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志兵
(福建工程学院 地方文献整理研究中心, 福建 福州 350118)
林纾与“学衡派”之关系考证
肖志兵
(福建工程学院 地方文献整理研究中心, 福建 福州 350118)
摘要:林纾与“学衡派”先后成为“新文化运动”的敌人,这其中有内在的联系。林纾对包括“新文化派”和“学衡派”在内的后辈人物产生过影响。作为他们共同的老师,不论学缘关系远近,影响大小如何,林纾总以言传身教,或作品流布来影响生徒和后辈。林纾与“学衡派”这种内在的联系可以通过考订三个关键人物对林纾的维护来确证。这三位人物就是吴宓、胡先骕、李濂镗。
关键词:林纾; “学衡派”; 吴宓; 胡先骕; 李濂镗
“新文化运动”先后树立过三大敌人:林纾、“学衡派”、“甲寅派”。在这三大反对派中,林纾与“学衡派”之间有何历史交叉,值得考订一番。本文选取三个与林纾有深刻联系的“学衡派”人物,考订他们之间的交往,追溯林纾与后辈的渊源和瓜葛,分析他们作为“新文化运动”的“敌人”,在文化论争中有何相互扶持与共同进退。
这三个人物是吴宓、胡先骕、李濂镗。吴宓是《学衡》杂志总编辑,属于学术“赞助人”,通过考察《吴宓日记》和《学衡》杂志可以见到他对林纾的认同。胡先骕,字步曾,号忏庵,江西新建人,是林纾在京师大学堂教授的学生,位列“胡梅辈”(即“学衡派”)之首,曾代师出战“新文化派”,他的一篇长文《评〈尝试集〉》,两年之内无人敢登,后促成《学衡》杂志诞生。李濂镗,字杏南,直隶冀县人,是林纾在五城学堂教授的学生,后入北京大学,曾写信给章士钊,为师喊冤,“吾师暮年抑郁而没。镗诚私心痛之。”他曾参与出版《学衡社丛书》。
一、“赞助人”吴宓
“新文化运动”伊始,适值吴宓在美国留学,正好错过林纾与“新文化派”的论战。吴宓这一时期的日记中多有对“新文化运动”的咒骂,未有恕词,以示反对。如1919年11月12日,“近见国中所出之《新潮》等杂志,无知狂徒,妖言煽惑,耸动听闻,淆乱人心,贻害邦家,日滋月盛,殊可惊忧。”[1]纵观《吴宓日记》,可以看出他对林纾的认同。1930年,吴宓将林纾遗稿发表在《学衡》杂志,由此可见林纾与“学衡派”的直接渊源。
“学衡派”研究专家沈卫威在划分“学衡派”谱系之时,将给《学衡》撰稿的学人均归为“学衡派”,并提出“为《学衡》写文章的‘桐城派’后期成员有:方守彝、方守敦、姚永朴、林纾”[2]。他的依据在于《学衡》杂志声称不立社长、总编辑、撰述员等,以免有争夺职位之事;“凡有文章登载于《学衡》杂志中者,其人即是社员。”[3]229据此,林纾成为“学衡派”,皆因《学衡》第70期刊有《吴孝女传》(1930)一文。但此时,林纾已经谢世。
查阅《吴宓日记》,可知1929年9月11日,“宓读《畏庐文集》,得林琴南所为吴孝女庆曾传。抄为小说资料。”[4]283吴宓将林纾遗作编入《学衡》,并识曰:“此编曾见畏庐续集。本志第三十六期王志雄君撰《新旧因缘》楔子。曾拟以吴孝女事作为小说,故录登此传,以备参考资料。”[5]吴宓此举是为补订,但是细读《吴孝女传》一文,最后一节有林纾借题发挥之意:“呜呼,古文之系不绝者如线耳。”并论及古文的意境,“孝女生时论文,以文气、文境、文词为三大要。三者之中,特重文境。境者,意境也。”[5]《学衡》第70期正是吴宓在访欧之前,用2个月时间,编完6期(即第69~74期)中的一期。吴宓此时已无牵挂,以此了却一桩心事,“宓对《学衡》义务已尽,不特内心甚安。”[6]吴宓所选林纾一文,是不是有他的借题发挥,不得而知。但若是借此将林纾归为“学衡派”,定是不妥,沈卫威的划分观点当然也遭到了批评。[7]272
吴宓在《学衡》杂志直接论及林纾的文章还有好几处。《学衡》第1期,吴宓译英国小说家萨克雷(W. M. Thackeray)所著《钮康氏家传》(The Newcomes),译序中说:“林琴南先生译迭更司之书甚多。吾国人遂多知有迭更司而未尝闻沙克雷之名。”[8]在林纾及“林译小说”备受抨击的年代,吴宓尊称林纾为“先生”,并公开论及林译小说的社会影响,实属不易。
《学衡》第29期吴宓译补《世界文学史》(Literature of the World, Richardson and Owen, 1922),在“阿剌伯文学”一节,论及《天方夜谭》的译本,吴宓称道:“中文译本有奚若所译,凡四册,译笔甚佳,不减林译。”[9]《学衡》第78期,吴宓《欧游杂诗》题《爱丁堡司各脱纪念塔》长诗三首,第一首后段有云:“作者亦英雄,少读忘寢食,畏庐译笔工,今来拜珂里,益感精灵通。”并于诗后述伦敦见闻感想。“至司各脱之小说,有林琴南先生之译本多种,国人皆已熟知。”[10]
另外,《吴宓日记》中论及林纾的文字甚多。1911年2月17日,“又阅《茶花女遗事》,法国著名小说家小仲马所著也。……其人格高矣,其道力伟矣。若《红礁画桨录》中之毗罗亚德斯,若《红泪影》中之阿礼斯,若《迦茵小传》中之迦茵,莫不皆然。今于《茶花女》,又见之矣。”[11]23此段全文可见吴宓阅读林译《茶花女遗事》的过往与感想,尤其是吴宓的爱情观,终其一生,他都在孜孜追求心目中的理想女子。1911年8月15日,“晨,阅《技击余闻》,佳书也。余生世为年无多,社会上之经历甚少,即此等奇人异事毫无闻见,宁非憾事哉!且更无以为文章之资料。盖文所以纪事,事奇者文易工,事平庸者文亦粗浅,事虽藉文而传,文乃或以事而著。为文者于其事之如何,可不加之意哉?”下注“自修课程 笔记小说《技击余闻》林琴南先生著。”[11]1221912年3月27日,读《不如归》英译本Namiko,“闻林琴南之译本,文笔至佳而又能着着传神、不失毫釐真谛,亟欲一读,读之为日当不远也。”[11]220
此外,吴宓曾在西南联大开设《文学与人生》课程,书目中存有林纾的两部译作:“林纾 陈家麟译:魔侠传(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林纾译:海外轩渠录(商务印书馆说部丛书)”。关于塞万提斯的名著《唐·吉诃德》,吴宓在《石头记评赞》一文中提及“林纾译此书曰《魔侠传》,名甚佳”[12]。
从上述材料可见,吴宓提及林纾时多关“林译小说”,稍及林纾古文,可见“林译小说”对吴宓成长的影响。除了同是“新文化派”的敌人之外,他们都是翻译家。吴宓对林纾的认同有其翻译观念的相似之处,如都以文言为诗学取向,以目的语读者为中心,采用意译的翻译方法。吴宓翻译《钮康氏家传》,形式上比林纾走得更远,采用了章回体模式,“译笔当摹仿《红楼梦》体裁”[11]58。吴宓与林纾翻译观念上的契合,是吴宓认同林纾、推崇林译的另一深层次原因。这也就不难理解吴宓为何会以文化赞助人的身份支持林纾,为“林译小说”站台辩护。
二、代师出战的胡先骕
如果说吴宓关于林纾的言论比较隐晦的话,“学衡派”另一主将胡先骕则是直言不讳,多次替林纾喊冤,积极参与论战。胡先骕两度留学美国,西学修养深厚,“他对胡适的《尝试集》曾有极厉害的攻击”[13]。“是文学革命自林纾而外所遇之又一劲敌”[14]。
胡先骕曾撰《京师大学堂师友记》,回忆林纾授课情形与往事:
诸师中最令人怀念者为林琴南先生。……先生以翻译欧西小说成名,虽不通西文,赖译者口授而先生笔述;以史汉之笔而能曲尽原著者之意,一时无二。……蔡孑民先生出长北大后,胡适之陈独秀辈提倡白话文,先生乃攘臂起与相抗,惜不通西文,未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终不能居上风,遂在一时代之风尚下,首作牺牲矣。实则林先生岂真能代表封建者,胡陈辈所攻,殆亦最弱之一环耳。[15]
从胡先骕的回忆可见,林纾乃当时大学堂里最负盛名、最受学生欢迎的教员之一。此点他的同学姚鹓雏(《林氏弟子表》行业记载为“海上小说名家”[16])有《记畏庐先生》为证,“演讲时尤庄谐杂出,而终归于趣善,故听时无一露倦容者。”[17]241919年11月27日,新文化运动期间,姚鹓雏曾出言力挺老师:“林琴南译著小说,有极口誉之者,亦有拼命骂之者,我意当以公正之眼光,略为评议。”[17]137
胡先骕为林纾在京师大学堂教授的学生,见老师林纾与“新文化派”论战,因不懂西文,未能抓住对方的要害,最终挺身而出,替老师出战。胡先骕晚年再次忆起此事:“胡适诸人欺侮林琴南等老先生不懂英文,我却引经据典,以西文的矛来陷胡适的西文的盾。在当时我是自鸣得意的。”[18]
胡先骕最初的攻击出自《中国文学改良论》(1919),首刊于《南京高等师范日刊》,后刊于《东方杂志》。该文对“文学革命说”提出了锐利的批评和妥当的纠正。后胡先骕写2万多字的长文《评〈尝试集〉》*《评〈尝试集〉》一文既出,胡先骕未提及的反攻至少有2篇,1922年2月4日,周作人署名“式芬”于《晨报副刊》发表《〈评尝试集〉匡谬》;1922年3月10日,胡适撰写《〈尝试集〉四版自序》,回击了胡先骕的挑战。,却遭搁置2年之久。“《学衡》杂志之发起,半因胡先骕此册《评〈尝试集〉》撰成后,历投南北各日报及各文学杂志,无一愿为刊登,或无一敢为刊登者。此,事实也。”[3]229
胡先骕刊载于《学衡》,论及林纾的文字还有《论批评家之责任》(1922)和《评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1923)。《论批评家之责任》之“勿谩骂”特地为林纾辩护:
故如林琴南者,海内称其文名,已数十年。其翻译之说部,胡君适之亦称为可为中学古文之范本矣。庸有文理不通之人,能享文明如是之盛者乎。即偶有一二处有违文法,安知非笔误乎。安知非疏于检点乎。乃谩称之为不通,不己甚乎。尤可笑者,陈君独秀,非彼所谓新思潮之领袖,而新潮社诸青年所师事者乎。即不论其人品学问究竟何若,以渊源论,以年事论,固近日所谓新青年者之宗师也。乃易君家钺以其言略损及其令誉,便痛詈之如仇雠。至比之于狗彘不若,此老妪骂街之习,士大夫羞为之,不谓曾受高等教育者,乃如此也。然此种风气。陈君独秀辈,实躬倡之。彼答王敬轩书,亦岂士君子所宜作耶。[19]
该文就“新文化派”攻击林纾的各种手段都予以揭示,如“桐城谬种”(“桐城固时嫌过于谨严,时或枯窘,然未必仅为谬种,为妖孽也”)、“双簧信”(“彼答王敬轩书,亦岂士君子所宜作耶?甚有人谓世无王敬轩其人,彼新文学家特伪拟此书,以为谩骂旧学之具”)、“林译小说”,一一辩驳。
《评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一文特地论述了林译小说的贡献,并嘲讽周氏兄弟翻译的《域外小说集》没有市场:
然以古文译长篇小说,实林氏为之创,是在中国文学界中创一新体(genre)。其功之伟,远非时下操觚者所能翘企。虽“能读原书的,自然总觉得这种泽法不很满意。”殊不知一种名著,一经翻译,未有不减损风味者。然翻译之佳者,不殊创造,John Florio之译Montaigne文集,是其先例。“林译的小说,往往有他自己的风味”是即创造,而不仅“有点文学天才”而已也。故其书风行海内,不但供茶馀酒后之娱乐,且为文学之模范,非如“周氏兄弟辛辛苦苦译的这部书,十年之中,只销了二十一册。”至为使胡君辈“觉悟”之先例也。[20]
胡先骕所撰论战文章,视野开阔,横贯东西,论述深刻。他不仅古文功底深厚,还运用了西学的理论方法,来与“新文化派”抗争,他们论战的焦点与林纾时代相比,已经发生了转移。双方都有西学背景,论战的学理深度突出,而非不讲理的谩骂。胡先骕在论战中不时提及林纾,多有维护辩解之言,体现了他对老师的理解与支持。胡先骕有诗评林畏庐师:“邂逅成名小说家,暮年画笔更槎枒。轩眉课室述游侠,知有襟怀似押衙。”[21]
三、“诚私心痛之”的李濂镗
李濂镗是另一位同时与林纾和“学衡派”有瓜葛的人物,《林氏弟子表》行业记载为“治哲学”[16]。他是林纾五城学堂弟子,毕业于北京大学,有段时间与吴宓交往甚多。与前两位相比较,李濂镗只能算是“学衡派”忠实的拥趸者,曾和吴宓一起编辑《学衡社丛书》。钱基博先生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中,对李濂镗有过论述:
林纾、马其昶之伦,皆文章老宿,而纾尚气好辩,尤负盛名;为适所嫉,摭其一章一句,纵情诋毁;复嗾其徒假名曰王静轩者,佯若为纾辩护;同时并刊驳难而耸观听。及纾弟子李濂镗,欲访所谓王静轩者而与之友,则乌有先生也。叹曰:“昔人所谓不信之至欺其友;不意镗亲见之!”纾则愤气填膺而无如何,既以摧抑不得伸喙。独梅光迪及江西胡先骕故偕适留学美国,称欢交;然论文学则龂龂不相下。[22]
钱基博的此番论述源于李濂镗曾三度写信给章士钊,赞其文学主张,望其“既秉教育之枢,应为澈底洗刷之计,纵容三、五小夫其责小,任邦国之沦于无教其责重也”[23]。《甲寅》周刊第一卷第十六号另登有李濂镗致章士钊信。李濂镗在信中论到:
民六之岁,胡君等于百种林译中,摭其一章一句,纵情诋毁,识者笑置之。复嗾牙爪,讬名王静轩,佯为林师辩护,同时并刊驳难,而惹观听,所谓不信之至欺其友。镗亲见之。夫林师译书卖画,与世何争。虽函简谈说不尽精醇,而德行文艺至足范型后辈。今人以困学养望其道泰迂,急于揭己,特吠高名,致使吾师暮年抑郁而没。镗诚私心痛之。[24]
章士钊在信后点评:“来书意气太盛,其情可尚,其词窃以为未安。稍加删节,襮之于此。盖以师弟子之谊。曠废千载,尤为今之后生所怪骂。君之拳拳于林先生如此,愚何敢隐?独所以訾毁胡君,即舍寻常风义不论,亦有伤不薄今人之道,尤非养气君子所宜。”[24]李濂镗将原信油印600份,发给保定第二师范学校学生与好友,章士钊将来信删节刊布,引来李濂镗的学生不满,李亦表态:“苟关某氏,镗绝不于《甲寅》再费一辞矣。”[25]
其实,早在1917年,“新文化运动”伊始,时为北大学生的李濂镗,曾写信给胡适,后登载于《新青年》第三卷第二号。此信认为胡适在《文学改良刍议》中提倡的“八不主义”之“不用典”“不讲对仗”,矫枉过正。
足下所列八事,均系消极的,不知有积极的否?此八事条条精锐,良能发人猛省。惟第六第七不用典不讲对仗两款,确有矫枉过正之弊。何则文学家之用典用对仗,犹药品之用毒物,妇人之用脂粉也。庸医用毒,诚能杀人,无盐涂脂,诚能益丑。然毒物用于良医,不立能愈奇疾奏肤功耶?脂粉施于西施,不更可艳如花美如神耶?窃诗用典必适当,对仗必自然则可。不用典不讲对仗则不可也。质之足下以为然否?[26]
胡适回信迟滞,登于《新青年》第五卷第五号。胡适先就修辞问题有细致回复,最后反驳道:“用典的人只是懒于自己措词造语,故用典来含混过去。天下有不可代之毒物,无不可代之典,故不能相比也。至于美人,终以不施脂粉为贵。凡用脂粉者,皆本不美而强欲装美,适成为花脸之‘花’,与牛鬼蛇神之‘神’耳!”[27]在李濂镗的文字里面,可以看出他受过西洋文学教育,有一种比较中西文学的自觉。他准确地看到了胡适“八不主义”消极否定的一面,只是着眼于形式上的点滴改良,而非行动纲领,“矫枉过正”一语很准确。
李濂镗与吴宓的相遇实属偶然。1925年,吴宓任教清华,前去拜访好友兼《学衡》作者姜忠奎,偶遇李濂镗。姜忠奎,字叔明(1897-1945),师从柯劭忞,著名经学家、语言文字学家,1918年北京大学毕业留校,与李濂镗是北大校友。据吴宓《空轩诗话》所记,姜忠奎“深研经学,朋辈中咸推第一。著述极多,有《诗古义》一书,曾登载《学衡》杂志”[28]。1925年7月4日,《吴宓日记》载有:“四时,至姜忠奎处,李濂镗君旋来。李君素未识面,而志同道合,一见如故,热心《学衡》,并请晚餐于大陆春(西长安街)。”[29]吴宓与李濂镗彼此认同,一见如故,吴宓感慨“李君为燕赵质直慷慨之士”[29]。在日记中登载较多,与《学衡》相关的事有:
1925年12月20日,“十时,至惜阴胡同李宅,访李濂镗,取所赠同照之相片。又阅其所为讲义,并议定选辑攻诋新文学之论文,刊为一集。宓任筹款,而李君任编辑。”[29]1101926年1月2日,“上午访李濂镗君(杏南)于惜阴胡同三号,拟刊印之讥评新文化论文,由李君定名曰《白雪集》。”[29]1191926年8月5日,“又李濂镗来,并见心一。代售去《学衡》一整份。”[29]2011926年8月20日,“又访李濂镗于其宅,商为《大公报》及《国闻周报》投稿事,谈至五时始归。”[29]2091927年7月3日,“李濂镗来,谈。谓拟结大团体,以从事于志业推广与政治之改进,可名曰保民会,云云。约同赴清华。”[29]3641927年7月7日,“上午十时,李濂镗来,谈叙竟日。拟仍存《学衡》社名义,而杂志停版,改出丛书。李君自愿任编校经理之役,并加入股款。决即由此途进行。李君在此午晚饭,并进冰点,至夕别去。”[29]3671927年7月23日,“上午八时,访李濂镗于惜阴胡同寓宅。缘李君极热心崇拜严几道,愿自出款50元,速印《严几道与熊纯如书札节钞》为《学衡社丛书》第一种。故宓访之。与同赴(1)化石桥顺天时报馆。(2)北新华街京城印书局。(3)甘雨胡同志成印书局。询问接洽。一一开定估单携回。需费约一百五十馀元,印一千册。”[29]378
吴宓甚喜李濂镗,曾想将表妹陈芝润嫁给他,“宓拟以芝润介绍于李濂镗为继室,特令一觇。恐无成望。”[4]132-133李濂镗在吴宓编纂《学衡》心力交瘁之时出现,他对《学衡》的认同让吴宓倍感振奋,在难以为继之虞,拟深度合作,计划在《学衡》杂志停刊之后,以《学衡》社名义出版《学衡社丛书》。但是对于此等探索,“学衡”同仁坚决否定。1927年11月14日,胡先骕入京与吴宓等人面谈《学衡》出路,学衡诸君几近以《学衡》为耻,不屑改组,商议另起炉灶,弃用“学衡”[29]437-438。吴宓“中心至为痛伤”,喟叹“同室操戈,从旁破坏,今世成风,岂《学衡》社友之贤者亦不能免此。”“偶谈及印学衡社丛书事,胡君谓书可印,单本各名,而断不可冠以学衡社等字,亦不必作为丛书。”[29]438至此,《学衡》刊定60期,已成弩末,不复再起,吴宓与李濂镗的合作也无后续。
从《吴宓日记》可见,李濂镗与吴宓相识之后,二人的交往与日俱增,后至共同进退。如编纂书籍,反攻“新文化派”;准备结社,组织政治团体;入股出书,兼任编校经理。在此之中,李濂镗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学衡》诸事,虽未在《学衡》杂志上撰稿,他的一腔热忱深为吴宓感佩,由此可见他的文化追求和态度。不论是早年与胡适相争,还是后来寄希望于“甲寅派”,乃至走近“学衡派”,李濂镗一直都是“新文化运动”的积极反对者。
四、结语
阿英曾说:“如林琴南为反新文学之第一代代表人,那么,胡先骕是代表了第二代。”[30]林纾与学衡诸君的关系可以分为直接的师承关系与间接的影响关系。不论学缘关系远近,影响大小如何,林纾总以言传身教,或作品流布来影响生徒或者后辈,包括“新文化运动”中的那些新派人物。“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之一——周作人,在林纾过世之后,回顾与林纾的论战,不得不承认:“他在中国文学上的功绩是不可泯没的”;至于“林译小说”的价值,他说:“读林译的书,有时能忘却了他的平昔卫道的主张,去享受书中的文学趣味。”周作人的字里行间有敬意、有同情、有恕词:“林先生不懂什么文学和主义,只是他这种忠于他的工作的精神,终是我们的师,这个我不惜承认。”[31]诚如陈寒光所言:“中国的旧文学当以林氏为终点,新文学当以林氏为起点。”[32]如此看来,林纾也是“五四”文化圈里重要的一员,或者说是先行者。
参考文献:
[1] 吴宓.吴宓日记第二册1917-1924[M].北京:三联书店,1998:90-91.
[2] 沈卫威.“学衡派”谱系:历史与叙事[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7:94.
[3] 吴宓.吴宓年谱自编1894-1925[M].北京:三联书店,1995.
[4] 吴宓.吴宓日记第四册1928-1929[M].北京:三联书店,1998.
[5] 林纾.吴孝女传[J].学衡,1930(70):3-5.
[6] 吴宓.吴宓日记第五册1930-1933[M].北京:三联书店,1998:92.
[7] 张贺敏.学衡派研究述评[J].中国现代文学丛刊,2001(4):271-290.
[8] 吴宓.钮康氏家传译序[J].学衡,1922(1):1.
[9] 李查生,渥温.世界文学史[J].吴宓,译.学衡,1924(29):30.
[10] 吴宓.欧游杂诗[J].学衡,1933(78):30.
[11] 吴宓.吴宓日记第一册1910-1915[M].北京:三联书店,1998.
[12] 吴宓.石头记评赞[C]//林东海,吕启祥.红楼梦研究稀见资料汇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846-859.
[13] 郑振铎.导言[M]//郑振铎.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二集):文学论争.上海: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13.
[14] 陈子展.最近三十年中国文学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293.
[15] 胡先骕.京师大学堂师友记[C]//黄萍荪.四十年来之北京(第二辑).上海:子曰社,1950:54-58.
[16] 朱羲胄.林氏弟子表[M].上海:世界书,1949.
[17] 姚鹓雏.姚鹓雏剩墨[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4.
[18] 胡宗刚.胡先骕先生年谱长编[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8:70.
[19] 胡先骕.论批评家之责任[J].学衡,1922(3):13-14.
[20] 胡先骕.评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J].学衡,1923(18):7-8.
[21] 张大为.胡先骕文存[M].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 1995:631.
[22] 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M].傅道彬点校.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432.
[23] 李濂镗.沦无教[J].甲寅周刊,1925,1(11):22.
[24] 李濂镗.前以[J].甲寅周刊,1925,1(16):17-18.
[25] 李濂镗.睽违[J].甲寅周刊,1925,1(20):17.
[26] 李濂镗.与胡适书[J].新青年,1917,3(2):12-13.
[27] 胡适.追答李濂镗君[J].新青年,1918,5(5):9-11.
[28] 吴宓.吴宓诗话[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189.
[29] 吴宓.吴宓日记第三册1925-1927[M].北京:三联书店,1998.
[30] 阿英.中国新文学大系(第十集)史料·索引[M].上海: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6:216.
[31] 开明.林琴南与罗振玉[J].雨丝,1924(3):5.
[32] 陈寒光.林琴南[M].上海:中华书局,1935:211.
(责任编辑: 许秀清)
A textual research of the relation between Lin Shu and Xueheng School
Xiao Zhibing
(The Fujian Documentation Center, Fuj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Fuzhou 350118, China)
Abstract:Following Lin Shu, Xueheng School became the opponent of the New Culture Movement in contemporary China, as there was an internal connection between him and Xueheng School. Lin Shu exerted a significant influence on the younger generations with teaching or publications, including the New Culture intellectuals and Xueheng School. Lin Shu’s influence on Xueheng School could be proved by three key or related figures in Xueheng School-Wu Mi, Hu Xiansu, and Li Liantang’s defense and sympathy of Lin Shu.
Keywords:Lin Shu; “Xueheng School”; Wu Mi; Hu Xiansu; Li Liantang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4348(2016)02-0109-06
作者简介:肖志兵(1980-),男,湖南涟源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翻译史、典籍英译:英国文学。
基金项目:福建工程学院地方文献整理研究中心一般项目(2015DFWX-B05)
收稿日期:2016-02-20
doi:10.3969/j.issn.1672-4348.2016.0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