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文学研究
——话语重构及其向度

2016-04-17 10:38董丽敏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200444
妇女研究论丛 2016年4期
关键词:自由主义女性主义重构

董丽敏(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女性文学研究
——话语重构及其向度

董丽敏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中国女性文学在学科和话语体系的重构与创新中,需要考虑纵向的历史维度和横向的全球跨度。当代中国妇女研究的主流范式在很大程度上源于20世纪80年代开风气之先的女性文学研究。而女性文学研究在当代中国的兴起,在今天看来,不只是作为“女性文学”这一20世纪80年代文学新生事物的伴生物而出现,更应被视为肇始于20世纪70年代后期的社会转型表现在知识生产上的一种结果——一方面,深植于新中国妇女解放的历史实践经验,女性文学研究尽管在兴起之初关注女工文学、工作妇女等,在一定程度上承袭了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学说的气质,然而对两个“三十年”关系处理的无力及由此产生的简单“断裂”思维,使得女性文学研究其后与当代中国历史实践及其独特经验渐行渐远;另一方面,基于“拨乱反正”的特殊历史语境,在知识界强烈的“新启蒙”意识下,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女性主义特别是自由主义女性主义裹挟在“改革开放”的“现代化”大潮中长驱直入,在“去历史”“去政治”乃至“去国家”的策略下逐渐获得了存在合法性[1]。

20世纪90年代之后,这种话语争夺更是演化为一场看似一边倒的西学东渐过程:藉由与新自由主义互为支撑的全球经济一体化浪潮,借助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在中国召开的契机,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女性主义更是通过全球旅行似乎成了一种毋庸置疑的“常识性”存在,进入中国知识生产的方方面面,其中,新自由主义女性主义更是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最受瞩目的理论流派。体现在女性文学研究领域,就是“女性主体”“身体写作”“姐妹情谊”等一系列由新自由主义思潮推演出来的立足于原子化“个人”的社会性别话语概念风靡一时,使得建筑于其上的女性文学研究日益成为了一种背离历史语境同时又与主流文化相脱节的自娱自乐的亚文化式的存在[2]。

可以说,最近30多年来,女性文学研究经历了域外女性主义话语大规模植入的过程,这种“西风压倒东风”的所谓话语转型,既是脱离本土妇女解放经验而走向空洞化的过程,也是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女性主义作为“地方经验”仰仗全球资本主义的力量似乎毫无阻滞地“普适化”过程。因而,作为当代学术话语生产的一种缩影,当前中国的女性文学研究对内很难与主流学界有效对话而真正建构学科价值,对外也往往被指认为是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女性主义的简单复制而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3]。中国女性文学研究的这一尴尬处境,在很大程度上印证了习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所批评的问题:“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战略还不十分明确,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水平总体不高,学术原创能力还不强”[3],这无疑是值得进一步深思的。

女性文学研究领域所存在的失语、失声与失效问题,表面上看,是自身知识生产的问题,然而,从深层次说,其实是20世纪80年代之后整个中国人文社科领域知识生产丧失话语权的一种表现。因而,要想很好地处理这一问题,正如习总书记讲话中所指出的,“要围绕我国和世界发展面临的重大问题,着力提出能够体现中国立场、中国智慧、中国价值的理念、主张、方案”[3]。立足于这样的格局,显然,不仅仅是要回到女性文学研究内部,还需要放在更为开阔的政治经济学分析格局中,女性文学研究才能看清楚自身面临的困境及其症结所在,进而寻找到话语重构的突破口。

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中国女性文学研究如何在文化自觉的意义上重构理论话语体系,重塑自己在特定历史情境中的主体位置,就成为当务之急。从推动当代中国社会良性发展的角度来说,这种主体位置的获得,不只是需要通过推动女性文学重构与当代中国社会发展之间的回应关系,来有效应对中国社会转型之于公正的两性关系想象乃至社会公平理论再造的重大需求;更为重要的是,女性文学研究需要藉此来推动当代中国妇女研究实现自身从失语、跟跑到对话再到领跑的角色身份转变,通过回归本土妇女解放历史实践来消除国际学界在“后冷战”心态下对其的有意误读甚至污名化,在重建存在合法性的基础上探寻其可被“普遍化”的空间,才能参与国际话语权的有力争夺。

而要做到这一点,中国女性文学研究显然需要摆脱自居边缘的亚文化心态,而要以介入主流知识生产的开放姿态,处理好以下两个关键问题:

其一,需要处理好自身与中国的本土妇女运动传统特别是与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主义妇女解放实践之间的关系。如果认识到女性文学研究乃至“女性主义”话语在今天所面临的理论困境,首先就是因为其与中国本土妇女解放运动以及中国社会历史实践之间存在明显“断裂”的话,那么,如何重建两者之间的“关联”,就成为势之必然。而这种重建,不只是需要将“女性”从抽象的理论概念重新还原到具体的历史语境中去,使之从被狭隘的“女性主义”单一化为只有“女性意识”的“扁平角色”重新肉身化为具有“阶级”“族群”“国家”等多重身份的“圆形人物”,从而推动女性文学研究重新接通地气;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借助这样的女性文学研究,打开讨论中国本土妇女运动传统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主义妇女解放实践的新空间——诸如可以在“国家在场”(而非西方“国家—社会”二元对立模式)的前提下来讨论女性主体构成的复杂性,从社会主义对于民间资源的征用与改造的层面上讨论中国妇女解放的独特性与有效性,等等,从而为打通“两个三十年”提供特定个案,为探索推动“社会主义中国”成为整全性概念贡献力量。只有这样,女性文学研究才能实现与当代中国的主流研究相互贯通、互为支撑。

其二,需要“以中国为方法”处理好女性文学研究以及“女性主义”话语与全球新自由主义思潮之间的关系。如果认识到最近30年中国女性文学研究乃至“女性主义”所使用的概念其实都来源于全球新自由主义逻辑框架,而这种框架其实正是制造全球不平等的经济分工/性别分工的渊薮的话,那么,局限在这一框架内,显然不可能真正找到改变不平等性别秩序的途径。由此,如何在全球新自由主义逻辑框架之外,发明可以对抗甚至超越这一框架的更有力量的概念工具,就成为激活中国女性文学研究以及“女性主义”内在能量的必由之路。对当下的女性文学研究而言,需要首先清理基于原子化“个人”的社会性别话语,以及由此产生的以“中产阶级女性”为核心的性别利益诉求产生的问题,以重建“劳动妇女”为主导力量的新的“妇女共同体”作为出发点,在强调“妇女解放”阶级性的逻辑起点上,重新定位女性书写以及女性主义的主攻方向;需要警惕全球新自由主义之于“地方”而非“国家”的询唤需求,突破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女性主义将“国家”简单归入“父权制”文化的思路,借助记忆、情感、经验等文学作品特有的呈现社会历史的方式,通过对“公共生产”“集体化”“男女平等”“妇联”等实践/概念的“历史化”再解读,寻求激活社会主义国家作为体制性力量之于“底层妇女”解放以及打破不平等的性别体制所曾经产生的意义,才能推动以此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不仅是“中国的”,而且是“世界的”。

中国特色的妇女研究显然是“具有重要现实意义的新兴学科和交叉学科”[3],需要汲取多学科成果才能回应现实社会的急剧变迁;而作为其中重要组成部分的女性文学研究未来能走多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能否在当下错综复杂的知识生产格局中找准定位、找准担当、找准资源。只有摆脱从理论到理论的话语建构思路,直面中国的妇女解放实践经验,女性文学研究才能探寻出具有生产性与影响力的新概念、新思想与新话语,实现自身话语系统的有效重构并真正取得话语领导权。

[1]宋少鹏.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妇女——为什么中国需要重建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批判[J].开放时代,2012,(12).

[2]董丽敏.“政治化”性别:走向“公民社会”?——以“后社会主义”中国为场域的考察[J].开放时代,2016,(1).

[3]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EB/OL].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6- 05/18/c_1118891128.htm,2015- 05- 18.

董丽敏(1971-),女,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性别、媒介与20世纪中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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