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临战体制下的经济与军队

2016-04-13 08:24
关键词:越国军队

徐 兴 马 丁

(1.衢州第三中学,浙江 衢州324000;2.杭州师范大学 历史系,浙江 杭州311121)



越国临战体制下的经济与军队

徐 兴1马 丁2

(1.衢州第三中学,浙江 衢州324000;2.杭州师范大学 历史系,浙江 杭州311121)

春秋晚期,位于长江下游地区的越国能够灭吴称霸,重要的原因之一是越王勾践在农业、手工业和商业等方面实施了一系列发展经济、增强国力的政策措施,并取得了成功。国力的增强,使越国临战体制下的军队改革顺利推进,从而增强了军事力量。同时,勾践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强军队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以培养军人战时“好勇轻死”的精神。

春秋晚期;越国;临战体制;经济;军队

一、越国临战体制下的经济

春秋时期,周王室急剧衰微,诸侯国实力上升,原本“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社会政治局面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为争夺土地和人口,实现霸权,列国的兼并和争霸战争此起彼伏,正如《史记·太史公自序》所说:“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1]2492诸侯国之间频繁的战争,依靠的是各自军事实力的强弱,而军事实力最终要靠经济作支撑,正如“经济是战争的基础,战争是经济的博弈”。综观春秋时期各诸侯国间的战争,无不是依经济实力的强弱而决胜负,齐有管仲“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有桓公称霸;楚有贤相孙叔敖“整顿内政,重视农利”,故有庄王问鼎大小、称霸中原;吴有“三江五湖之利”,而有阖庐、夫差称霸之举。

越国地处东南一隅,国小民贫,内有水患之害,外有强敌环视。公元前494年的吴越夫椒之战更使越国陷入亡国灭种的边缘,虽然用“卑辞厚礼”的方法得以保存国基,但最终落得个“君臣同为吴仆”的结局。公元前490年,越王勾践结束了“为吴仆”的生活,同范蠡等人回到了越国,面对山河破碎,勾践心中无限哀伤,他“怨吴王深于骨髓”,却又无可奈何。此时,越国要想振作,要想报仇雪耻,就必须以战争的方式战胜劲敌吴国,而战争拼的是国力,比的是经济,当时的越国经济残破、民有饥荒,要战胜强大的吴国谈何容易。因此,大夫计倪向勾践建议,兴师“必先蓄积食、钱、布、帛。不先蓄积,士卒数饥,饥则易伤,重迟不可战;战则耳目不聪明,耳不能听,视不能见,什部之不能使,退之不能解,进之不能行,饥馑不可以动”[2]21。勾践接受计倪的意见,开始着手发展国内经济,以实现富国强兵。

越国发展经济的实践,首先从迁都开始。勾践听取范蠡“今大王欲国树都,并敌国之境,不处平易之都,据四达之地,将焉立霸王之业”[3]165的建议,将国都从山麓冲积扇迁到了山会平原(今绍兴古城的位置上)。由于国都的迁移,大量的越民也从原来聚居的山区迁到了平原地区,越国不仅实现了政治、经济重心的转移,而且能够集中有限的人力和物力,开发广袤的、还尚未得到开垦的山会平原。感触一下当时越人“西则迫江,东则薄海,水属苍天,下不知所止,交错相过。波涛浚流,沈而复起;因循相还,浩浩之水,朝夕既有时,动作若惊骇,声音若雷霆,波涛援而起,船失不能救,未知命之所维”[2]21的险恶生存环境,他们勇于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精神弥足珍贵。

以新都为核心,越人为改造山会平原的沼泽地进行了大规模的水利工程建设。《越绝书》卷八记载:“富阳里者,外越赐义也,处里门,美以练塘田。”“富中大塘者,勾践治以为义田,为肥饶,谓之富中,去县二十里二十二步。”“苦竹城者,勾践伐吴还,封范蠡子也。”[2]42据后世史家考证,上述的练塘、富中大塘、苦竹城皆是大型水利工程,位于山会平原地区,能够起到拦蓄水源、抗拒咸潮、抬高地下水位、淡化下游盐碱地的作用,还能发挥灌溉的功效。沼泽地的开垦,大大增加了越国可耕地的数量,尤其是富中义田,据《浙江通史》先秦卷记载,富中义田面积约五十一平方公里,其中平原耕地按今耕地面积计算约为六万亩,每年为越国提供大量粮食[4]。

在发展粮食种植业的同时,越国也大力发展养殖业,以增加国家财富。根据《越绝书》卷八的记载,越国主要的养殖业基地有“犬山者,勾践罢吴,蓄犬猎南山白鹿……故曰犬山。”“白鹿山,在犬山之南,去县二十九里。”“鸡山、猪山者,勾践以蓄鸡豕;将伐吴,以食士也”[2]42。这些养殖业基地为越国提供了大量的肉类产品,不仅被用于军队给养,而且用于奖励和扶助贫农,据《国语·越语》记载,勾践就曾用犬和猪来奖励人口生殖。养殖业的推广和普及,增加了国家财富,改善了士兵的生活,缓解了越国粮食不足的压力。

临战体制下的越国手工业也日益发展,其产品不仅为农业提供生产工具、为商业交换提供商品,而且直接为越国军事战略服务,这主要体现在纺织业、青铜冶铸业、造船业上。越地以生产葛布闻名,这种布“弱于罗兮轻霏霏”。越王勾践为了麻痹吴王,“使越女织治葛布,献于吴王夫差”42,进一步改善了夫差对越国的态度,为越国夯实国力,伺机灭吴,争取到了时间。在青铜冶铸业上,越国有专门的冶炼基地,如“姑中山者,越铜官之山也,越人谓之铜姑渎”[2]42。越地亦有丰富的锡铜资源,如“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2]55。越国的青铜冶炼业除了生产农业工具和必备的礼器外,其余便是制造兵器。在绍兴西施山所出土的文物中,青铜兵器不仅比例大,而且品种齐全,有青铜戈、青铜矛、青铜剑、青铜斧等[5]。越地临海多水的自然地理环境,也使造船业颇为发达。造船业在越国复兴的过程中,也从原来的民用为主转向军用为主,越国水军拥有多种类型的战船,能够在作战时发挥不同的功效,是越国最为精锐的军种。

越国的商业在勾践归国之后,也得到了较大的发展。值得一提的是,越国商业是一种在国家主导下的自觉行为,其主要推动者是大夫计倪。计倪认为:“太阴三岁处金则穰,三岁处水则毁,三岁处木则康,三岁处火则旱。故散有时积,籴有时领,则决万物不过三岁而发矣。”[2]22因此计倪认为应当在“阴且尽之岁,亟卖六畜货财以益收五谷,以应阳之至也。阳且尽之岁,亟发籴以收田宅牛马,积敛货财,聚棺木,以应阴之至也”[2]22。这里计倪主张根据气候、节气的变化,以适时或买或卖,以收商业之利,虽含有阴阳五行的迷信思想,但仍不失为商之道,难怪范蠡别勾践、下五湖之后,用计倪之策,就三致而巨富。货物储备之后,接下来的问题是市场销售,为此越国制定了开辟国外、国内两个市场的决策。国际上,以朝贡贸易打开销售渠道,“越国南则楚,西则晋,北则齐,春秋皮币、玉帛、子女以宾服焉,未尝敢绝”[6]352。朝贡贸易虽有一时之费,但得到的却是各国统治集团这一庞大的消费群体,而且由此可以带动列国民间对越货的需求,越国青铜剑在楚地的流行便是明证。在国内,计倪制定了一系列价格政策,以稳定市场,保证商品的正常流通。以粮食为例,计倪制定了十种价格:“甲货之户曰粢,为上物,贾七十;乙货之户曰黍,为中物,石六十;丙货之户曰赤豆,为下物,石五十;丁货之户曰稻粟,令为上种,石四十;戊货之户曰麦,为中物,石三十;已货之户曰大豆,为下物,石二十;庚货之户曰穰,比疏食,故无贾;辛货之户曰菓,比疏食,无贾;壬、癸无货”[2]24。由于官方的支持,越国的民间贸易得以快速发展,乃至出现“货物官市开而至”[2]32的情形。在计倪的谋划下,越国认真实行各项商业政策,终于取得了“三年五倍,越国炽富”[7]的成果。农商俱利是国家兴盛的必由之路,越国君臣由于实行了“农商兼营”的政策措施,使得越国社会经济日益发展,经济实力显著提升,为增强军事力量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二、越国临战体制下的军队

(一)经济振兴使军队改革顺利推进

在古代,战争胜负与军队人数密切相关,春秋时期的列国兼并、争霸战争也不例外。西周时期,各诸侯国的军队人数受到严格限制,所谓“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8]。但进入春秋时期,各诸侯国的军队人数已不再受此限制,军队人数多少往往取决于政治、军事的需要,特别是经济的承受能力。

综观勾践以前的越国,其军队规模不大,以致长期沦为吴的属国。公元前494年的吴越夫椒之战,“(吴越)战于五湖,不胜。(越军)栖于会稽”[6]377,此时,越军只剩下“带甲五千人”[6]365。后来,勾践前往吴国为奴,又将这仅剩的五千人放归乡里。公元前490年,在吴为奴三年的勾践回到了越国,为了灭吴雪耻,勾践君臣开始大力扩充军队,成效显著。据《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记载,公元前482年,越伐吴“乃发习流二千人,俊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1]1425,合计约四点九万人,再加之国内的留守军队,短短几年,越军总数就达到了五万人以上。然而,《孙子兵法·用间篇》中言:“凡兴师十万,出兵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9]即一人从军,需七家提供给养。可见,越国伐吴时发动的军队人数,需要三十五万家给养;而当时越国的总人口也就三十多万人,全国不足五万家[10]。此外,为了迅速增加人口,奠定军队后备力量,勾践还实行了“令壮者无取老妇,令老者无取壮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将免者以告,公令医守之。生丈夫,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一豚”[6]369的人口政策,使越国人口在短期内得到突破。那么,越国何以供养超越国力极限的军队和大量新生人口呢,根本原因是得益于经济发展带来的财富积累。

勾践归国之后,为了切实提高军队战斗力,同时也为了防范吴国,在范蠡等谋臣的协助下,进行了一系列国防工程建设。《越绝书》卷八记载:“石塘者,越所害军船也,塘广六十五步,长三百五十三步,去县四十里。防坞者,越所以遏吴军也,去县四十里。杭坞者,勾践杭也,二百石长,买卒七十人,度之会夷,去县四十里。浙江南路西城者,范蠡敦兵城也,其陵固可守,故谓之固陵。”[2]44石塘、防坞、杭坞、固陵等军事工程皆位于越国后海(今杭州湾)沿岸,是越国训练水军、防范吴国的军事门户。为了增强水军实力,越国还进行了大规模的战船建造。据《越绝书》卷八记载:“舟室者,勾践船宫也,去县五十里。”[2]43“舟室”即为越国战船建造基地。据蒙文通先生考证,越国水军战船有大翼、中翼、小翼等类型,大翼一艘广一丈六尺、长十二丈,中翼一艘广一丈三尺五寸、长九丈六尺,小翼一艘广一丈二尺、长五丈六尺,每艘战船上都配有相应的军士和武器,如大翼一艘就配有九十一人,他们或摇船,或掌舵,或操长钩、长斧、弓弩[11]。庞大军事工程的建设、水军的日常消耗和战船的大规模建造,这些都需要坚实的国力作支撑,越国由于实行了“农商兼营”的国策,使社会经济获得了巨大的发展,因此能够担负庞大军事开支的需要。

(二)培养军人战时“好勇轻死”的精神

吴越夫椒之战中,勾践对吴军阵势严整、士气高涨印象深刻;对错用将领、军纪松弛,以致一败再败深感懊悔。归越之后,为了把军队建成一支临战体制下具有“好勇轻死”精神的劲旅,充分发掘战斗力,起到“以一当十”的效果,勾践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强军队组织性和纪律性。

为了使军队在战时能做到令行禁止、步调一致,凝聚全力打败敌人,勾践制定了严格的军事纪律。他说:“寡人闻古之贤君不患其众不足,而患其志行之少耻也……吾欲士卒进则思赏,退则思刑。”205于是,在军队日常管理训练上明确了以下一些纪律要求“列鼓而鸣之,军行成陈,……徙军于郊,即斩有罪者三人,以徇于军,令曰:‘不从吾令者,如斯矣。’……明日,复徙军于境上,斩有罪者三人,徇之于军曰:‘有不从令者,如此。’后三日,复徙军于檇李,斩有罪者三人,以徇于军曰:‘其淫心匿行不当敌者,如斯矣’。”[3]214勾践此举磨炼了军人坚韧的战斗意志,树立了军事统帅的权威,有利于发掘军队战斗力。临战状态下,勾践更要求军队做到“队各自令其部,部各自令其士”[3]216。以便统一号令、统一行动。对于那些作战时“归而不归,处而不处;进而不进,退而不退;左而不左,右而不右”[3]216,无视战场纪律的人,则要“身斩,妻子鬻”[6]358。严格的军事纪律,高度地凝聚了全军上下共同对敌的力量,无形中铸就了军队敢于打战、善于打战的品质,为越军战胜吴军奠定了基础。

为培育一支临战状态下具有“好勇轻死”战斗精神的劲旅,勾践以身作则,与百姓同苦乐,并采取多种措施示恩于军,以激发士兵的效死之心。在吴为奴三年的勾践归国之后,“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士,厚遇宾客,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1]423“坏池填堑,开仓谷,贷贫乏。乃使群臣身问疾病,躬视死丧,不厄穷僻,尊有德。与百姓同苦乐,激河泉井,示不独食。”[2]48勾践的行为深深感染了国人,他们“不谋同辞,不呼自来,皆欲伐吴”[2]48。与此同时,勾践不间断地示恩于军,以凝聚人心,“越国之中,富者吾安之,贫者吾予之,救其不足,捐其有余,使贫富不失其利。”[3]209“子在军寇之中,父母昆弟有在疾病之地,吾视之如吾父母昆弟之疾病也。其有死亡者,吾葬埋殡送之如吾父母昆弟之有死亡葬埋之矣”[3]215。“当室者死,三年释其政;支子死,三月释其政;必哭泣葬埋之如其子”[6]369。军队为勾践的恩惠所折服,他们共同向勾践请命“昔者夫差辱吾君于诸侯,长为天下所耻,今越国富饶,君王节俭,请可报耻”[3]203。这时的越国“子而思报父母之仇,臣而思报君之仇”[6]371,人人抱有杀敌报国的决心与意志,全国上下团结一致,同仇敌忾,视死如归。

为了灭吴雪耻、振兴越国,勾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实施了一系列临战体制下的经济和军事政策,从而增强了越国的国力和军力,为勾践最终实现灭吴称霸奠定了坚实基础。司马迁对此如是说:“勾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致贡于周,周元王使人赐勾践胙,命为伯。当是时,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1]1426。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5.

[2]袁康,吴平.越绝书[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赵晔.吴越春秋[M].北京:中华书局,1985.

[4]徐建春.浙江通史[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157.

[5]刘侃.绍兴西施山遗址出土文物研究[J].东方博物,2009(2).

[6]国语[M].北京:中华书局,2007.

[7]方杰.越国的商业[J].浙江社会科学,1995(1).

[8]林尹.周礼今注今译[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5:289.

[9]孙武.孙子兵法[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91.

[10]陈桥驿.于越历史概论[J].浙江学刊,1984(2).

[11]蒙文通.越史丛考[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112.

(责任编辑 林东明)

The Economic and Military Combat System of Yue Kingdom

Xu Xing1Ma Ding2

(1. No. 3 Middle School of Quzhou, Quzhou, Zhejiang 324000;2. History Department,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311121)

In the lat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the kingdom of Yue, located in the lower reaches of the Yangtze River, rose from a small state to a country dominating South China. One of the important reasons is that Goujian successfully implemented a series of policies in agriculture, handicraft industry and commerce to develop economy and enhance the national strength. The enhancement of national strength enabled the smooth military reform under the combat system, hence the strengthening of military power. Meanwhile, he takes a series of measures to strengthen the military organization and discipline, thereby training soldiers’ sacrifice spirit in wartime..

lat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Yue kingdom; combat system; economy; military army

K225

A

1008-293X(2016)05-0053-04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6.05.010

2016-01-06

徐兴(1987-),男,浙江衢州人,衢州市第三中学历史教师。

马丁(1958-),男,杭州萧山人,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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