼镜说,DNA亲子鉴定结果出来是真的,她们就有了继承一半的权利。
李木匠非常懊恼地回到家里直奔女儿李丽的房间,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是你妈个猪还是冷血动物,在成都住了两个晚上居然没有与陈子明同房。现在好了,已经到手的抚恤金和房产又要眼睁睁地分一半出去。
你个老舅子发癫疯了啥?尽说你妈些不要脸的话,自己的女儿一点都不心痛。李丽的妈在房子后面的地里摘菜听到李木匠对女儿的骂声就跑进屋来与老公论理,你日妈的满脑壳天天想的都是钱,一个女儿病在床上好几天了,都没请个医生来看一下。
接下来这几天,李木匠心里像灌满了火药心烦气躁,不是掀桌子就是甩板凳,有事没事都要找茬子与老婆吵架,不是骂老婆娇生惯养女儿懒,就是骂老婆娘家有精神病的遗传,害得他二儿子傻乎乎讨不到婆娘……
可是,三天之后的一个早晨,李丽的云南嫂子煮好饭去喊妹妹起来吃早饭,发现屋里没人。李木匠一听,立马飞奔出门——先去陈家坝陈家祖坟去找,没有李丽的人影,又到城里滨江路“海市蜃楼”小区找还是没有,打电话发动亲朋好友把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三天三夜仍是没找到。
李木匠不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仍坚持不懈地到处找……一个月后,李木匠接到一个远房亲戚的电话,说他在死海城郊看到一个四处游荡全身一丝不挂的疯女子有点像你家那个妹崽。有很多好心的老太婆把自家闺女媳妇的衣服拿来给她穿上,过不了多久她就脱下来扔了……李木匠欲哭无泪,立即请求对方,表姐,请你一定想办法给找件衣服裤子给她穿上,我们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李木匠老两口赶乘的是县级班车,由于沿途道路改造堵车和司机揽客开开停停,赶到所说的地方太阳就落坡了。当地一个头发花白年岁八十有余的老太太头拄着拐杖告诉说,是有这么个癫子妹仔,一根纱线都不沾地到处跑。晚上就睡在铁路桥下的谷草里头。
李木匠抬眼一看,铁路桥离这儿不足半里地,就拉起老婆心急如焚地小跑起来,老远就听到一个女子凄厉的尖叫声,见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正压在那个癫子女子身上施暴。愤怒得大吼一声:抓坏蛋!并猛地甩掉了老婆紧拽着自己的手快步冲了过去,吓得那家伙翻爬起来就跑。
结果,这个癫子妹崽不是自家的小丽。李木匠对老婆说,虽然这个妹仔不是自家闺女,我们也不能看着她在这里遭虐受欺负不管,给110报个警。
等到附近的巡警赶来将这个癫子妹崽带走,李木匠老两口在万分失望中也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但他们仍继续坚持对女儿的寻找,只要有人提供线索,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终于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李木匠终于接到了一个从深圳打来的电话,一听是女儿李丽的声音,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爸,你们还好吗?
好,好得很,还没给你狗日的急死!要走哪儿,也不打个招呼,害得我们托人到处找你。你妈急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病在床上打针吃药输盐水。
李丽说我知道你们会着急,你们着急是二哥结不到婚,着急的是到手的钱又要被人抢走;根本就没管我个人的感受,不管我一个女娃子家今后还有没有脸面活人。
放你妈个狗屁!李木匠生平第一次受到子女的指责,心里不服也没办法:哪个都晓得可怜天下父母心,等你娃活到我这个岁数啥都会明白的。现在我问你,你一走就走这么远,这个官司又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顺其自然看开点吧——钱财如粪土,是你的挡都挡不住,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
那你的个人问题呢?
嗨!爸,多亏你还是个老农民,怎么还那么死心眼,今年是个聋子年根本就不能结婚呀!等到五年之后再说吧。
责任编辑:王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