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只妖怪……

2016-04-16 01:20文◎岑
家庭生活指南 2016年2期
关键词:海阳浴缸老妈

文◎岑 桑



从前有只妖怪……

文◎岑桑

她慢慢地看出自己在这段婚姻里的被动性,就是“降妖”与“被降”的区别。

看个新闻联播也能笑

许佩新一到酒店,就拿消毒水把浴缸擦了一遍。孙健一直在无敌海景的大阳台上,乱蹦,吼两嗓子,拍照片,躺在躺椅上哼《今天你要嫁给我》,基本没一句唱在调上。疯个了差不多,转头喊:“老婆,别擦了,挺干净的,这风景老好了,快过来吧。”

许佩新直起腰说:“你到是先把行李放好啊。全扔在那儿。”

“你真是未老先麻烦,到哪儿都先打扫卫生。”

“谁让你非要用浴缸啊,冲淋浴不就好了,浴缸多不干净。”

孙健走进洗手间,拦腰抱起许佩新,直接抱去阳台。许佩新大叫:“放我下来,马桶圈我还没擦呢。”

孙健把她扔在躺椅说:“我擦!”

那是长滩的酒店,许佩新和孙健的蜜月旅行。

如今许佩新常常想起那一天,想起孙健发神经的样子,就会不由自主地笑出来,仿佛长滩的海滩和日光,都呼啦啦地铺在眼前。

周海阳问她:“傻笑什么呢?看个新闻联播也能笑。”

新闻里播着今年国庆境外游大热,许佩新说:“什么时候带我和儿子出去啊?”

周海阳说:“去年不是刚去的那个什么岛吗?”

“什么岛啊?”

“有电话,回头再说吧。”

许佩新看着周海阳打电话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孙健了。

还剩下几人可以陪你共度下半生

孙健是母上大人介绍的。这也是许佩新对孙健不待见的原因之一。

那时许佩新新换工作不久。老妈从她不要的简历里面挑了一份配上美美艺术照,直奔人民公园相亲角。

那一年,许佩新25岁。她不抗拒婚姻,但她抗拒老妈把她挂到公园去。老妈说:“你们公司那几个男的我都见过,好的轮不上你,差的我看不上,有能用的吗?”

许佩新没法反驳。活在2000万人口的巨型城市,其实生活圈子不会超过200人。在这200人里,除去一半儿同性,一半儿已婚,一半儿年龄超标,一半儿年龄不够,一半儿上不了台面,一半儿高不可攀。那么问题来了,还剩下几人可以陪你共度下半生?

仔细想一想,许佩新阻止老妈的心就淡了。如果嫁人是必经之路,早一些待价而沽,远比晚一点有价无市好的多。

那段时间老妈真殷勤,每周都去逛“结婚市场”。孙健是她从一堆简历和艺术照里淘出来的。

许佩新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不合适。那天陪同出席的还有孙爸爸。他这样介绍——儿子高大威猛,IT强人,房子家里已买好,车子嘛,女方出钱。二老都还上班,年轻人小啃一下,还算受得了。

老妈回来说:“小伙子看起来真不错,家庭背景也好。”

许佩新说:“还啃老呢,就想着结婚,我怎么没看出好呢。”

老妈说:“傻,有老让你啃,总比二老啃你强吧。”

降得住哪只妖

孙健这个人,的确高大,但一点儿也不威猛。26岁的眼睛,总闪着16岁的光。电视剧里这样充满童真的男人可以算是一种萌,但现实里,只能叫做不成熟。这一点,最让许佩新受不了。

第一次和孙健单独约会,是个午后,阳光金灿灿的,空气里满是春天松软的气息。孙健开车在楼下等她。许佩新穿戴好之后,从窗户上看了他一眼。他一个人坐在半敞的驾驶座上,玩车窗夹手的游戏。把窗子升起来,把手放进去,“哎呀”,窗子自动降下去。一遍一遍,乐此不疲。

许佩新到楼下的时候,孙健仍然在“哎呀”。他看见许佩新,还邀请说:“防夹手游戏,要不要玩?”

许佩新忽然就有种转身上楼的冲动了。

在这一点上,周海阳与孙健存在着明显的年龄差,尽管周海阳只比孙健大一岁。

第一次和周明阳约会,周明阳带了礼物,上门拜访了许佩新的妈妈,陪聊了一会儿,才把许佩新带走。

那时候,许佩新和孙健已经分居四个月了。老妈第一次见周海阳,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问了个遍。临走,她悄悄问:“这个男的,你降得住吗?”

许佩新反问:“你以为我去降妖啊?”

非挂不可了

许佩新后来才明白,其实婚姻就是一个降妖的过程。不是妖怪越大只越好,你还需要有个够大的宝葫芦之类的法器才能降得住。

周明阳开了家广告公司,许佩新是他的VIP客户。她把工作中的供求关系,直接带进两个人的相爱关系,以为占尽上风。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却是自迷双眼,先失一招。

周明阳是新上海人。房子、车子都是自己拼出来的。社会地位也是自己熬出来的。他知道许佩新分居之后,展开了攻势。先是带许佩新看了自己在古北新区的两套房子当硬广,又说了些自己的奋斗史当软文,接着许诺婚房写名字做让利大促销,最后直击心灵软肋一问:“你们为什么分居啊?”

已是深秋,飒飒北风,吹动心情萧瑟。许佩新叹了口气说:“他啊,太没上进心。”

周明阳微微笑了,没再问下去,因为“上进心”是他的强项啊,不用问,这一战他是赢定了。

晚上,许佩新给孙健打电话。她说:“咱们离婚吧。”

孙健在那边静了一会儿,说:“行。那就离吧。”

许佩新想说点别的再挂电话。她说:“工作找到了?”

孙健说:“不找了。准备开个火锅店。”

许佩新问:“还是你爸出钱吧?”

孙健反问:“为什么我爸不能出钱呢?”

话说成这样,真是非挂不可了。

致命孩子气

现在回想起当初和孙健结婚,真是稀里糊涂地就嫁了,27岁,各方面催着赶着,不容细想。老妈说:“找男人啊,就像挑水果,不要总想着后面还有更好的。你过手的都被人捡走了,剩下的,其本都是烂的。”

这么有说服力的比喻,许佩新抵挡不了。可这也让她总觉得自己没挑到最好的那一个,心里也就难免存留着一些不可明言的看不上。

结婚第二年,许佩新忽然从孙健的朋友嘴里得知,孙健3个月前已被公司辞了,可是这个人不但一句没提过,而且每天早晨还都照常去上班。

晚上,她问孙健说:“你被开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呢?”

孙健说:“不是怕你着急生气嘛,我想等找到新工作再和你说。”

“那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天天面试啊?”

“没,没事我去图书馆了。看看书,听听音乐挺好的。那边餐厅也不错,午饭一荤一素加例汤才15块。”

许佩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说:“那你每月交给我7000块都哪里来的啊?”

“哦,我爸那边先给的。”

许佩新有点庆幸自己与孙健没要孩子了。否则她要照看两个小孩,实在受不了这个累,操不起这个心。

她说:“你哪能被公司随便裁呢,申请仲裁,好歹能要出后半年的工资呢。”

孙健说:“算了,老板也是没办法。经理又是我朋友。”

许佩新无语了。女人结婚,是需要安全感的。她不求他大富大贵,但求他能独挡一面。孙健显然是没救了。

绝对好,绝对坏

相比之下,面对周海阳,许佩新更像是个孩子。

周海阳基本上纵容她一切的愿望和想法。不过,这种纵容需要构建在不妨碍他工作之上。你上不上班都可以,但不能阻挡我赚钱。许佩新慢慢地看出自己在这段婚姻里的被动性,因此也就明白了孙健和周海阳这两只妖怪之间,就是“降妖”和“被降”的区别。

儿子三岁之前,老妈一直过来帮忙带孩子。许佩新和她聊过这个事。老妈说:“海阳就是生于忧患,孙健就是死于安逸。一个只身在上海打拼的男人没有安全感的。因为他怕停下来手里的东西就没了。而一个从小优越的男人,没有危机感。反正饿不死,所以他不急。这两个人,没有绝对好,绝对坏。你跟孙健过不下去,是你因为你不懂他的好。”

2014年,周海阳忙里偷闲,带着全家去关岛。也是到酒店的第一天,4岁的儿子在床上,跳、跳、跳。许佩新在卫生间擦浴缸。周海阳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他走来,走去,喊着工作上的那点事,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办公室。

直到儿子跳累了,在床上睡着了。周海阳才从外面进来。他轻声说:“呦,睡着了?我正好接个文件,等他睡醒了咱们再出去吃饭。”

许佩新点了点头,一个人去了阳台。她看着远方蔚蓝的海,第一次觉得,也许从前真的没体会出孙健的好呢。

不知道什么味儿的滋味

许佩新和孙健还有点联系。

孙健这几年一直在开火锅店。爸爸管进货,妈妈管收账。小店也就坚持地开下来。孙健也再婚了,很普通的女人,相夫教子,同样没什么追求。不过两个人活得倒是其乐融融。

最近,许佩新带孩子去早教中心的时候,还和他们遇到过。三个人在门前愉快地聊了一会儿,都是些生活的琐事。孙健的儿子忽然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说:“爸爸,爸爸,你再教我那个飞机怎么折,我忘了。”

孙健摸着他的头说:“一会儿啊,我和阿姨说完话就去找你。”

许佩新默默地看着,心里便生出一种莫名的、复杂的、不知道什么味儿的滋味。

那天下课,周海阳开车来接他们。儿子意外发现了车窗的防夹手功能,像发现了新大陆。他把手放在车窗里,每夹一次就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儿子说:“妈妈,你来试试,好好玩。”

许佩新忽然就想起了那个阳光弥金,空气松软的午后。她搂过儿子,把手伸了过去,一夹一“哎呀”,再夹再“哎呀”。

周海阳对着后视镜说:“你们两个神不神经。”

其实,的确挺神经的,但是,许多年前,曾有人邀请许佩新一起神经,她鄙视了。这一次,她想试着欣赏一下。

编辑/徐金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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