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忆林子散文四章
为了租借比赛的服装,我和同学相约一起去北京舞蹈学院附近的小店转转。
舞院西边的马路很窄,时常有面包车、大货车或者摩托车绝尘而去,街上灰尘仆仆,天空好像也格外浑浊。等眼前突突的机车飞驰过去,我掩住口鼻,蹙紧眉头,张望街边的小服装店。乍一抬眼,就有一堆堆的店面顶着脏兮兮的招牌闯入我的视线。“红舞鞋”“红绸带”……眼花缭乱地望着一个个都能和舞蹈扯上边的店名儿,我撇了撇嘴角。
晃晃悠悠地转了一圈,我们挑了个门槛最高、店面儿最小的店铺钻了进去。店里挤满了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假人模特,挤挤攘攘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见一张裁剪衣服的木台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里的衣服也算应有尽有,或挂置或码放,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这个小店之前我曾光顾过几次,于是一眼便瞅见台子后头正挂着围裙忙碌着的男老板兼裁缝。“叔叔,有宋朝的男装女装吗?”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憨憨地一笑:“有啊,这,这……都是呀!你们要什么样的啊?”老板相貌平平,脸胖胖的,肤色偏黑,一笑眼睛就小得看不见了!塌鼻子,暗紫的嘴唇,看样子很老实。我扫视着他摆出来的服装,心中隐隐有了数。“多少钱一天?”“六十。”他指指我和同学,“这俩小姑娘去年还租过呢,一套八十来着。”我立即反驳回去:“去年是五十一套,叔叔,这条街上都五十吧!”他还是憨憨地笑,连连点头:“对对,就一套五十吧。”我在心里暗笑。
台子旁边的女人斜瞟了老板一眼,看着正在砍价的同学,冷不丁开口道:“你们不是还有钱吗?”我转过头愣了一下,正是前几次我们为租服装砍价时令人感觉次次直想撞墙的阿姨。这位阿姨似乎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闲暇时总爱倚在台子前瞭望街上形形色色的过客。她习惯性地交叉着双脚松垮地站着,大有一派看好戏的样子,只有必要时才插上一句嘴,但字句都让人无言以对,似乎要把人逼入死角。她的确有着一副干练的样子——简练的短发,一点儿也不拖拉,但发型十足像个成熟饱满的柿子椒;脸色惨白惨白的,不知道是本身就如此还是粉底打得太厚;鼻子上架着一副宽边的框框眼镜,让人看不清镜片底下暗藏的内容!隐约觉得,在和她对话时,有两道颇为凌厉的强光透过镜片直射到我的脸上,就像有透视功能一样,似乎能穿透我们的心思,让我感到阵阵发怵。我悻悻地想,这个奇怪的女人,不仅喜欢看人遭殃的样子,还刁钻刻薄,脾气古怪,再也不要遇见才好!
经过几个回合,最终老板以四十八元一天的价格妥协了。出了小店,我回头看了看店名:红黄蓝。
一个有趣的小店,两个有趣的人!
从古至今,无数文人墨客描写秋天,都以凄美、悲凉为主题。但当我真真切切地走进北京的秋天,却发现秋日的一点一滴都蕴涵着健康和快乐。
清晨的秋风带着阵阵凉意,沿着指尖蔓延到脊骨。枯黄的草叶虽然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但秋风的旋律会让它重新支起纤弱的腰,伴着律动尽情地摇摆四肢,仿佛在唤醒成千上万的伙伴。小草们扭动着身躯,互相吐露对季节交替的喜悦之情,勇敢演绎它们跌宕起伏的一生;树木们随着热烈的秋风拂过,突然间停歇下来,齐齐地向关注演出的众生鞠躬谢幕。秋风,是一簇簇跳跃的音符。
残叶在人们心中已然成为秋天的代表,但没有人去关注它金黄赤红中还夹杂着的一点墨绿儿。路边的杨树,叶面依然油亮亮的,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上面显得倍加华丽,曲折的叶脉就像我们的掌纹一般健康清晰。光晕不断徘徊在叶面上、叶隙间,在恍惚的、扑朔迷离的光彩中,我看见的不是秋的老者的苍凉,而是春的孩子们的笑颜。它的生命丝毫没有被人们对秋天悲观的思想牵制,反而更加招摇地挥舞着它成千上万的手掌,在秋日下交错、重叠,好像在尽心跳一支交谊舞,或者诠释一生中的相遇、交错和分离。残叶,是秋天的舞者。
秋天的月夜总能带给你一份宁静和闲适。夕阳逐渐从视野中淡去,剩下的只有远处和地面融为一体的黯淡的山影。抬头仰望夜空,墨色将棉絮一般的云朵徐徐渗透,直到黑夜将它们完全吞噬。今天是中秋,是不是有月亮呢?我打开窗户探出头去,一轮圆月映入我的眼帘,圆得好像是用一支光洁的瓷盘勾勒描摹出的,皎洁的月光为周边的云彩镀上了一层银色。寂静的夜空里没有一颗星星,仿佛若有一丝一毫那样的点缀和装饰,就会打扰它安恬的氛围。这样的月夜,没有亲友的离别,也没有压抑的思想之苦,仅仅有被月光浣过的心灵,感受着宁静中的美好。
城市的秋夜还有它独特的风韵。路灯会执著地亮着,仿佛要用这微弱的光呼应夜空中的明月,共同扶持整个夜的黑暗。购物商城成了夜里最亮的地方,新漆上的亮红、明黄早已经在夜色中黯淡下去,马路亦完全潜伏在夜色中了,来往车辆上鲜艳的颜色也融入进去。只有车灯闪耀着,奔流着,那样子若搁到天上,必定能与银河星系媲美;倘若安置到纯真的梦里,想必也是无数流星轻轻坠入小溪,随波流淌着……
我生在十月,约在寒露时节,度过一秋,便证明我又长大了一岁。我喜欢秋天,因为它快乐、美好,同时,怀揣着我对未来的期望。
少年的风采,是充满活力的青春。他们不像壮年人那样风姿绰约,也不若老者那般通今博古。少年,我们都是少年!
瞧见前方那几个少男少女了吗?他们都是少年。有着强健或者纤细的身影,修长的手脚被阳光染成小麦色,带着劲儿地挥舞跳跃着;他们利落的短发被微风揉乱,有的还晃荡着金黄的马尾辫。当然,最耀眼的就得数那身球衣了,崭新崭新的,中央的号码白得发亮。他们勾肩搭背地朝球场走去……
天是最干净的蓝,云被撕成一絮一絮的。年轻的少年们穿戴着亮红色、湖蓝色的队服,在茵茵绿草上有条不紊地追来赶去。那看起来像棒球,所有少年们的眼神都专注地追随着那一颗小球的运动轨迹,随时蹲着马步举着球棒,在整齐划一的“嗨嗨哈哈”中有力地举起来,又有力地收回到身侧。前面有个少女放低了身子,把球棒向后举到了肩头,她看起来像是蓄足了力量,球棒被双手攥得发抖。“砰”的一声爆发,少女立起身,球棒随即挥到了左肩,而球呢,早已划过一条坚定的弧线,稳稳地落在另一名少年手中!
接球的少年手上戴着和熊掌一般大小的手套,牢牢地抓住小巧的球,阳光下金色的脸庞透露出坚毅又紧张的气息。“嘿嘿”的叫喊声和欢呼声一浪接一浪地翻涌在球场中,少年们炽烈如火的情绪把四周的空气都烘热了!拿着球的少年抡起结实的臂膀一掷,只望见那只小球又飞回少女的球棒顶端……
在球场边缘,松散地坐着另外一排少年,红衣的、蓝衣的都纷纷举起胳膊击起掌来。最左边的少女身边端坐着一只金毛犬,正扭头凝视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小球,正看到精彩之处,倏的被它心情极度亢奋的主人搂住脖子亲了一口。还有的少年,甚至朝着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球员吹起了轻快的口哨呢!
我依偎在栏杆边上,注视着场上的少年们的一举一动。一会儿一个小红点急速地朝一个小蓝点奔去,一会儿红色和蓝色的小点又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一道红色流星在一颗蓝色的星球面前陨落,紧接着一簇簇穿着红衣蓝衣的少年一起跑过去,拥住跌倒的少年……
瞧见了吗,这球场上奔波的少年的独特风采——
那是跳跃的、奔跑的、簇拥的、攒积着力量的;
那是活泼的、激昂的、团结的、正蓄势待发的……
少年,我们都是少年!
拿压岁钱仿佛是春节种种家庭活动中最让我感到尴尬的一项。
小时候尚可。在大年初一的早晨,早早地被妈妈“押着”去给大人们分别磕头,便能得到各式各样的小红包包。小时候的我害羞,又有些犟,即便是姑姑姨姨们调笑,就是跪不到地板上,更磕不出什么响头,我因此也常被众人善意地嘲笑。但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终究说两句忸怩的好听话便得以被放过一马。春节的红包包,是火热而关切的。
小孩子不懂什么钱,给多少便是多少,才不计较。我最看重的是大人们精挑细选的红包封面图案和背面的几句简短祝福。那时每每过年,总喜欢把年份及其属对应得清清楚楚。如今是什么年份,我却早已是记不清了。红包上红红绿绿带花的小动物,或是贴金的大气的“牛气冲天”,童趣的或是端庄的,都很是入眼。红包背面的寥寥几笔祝福也真诚可鉴——老年人的字迹,轻细、颤抖,却也端正硬朗;壮年人的字迹是浓墨重笔,洒脱潇然。每句抑或亲昵,抑或正儿八经,我都愿意珍惜并细心收藏在我的小盒子之中。之后的岁月里,我并不总是翻看它们,这太矫情,但我也不许别人拿去另做他用——那上面可都是家人留给我的情意。
我不知道今天的压岁钱怎么了。明明不相熟的人,递过的红包一个比一个厚重,红包的封口被撑得张着嘴,背后却不会留下任何一点笔墨。我也曾帮爸爸装过红包——一打金灿灿的纸袋,每个里面塞上几张红钞票。我又亲眼看到它们被塞到来往各处做生意的朋友、下属或远亲的手中,没有署名的红包抑或被直接转送到其他人的手里。钱的重要性不是我可以胡乱批驳的,它毕竟是这个社会上最重要的也是最单薄的东西。我几乎对这样的压岁钱绝望了。红包不红了,或者说,那份特别的暖意即将消失了。
今年的春节,我是和爸爸的家人在深圳一起过的。我和这些亲戚之前并不相熟,故而没有加入到家庭微信群“抢红包”的行列中。爸爸问我不参与的原因,未等我作答,便又告诉我爸爸家中的习俗是不给孩子手里放太多的钱,因此微信群里的红包都是极小的份额,只是用来图个过年的热乎气。当然,这话马上得到了证实,家里几个接红包的小丫头转眼就把钱花掉了——在商场里给所有大孩儿小孩儿买了各式的冰棍儿吃。我认可并喜欢上这种给压岁钱的方式,之后间或加入抢红包的大队中,再掀起一阵哄闹。
愿红包长红。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 )
(责任编辑 刘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