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芹芬
(绍兴文理学院 元培学院,浙江 绍兴321000)
蔡元培美育思想与阳明心学之哲学渊源
马芹芬
(绍兴文理学院 元培学院,浙江 绍兴321000)
蔡元培美育思想扎根于中国本土文化,与宋明以来的阳明心学存在一定的哲学渊源关系。从蔡元培美育理论及其哲学基础看,其美育思想与阳明心学存在不少相通之处;从蔡元培生活的环境看,其美育思想存在受阳明心学影响的可能性;从蔡元培所受教育及其对阳明心学的评价看,阳明心学是被蔡元培所接受和推崇的。因此,蔡元培美育思想与阳明心学之间存在一定的哲学渊源关系。
蔡元培;美育思想;阳明心学;哲学渊源
一九三五年四月,年近古稀之龄的蔡先生在《假如我的年纪回到二十岁》一文中深情地说:“我若能回到二十岁,我一定要多学几种外国语……然后专治我最爱的美学和世界美术史。”[1]从中可见蔡元培对美学和美育研究的钟爱。但蔡元培从事学术研究,最早却是从哲学开始的。所以,蔡元培美育思想的形成有着深厚的哲学基础。一般认为,蔡元培美育思想的形成主要是学习西方康德和叔本华等人的美学哲学理论的结果。本文以为,西方康德、叔本华等人的理论虽然为蔡元培美育思想的形成提供了理论框架,但其美育思想的哲学基础仍扎根于中国本土文化思想,尤其与宋明以来的阳明心学存在一定的渊源关系。
面对积贫积弱的旧中国,蔡元培认为近代中国社会之所以动荡落后,其中虽然有政客捣乱和政府腐败等原因,但根本原因在于人,因为大多数的国人只顾及自己的私利,缺乏高尚的思想。针对这一社会现状,蔡元培认为要拯救贫穷落后的旧中国,就要提倡美育。因为在蔡元培看来,国民的精神不仅支配着他们的行为,而且影响着国家、社会,乃至整个客观世界的发展。而美育有利于提升国民的精神素养,因此,蔡元培积极提倡美育,希望通过美育来改造和提升国民的精神素养,从而实现救国救民的目的。可见,蔡元培提出“美育救国”思想的哲学基础,是强调精神的第一性。而这一思想与阳明心学是一脉相承的。两者在思想理论上存在不少相通之处,具体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两者都强调主体精神的重要性
蔡元培认为现象世界存在于一定的空间和时间中,是有形有限的受客观规律制约的物质世界;它的存在是有条件的,是相对的,因此,对现象世界的认识依赖于经验。而实体世界即为精神世界,它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不受客观规律制约的,全凭直观去把握,是高悬于现象世界之上的一种精神意志。这一意志是“超物质形式之畛域而自在者”,是“世界各分子之通性”,也是“世界之本性”。[2]在蔡元培看来,任何物质存在都是意志的表象,而意志以一种自在的力量主宰着一切。所以,蔡元培主张用美育去陶养国民的感情,树立崇高的信仰,从而使意志行动超越现实世界的利害纠纷、人我差别,而进入自由的实体世界。可见,“从基本倾向看,蔡元培同一切唯心主义哲学家一样,把世界的物质性都归原于精神性上来”[3],认为世界的本原在精神意志,物质只是意志的反映。这一点与阳明“心即理”的观点是相通的。
王阳明认为:“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冲天塞地中间,只有这个灵明。”这个灵明就是“心”,而“心不是一块血肉,凡知觉处便是心。如耳目之知视听,手足之知痛痒,此知觉便是心也。”也就是说,在王阳明那里,“心”不再是一种物质的存在,而是一种精神的实体。它不仅是人身的主宰,而且也是天地、鬼神、万物的主宰。所以,“心”即为性,即为天理,它是天地万物的本体。这样,王阳明所谓的“心”变成了精神本体,同时也变成了宇宙的最高本体。从“心即理”的观点出发,王阳明引申出“心外无事”和“心外无理”两个命题。认为心外一切事物的存在及其意义,都要靠人心去认识和评定[4]。可见,蔡元培所谓的“意志”“观念”和阳明心学中的“心”“天理”相似,都是指精神世界中的最高观念,都是人类和世界万物的本性之所在。所以,在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两个方面,蔡元培和王阳明都强调主体精神的重要性,都带有主观唯心主义的色彩。
(二)两者都重视道德修养
蔡元培认为:“现象世界间之所以为实体世界之障碍者,不外二种意识:一、人我之差别;二、幸福之营求是也。”[2]如何除去这两种障碍性意识呢?“教育者,则立于现象世界,而有事于实体世界者也”[2]。认为通过教育能引导人由现象世界进入实体世界。因为人的一生,不外乎意志的活动。“意志表现为行为。行为之中,以一己的卫生而免死、趋利而避害者为最普通;此种行为,仅仅普通的知识,就可以指导了。……更进一步,于必要时,愿舍一己的生以救众人的死;愿舍一己的利以去众人的害,把人我的分别,一己生死利害的关系,统统忘掉了。这种伟大而高尚的行为,是完全发动于感情的。”[5]但这种伟大高尚的感情不是人人都有的,它需要美的陶养,而陶养的工具就是美的事物。陶养作用,即为美育。一个人长期处于美的对象之中,美好的情感日渐增加,不断推动着你走向高尚,接近实体世界。所以,美育是引导人们由现象世界达于实体世界之观念的“津梁”。蔡元培倡导美育,其目的就是为了辅助德育的完成,培养国民高尚的人格精神,实现由现象世界向实体世界的转变。这一观点与王阳明“致良知”的思想是相通的。
“王阳明发挥了《孟子》的‘良知’说,把‘良知’与‘心’、‘天理’等同。”[4]他说:“良知者,心之本体。”“天理在人心,亘古亘今,无有始终”,认为良知先验地存在于人心之中,不分圣愚,人人皆有。圣人之所以能致其良知,是由于圣人能不昏蔽于物欲,而愚夫愚妇之所以不能致良知,是因为愚夫愚妇不能去物欲,于是物欲就蒙蔽了他们的良知。所以,要“致良知”,“须学以去其昏蔽。”即通过学习,加强自己的道德修养,去掉昏蔽,去掉人欲,才能恢复心体之本然。对此,蔡元培解释说:“盖阳明之所谓知,专以德性之智言之,与寻常所谓知识不同”[6]蔡元培认为王阳明所谓的“良知”是“德行之智”,是与道德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可见,蔡元培以完成德育为目标的美育理论与王阳明以道德修养为目标的“致良知”说相类似。两者都以提升国民道德修养,培养完全人格为目的,而且两者都希望通过教育来提升人,完善人。只是蔡元培学习西方的教育理念,主张通过审美教育来消除人我之见,提升国民素质,培养高尚情感,从而辅助德育的完成。而王阳明主张通过学习、自省、存养等方式,来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最终去掉私欲,体认天理。可见,西方为蔡元培美育思想提供了一套理论工具,而其倡导美育的内驱力与阳明心学中“致良知”的核心思想是相通的,都是中国传统的“崇德利用”思想的体现。
(三)两者都具有实践性品格
蔡元培不仅提出“艺术者,超于利害生死之上,而自成兴趣。故欲养成高尚、勇敢与舍己为群之思想者,非艺术不为功”[7]的美育思想,而且把美育思想作为“五育”之一列入了教育方针。他还通过各种形式来践行他的美育理论,如成立艺术教育委员会,设立音乐院,召开美术展览会,建立美术学校和美术馆等。另外,还开设美学课程,亲自登台讲学,并奔赴各地演讲。可见,蔡元培这一充满务实创新精神的实践品格,与阳明心学倡导的“知行合一”思想是一致的。
王阳明不但在理论上否定程、朱的“先行后知”之说,倡导“知行合一”,提出“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的观点,而且在实践中积极践行自己的思想观点。为推行其致良知的核心思想,他自34岁开始授徒讲学,前后达20多年,足迹遍布长江流域以南。他每到一地,在从政之余,总是兴学校,创书院,集门人于白鹿洞讲学;在绍兴,开辟稽山书院,再立阳明书院;在家乡余姚,多次讲学于龙泉山中天阁。到广西,兴办思田学校、南宁学校和敷文书院,把讲学活动和兴办教育看成是倡明学术、转变风气和立政治民之本。因此,蔡元培评道:“希腊之苏格拉底,吾国之王阳明,皆以为即知即行”[7],“良非虚言也”[6]。
不难看出,不管是蔡元培的美育实践,还是王阳明“知行合一”的道德实践论,两人都重视实行,而反对空言,都希望通过审美教育或重新践行儒学理论道德来改变世风和学风。因此,蔡元培的美育思想和王阳明的心学虽然都带有主观唯心主义的色彩,但都具有实学倾向。
总之,蔡元培美育思想与阳明构建起来的那套以“心即理”、“致良知”和“知行合一”为核心的心学理论体系是一脉相承的。正是因为蔡元培在本国所受的文化教育中,早已接受并长期受到阳明心学的熏陶和影响,对中国古代心学已有扎实的根底,所以当他走出国门,面对康德叔本华的学说时,虽然受康德影响,把世界分为现象和实体两方面,却不拘泥于康德的理论,认为通过美育和世界观教育,可以实现由现象世界向实体世界的转变。同时,受叔本华的影响,认为意志是盲目的非理性的,但得出的观点却与叔本华截然不同:认为通过科学和美术,亦即理性和感性相结合的教育,仍可进入自由的实体世界,并最终实现救国的目的。可见,蔡元培的美育思想有西方哲学美育思想的影响,但其美育理论的思想根基仍深深地扎根于中国本土文化。
(一)蔡元培生活的时代正是阳明心学盛行时代
蔡元培1868年出生,1940年去世。从时间上说,蔡元培生活在动乱贫弱的近代社会。而中国历史发展到近代,出于人性启蒙的需要,弘扬主体精神的陆王心学被推上了中国近代思想史的舞台,沉寂了三百多年的心学重新呈现出复苏的态势,并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社会思潮[8]。这股思潮在南方江浙地区尤为盛行。如浙江杭州的龚自珍首先喊出了“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时代呼声,并把陆王心学重新提了出来,提倡“我心”,主张“尊心”,要求把人的个性自由从传统、权威的统治中解放出来,使人的主体精神得到张扬,自我价值得以肯定,从而为解放思想,复苏心学开辟了道路。龚自珍之后,还有不少资产阶级思想家也受到了阳明心学的影响,如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章太炎、孙中山等。[8]正如梁启超所说,有些大思想家留下的思想,在他所处的时代可能没有什么影响力,但这种思想灌输在国民的“下意识”里,碰着机缘,便会复活。像清初黄梨洲、顾亭林、朱舜水、王船山等人的话语,在以前两百多年间,大家都熟视无睹,但到近代社会,忽然像电气一样震动着青年的心弦[9]。梁启超的这番话语有力地说明,在近代中国,心学震动着青年的心灵,被不少有识之士所崇拜和追求。魏义霞、王春燕等人认为,虽然“近代思想家都大倡西学,热衷于西方的自然科学和社会学说。但总的说来,由于他们大都生活在封建文化的熏陶和习染之中,中国古代文化对他们的影响远远要比西学深刻、广泛和强烈地多。尽管亡国灭种的危险使他们也对中国古代文化掠过一丝不满、憎恨和动摇,但通过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徘徊和抉择之后,他们还是怀着深探的眷恋复归于封建旧学。”[10]
蔡元培作为这一时期的知识分子,其内心和思想也是一样的。也就是说,蔡元培虽然有意识地接受了西方文化,而无意识中流露出来的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宋儒”思想。“而正是这种无意识的东西,恰恰是骨子里的、渗透在血液里的,决不是靠意识就能挥之却去的。”[11]因此本文以为,蔡元培在接受西方哲学美育思想的同时,也深受中国本土文化思潮的影响。
(二)蔡元培生活的绍兴地区,阳明心学源远流长
蔡元培出生并成长在浙江绍兴,这里不仅是阳明心学的发源地,而且自阳明之后,心学在绍兴的发展更是源远流长。如明清时期的绍兴,出现了源于阳明心学的蕺山学派和浙东学派。蕺山学派的创始人刘宗周,浙江山阴县人,因曾讲学于山阴县城北蕺山,学者称“蕺山先生”。刘宗周提出了以形气为本的人性论,非常重视人的主体意识。对刘宗周之学,清四库馆臣在评述其所著《学言》时说:“宗周生于山阴,守其乡先生之传,故讲学大旨,多渊源于王守仁,盖目染耳濡,其来有渐。……故其平生造诣,能尽得王学所长而去其所短,卒之大节炳然,始终无玷,为一代人伦之表。”可见,刘宗周的学说与阳明心学有一定的渊源关系。对此,近人梁启超认为:以刘宗周为代表的蕺山学派,不仅是阳明心学的继承者,而且是阳明心学的修正者。[9]张伟在《浙东思想家评传》中也说:“刘宗周无疑是明代继王阳明之后的又一位思想大师”[4]。而刘蕺山的思想在当时的绍兴影响很大。浙东学派的开山鼻祖黄梨洲,少年便从刘蕺山受学,受其影响尤为突出。因刘蕺山之学多源于王阳明,因此,梁启超先生说:“梨洲之学,自然是以阳明为根底”[9],也许他们自己不承认是“从‘阳明学派’这位母亲的怀里哺养出来的”,但“他们的学风,都是在这种环境中间发生出来”[9]。所以梁启超认为梨洲是“王学的修正者”[9],称“清初王学,不能不认他为嫡派”[9]。
由上可见,以刘蕺山为首的蕺山学派和由黄梨洲开创的浙东学派,其思想都源于阳明学派。而“阳明、蕺山、梨洲,皆浙东人。所以王学入到清代,各处都渐渐衰息,惟浙东的流风余韵,还传衍得很长。”[9]梁启超也说:“明清嬗代之际,王门下惟蕺山一派独盛,学风已渐趋健实。……所讲之学,大端皆宗阳明,而各有所修正。”[9]浙江鄞州的万氏兄弟师从梨洲,两人受老师黄梨洲先生的影响甚大。万氏兄弟之后,全望祖自称梨洲私淑弟子,在学术上也推崇黄宗羲。“谢山(全望祖)是阳明、蕺山、梨洲的同乡后学,受他们的精神感化甚深。所以他的学术根柢,自然是树在阳明学派头上。”[9]对此,章学诚在评浙东学术时也说:“梨洲黄氏,出蕺山刘氏之门,而开万氏弟兄经史之学,以至全氏祖望辈尚存其意。……梨洲出于浙东,虽与顾氏并峙,而上宗王、刘,下开二万,较之顾氏,源远而流长矣。”[9]可见,蕺山、梨洲、万氏兄弟以及望祖的学术思想虽各人有各人的创见,但他们的源头是相同的,都源于阳明心学。
由此可见,在浙江绍兴地区,阳明心学源远流长,对后世影响巨大。蔡元培作为在绍兴土生土长的近代名士,身处其中,耳濡目染,不可能不受其影响的。对此,程沧波在《蔡先生永生》一文中说:“蔡先生是中国近五百年来中国历史上一个继往开来的人物,蔡先生生长的时代虽然在同光,但继承的精神,至少在明末的梨洲船山诸氏。”[12]胡愈之先生也说:“绍兴在清代,受乡贤刘蕺山先生的影响,气节与理学的风气,深入于知识分子中间,在学术方面,述宋儒的余绪,把‘知’和‘行’打成一片,因此到了清代末年,民族革命思想日见发扬。”[12]所以,蔡先生思想的形成,除了受西方新思想影响之外,也深受地域文化的影响。而且,从蔡元培接受的教育看,上述先贤们的思想的确也曾被蔡元培所学习和推崇。
(一)从蔡元培接受的教育看,对其学业和思想产生重大影响的王懋修先生是阳明、蕺山的崇拜者
蔡元培六岁进家塾接受中国传统的文化教育,13岁至16岁师从王懋修先生。虽然蔡元培在王懋修先生那里只学了四年光景,但是不管在学业上,还是在思想上,王先生都给予蔡元培不小的影响。1896年,蔡元培在《展先师王子庄先生墓记》中写道:“培从事四年,所以策励之者尤挚。”[7]晚年,他在《自写年谱》中又说:“我自十四岁至十七岁,受教四年,虽注重练习制艺,而所得常识亦复不少。”[7]可见,王懋修先生是蔡元培私塾学习期间对他影响最大的一位先生。
而这位王懋修先生虽只中过秀才,却博学通经,熟谙明清两朝八股文,在当时的绍兴颇有名气。王先生不只是八股名家,而且深谙宋明理学,尤服阳明、蕺山两先生之说,常向学生讲述山阴名儒刘宗周的故事。对于这一点,蔡元培在文中多次提及。如晚年在《自写年谱》中说:王先生“又喜说吕晚村,深不平于曾静一案。又常看宋明理学家的著作,对于朱陆异同,有折衷的批判。对于乡先生王阳明固所佩服,而尤崇拜刘蕺山,自号其居曰‘仰蕺山房’。”[7]在《展先师王子庄先生墓记》中,蔡元培又回忆说:“先师讳懋修,字子庄,会稽县学增广生员,生平博览群书,尤服阳明、蕺山两先生之说。”[7]
既然对蔡元培影响最大的老师——王懋修先生是王阳明和刘宗周先生的崇拜者,所以,在讲学过程中,王懋修总会把阳明心学和蕺山学派的一些思想传授给他的学生们,进而影响他们的思想。对此,蔡元培在《传略》上明确说明:“孑民自十三岁以后,授业于同县王子庄君。王君名懋修,亦以工制艺名而好谈眀季掌故,尤服膺刘蕺山先生,自号其斋曰仰蕺山房。故孑民二十岁以前最崇拜宋儒。”[13]认为自己二十岁之前,特别崇拜宋儒,是深受塾师王懋修先生的影响。对此,汤广全先生也认为王氏深谙理学,常向学生讲述绍兴名儒刘宗周的故事,所以宋儒对蔡元培产生了很深的影响。[14]因此,从蔡元培接受的教育看,其美育哲学思想的形成与阳明心学和蕺山学派存在不可分割的联系。
(二)从蔡元培对阳明心学的评价看,阳明心学为蔡元培所肯定和推崇
蔡元培对阳明心学及其后继者的态度,主要见诸蔡元培的《中国伦理学史》。由前可知,心学始于陆九渊,集其大成于王阳明,因此,心学又叫“陆王心学”或“阳明心学”。阳明之后,心学经刘宗周、黄宗羲等人的修正,之后又被二万、望祖等人继承和发展。而蔡元培对这些人物都持一种肯定和褒扬的态度,体现出他对心学这种主观唯心主义学说的推崇。
对于朱、陆异同,蔡元培评述道:“朱子偏于道问学,尚墨守古义,近于荀子。陆子偏于尊德性,尚自由思想,近于孟子。”[6]“象山之学,得阳明而益光大;晦庵之学,则薪传虽不绝,而未有能扩张其范围者也。朱学近于经验论,而其所谓经验者,不在事实,而在古书,故其末流,不免依傍圣贤而流于独断。陆学近乎师心,而以其不胶成见,又常持物我同体知行合一之义,乃转有以通情而达理,故常足以救朱学末流之弊也。惟陆学以思想自由之故,不免轶出本教之范围。”[6]认为朱学虽薪传不绝,但因偏于道问学,尚墨守古义,近于经验论,所以“益无新思想之发展”。而陆象山的心学偏于尊德性,尚自由思想,因近乎师心,不拘泥于成见,坚持物我同体,知行合一,通情达理,所以被王阳明不断发扬光大。从这一对比中,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蔡元培对陆学的肯定和褒扬之意。
在评论王阳明时,蔡元培赞扬道:“阳明以至敏之天才,至富之阅历,至深之研究,由博返约,直指本原,排斥一切拘牵文义区画阶级之习,发挥陆氏心理一致之义,而辅以知行合一之说。孔子所谓我欲仁斯仁至,孟子所谓人皆可以为尧舜焉者,得阳明之说而其理益明。……苟寻其本义,则其所以矫朱学末流之弊,促思想之自由,而励实践之勇力者,其功固昭然不可掩也。”[6]这里,蔡元培对阳明及其学说作了高度的评价,认为“明之中叶,王阳明出,中兴陆学,而思想界之气象又一新焉。”[6]
1903年,蔡元培在向旅沪绍兴人所作的一次演说中,也盛赞“自汉以来,儒林、文苑诸传,无不有绍兴人者,而王阳明氏之道学,乃今尚为海外哲学之一派”[6]。
基于对阳明心学的推崇,蔡元培还积极提倡和致力于阳明心学的研究。1901年在南洋公学给学生的论题中,就有“日本维新名士多出于阳明学派说(道德学)”[15]的题目。1920年7月6日在北京大学教务会议中通过的《北京大学研究所简章》中,建议北京大学研究所开设“王守仁哲学研究”[16]。1940年1月22日,蔡元培在日记中写道:“接云五借我之明刊《王阳明全集》二十八册”[17]。也就是说,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年,寓居香港的蔡先生还在借书研读王阳明的著作学说,足见其对阳明心学的钟爱。
从上面这些评价和记录看,蔡元培对阳明心学是肯定和推崇的。既然阳明心学是被蔡元培肯定和推崇的思想,那么,这种思想也就容易为蔡元培所接受,同时也容易对蔡元培的思想产生影响。
因此,不管是从蔡元培的生活环境看,还是从蔡元培所受的教育及其对阳明心学的评述和载录看,蔡元培作为清末绍兴名士,身处这样的文化环境中,其美育思想与阳明心学之间存在一定的哲学渊源关系不但是可能的,而且也是自然在理的。
[1]中国蔡元培研究会.蔡元培全集:第八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2]中国蔡元培研究会.蔡元培全集:第二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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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张伟.浙东思想家评传[M].北京:海洋出版社,2009.
[5]中国蔡元培研究会.蔡元培全集:第七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6]中国蔡元培研究会.蔡元培全集:第一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7]中国蔡元培研究会.蔡元培全集:第六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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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汤广全.试论蔡元培的哲学观[J].玉溪师范学院学报,2004(11).
[15]中国蔡元培研究会.蔡元培全集:第十五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16]中国蔡元培研究会.蔡元培全集:第十八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17]中国蔡元培研究会.蔡元培全集:第十七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责任编辑 林东明)
Philosophic Origin of Cai Yuanpei’s Aesthetic Education Thoughts and Yangming Philosophy
Ma Qinfen
(Yuanpei College, Shaoxing University, Shaoxing, Zhejiang 312000)
Cai Yuanpei’s thoughts of aesthetic education, rooted in the native Chinese culture, have a certain philosophical origin in Yangming philosophy since the Song and Ming dynasties. Examined from Cai Yuanpei’s theory of aesthetic education and its philosophical basis, there exist some similarities between his thoughts of aesthetic education and Yangming philosophy; seen from Cai Yuanpei’s living environment, there exists a possibility that his thoughts of aesthetic education were influenced by Yangming philosophy; looked from the education received by Cai Yuanpei and his evaluation of Yangming philosophy, Yangming philosophy was earnestly admired and advocated by Cai Yuanpei. Therefore, there is a certain philosophical origin relationship between Cai Yuanpei’s thoughts of aesthetic education and Yangming philosophy.
Cai Yuanpei; thought of aesthetic education; Yangming philosophy; philosophic origin
G40-014;B248.25
A
1008-293X(2016)05-0057-07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6.05.011
2016-09-11
2012年度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越文化视野下的蔡元培及其美育思想研究”(12JCJY18YB)阶段性成果。
马芹芬(1972-),女,浙江嵊州人,绍兴文理学院元培学院副教授,越文化研究中心副研究员,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