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莫如先做人,做好人才能写好文,古今从来都是如此。做人首先要真,其次要善,最后要美。下面三篇文章,对于你做人和作文有莫大的启示价值,请同学们仔细品读。
一
真
文/李娟
读民国的老课本,其中写道:“人之操行,莫先于无伪”。诞生于一百年前的老课本,告诉孩子们做人的道理:去伪存真。不虚伪,不矫情,不妥协。心头想,纸上语,世间行,始终如一,人能永葆一颗真心,是多么难得。
一本老课本,上至做人修养,下至草木清流,鸟语花香,生活常识,人性温暖,栩栩如生。它仿佛一泓清流,照见百年前的世道和人心。抚摸着它,尚留一丝民国温良诗意,沉静从容的气息。
世间的书法名作大多是草稿,皆是书法家真性情的流露。
比如王羲之《兰亭集序》,颜真卿《祭侄文稿》,苏轼《寒食帖》,被称为“天下三大行书”。三幅书法珍品,字迹大小不一,涂改无数,可是,笔随心行,自在洒脱,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行草美学是不能重复的,连书法家本人也无法重复。因为,真正的好书法是看得见灵魂的。书写的一刻,是字和心境高度的默契和融合。
翻阅苏轼《寒食帖》,笔墨酣厚,苍劲沉郁,饱含生命的凄苦悲凉。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荒僻之地黄州。曾经少年得志的苏轼,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45岁那年一瞬间跌入生命最黑暗的谷底,人生的繁华仿佛是一场梦境。看尽世态炎凉,写下“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他把人世的苦楚和艰难都慢慢咽下,穷困潦倒,前途渺茫。可是,他依然怀抱磊落,不肯随波逐流。
苏轼中年之后被朝廷一贬再贬,从黄州到惠州,再贬至更远的儋州(今海南),一次比一次荒凉偏僻。可是,他还能和渔民、樵夫把酒话桑麻,“自喜渐为人不知”,没有谁认识这位贫困交加、脚穿草鞋、衣衫破旧的人,竟是大诗人苏轼。
他一生最好的作品都出在45岁之后,都出自命运坎坷的流放岁月。“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一颗心经历霜严雪寒,颠沛流离,才寻找到生命真正的意义。苏轼的诗词和书法上升到另一个开阔豁达的境界。正所谓返璞归真,作品是,人生也是。
有人说,好文章是直见性命。其实,好书法更是直见性命。
八大山人有一句诗:“墨点无多泪点多”。自古至今的好文章,皆是血泪所成。真情到了,笔意也就到了。无论书法还是作文,其实全无章法,艺术大美,就是毫无修饰的一腔赤诚。
有一天,和十岁的儿子聊天,我问他,一篇好文章标准是什么?他想了想说,要写真话。说得多好!
好文章一定有真情实感。孙犁先生谈写作时说,修辞立其诚。意思说,修辞的目的,是为了立诚,然后才是修辞。语言表达在文字里,只要是真诚的感情流露,不用修辞,不用华丽的辞藻,就有感人的力量。
优秀的作品不论雅俗,只关乎真,不浮夸,不做作,不媚俗。作品失去了真,就谈不上善和美了。好文章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也是溪水映桃花,素面相见。其实文字和植物一样,朴素之美才是大美。
内心纯净的人,文字自然干净。一个圆滑世故的人,是写不出好文章的。好作品里藏着一颗赤子丹心,她一清如水,甚至超越悲喜。
爱情里那份真则格外动人。有读者问我,写作需要技巧吗?我说,需要,但是,再娴熟的技巧都抵不过文字里的一份真情。其实,爱情何尝不是如此?
午后读萧红,是作家萧红最后的时光。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烽火连天,萧红躺在香港一家医院里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她在人世的光阴已经薄如一片雪花。她的丈夫端木蕻良将她丢在医院里,半个月也不见露面。萧红对照顾她的朋友骆宾基说:“要是三郎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来救我。”听见她的话,一时间,眼泪湿了眼角。三郎是谁?是她的前夫萧军。她孤独漂泊的一生,埋藏在心里最真的爱,一点对温暖的渴望,一生一世,不能忘却。
爱情是什么?
是人类精神世界里最深情的回望。
可是,她生命最后的时光,她望见了什么?她向着她的爱人,要一点尘世的暖意,多么令人心痛。
不久,萧红病逝于香港。五年之后,第一位写《萧红传》的人,不是她曾经爱过的人萧军和端木蕻良,而是临终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骆宾基。
我依在窗前,看着窗外一树烂漫的桃花。泪眼问花花不语,落花无语对萧红。
真,那一点弱弱的真,在书法、文学、爱情和做人修养那里,都是那么动人心魄。那是作品的灵魂,也是人的灵魂。她犹如心头的一轮满月,映照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无论她在哪里,只有一颗赤诚的心能找到她。
[评析]
文章由做人的“真”,谈到了书法的“真”;由书法的“真”,谈到了为文的“真”;由为文的“真”,最终谈到了爱情的“真”。一个简简单单的“真”字,撑起了人间的大美——自然的美,艺术的美,人格的美。率真者在他们的人生之路上也许会面临坎坷,甚至于遭遇不幸,但是历史最终不会亏待他们,会给他们最为丰厚的补偿,譬如苏轼,譬如萧红。他们留下的率真的文字会将他们的名字深深地镌刻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学史的丰碑上。任何一个时代,哪怕“真”成为一种最为稀缺的资源,总会有人为了探求真、捍卫真而献身。上至人们孜孜以求的真理,下至人们苦苦寻觅的真情,它们的内核就在一个“真”字——社会赖之以前进,文明赖之以传承。若没有这个“真”字,社会就是一片沙漠,人类将变得愚昧无知!
二
脸 红
文/狄青
二战最艰苦时期,为节约能源,英国人在伦敦、伯明翰等大城市的火车站售票处,都立有一面宣传牌,上面写道:“你有必要做这次旅行吗?”很多英国人因此放弃了远足,而把省下的车票钱投入设在车站的募捐箱内,以抗击纳粹。
据说,那些因公务或家有急事而不得不选择乘坐火车的人,都会竖起衣领,行色匆匆,他们不仅怕藏在火车站角落里偷拍的记者,更怕遇到熟人。即使面对验票员,他们也常常不自觉地脸红……
我理解这种脸红,显然并非因为他们做了什么错事,而是出于一种本能,就像他们真的做了亏心事,虽然选择乘坐火车有不得已的理由,也系个人自由,却依然会为此而感到不好意思。
依照弗洛姆的理论,人懂得不好意思,是文明的一种体现。在亚当和夏娃为赤身裸体而脸红的那一刻,文明产生了。达尔文在书中就曾以整整一章的篇幅,探讨“人为什么会脸红”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话题。他以自己深谙的生物学的逻辑推理方式,抽丝剥茧,反复论证,最后得出结论——人是这个地球上唯一会脸红的动物。或许正因为懂得脸红,人才是这个地球上唯一配得上“文明”二字的动物。当然,文明并非与生俱来,它需要后天的生长环境与社会教育的养成,并且还需要时间的沉淀。
在古代欧洲,决斗一度被称为“神明的裁决”,受伤或被杀死的一方算是被“上帝之手”予以制裁。在英国,维多利亚女王于1844年颁布法令,宣布军人中参与决斗者将被开除军籍,而在决斗中丧命的军人家属则领不到一便士抚恤金;非军人参与决斗者则会被追究刑事责任或者流放。尔后,决斗逐渐被当成一种嗜血、冷酷、没有教养的行为退出历史舞台,参与者不仅不会再被尊为勇猛,反之会在他人面前脸红,会让本家族蒙羞。
从生理学角度讲,脸红其实主要是源于人类的羞耻心所引起的精神兴奋造成的交感神经系统兴奋,进而促进肾上腺素分泌增多,血流量加大。而所谓“羞耻心”则缘于人后天的规范教育、外界束缚与自我道德律。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多数人而言,脸皮都是一处薄弱之地,内心的冲突总是第一时间为自己的脸色所暴露。
如今,能够令我们害羞、脸红的事情的确变得越来越少,脸红对一些人而言似乎只残留在童年的影集里、少年的记忆里,变成一种“旧物”。
有的人天生就爱脸红,不要说自己做了亏心事,就是自己认识的人做了亏心事,他的脸也会红,虽不合时宜,却属于正常生理现象;有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不仅脸不变色心不跳,甚至还语带炫耀,貌似内心强大,却不属于正常的生理现象。“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原系本末倒置,怕的是被某些人改奉为真理。
脸红这事儿也与时代息息相关。我们怀念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爱情,其中“脸红”也是一个指标。一对互有好感的青年男女,指尖不经意地触碰,都会脸红心跳好一阵子,甚至足够回味许多个不眠的晚上。现在,一对男女在众目睽睽下激吻,旁观者也未必会脸红。
德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伯尔在小说《莱尼和他们》中塑造了一位叫施勒默尔太太的人。她的特点是毛细血管浸透力极强,天生敏感。可是她周围的人又粗鄙又恶俗,容不得她如此敏感,千方百计让她经常处于脸红状态,最后,施勒默尔太太竟然死于脸红。伯尔想要告诉读者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在逃避脸红、害怕脸红,哪怕脸红的不是他们,也会让他们不自在。
老虎和狮子只要吃饱,就不会再去侵扰任何生命。但人不同,人要的绝不仅是吃饱。所以,肯尼亚新生大象的牙齿才会变得越来越短,爪哇海鲨鱼的翅才会变得坚硬无比,因为无法逃避来自人的侵害,一些生命只能被迫改变自身遗传基因以求自保。
人类是这世界上唯一会脸红的动物,我想也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该脸红的动物。
[评析]
古人云:“知耻近乎勇。”能为自己的某些亏心的行为而感到脸红耳热者应当值得称道,这其实是一种有善心的表现。可惜的是,脸红这一人类进化过程中形成的区别于其他生物的独有的生理和心理现象今天在不少人身上已渐渐弱化,甚至有消失的可能。无论从生物学或社会学的角度来看,这都是一种退化的表现,这是人类社会的悲哀,因为“羞耻感”一旦成为一种稀罕物,这社会的文明程度也就值得思量了。有学者指出,动物和人类在物质需求方面的区别就在于动物“没羞有够”,而人类“有羞没够”。人类一旦失去羞耻之心,成为“没羞没够”的生物,岂不是不如一般动物?文末一句“人类是这世界上唯一会脸红的动物,我想也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该脸红的动物”,实在是向我们敲响了警钟。
三
文明的支架
文/杨仁明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有一种世界文明史上难得一见且独一无二的现象:一个王朝就有一种文化记忆,或称为文化符号。先秦散文、汉赋、六朝骈文、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等。以此来构建一种文化脉络,来伸展一种文明姿态。那些古典,仿佛是盛放在中华文明殿堂高庙的圣经,永远被无限的来者膜拜和景仰。
从蒙昧走向文明、从封闭走向开放、从自然走向人文,便有了先秦的辉煌。那些游走的灵魂,自由而奔放,大气而汪洋。老子、孔子、墨子、韩非子、孟子、荀子、孙子等,罕见地拥有了那个岁月的天空。不管谁是谁非,只管尽情无束酣畅淋漓地表达。那是人类历史中真正意义上的百花齐放。他们,用一样简单而透明的散文体裁,承载了不同的灵魂表达和思想认知。
当多元文化的空气被短暂的、焚书坑儒的大秦帝国横扫,被大汉王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集权政治归并之后,先秦的思想灵光逐步暗淡。政论出现了,汉赋出现了,它虽然流畅于文字的华美,洋洋洒洒铺成,浩浩荡荡流灌,但思想的触角已经禁锢,智慧之光渐渐零落。汉赋,便成为一种文学体裁。贾谊、晁错、董仲舒、司马迁等政论家的智慧,点缀了那个时代。先秦的人们在寻道的路上爬涉了千年,完成了一次与自然对话的艰苦历程。汉朝的人们则实践了“化道为术”的重大转折,借道还术,将那些被糅合了的思想融化于治国理政之中。只有胆大妄为的司马迁,在疼痛与屈辱中,以文化人的血泪为后世缔造了一座山脉。从此,再没有人可以比肩、可以翻越,因为那是一部被人类自己认可和接受的历史。
在战乱与抗争中,在融合与分裂中,在出世与隐忍中,那些怀才不遇、大志难抒的文化人,挣扎于王朝与自我,彷徨于梦想与现实,开始选择进与退,斟酌有为与不为。于是就有了“建安七子”和“竹林七贤”,前者思进,后者思隐。吟诗作赋,对仗比学。骈文,便应运而生,成为了阳春白雪。华丽、铺张、工整、对仗、押韵、生涩等,在反复的酝酿中,形成气候。最终,同那些琳琅的佛堂雕塑一起,成为六朝底蕴中厚重的源脉。
大隋,一统江山之时,注定天地翻覆。科举,让读书人看到了亮光。王者的非凡气度连同荒淫与暴戾,很快消逝在风云际会之中。然而,却酝酿了一个神话——一个文化现象即将应运而生。唐都,屹立在八百里秦川之上,以汇聚东南西北的磅礴襟怀,让读书人席卷而来。蜕去六朝的浮华虚美,文化人渴望一种心灵的真实,渴望完成淋漓尽致的本真书写。那一声“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感慨,洞开了一个时代的门扉。之后,便看见了“初唐四杰”的卓然而立。从此,在大唐的天底下,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文化奔涌,始料未及的诗歌雷霆,从边陲到都市,从平民到达官,开始了一次铺卷河山的诗歌接力,诗仙、诗圣、诗鬼、诗豪,名家辈出,大师林立。那是一个被诗歌覆盖了的王朝,也是一个被诗歌搅动和定格了的盛世。
宋朝,是踩着五代十国的废墟走过来的,当陈桥驿上演兵变的时候,就诞生了“扬文抑武”的治国方略。于是,上至皇族,下至寒门,吟诗作画,歌舞升平。在悲与喜、忧与乐中,文人的意气被无限张扬和烘托,垒砌了中国文化姹紫嫣红、百花齐艳的高峰。于是,那些读书人,不再局限于古文运动中的散文、辞赋,借着唐诗的余脉,缔造了词坛。这是一块圣地,是一幅画卷,呈现了峰峦竞秀、鸿篇耀宇的壮阔,催生了泪悲古今、气吞山河的豪迈。范仲淹、苏东坡、辛弃疾、王安石、柳永、周邦彦、陆游、李清照等等,都是主角。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在那个时代,似乎成了人们生活中无法褪去的色调。但是,光彩绚丽孕育的不仅仅是文明风姿,更多的却是王朝的安危。这是王朝覆灭悲剧的真正根脉,那一句“还我河山”的呐喊,透着无限悲壮和苍凉。
当蒙古人的金戈铁马如风卷残云,横扫中原之后,大元帝国的气象无法以诗词来承载。儒雅的诗词和散文,注定要被野蛮无情碾碎。在刀光剑影之中,诗词的根系是如此脆弱,甚至不堪一击。文化人的文明梦想被血腥地切割,那种信仰和底气被彻底动摇。然而,文明的力量虽然零散,但是长存。于是,文化便开始另辟蹊径,从高堂庙宇跌进世俗,去开垦另一片适合生长的土壤,元曲出现了。书写和说唱,被紧紧缠绕在一起,角色众多,表达更实,让阳春白雪联姻了下里巴人。
铁马金戈只是一种过程,而不是人们向往和追求的生命常态和终极意境。毕竟,文明与野蛮,自古势不两立。元朝,来得快,去得急,相对于漫长的历史,它就似一阵风来又一阵风而去,只是把伤痛永远留在历史的底层,时不时地泛滥出来,刺痛来者的神经。在元曲的咿咿呀呀声中,人们在嬉笑怒骂之后,越来越理性地思考社会和国家,也越来越懂得选择与塑造。那些文化人,在沉思和反省:人,究竟需要什么?这个问题需要回答,需要探究。于是,系统地融入和把握社会,并恰到好处地表达思考的结果。诗词,太过简单;散文、辞赋,未免深奥;元曲小调,又嫌小气。于是,便有了小说。读得让人荡气回肠,仿佛身在其中。个中人物,是己非己,已经模糊。但曹雪芹,塑造了一座凄艳绝世的丰碑。
走到了今天,似乎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走过几千年的风雨,文化的肢体在残损中渐趋饱满,在阵痛中得以涅槃。哪怕这种饱满刻录着沧桑,这种涅槃滴尽了鲜血。借着沧桑的筋脉,迎着鲜血的足迹,让我们去感知无可替代、无可跨越的遥远,仿佛在寻找一种印证。
一种记忆就是一种印证,让后来人品尝——不论悲沉还是舒展,不论萧疏还是昂扬。它帮助我们,去回访曾经的时空,那些状态,那些场景,那些人物。
也许,那就是文明的支架。
[评析]
王国维先生开创了“一代之文学”之说,杨仁明这篇《文明的支架》则深入细致地分析了“一代之文学”形成的原因。一个时代的文学,往往是这个时代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生态的直接或间接的反映,就如同特定的土壤、气候定然会生长出特定的植被一样,既难以预设,也无法复制。而在各种文学样式的此消彼长中,中国文学完成了她一步步的蜕变。一些样式仍在繁衍出新,一些样式已成永久的记忆,但不管哪种样式都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留下了一座座后人绝难企及的美之丰碑。每位热爱中国文学、热爱华夏文明乃至热爱这个古老的国度的人都有必要对这一现象及其成因有一个基本的了解。那么,读一读杨仁明的这篇文章吧,你一定会有不小的收获,一定会明白这一“支架”何以支撑起了古老中国的文明。
(作者:王淦生,盐城市亭湖高级中学)
中学课程辅导高考版·学生版2016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