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二的出现,又点燃了胡卢两家的仇恨。胡贵借陆老二羞辱卢家,卢强一直想弄死陆老二,一解心头之恨。
胡卢两家紧挨着住,关系十分亲密。胡家磨豆花,一定要端一大碗给卢家品尝;卢家煮凉粉,也一定要分一大块与胡家共享。两家好到了订娃娃亲。但后来,卢家女儿卢芬芳考上了重点大学,而胡家儿子胡大雄只勉强读完初中,就回家修补地球。卢芬芳吵着闹着要退婚,但生性懦弱的父亲不敢得罪胡家,竭力劝阻女儿。胡大雄的爹胡贵是村书记,在村子,他就是天。只要他的脸一阴暗下来,你的世界就永无太阳。最终,婚虽然没有退成,但两家的友好关系遇到了严冬。
在卢芬芳毕业之前,胡贵疏通各种关系,在乡政府给未来儿媳妇找了一个好工作,但卢芬芳没有听从安排,偷偷地去沿海一带谋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胡贵天天来卢家要人,闹得卢家鸡犬不宁。卢生宝只好把女儿的联系地址告诉了胡贵,胡贵带着儿子去找儿媳妇。一个月后,胡贵父子像蔫茄子一样回来了。至于在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字不提,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胡贵再强势,那也只是在村子里,到了大城市,就什么都不是了。柔弱的胡大雄回来后整天喝闷酒,喝醉后就大哭,看着就让人心酸。
一年后,胡芬芳寄回来三万块钱赔给胡家,从此两家再无瓜葛。卢芬芳摆脱了胡大雄的纠缠,但卢生宝每天都要听胡家指桑骂槐,心底善良的卢生宝心生愧疚,处处忍让。而他的老二儿子比较强势,却不怕胡家。
从此,胡卢两家反目成仇。
随后,胡贵用那三万块钱给儿子娶了媳妇。他本想让儿子从悲痛走出来,儿子却疯了。新婚之夜胡大雄砍伤了新娘,吓跑了新娘。新娘再也没有回来。
枯干的树枝吐出新芽的时候,胡大雄就会发疯,四处游走,夜夜高歌。胡贵对卢家恨得咬牙切齿,暗中教唆疯儿子去难为胡家。今天去把卢家的大树砍了,明天去打卢家的瓦房,有时还会提着刀子要砍人。卢强不怕疯子,提着棍子对抗疯子。
后来,疯子在烧卢家柴草堆时被大火烧死。有人说,这是卢强一手设计的。他故意将柴草堆堆成一个圈,特意留了一处缺口,好让疯子钻进去点火。胡贵虽然恨不得杀了卢强报仇,但又无计可施。
胡卢两家的仇恨像秋天的水,越积越深。胡贵一直想着要报仇,处处为难卢家,并且放出话来,我胡贵失去了一个儿子,他卢生宝也得消失一个儿子。卢生宝心里清楚,从不愿吃亏的胡贵肯定不会放过他。卢芬芳远在天边,胡贵无能为力,只好把矛头指向卢家唯一的儿子。卢生宝的儿子太冲动了,不会像他父亲那样夹着尾巴做人。卢生宝一直担心儿子早晚惹出事来,死死地盯着儿子,不让他与胡家发生冲突。儿子却责怪父亲:“你一味退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老二,我们本来就对不起胡家。”卢生宝愧疚地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谁让他胡大雄没本事,配不上我姐!”
“话不能这么说。大家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各让一步就过去了。你千万要记住,别去招惹胡家,我们惹不起!”
卢强很不满父亲当缩头乌龟,愤怒地说:“你让他不让,这种缩头的日子我可不想过!谁要想骑到我头上来洒尿拉屎,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卢生宝担心儿子吃亏其实也是多余的,胡贵说的狠话,也只是说说。他作为书记,多少也懂得一些法律常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来,最多是处处为难罢了。
胡贵最欺负人的事是把 “陆老二”带回家来,这让卢生宝的儿子恨得发疯。但胡贵对旁人解释得很清楚:“儿子死后,媳妇悲痛欲绝。我去县城开会,特意带回陆老二给媳妇作伴。为什么取名为‘陆老二?因为是陆家的,排名老二。请大家千万别误会,县城陆家是‘陆地的‘陆,并不是‘卢沟桥的‘卢。我担心被人误会,先给大家说清楚!”
此地无银三百两,大家心知肚明,胡贵的解释都是多余的。无论是“陆老二”,还是“卢老二”,矛头都是指向卢家的,特别是指向卢家老二儿子的。
那天中午,卢生宝对着菜地喊:“老二,吃饭了!”
卢强气呼呼地说:“爹,我都长成大人了,以后就不要喊我的小名。别人听到会嘲笑我的!”
卢生宝理解儿子的苦衷,就改口喊“卢强”。但旁人还不明其中玄机,依然喊卢强为“卢老二”。也可能是有人故意这样喊。这不,那天卢强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学同学,小学同学一见面就阴阳怪气地喊“卢老二”。卢强知道他是故意,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他一拳,把鼻梁都打断了。害卢生宝赔了很多礼,道了很多歉,花了很多钱,才了结此事。卢生宝狠狠地骂了儿子一顿,儿子并不知错,直嚷着说:“谁再敢喊他小名,他就不客气!”从此以后,真的再也没有人敢当面喊他的小名了。
卢强特别讨厌胡贵的陆老二,总想弄死他。也许是卢强事先不友好,或者是陆老二身上肩负着报仇的使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陆老二总是要欺负卢强,而卢强手里总是提着一根棍棒。
其实陆老二长得挺可爱,眼睛大大的,善解人意,伶俐乖巧,人见人爱。特别是那些想巴结胡贵的人,总是分好东西给陆老二吃,大势地夸陆老二如何可爱。于是卢强不但恨陆老二,而且也恨那些赞美陆老二的乡亲,从而弄得卢家在村子里孤立无助,成为大家的眼中钉。卢生宝感觉在村子里无法呆下去了,真希望女儿早一天混出点名堂,把他们一起接到城里去,哪怕在城里讨饭也比在村子里被大家排挤好。但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女儿一个人,是不实际。卢生宝只有低头做人。
大家都讨好陆老二,都给他好吃的,但胡贵并不善待陆老二,不是骂他,就是打他。只要他偷吃一点东西,他就指桑骂槐:“陆老二,你这个杂种!好吃懒做,不得好死!看老子打断你的腿!”
“陆老二,我操你陆家祖宗……”
“陆老二,你背信弃义,老天都会灭了你陆家……”
胡贵整天都拿陆老二出气,陆老二被打得直叫,被骂得灰溜溜的,怪可怜的。村子里的人也糊涂了,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陆老二。如果与书记高度保持一致,一起欺负陆老二,又怕书记不高兴,打狗得看主人;如果善待陆老二,明显就是与书记对立。
大家糊涂而卢家心里明白,胡贵就是以欺负陆老二来解恨。但卢生宝生性软弱,只好忍气吞声。再说,陆老二是他胡家的,他要怎么打怎么骂,是人家的权利,别人无权干涉。但卢强不是省油的灯,他更加坚定了决心,一定要弄死陆老二。只要陆老二一死,胡贵就不会再指桑骂槐了。
过年那天,家家都忙着烧猪头肉,年味在猪肉的香气里四处飘荡。胡贵家的陆老二不知什么时候混进卢家,偷走了一块肉。卢强发现后,就追出去打。胡贵拦着不准打,卢强就骂:“养他家这个爹,前天才偷吃我家的鸡,今天又来偷吃猪肉,欺人太甚!”
胡贵知道自己理亏,就去打陆老二,还指桑骂槐起来:“陆老二,你这个畜生,把你陆家的脸都丢光了,老子操你陆家的祖宗!”
卢强冲上去要打胡贵,幸好卢生宝及时跑来,把冲动的儿子拉回家。两家这一架,把年味都驱散了,都没有心思过年了。
不过,冷静下来的卢强找到了一条害死陆老二的办法。他去集市上,买了一包老鼠药,想毒死贪吃的陆老二。可惜他打的如意算盘没有得逞,无论他丢什么好吃的给陆老二,他都不敢吃。也许经过过年那件事,陆老二被吓着了;或许胡贵事先嗅出了什么味道,警告过陆老二,别乱吃别人给的东西,特别是卢强给的东西。
后来,卢强才知道,卖老鼠药的小贩为了讨好书记,把卢强买毒药的事儿全告诉了胡贵。看来,要想在胡贵的眼皮底下弄死陆老二,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得从长计议。
过完年,大家都忙着准备春耕。春风吹来,吹在身上暖和和的,吹绿了柳条,吹红了桃树,就连池塘里的水也被吹得荡漾起来。卢强扛着锄头,站在池塘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发呆。他突然想到,如果能把胡贵的陆老二丢进这池塘,看着他一点一点地下沉,那才解恨。于是,他开始设计如何溺死陆老二的计划。
一年之季在于春,大家都忙碌了起来,只有陆老二悠闲地晒着太阳。卢强见胡贵一家人都不在家,就大着胆子去抓陆老二。陆老二奋起反抗,狠狠地咬了卢强一口。疼痛更激起卢强的愤恨之心,他提着棒子,追着陆老二打。陆老二被打得大叫不止,叫声甚是悲惨。这反而让卢强获得了复仇的快感。他更加拼命地攻打陆老二,把陆老二逼进柴草堆,无路可逃。卢强抡起棒子,狠狠地给陆老二一棒。
陆老二被打昏死过去,但卢强还是不解恨,拖着陆老二的尸体朝着池塘走去。他要眼睁睁地看着陆老二沉入水底,做一个永世不得超生的水鬼。可卢强没有想到,陆老二的生命竟然是那样顽强,被冷水一激,竟然苏醒过来,迅速游到对岸,逃走了。
卢强被咬的地方还在流血,疼痛难忍。他想,这一仗,还是他输了。
胡贵回来看到陆老二全身湿淋淋的,精神不振,走路歪歪倒倒,明显被人打了。他即使用屁股思考,也知道这就是卢强干的。他直接去找卢家理论,卢生宝吓得半死,怪儿子捅破了天,要打儿子。而卢强狡辩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打的!”
胡贵本来没有证据,但看到卢强腿上有血,就一口咬定是卢强干的。卢强也懒得狡辩,就说:“是他先咬我,我正当防卫!你来了正好,我被咬伤了,带我去治疗!”
“我家陆老二也被打伤了,你也带他去治疗!”
双方都理亏,这事就不了了之。没过几天,陆老二全好了,但卢强的伤口却被感染了,腿肿了起来,路都走不得。卢强更是恨死陆老二了,认定有他没我,有我就没他。而卢生宝担心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赶忙带儿子去医治。胡贵知道后,大快人心,哈哈大笑,还说一些风凉笑:“害人终害己!遭报应了吧!”
卢生宝花了不少钱,治好儿子的腿伤。儿子心里的恨一天比一天强烈,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卢生宝担心儿子再惹祸,早晚害死他卢生宝。他赶紧给女儿打电话,希望女儿把卢强带进城,随便给他找份工作,远离胡家。要在城里给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民找份工作,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女儿答应找找看。找到工作就让弟弟过来。卢强知道爹要将他赶走,他就下决心要在他走之前,一定要弄死陆老二。
卢强想,陆老二的命真大,竟然毒不了,溺不死。他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苦思冥想,一直想不出一个好办法。风从悬崖底下吹来,凉飕飕的,好像能把人的灵魂吹走一样。
春天里,春意荡漾。这时,他竟然看见陆老二也在悬崖边偷欢。他突然心生一计:如果将陆老二推下悬崖,即使不被摔死,掉下去也不可能再爬上来,饿都要饿死他。他为这个阴谋惊喜万分。只要手忍了仇人,他就可以放心地进城去打工了。就算胡贵发现陆老二不见了,他已经进城了。胡贵只有抱石头砸天!哈哈哈……
卢强找了一根棒子,轻手轻脚地逼近陆老二。陆老二沉浸在偷欢里,没有嗅出危险。卢强抡起棒子,狠狠地将陆老二和姘头打下了悬崖。惨叫的声音传到卢强耳朵里,竟然是那样的悦耳。但传到了胡贵的耳朵里,却是悲惨万分。
也许是陆老二的命太硬,他的姘头摔下了悬崖,他竟然被卡在一根树丫上,还在苦苦挣扎。卢强正要用石块砸,胡贵及时起来,大声地吼:“你小子敢砸,老子就把你也砸下去!”
卢强见事情暴露,要想离开,胡贵一把抓住他:“别想跑,先下去给老子把陆老二抱上来。不然,老子也推你下去!”
笔直的悬崖,谁下得去,下去不被摔死才怪。卢强才不会这么傻,竭力狡辩:“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推下去的?又不是我家的,我为什么要下去?”
这时,卢生宝也赶来了。胡贵欺负不了卢强,就拿卢生宝开刀。卢生宝一看这情景,就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庆幸陆老二并没有摔下悬崖,还可以救上来。虽然下悬崖去凶险万分,但他还是只好去涉险。胡贵是他惹不起的。
卢强要制止爹去涉险,但爹不听,反而责怪他惹事。他恨爹是软骨头,稀泥巴,转身走了。他这一走,竟然没能见上爹最后一面。等他听说他爹和陆老二一起掉下悬崖,哭喊着赶来,只见娘跪在悬崖边悲痛地哭泣。悬崖下的凉风吹来,更是冷飕飕的。
卢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要跑去杀了胡贵。他娘一把抱住他,不让他乱来。他愤怒地说:“是胡贵害死了爹,我要替爹报仇!”
卢强的娘一边哭,一边说:“儿啊,你爹都走了,娘不想你也离娘而去。就算你杀了胡贵,到头来你还不是要被枪毙。如果不是你一天想着要弄死陆老二,你爹也不会死啊……你爹已经抱着陆老二了,没想到那畜生竟然咬你爹一口。于是,就一起滚下悬崖。悬崖深不见底,都没有办法把你爹的尸体拿上来!”
卢强的仇恨一点一点地融化在娘的泪水里,荡漾起的只是无尽的悲痛。
虽然胡贵的陆老二也死了,但胡贵没有再找卢家麻烦,因为陆老二只是一条狗。
作者简介:尹宗义,70后,云南昭通人,教育硕士,云南省评论家协会会员。曾在《边疆文学》《滇池》《中国校园文学》《边疆文学·文艺评论》等上发表多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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