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照 陈正桂
(华东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0241)
全球化背景下的国家认同危机及其应对
潘照陈正桂
(华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0241)
摘要:在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国家认同问题日益凸显,而且更趋复杂。全球化引发的认同危机给国家带来的巨大挑战,主要表现为:个人层面的公民多重身份的构建对国家认同的竞争,文化层面的文化认同的失落对国家认同的消解,政治层面的政治文化的改变对国家认同的冲击。面对挑战,需要依靠“他者”,立足本国进行全球化时代国家认同的重构。
关键词:全球化;国家认同;危机;应对
陈正桂(1974-),女,湖北十堰人,华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博士。
在当今世界,国家认同对于民族国家的意义毋庸置疑。亨廷顿认为:“只有当人们认为自己同属一国时,国家才会存在。”[1]随着近代欧洲民族国家的兴起,国家认同概念应运而生。早在1911年,梁启超就曾在《中国的前途之希望与国民责任》一文中首先使用“国家认同”一词,但直至改革开放以后中国被纳入全球化进程中,国家认同的意义才逐渐受到关注。近数十年间,国家认同以及各种认同问题研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追逐,人们深刻认识到“认同”在民族国家建立发展及治理中所起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之下,传统的身份认同、文化认同、国家认同都遭受了严峻的挑战。可以说,在“全球化背景之下的社会转型”这一双重前提之下,国家认同问题日益凸显并呈现出一种理性反思趋势。
一、国家认同概念的释义
全球化的概念是基于世界经济、政治、文化、信息传播等方面的联系日益密切这一现实情况而提出的。吉登斯将全球化定义为:“世界范围内的社会关系的强化,这种关系以这样一种方式将彼此相距遥远的地域连接起来,即此地所发生的事情可能是由许多英里以外的异地事件而引起,反之亦然。”[2]而互联网技术的不断成熟,极大地加快了全球化进程。作为一个客观发展的事实,全球化以资本活动为肇始,携裹着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全方位交融。也正因为如此,在谈及许多关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问题时,人们都会自觉抑或不自觉地将问题放置在全球化这一语境下进行讨论,对于国家认同问题亦然。
国家是一个古已有之的概念,现在通常所称的现代意义上的国家主要包括领土、人民、主权和政府这四个基本要素。国家具有两大基本性质,即其阶级属性和公共属性,国家既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工具,又是社会公义和公益的体现,国家存在的最基本的目的是为了维护本国安全、国内秩序,保障基本福利以及社会正义。相对于国家这一实体,认同则更偏向于人们的情感与想象。认同一词多用于社会学和心理学的语境,内含一致、相同、赞同之意。作为与其他行为体相互确认,寻找归属的过程,认同是通过“想异”而“构同”的,人们在自我意识觉醒的基础上,想象出可以比较的对立面,构建出对“我者”的认同。由词意延伸,可以把国家认同理解为一国公民对其所在的国家即政治共同体的一种理性认同,其基本特征包括共同的疆域、历史记忆、公共文化以及权利义务等方面。
从现有研究看,学术界关于国家认同的定义尚有争论。有学者认为国家认同是国民认同,其主体是国民,其客体是国家共同体。如贺金瑞认为“国家认同是指一个国家的公民对自己祖国的历史文化传统、道德价值观、理想信念、国家主权等的认同,即国民认同”。[3]有学者从与民族认同的关系来论及国家认同。郑永年认为“国家认同应根植于民族认同基础之上”,徐则平提出“国家认同是指公民认同并效忠于民族国家”;也有学者则持政治效忠说的观点,认为“国家认同就是公民对公共形态上的制度和法律权威的效忠。”在诸多研究中,将其归纳概括可发现争论焦点或不足主要在两个方面:其一,人们对国家认同的客体尚没有统一认识,目前最主流的当属“政治共同体”和“文化共同体”之争。其二,当下人们对国家认同研究的理论仍处于单一因素表述时期,诸如分别对民族、政治、文化等元素认同的罗列,缺乏多元素有机融汇理论的出现。[4]因此,对国家认同概念的厘定与释义必须关涉这两点。
就中国而言,可以从客体与主体两方面释义国家认同。从客体看,国家有政治意义的国家与文化意义的国家两层含义,文化意义国家即祖国,政治意义国家一般指政府,二者存在着差异。祖国是人们的祖辈一直生活归属的地方,与政治意义上的国家相比,祖国更多代表着某种文化与符号,承载着人们的情感归属与表达。政治意义的国家与文化意义的国家既可以重叠,也可以分离,对当下中国而言,二者更多的是重叠。国家认同既是对文化意义上的国家认同,更是对政治意义上的国家认同,即对国家获取执政政治权力的认同,因为政府是进步的,代表人民利益、符合历史前进方向的。从主体看,国家认同可区分为个人认同与民族认同两个层面。就个人维度,国家认同是指单独个人由内而外生发出对某一国家的归属感,从情感、文化、心理等方方面面接受与认可这一共同体。而个体认同形成,必定来源于族群的培育与传承。在中国这样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必须考虑不同民族人们对国家认同的认知度。既要锚定其民族元素,更要引导各民族接受国家认同,防止出现仅强调民族特色,忽视国家认同,煽动民族独立情况的出现。
二、全球化背景下国家认同的挑战
全球化进程是无可避免的发展趋势。历史事实已证明拒绝开放和全球化是个陷阱,因为它使人拒绝希望,但也应该看到,全球化进程对中国的国家认同带来了多重挑战。在全球化视野下,中国面临着一个外在的“他者”,让人直面比较,正视差异,从而必须思考同一性和国家认同问题。以大型跨国企业为代表的全球化,对民族企业造成冲击,中国的经济受到世界经济发展的影响,人们对国家经济稳定能力的信任降低,出现财产、投资转移情况;以互联网等新媒体为载体的全球化,西方文化的渗透消解人们对文化共同体的认同;而国际组织影响不断扩大的全球化趋势,利用人权问题干涉中国主权,更是国家认同的致命伤。全球化以深刻的方式重塑人们的生活,随着差异的不断扩大,国家认同呈现出消解与重构的特点。在全球化背景之下,生发出不同于以往的国家认同危机,主要体现在个人、文化与政治三个层面。
(一)个人层面:公民多重身份的构建对国家认同的竞争
在全球化社会之前的传统社会,对大多数人来说,在大多数情况下,社会生活的空间维度受到“在场”的支配,人们在狭小的空间范围内进行交流,形成熟人社会。而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组成的社会结构,让生活在同一地区的人们的道德观念、风俗习惯、行为方式等大致相同,一个微小的变化就可以对人们的身体乃至情感和心理产生约束作用。因此,很少存在个人对于国家认同问题出现分歧的现象。但在全球化背景之下,中国的发展与世界接轨,每个人都被置于“中国—世界”“当下—历史”两个坐标轴之下。随着全球化带来的人们交往的多样性和流动性,熟人社会结构发生变化,“在场”被“缺场”所取代,人的存在方式也随之变化,人的交往走出了地域甚至是国家地界的局限,人们的身份意识也随之发生极大的改变。例如,随着全球化的发展,跨国公司林立,一个中国公民可以在外企工作,或者中国公民需要离开自己国家,去往海外工作,如此等等。全球化使国家认同必须容纳人们身份的多样性和归属的多重性。[5]全球化时代下个体的心理安全保障和情感依附是通过积极的国家认同进行维系,一旦国家认同与人们身份角色转变的节奏不合拍时,认同危机也随之出现。此外,全球化使人们置于风险社会之中,惯常生活情境的改变带来的不安全感让个体的国家认同失去了原本的信任,更多是基于计算与批判,从而导致国家认同情感中的怀疑主义不断滋长蔓延。
(二)文化层面:文化认同的失落对国家认同的消解
一种文化认同,只有当这种文化遭遇改变或危机时,其重要性才会显现。综观中国历史,在1840年之前,人们对于自己拥有的几千年古老历史文明的民族的传统文化推崇备至,民族文化认同十分稳定。但在此之后,随着西方列强的入侵,使得过去人们自视华夏文明为世界最优文化的信念开始动摇。面对以科学为先导的西方文化的冲击,民族的传统文化的理想逐渐失落,出现了民族文化认同的危机。
文化认同的目的在于维护人们生活方式的持续性和稳定性。在前现代社会,由于社会结构的封闭性,以血缘认同和地理认同为建构基础的文化认同在维护人们日常生活的稳定性和持续性之中得以很好实行,此时文化认同是不言而喻的。而在全球化的背景之下,文化认同的这一目的显然会被打破。全球化让各个民族文化联系日益紧密,各民族的文化观念、文化行为等在全球化中相互交流,中国的文化闸门开关一经开启,大量未经筛选的良莠不齐的文化便迫不及待地涌入进来。这些外来文化在与本土文化的碰撞中,虽然某些文化也能为我所用,但更多的是侵蚀着民族的传统文化,威胁着国家认同在文化层面上的构建,使得国家通过文化构筑国家认同的效果大为减弱。例如,在开放的社会中,人们本就无可避免地面对许多诱惑,在全球消费主义文化推波助澜和新媒体传播刺激之下,人们传统的生活方式、消费方式乃至社会心理都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全球化进程不可避免地给人们带来不同于原有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与文化表达,在激烈碰撞中,人们需要冷静思考的是在认同范式发生改变的同时,能否寻找到重构民族文化的契机,能否在西方思潮的冲击下坚持核心价值观。正如亨廷顿所预示的:在新世界中,冲突与较量的根源不是意识形态与社会制度,而是文明的冲突,是文化方面的异质与差异。毕竟,文化的湮灭会使一个国家的生存根基不复存在,那又谈何国家认同?
(三)政治层面:政治文化的改变对国家认同的冲击
一般而言,全球化进程与社会现代性发展相互联系。“现代性孕育着稳定,而现代化过程却滋生着动乱。”[6]在全球化的视野之下,中国现代化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经济社会问题被放大对待,贫富悬殊加大、生态破坏严重、官员贪污腐败等问题层出不穷,在激化社会矛盾的同时,也让人们对于政府治理能力产生怀疑,导致政府公信力的下降。由此,人们对国家的价值性认同感减弱,降低了国家价值的强制功能对国家认同的效果。
此外,全球化的进程也给国家的政治文化注入了全新的理解。在古代社会, “家”是社会的基本单位,以家为基础构筑了一个等级森严的大一统政治体系,在这种状况下,当统治者进行暴政,人们就会反抗、推翻统治,但对国家的认同感依旧坚定。随着国家参与全球化的进程的不断加深,人们对于不同于中国政治制度的西方选举制度从陌生到熟悉,市场经济体制的发展让利益矛盾及冲突交相辉映,社会公共领域的不断扩大激发了公民的政治参与意识,这些因素都在一定程度上冲击和解构中国传统的政治文化,也让国家的主流意识、价值观念、政策方针受到更多人的思考与检阅。与此同时,全球化进程对国家权力的冲击也消解着国家认同。“全球化造成国家权力开始分层化和中空化,国家在权力体系中的中心地位受到一定程度的动摇”。[7]全球化的进程使得国家认同呈现出纵向的动摇和横向的分散:纵向的动摇向上是全球化超国家共同体的认同,“世界公民”“地球村”等词汇的涌现就是最好证明,向下则是个体的区域认同、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相互分离,而它们之间张力存在的潜在政治性功能可能会对国家结构造成彻底的颠覆;横向上的分散则更多地表现为认同向社会组织和社会群体的转移,各类社会组织和群体对公民的需求予以组织化和规范化,从而迫使国家组织做出改变,求得已被分解的认同。
三、全球化背景下国家认同危机的应对
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国的国家认同正遭遇多方面的危机,但面对危机,也并非束手无策。正所谓“危”中有“机”,机遇与挑战并存,面对国家认同危机,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让其化“危”为“机”而后“安”。
在全球化时代,与“我者”相区别的“他者”越来越成为不可忽视的力量,对国家认同产生深刻的影响。“他者”的存在是对“我者”的参照与比较,也是互补与借鉴。与“他者”的良性互动可以促进双方在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交流,从而拓展国家发展的国际空间。不仅如此,与“他者”的非友善关系,有时也可以用来凝聚本国公民的国家认同意识,缓冲国内矛盾,激发爱国情感。“他者”在国家认同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遭遇差异才能唤醒自我认同感。而目前,方兴未艾的全球化进程正在不断形成更为复杂、全面的“他者”,能做的就是利用好“他者”,通过“他者”来界定自身,强化同一性,用这一外在力量促使人们进一步提高对国家的认同。此外,在全球化进程中,对国家认同的重塑不能仅仅依靠外在的“他者”,更需要从国内方面着手进行重构。
在个人层面上,必须树立公民意识。全球化赋予人们多重身份与角色,但最为首要的是我们是本国的公民。在全球化背景之下,国家认同不再是国民的绝对服从或集体无意识,必须是公民自身由内而外生发出的对于国家的认同。在现阶段,培养人们国家认同感最普遍有效的方法之一就是实施公民教育。公民教育在本质上直接导向了公民的责任意识与国家意识教育。在全球化的视野下,公民教育的内容和形式都需要做出与时俱进的改变,不仅要提供与公民身份相关的道德、法律、政治等知识体系,更为重要的是,也要向公民提供关于国家制度存在的法理性依据以及对国家核心价值观的确认基础。这样,才能够促使公民更加关心国家,为公民的共同行动增加动力,并为解决各种社会问题做出努力。在公民教育之外,也需要积极拓宽适合公民参与的公共领域。公共空间的拓展,有利于人们摒除地域、血缘等固有方面的束缚,在更大程度上凝聚公民之间的共同感与我们感,促进公民共性和国家认同的形成。
在文化层面上,必须发展民族文化,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丰富国家认同的文化内涵。在当今全球化的文化互动中,文化演变作为一种柔软的形式,却比许多攻坚利器更有力量,中国文化也必须积极参与其中,既要清楚其他国家文化的优势与不足,更要认清自身文化的长处与短板,扬长避短,从而建构自我认同的文化形象,提升自身文化竞争力。作为多民族国家,各民族之间发展的差异导致了国内文化的多样性,在尊重各民族、各地区文化差异的同时,通过倡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途径来加强整个社会文化的价值整合对国家认同的文化层面构建显得尤为重要。全球化使人们的文化认同感和归属感发生了显著变化,面对全球化浪潮,人们必须以健康的文化心态来看待本民族文化,在进行文化继承与整合的同时,实现文化创新,才能在全球化的文化竞争中掌握主动权、话语权,而这也是中国构建文化认同的关键。
在政治层面上,必须推动政治体制改革。公民对国家政治体制合法性的认可是国家认同的根本保证,所以,政治体制改革是重塑国家认同的制度性前提。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深入,中国在经济体制改革稳步推进的同时,政治体制改革却举步维艰。究其原因,对外,国家卷入全球化进程使得政治体制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几乎全世界的目光都在关注中国这个与他们拥有不同社会制度的“他者”将如何继续前行。在全球化浪潮中,西方各种思潮言论利用新媒体等途径在社会中得以广泛传播,削弱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凝聚力与影响力。对内,许多地方政府还尚未意识到公民的政治参与意识正随着全球化而与日俱增这一改变,仍然固步自封,按照僵化的、固有的理念与作风来“为人民服务”,从而导致政府公信力急剧下降,降低了人们对政府的信任感与认同感。因此,必须坚定不移地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坚持依法治国,从严治党,保障公民权利,才能推进认同,增加信任,以强化国家认同。除此之外,完善国家的政治社会化过程也尤为关键。让社会个体成员在积极参与政治实践活动中获取政治知识和能力,提升政治意识和政治立场,形成政治情感与政治态度,对于人们政治认同辨别能力的提升具有极大帮助,能使人们在各种思潮的激烈交锋中,保持对中国的国家政治认同感。
国家的存在必须依赖于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以及由人所组成的群体的认同和忠诚。当今世界,全球化发展方兴未艾,对中国的国家认同提出了全新的挑战。我们别无他策,只有在全球化进程中,培育现代公民、增强文化价值、完善政治体制,才能更好地应对国家认同危机,塑造更具凝聚力的国家形象。
参考文献:
[3]贺金瑞,燕继荣. 论从民族认同到国家认同[J]. 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 (3):5-13.
[4]金太军,姚虎. 国家认同:全球化视野下的结构分析[J] .中国社会科学,2014(6):4-23.
[5]韩震. 全球化时代的文化认同与国家认同[M]. 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10.
[7]俞可平等. 全球化与国家主权[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40.
[8] 王卓君,何华玲. 全球化时代的国家认同:危机与重构[J]. 中国社会科学,2013(9).
[9] 吴瑞才. 全球化时代的国家认同:挑战与应对[J]. 教学与研究,2013(10).
(责任编辑张玲玲)
The Crisis of National Identity in the Context of Globalization and Its Countermeasures
Pan ZhaoChen Zhenggui
(School of Marxism,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Abstract:With the development of globalization, the issue of national identity is increasingly prominent and complicated. National identity crisis ignited by the globalization has become a challenge to the state. It manifests itself in the ensuing aspects: Multiple identities rival against national identity; the loss of cultural identity has an impact on national identity; the changing political culture dispels national identity. Faced with the challenges, we need to rely on “the other” to address the national identity crisis from the personal, cultural and political planes.
Key words:globalization; national identity; crisis; response
中图分类号:G41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293X(2016)00-0085-05
doi:10.16169/j.issn.1008-293x.s.2016.00.017
收稿日期:2016-03-24
基金项目:本文系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项目“大学生的国家认同感培养:公民教育的视角”(B12009)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潘照(1992-),女,温州永嘉人,华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