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生日面

2016-04-18 12:32奚凤群
食品与生活 2016年4期
关键词:接生婆荷包蛋阵痛

奚凤群

虽说从不大张旗鼓地过生日,可对于一年到头仅有的这一天,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期盼。只是,亦如往年一样,今年的生日又是毫无例外地除了我自己知道,再无他人,包括母亲。

其实很多年前,母亲是记得我的生日的。每年冬至一过,她便开始念叨,说生我那会儿,天可比现在冷多了。生我的前一天,一家人围在火炉前闲聊时,她觉到了轻微的阵痛。但因为距离生产的日子还有许久,她便忽略了那个感觉,并想当然地以为是白天过于劳累,调皮的我在她的肚子里表示抗议呢!可谁知,到了夜里1点,父亲用大金鹿自行车载着被阵痛折磨醒的母亲往城里医院赶的路上时,我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到这个人世。

“天真冷呀!你就那样生在了半路上,咱们娘俩就躺在那个冰冷的地上等接生婆来。得有半个小时吧?妈怕你冻死,一直把你搂在怀里。可妈心里吓死了,怕你有个好歹。”

接生婆被父亲用自行车载来时,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的母亲仍然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脐带被剪断的那一刻,接生婆将我倒挂并使劲拍了屁股三下,我才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母亲说,她冻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一下子流了满脸的眼泪又马上在脸上结成冰的感觉,她一直都记得。

因为这特殊的记忆,母亲对我的生日便一直记挂在心。多年以来,无论我在哪个城市,无论我在做什么,这一天母亲一定会早早地打来电话,嘱我要认真地吃一碗生日面。虽说我们家的所有人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但在往常,母亲一定会亲手给我做一碗生日面,并将一切心愿都寄寓在那碗散着浓浓面香的荷包蛋清汤面中。

只见她手脚麻利地将陶瓷面盆洗净,倒入两碗面粉并稍撒一点盐之后,开始一点点地往面里加水,另一只手则开始不停地搅拌。等到面粉差不多都成为碎片状时,便将整盆面一股脑地倒面板上,双臂开始不停地左右前后用力,反复揉合,直至将面团揉得光滑柔美。说实话,这绝对是一个体力活,因为只一小会儿,母亲的额头便沁出了一层密汗。她说,软面饺子硬面条,做手擀面的面一定要硬,硬面才筋道,才好吃。面团揉好后,母亲便把它重新放回陶瓷盆中并盖上一块湿布。饧过的面再擀成面条,面条才会格外的光滑有劲,口感也会更好。

当面进入母亲认为最好的状态之时,剩下的工作便简单了许多。只见她飞快地来回擀旋,不一会儿的工夫,薄薄的一张大圆饼便又被卷成葱状,手起刀落,宽如韭叶的面条便被母亲利落地抖散在面板之上。此时,锅里的水已经煮沸,已经卧进水里的荷包蛋也已成形,母亲手一抬一散,哗哗下到锅里的面条,几个翻滚,便与熟透了的荷包蛋亲密融合在一起。几根绿的菠菜叶被母亲下到锅中,再出锅,淋上几滴香油,一碗香喷可口的生日面便端到了面前。

之前我常常弄不明白,都到了这个年纪,为什么还要矫情地期盼这个与平常无异的日子?

此刻的我突然明白,那碗寡淡到只卧了一个荷包蛋的生日面,每次都要以虔诚的态度吃下去的生日面,一是因为母亲说人要一清二白地活着,纪念生的这一天,更要铭记这一点;二是因为这个面是母亲的味道。所以,即使母亲老了,不再记得我的生日,也包括忘了曾经受过的苦,可我还记得母亲为我做过的一切,包括那碗手擀的生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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