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彪
孤独之辨
周彪
“孤独”是上天对追求高远者的一种精神馈赠,而“寂寞”乃是一个人功名利禄等世俗欲望难以满足时的一种心理衍生品和填充物。
孤独,是一个很寻常的词语,字面意义浅白,解作“独自一个人;孤单”。但在我们这个民族过去、现在的语境里,孤独不仅仅是一种心理特征和生存状态,而是一种有深厚内涵的历史现象和文化积淀。作为一种心理和生存状态的孤独,很多人或许有过短暂的体验,但作为一种文化存在的孤独是一种什么样的况味?
常听人说:我孤独,因为我很寂寞。不错,寻常意义上的孤独和寂寞常是连体兄弟,因为二者都有一种相同或相似的心理感受,不过这种语境下的孤独和文化意义上的孤独是两码事。
在我的潜意识里,寂寞是一种人人都可以体验的心理状态,而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孤独却是特立独行者才能拥有的一种精神境界。寂寞反映的是一种世俗心境:失意时会寂寞,得意时也会寂寞;群聚时会寂寞,独处时也会寂寞。而文化意义上的孤独则是一种超越了世俗情感的境界,它与空虚、寂寞、无所事事毫无瓜葛,它是崇高情操的载体,它浸洇着一种人文精神,它沉淀着一种历史的精粹,它是一种高贵精神和超凡人格的象征……我一向认为,文化意义上的孤独是超凡脱俗者的精神体验。
垂钓于濮水的庄子是一个高傲的孤独者。面对楚王“愿以境内累矣”的巨大诱惑,竟然“持竿不顾”——视高官厚禄如敝履,宁愿与秋水游鱼为侣,让自由的心灵遨游于广阔的宇宙,将自在的精神凝铸为文学与哲学的丰碑。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潜是一个觉悟的孤独者。放着好好的县令不干,宁愿守着那几间茅屋几亩薄地与“飞鸟”为伴,与“南山”为邻,过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清贫日子。终将现实的苦闷幻化成一座美轮美奂的空中楼阁,给后世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的狷介之士营造了一处精神的庇护所。
大卫·梭罗是一个清醒的孤独者。一个生活在资本主义发展的黄金时代的哈佛大学毕业的学生,在别人狂热追求财富和地位的时候,他却独自一人到瓦尔登湖畔过着半隐居的生活,“侣鱼虾而友麋鹿”,在山林湖泊间寻找人生的坐标和答案。一部《瓦尔登湖》成为美国文学中少数几部没有争议的名著之一。百多年后,潦倒一生的梭罗居然成了美国芸芸众生的偶像和政坛商界成功者的“精神教父”。
可见,真正的孤独,不是消极地厌世和避世,而是一种灵魂的觉醒,是一种道德的升华。
思考,是孤独者的共同的内在品质,而一个用心灵遨游宇宙、洞察万物的思想者是永远不会寂寞的,也是永远不会孤独的。
高歌“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的李白,算不算孤独者?我认为他不是,因为他并不了解圣贤先贤,他以己推人,用自己“不遇”的寂寞解读圣贤的孤独。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的苏轼算不算孤独者?我认为也不是,因为他的“孤愤”是建立在叹“年华老去”、惜“功业无成”的基础之上的。
真正的孤独是与功名利禄等世俗的情感没有任何瓜葛的,我以为。
(原载《杂文报》)
编者的话
《孤独之辨》借助充足的实例剖析了“孤独”与“寂寞”的本质区别——“孤独”是特立独行者才能拥有的一种精神境界,而“寂寞”表现出的则是一种世俗心境。通俗地讲,“孤独”是上天对追求高远者的一种精神馈赠,而“寂寞”乃是一个人功名利禄等世俗欲望难以满足时的一种心理衍生品和填充物。前者,正所谓“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后者,则属于“万念俱灰”“识尽愁滋味”。孤独无须排遣,寂寞者却需要移情他物。没听说庄子寄情于山水,却见到李白一回回借酒浇愁——个中原委,读了这篇短文你自然会明明白白。
(责编 李亚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