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蕊
古驿道相失
陈曦蕊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人。
——杨绛《我们仨》
什么是古驿道。初读不解,那似乎是虚无缥缈的,却又找不到象征的本体,只觉得愈走愈让人心碎。那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每日拖着身躯走过的地方,那是洒满离别的地方。那是一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万里长道,希望它短点,早点到站,却又希望它再长些,永远也别断掉。那是杨绛先生一个人的一条路,亦是每个人的一条路,串起家和客栈,串起温暖和孤独。那是一场梦,本来只是一个夜晚的事,却被拉长了,成了一个万里长梦,浸满了湿湿的泪,和心里流淌出来的血。古驿道是什么?是目送两个最亲的人回家的路。
那曾经是家的地方,在没有了可以称之为家人的人的存在后,变成了客栈。当那两个人“回家”之后,这个未亡人便不过是肉体尚在人世的过客。
那古驿道边的小舟总是令人牵肠挂肚。那是一条慢悠悠地荡着的小船,却是比家更加温暖的所在,因为那个人,他不在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他在那条船上。是啊,一条船,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飘走,是否就此再也寻不到的船上。每天只能陪着那条船荡荡悠悠一小会,剩下的,都是想念,心中牵挂的是那条小船。
还有每个夜里的梦。从前是轻巧的梦,都是幸福,偶尔梦魇,醒来见着旁边的人睡得正熟,心便安稳了。可是在那古驿道上,那客栈里,梦变得沉重了,看到的是让心流血的东西,只想去抚摸眼前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又一刹那惊醒。醒来以后,身旁空落落,只有自己一个人,无人让自己安心,更无人诉说,只得把这苦水咽下去,激得心一阵阵的痛。
三个人,可以幸福地在一起,有着自己的默契,打打闹闹,一路走过来。两个人,可以互相依偎走过,可以一起思念第三个人,起码在痛苦时有人陪在身边。一个人,只有流不尽的血泪,胸中只剩下一个硬块,扑通扑通跳着,勉强维持着这个人的生活。
对于这位百岁老人,是该说她太幸运,还是该说她太不幸?幸运的是将人世这么多的事都经历过了,幸运的走过了这么长的人生。不幸的是,她只剩下一个人,每日守着那个孤独的客栈,听着一个硬块咚咚捶打着胸口。
故事的结局,她想变成一块石头,可最终变成了一片黄叶,就这样在这人世飘啊飘,不知下一刻会在哪里,孑然一身,落在那个古驿道上,胸口贴着阵阵离情;落在那个曾经的家里,却只剩下孤独对她嘲笑……就这样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接连离去,胸口裂开一道缝,有一团东西掉出来,血肉模糊。
“我回去了!”那是圆圆带着笑,在她的梦中对她说的。
“绛,好好哩。”那是钟书半眯着眼睛,勉强支着自己的身子说的。
从来没想过的最后一面,以为那个万里长梦不会结束,希望自己能够忘记其他,便随着这个梦慢慢走着便是,殊不知,梦也有尽头,醒来的时候,已然失去。
此间百凡如故,我仍留而君已去耳。行行生别离,去者不如留者神伤之甚也。
逝者如斯,故人已去,世间种种,不过归途。
[湖南师大附中1303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