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IS末路狂花?

2016-04-15 11:21朱宇伦
新民周刊 2016年13期
关键词:布鲁塞尔穆斯林恐怖袭击

朱宇伦

想解决ISIS的问题,大棒与鲜花一样都不可少,你需要对那些癫狂的极端分子毫不留情,却也要让欧洲人真正了解与接纳大多数温和的穆斯林。不然,欧洲终有一天会祸起萧墙。

恐怕大多数欧洲人仍然无法忘记去年发生在巴黎,导致130人遇难的血腥袭击。从那时起,ISIS便成为了欧洲大陆上空久久难以散去的一片乌云。

而这次,这朵漂移不定的乌云,飘到了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的领空。

连环爆炸

“这是悲剧的一天,黑暗的一天。”与去年法国总统奥朗德的口吻如出一辙,比利时首相米歇尔在3月22日的全国电视讲话中,这样形容连环爆炸之后的布鲁塞尔。

当地时间2016年3月22日8时左右,比利时布鲁塞尔扎芬特姆国际机场出发大厅发生爆炸。9时22分,位于布鲁塞尔欧盟总部附近的一个地铁站再度发生爆炸。据悉,这个名为Maalbeek的地铁站距离欧盟总部只有200米左右,而当时正值上班高峰时段。截至目前,比利时警方已宣布有34人死亡,逾200人受伤。

而就在比利时当局将这两起爆炸案定性为恐怖袭击之后,路透社援引ISIS发表在与该组织相关的媒体Amaq News Agency上的声明,称ISIS对此次发生在布鲁塞尔的恐怖袭击负责。该组织称,“ISIS战士周二使用炸弹背心和爆炸装置制造了一系列爆炸案,目标是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市中心的一个地铁站和飞机场,这个国家参与了针对ISIS的国际联合行动。”ISIS还威胁称,那些和ISIS作对的“十字军联盟”要为进犯ISIS付出代价、将不会有好日子过。

依旧是欧洲,依旧是ISIS,依旧是恐怖袭击。极端组织的行径引发了各方的强烈谴责与抗议。比利时国王菲利普在对全国发表电视讲话中将此次袭击称作是懦弱、可憎的行为,并号召比利时人用坚强、冷静和尊严面对,并保持信任,因为“信任就是我们的力量。”

英国首相卡梅伦此前通过推特表示震惊和关切,并称将竭尽所能就布鲁塞尔事件提供帮助。瑞典首相勒文发表声明称:“这是对欧洲民主的攻击。我们永远不会接受这种针对开放社会的恐怖主义袭击。”丹麦首相拉斯穆森也谴责此次爆炸事件,形容这是“卑劣的袭击”。他在推特上表示:“我的心与受害者及其家属同在。我们同比利时站在一起。”

俄罗斯总统普京公开发表声明,谴责发动袭击者的行为为“野蛮行径”,并对遇难者表示哀悼,同时他还向比利时国王菲利普表示慰问。

欧盟降半旗,向布鲁塞尔爆炸中的受害者致哀。欧盟官员表示,所有欧盟机构已进入橙色警戒级别,取消一切会议与户外活动,只有持员工证件的人才可以进出欧盟设施。欧洲议会主席舒尔茨对爆炸事件表示强烈谴责,他通过自己的社交网站账号表示,“在如此可怕的袭击发生后,我的心与布鲁塞尔和这座城市的居民在一起。希望大家遵从当局的指挥和引导,待在安全的地方。”

曾经被恐怖袭击伤害过的法国的反应则最为强烈,法国总统奥朗德与总理瓦尔斯、国防部长和内政部长卡泽纳夫当天召开了紧急会议,以讨论法国如何防范类似的恐怖袭击,并讨论是否提升反恐安全等级。此前,法国已经关闭了与比利时的边境,并在全国范围内额外增派了1600名警察以维持治安。

谴责与悲伤的同时,是比利时方面立即展开的针对袭击发动者的搜捕行动。比利时政府公布的监控画面显示,3名嫌疑人3月22日早晨乘出租车抵达布鲁塞尔机场,各自推一辆行李车进入出发大厅,其中两人身穿黑色上衣、卡其色裤子,左手均戴黑手套;另外一人身穿淡色衬衫、白色夹克,头戴黑帽子。另据其他目击者称,爆炸发生之前,他们听到有人在用阿拉伯语喊叫。

比利时联邦检察官弗雷德里克·范莱乌当地时间3月23日13时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布鲁塞尔系列恐怖袭击的调查进展。范莱乌说,三名嫌疑人中目前已有两名犯罪嫌疑人身份确定。他们是一对兄弟,均在自杀式袭击中身亡。他们分别名叫卜拉欣·巴克拉维和哈立德·巴克拉维,且均拥有比利时国籍。

范莱乌还称,已经在比利时全国展开住户搜查行动,并对目击者进行询问。联邦检察官办公室随后表示,在一个爆炸装置上发现了指纹,并且在布鲁塞尔Schaerbeek社区的住户搜查中找到了一面ISIS旗帜和化学物品。

随后,第三名嫌疑人的身份也被确定,比利时法语国家电视台23日晚援引警方消息报道称,第三名嫌疑人名叫纳吉姆·拉什拉维,现年25岁。他在布鲁塞尔机场爆炸袭击中身亡。

不幸中的万幸是,布鲁塞尔机场首席执行官阿尔诺·费斯特称,机场还发现了另外一个没有被引爆的爆炸装置,目前已经被拆弹专家拆除,而这枚炸弹的威力事实上是最大的。

地处欧洲腹地、号称“欧洲首都”的布鲁塞尔,所遭受的这番袭击,无疑让欧洲再次陷入了震惊与恐慌中。

为何是布鲁塞尔?

被誉为欧洲最美丽的城市的布鲁塞尔,历史悠久,气候宜人,并且位置极佳,距离西欧各大主要城市的距离都在300公里之内。得益于身处欧洲中心的优势,布鲁塞尔成为了欧洲联盟、北约以及众多跨国机构的总部所在,无论是政治抑或是经济地位都很高。

按照常理,这样一个欧洲重镇的安保完善程度应该很高,似乎不应该发生恐怖袭击这样的事件。然而,当你真正了解布鲁塞尔这座城市后,你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距离欧盟总部仅仅数公里之遥的莫伦贝克区,被誉为“圣战分子的天堂”,此次袭击的几名嫌疑人,正是出自此处。走进这个地方,大概就能知道,为什么布鲁塞尔会成为ISIS的袭击目标。

上世纪60年代,比利时政府为了解决劳动力短缺等问题,大量引入外来移民,如今在拥有120万人口的布鲁塞尔,新生儿中比利时原住民的比例几乎达不到一半。这一状况在莫伦贝克区尤为严重,这个人口不过10万的小行政区,有40%的居民是穆斯林。然而,遗憾的是,这些外来族群并未能成功融入比利时社会,他们中的大多数,偏居于经济相对落后的社区。比利时国内达到65万的穆斯林人口,反倒成为了撕裂社会的不确定因素。

莫伦贝克区的现状成为了助推恐怖主义滋生的推进器,近几年,莫伦贝克区的小偷、抢劫犯开始横行,甚至有贩毒人员在街上流窜,使这里成为布鲁塞尔房价最低的一个地区,以至于许多比利时人提到莫伦贝克时都会不屑地说那是“比利时之耻”。在过去,莫伦贝克区重工业基础和基础设施都很完善,工厂密布,经济相对发达。然而伴随着近几年比利时的经济下行,莫伦比克区反倒成为了整个布鲁塞尔失业率最高的地方,运河两岸到处是闲置的厂房——区区10万人口的行政区,失业率竟然达到30%,无所事事的而又不满足现实的青年人,成为了极端组织蛊惑的最佳对象。

这些被边缘化的年轻人受到ISIS所谓“浪漫的理想主义”号召,纷纷奔赴叙利亚参与圣战。根据英国伦敦国王学院的极端化和政治暴力国际研究中心2015年1月发布的数据,按人均来算,比利时向叙利亚和伊拉克输出的圣战分子要多于其他西欧国家。据统计,大约440名比利时人已经加入了中东地区的一些极端组织,按人均算,这一数字是法国的两倍,英国的四倍。

除此以外,比利时多年以来宽松的武器政策,让比利时境内的非法武器极度泛滥。警方统计显示,比利时每年查获近6000件枪支武器,超过整个法国,而这些武器通常由巴尔干地区的犯罪网络走私贩卖给在比利时的极端人员。这也就无怪乎有媒体称比利时“多年以来就是非法武器的中转站”——“圣战者”在比利时获得一件武器,简直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比利时混乱的政府系统和糟糕的情报系统,更是让比利时的反恐能力大大受制。以布鲁塞尔来说,单单这一个城市,就有19个行政区以及6个不同的警察辖区,复杂的机构设置,让协调变得极为困难。比利时国内法语派系以及荷兰语派系之争也有愈演愈烈之势,复杂的国家体制下,又如何谈起合作?更不用指望比利时人数少得可怜,经费也少的可怜的情报机构能发挥什么作用了。

布鲁塞尔引以为豪的地理位置,四通八达的交通,以及申根区开放的国界,如今也成为了恐怖分子的福利——他们大可以在袭击发生后,迅速地逃之夭夭,为追捕提供了极大的难度。基于此,诸如英国之类的国家甚至已经动起了退出《申根协定》的心思。这也撬动了欧盟赖以生存的组织法则——一旦自由的边界被关闭,欧盟是否还能被称作一个联盟,是否还是遵循着其成立时的初衷?

值得一提的是,在布鲁塞尔恐怖袭击发生的前四天,比利时警方刚刚捕获了巴黎袭击案的主要嫌疑人之一萨拉赫以及两名同伙。当时,比利时首相夏尔·米歇尔就曾警告说,比利时面临“一个真正的威胁”。于是,有媒体猜测,在阿卜杜勒-萨拉姆落网后,他背后的恐怖网络可能发动袭击,或为报复,或为担心计划败露提前动手。

一语成谶,这个所谓的威胁最终演变为一场血腥的袭击,并且,折射出比利时乃至整个欧洲在防范极端组织这件事上的无力感。

强弩之末还是春风吹又生?

美国电影《末路狂花》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对闺中密友,因为结伴出游中的种种阴差阳错,成为了迫不得已的对抗所谓男权社会的女战士——她们自卫杀人,杀掉了企图强暴她们的歹徒,她们抢劫,把性骚扰她们的司机的卡车打烂,并且抢夺警察的佩枪。这些举动也把她们逼向无路可走的地步。最后她们在新墨西哥州被警察重重包围,宁死不屈地开车冲入万丈峡谷之中。

所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将ISIS类比为末路狂花?他们渴望用所谓圣战的方式将欧洲恢复到中世纪的原始状态,通过类似邪教的宣传方式诱导年轻人加入ISIS。

事实上,之所以将ISIS形容为末路,是因为,极端组织的近况着实算不上好过。据法新社3月27日报道,当地时间周日,在俄罗斯空袭的帮助下,叙利亚政府武装重新控制了古城帕尔米拉,这标志着叙利亚政府对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取得具有象征意义的一场重大胜利。

另外一边,伊拉克方面也取得了重要进展,伊拉克军队和逊尼派民兵已经从ISIS手里夺回了安巴尔省的库贝萨镇,并且在联军空军的空袭掩护下推进到伊拉克北部尼尼微省的ISIS控制村庄一线。伊拉克地面部队也正在努力扩大战果,并正在向北部重镇摩苏尔挺进。

除此之外,自从去年3月ISIS的首领巴格达迪遭遇美军空袭重伤之后,ISIS的多位高层也在联军近一年来的多次行动中,遭到“斩首”。2015年5月16日,ISIS中层领导者“石油和天然气的酋长”阿布沙耶夫被美军三角洲特种部队击毙。2016年3月4日,美军对“伊斯兰国”的“战争部长”阿布·奥马尔·希沙尼成功实施了定点清除。而就在前几天,据CNN报道,美军在一次行动中击毙极端组织“伊斯兰国”高级头目、“财政部长”阿布·阿拉·阿夫里。此人被外界普遍认为是“伊斯兰国”头目阿布·贝克尔·巴格达迪的接班人,是ISIS的二号人物。

据以美国为首的联军粗略估计,ISIS目前已经丧失了其占领的伊拉克领土的40%和叙利亚领土的20%,几位重要人物的身死,更是让ISIS备受打击,我们不由得猜测的,是否ISIS已经真的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刻,于是乎,才会引发其对于各方的疯狂报复。

就在比利时的惨案发生后不久,据美联社报道,在伊拉克当地时间3月25日周五,在伊拉克的一座足球场中发生一起自杀式爆炸案,据当地官员证实,袭击已造成29人丧生,60人受伤。

另据联合国机构统计,仅今年2月份,伊拉克境内发生的暴力冲突和恐怖袭击就造成至少670人死亡、1290人受伤……至于发生在交战区其他各处的类似事件,更是已经数不胜数,大概是因为布鲁塞尔又或者说欧盟承平日久,才会如此受人瞩目。

而在针对布鲁塞尔爆炸案的后续调查中,一些被忽略的细节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根据美国CBS报道,今年的早些时候,比利时警方曾经得到线索:ISIS似乎对比利时的核设施非常感兴趣。今年2月,比利时安全部门发现两名嫌疑人一直在秘密偷拍比利时的一位高级核科学家。试想,一旦核电站被引爆,布鲁塞尔恐怕就会沦为第二个切尔诺贝利,后果不堪设想。又或者往前推一步,如果ISIS获取了制造核武器的能力,那将是一件多么灾难性的事情。

事情的发展远不止如此,我们以为强弩之末的ISIS,或许还有者春风吹又生的可能。

首先,ISIS仍然是一个相当富裕的恐怖组织,曾有ISIS的被捕成员称,发动一次恐怖袭击就能获得5万美元的赏金。ISIS在当前欧洲的渗透情况也是相当可怕的——欧洲刑警组织主管温赖特3月24日警告,欧洲有一个拥有至少5000名疑似恐怖分子的庞大网络,安全威胁较之前估计严重。他指出,这批激进分子中有不少在叙利亚或伊拉克参与实战后返回欧洲,但难以断言当中有多少人正准备在欧洲发动恐袭。另据美联社报道,至少400名接受训练的ISIS恐怖分子正等待时机袭击欧洲,除了伊拉克与叙利亚,他们还可能在一些前苏联国家的营地受训。据称这些恐怖分子接受的训练包括战地战略、爆破、监视及反监视技能,由与法国、比利时及北非有关且能讲法语者领导。

汹涌的难民潮更是让防范难上加难——在去年的巴黎恐袭中,就有两名嫌疑人是以难民身份进入法国。结合上述几点,我们不得不感到恐慌。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日,伦敦、柏林、罗马……一系列的欧洲大城,都将成为ISIS的盘中之餐。

但是我们在谴责ISIS的所作所为之前,或许还需要了解穆斯林这个群体在欧洲的遭遇。尽管贫穷以及愚昧是催生恐怖主义的最佳温床,但是,来自高傲的欧洲人的歧视与偏见又何尝不是一种催化剂?

这种偏见,在西方极右派的媒体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事实上,自9·11以后,西方右派媒体便开始坚持不懈地把穆斯林人和“恐怖主义者”挂钩,以至于今天一提起恐怖主义,就有人不可避免地联想到穆斯林。

这样的以偏概全极端到什么程度?去年11月13日,巴黎恐袭当晚,脸书上就爆发出一片针对德国政府“引狼入室”的谴责,有的人甚至直指德国总理默克尔本人:“接收了这么多的穆斯林难民,这下好了,欧洲太平了!谢谢你,默克尔!”

事实上,在极其善于洗脑的西方媒体的不断努力下,大多数欧洲人已经失去了将普通穆斯林与那些来自中世纪的圣战士区分开来的能力,不负责任的以讹传讹将穆斯林这个群体实实在在地妖魔化了——欧洲人不敢承认那些葬身地中海的难民,那些在欧洲底层生活的伊斯兰信徒们,也是战争与偏见的受害者,甚至可以这么说,大多数歧视穆斯林的欧洲白人,也许一辈子都不曾与真正的穆斯林打过交道。

穆斯林的总人口,已经超过15亿,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庞大的群体,却难以获得主流社会的认同与理解,欧洲人尤其是欧洲的右派们只会自欺欺人地用“欧洲穆斯林化”的言论,作为打压穆斯林的借口,而非真正地尝试去了解他们。

这样的恐惧与偏见,终于促成了“伊斯兰国”的形成。然而,这些并不能代表“伊斯兰国”的所作所为就可以被原谅。耶鲁大学讲师格雷姆·伍德在其2015年3月发表的一篇文章《“伊斯兰国”到底想要什么》中指出:“‘伊斯兰国并不仅仅是一个精神病患集合体,它是一个缜密的宗教组织。它要把世界文明拖回7世纪,将异教徒和一切反对者钉十字架,斩首,石刑。它要和代表西方文明的‘罗马大军决战,建立奴隶社会,把西方人充为奴隶,在奴隶市场上贩卖。”

澳大利亚前总理托尼·艾伯特在比较伊斯兰国圣战士和纳粹分子时则这样说道:“纳粹在杀人之时,至少想过要隐瞒其罪行,至少心怀某种程度的羞耻感,但是‘伊斯兰国的圣战士们则完全没有这种羞耻感。这些圣战士的行为和中世纪野蛮人的行为如出一辙。”

显而易见的是,想解决ISIS的问题,大棒与鲜花一样都不可少,你需要对那些癫狂的极端分子毫不留情,却也要让欧洲人真正了解与接纳大多数温和的穆斯林。

不然,欧洲终有一天会祸起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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