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与虚无
——丽江酒吧文化的后现代性

2016-04-12 04:45
信阳农林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艳遇消费主义丽江

邹洪锦

(云南大学 旅游文化学院,云南 丽江 674199)



狂欢与虚无
——丽江酒吧文化的后现代性

邹洪锦

(云南大学 旅游文化学院,云南 丽江 674199)

后现代状况下的丽江酒吧文化具有屏蔽现实、规避禁忌等诸多狂欢化特征,这种狂欢本来具有打破秩序和“脱冕”功能,但因消费主义的盛行,它在消解掉权威的同时,也消解了自身,从而沦为了消费主义的工具。而且丽江酒吧文化因消费主体的外地化和消费产品的雷同化等方面的原因具有某种虚无化特征。本文拟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和乔治·里茨尔的社会学理论分析丽江酒吧文化的这种狂欢化和虚无化特征。

丽江;酒吧;狂欢;虚无;消费主义

丽江酒吧虽然是新兴的产物,但已经与纳西古乐、摩梭走婚等传统文化一样,成了大多数来丽江的游客们想要体验的文化生态景观,甚至与玉龙雪山、泸沽湖等自然景观一道,被游客称为来丽江必然要去的地方之一。丽江酒吧之所以受到游客们如此青睐,是因为它契合了后现代社会中人们的某种精神状态,具有某种后现代性。所谓后现代性,按照伊格尔顿的理解,它“是一种思想风格,它怀疑关于真理、理性、同一性和客观性的经典概念,怀疑关于普遍进步和解放的观念,怀疑单一体系,宏大叙事、或者是解释的最终依据”[1]。它是对建立在理性主义基础之上的现代性的一种反驳,因为随着现代化的进程,人们发现高度发展的工具理性并没有使人们变得更加轻松、愉悦和幸福,反而这种高度组织化、专业化、制度化和中心化的现代生产模式让人们更加地疲惫、焦虑和痛苦。于是人们开始质疑、反思,乃至逃离。就这样,丽江作为远离中心城市的一个边缘小城成了人们旅游的圣地,但这种逃离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现代性的诸多难题,反倒是以一种逃离的方式逼近了另一种后现代性难题。游客带着诸多现代性难题来到丽江,催生出一种独特的酒吧文化,而这种文化呈现出诸多后现代性特征,即狂欢化和虚无化。这里有对权威的无情消解,也有消费主义阴魂不散的魔影。接下来,本文将利用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理论和乔治·里茨尔的社会学理论分析丽江酒吧文化的这种狂欢化和虚无化特征。

1 狂欢化:日常的狂欢化与狂欢的日常化

“狂欢化”是巴赫金提出的一种诗学理论。巴赫金将狂欢节型庆典活动的礼仪、形式等的总和称为“狂欢式”,并在他的专著《诗学》里写道:“狂欢式转为文学的语言,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狂欢化。”[2]“狂欢式”有“全民性”、“仪式性”、“距离感消失”、“插科打诨”等特征。以嬉笑怒骂、讽刺模拟等方式达到颠覆等级、打乱秩序的目的,而丽江古城和酒吧就具有巴赫金所说的这种狂欢化特征。

从丽江古城来说,古城内到处弥漫着一种浪漫慵懒的味道,在这里,游客们各自复杂的社会关系都被屏蔽掉了,形成了一种临时的游客关系。这种关系轻松、友善,人与人之间放下戒备、平等相待、友好相处、不计利害的关系与狂欢节的性质非常相似,像巴西的狂欢节、西班牙的西红柿节和中国傣族的泼水节。只是有所不同的是,后面的诸种狂欢节在形式上更加狂放、大胆,而丽江的这种狂欢氛围却比较平和、轻松。因为狂欢精神并不一定总依附于狂欢的形式,“狂欢在生活中无处不在,当我们揭开理性和逻辑的面纱,就会发现狂欢的因素”[3]。在这个意义上,丽江的狂欢是一种不依赖节日的狂欢,是一种更加温和而持久的狂欢。丽江正是依赖这种日常的狂欢吸引了大量游客,人们在这种日常的狂欢氛围中实现了对远方都市的逃离和对现代性的反抗。

如果说丽江古城的大街小巷是一种日常的狂欢化,那么酒吧中的纵情恣意就是一种狂欢的日常化了。每到夕阳西下,丽江酒吧街的灯火便如期亮了起来,音乐也变得鼓噪起来,打扮成纳西族或其他少数民族的服务人员便来到门外开始招徕顾客。这是每天都会上演的狂欢,是一种独属酒吧特色的狂欢。这种狂欢在迷离的灯光、煽情的音乐和刺激的酒精的综合作用下显得更加浓郁。再加上酒吧内极富鼓动性的标语,使这一狂欢甚至还染上了当初的“革命”色彩。最富代表性的是樱花屋酒吧的标语,仿佛让人一下回到了那个疯狂的革命年代。如“一切美女都是纸老虎!”“泡妞就像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到胜利!”众所周知,这里戏仿了毛泽东的诸多名言:“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到胜利!这是人民的逻辑。”这些标语本来就在革命年代具有非常大的鼓动作用,现在变形后又用粗重的笔墨涂鸦在砖墙上,在酒吧劲爆音乐的配合下,确实有当年全民狂欢的氛围。如果将这些标语看成是文学文本的话,这种对革命语言的戏仿非常符合狂欢化的“讽刺模拟”特征,通过将毛语录改成艳遇话语,颠覆了当时神圣的革命话语,将其降格为日常生活,起到了“脱冕”作用,从而让来此消费的游客们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2 狂欢与艳遇:消费时代的欲望盛宴

酒吧的这种戏仿与其说是对政治年代的致敬,不如说是一种无情消解。这种消解是以一种杂糅的形式进行的,因为它一方面让人有怀旧之情,一方面也颠覆了当初的神圣话语,同时又煽动人一头扎进当下欲望盛宴的狂欢中。这种狂欢与当初的狂欢本质上并无不同,只不过以前是以革命之名,现在是以艳遇之名。以革命为名的狂欢背后是复杂的政治动机,而以艳遇为名的狂欢背后却藏着经济利益。这背后的逻辑是:“只要你在这里玩嗨了,喝高了,消费了,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因为经济利益的驱动,价值观就变得不再重要了,它除了可以戏仿毛泽东语录,还可以戏仿雷锋语录:“对待美女,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残酷!”还有戏仿三字经:“人之初,性本色。性相近,色相远。”到最后失去了底线,甚至自相矛盾。一方面宣扬艳遇的正面性,如要结婚,不能乱来,不要谈钱:“不以结婚为目标的恋爱是耍流氓,不以金钱为目的的结合就是樱花屋酒吧的艳遇。”一方面又宣扬抛弃忠贞观念,以能泡百家妞为荣:“有本事的人,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睡百家床,泡百家妞。”[4]

戏仿本是后现代艺术常用的技巧,通过戏仿可以起到“对权威的嘲笑、修正和颠覆,对元叙事的废除,对知识神秘性和神圣性的取消,对权力语言、欲望语言和欺诈语言结构的消解”[5]。戏仿既可以是针对一个文本的结构的戏仿,也可以是对主题的戏仿,同时也可以是对语言的戏仿。以樱花屋为代表的酒吧标语多属于语言的戏仿,确切地说是“语言游戏式戏仿类型”[6],最终陷入了一种词语狂欢的游戏。但这些酒吧标语在消解了当初神圣的政治话语之后,把一切话语都给消解掉了,它不复有自己的价值观,本身陷入了虚无之中,哪怕自相矛盾也无所谓,只要能满足不同游客的心理即可。这表面上是一种后现代式的戏仿和狂欢,却又掉进了另一种现代性精密布置的消费主义的陷阱之中。

3 消费的虚无性

丽江的过度商业化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有人甚至评价它就像一个“大超市”,这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消费,但即便是这种消费也带有某种虚无性特征。虚无,Nothing,是社会科学中一个很重要的概念。美国社会学家乔治·里茨尔在《虚无的全球化》中对消费领域进行了研究,他认为:“在全球化背景下,‘虚无’越来越成为各种社会生活的特征,并从消费领域的购物中心、连锁店、快餐饮食等,扩张到社会的其他领域。”并认为,“虚无”指的是一般由集中创立、控制并且比较而言缺少有特色的实质性内容的一种社会形式。“虚无”又可以细分为“虚无地点”(non-place)、“虚无人”(non-person)、“虚无产品”(non-thing)和“虚无服务”(non-service)四个亚类。“虚无地点”往往指缺少本地地理联系的、可任意复制的流动空间;“虚无人”指那些提供表演或服务的人,他们所说所做都是照本宣科并经过设计的;“虚无产品”代表一般的、经过集中设计并重复生产的、缺乏独特性的东西;“虚无服务”指顾客得到的服务与体验往往是无地点特征、无时间特性而又基本相同的。[7]

我们可以根据乔治·里茨尔的“虚无”理论来分析丽江酒吧的这种“虚无”特征。

第一,“虚无地点”(non-place)。从1996年丽江古城出现第一家酒吧——樱花屋,到2002年酒吧开始迅速扩张,形成酒吧一条街,乃至遍布古城各个角落,其实也反映了“虚无”的不断扩张。因为酒吧本来就是舶来品,相对于丽江古城来说,酒吧就是缺少本地地理联系的、可任意复制的“虚无之物”,很多酒吧不断扩张,彼此雷同,就体现了这种“任意复制”性。同时酒吧的不断扩张使原来居住在新华街的居民集体外迁,再通过改造、装修,使这条街成了“酒吧一条街”,人们甚至不再记得这条街叫新华街,而统称为“酒吧一条街”,用鲍德里亚的理论来说,相当于“拟像”完全取代了现实,人们对传统街名已经渐渐淡忘,新华街的这种转化就体现了“地点”方面的“虚无”。

第二,“虚无人”(non-person)。随着纳西人的外迁,外地人的涌入,酒吧的经营者几乎清一色全部是外地人。里面的服务人员和表演人员虽然穿着纳西族的服装,但也多数不是纳西人,即便有少量本地歌手也和其他外地演员一样,是经过统一包装和训练的酒吧职业人员。而泡吧的更是以游客居多,本地人几乎不会跑到古城里泡吧。因此从酒吧经营者到表演者,从服务人员到服务对象均缺乏与本地的地理联系,这体现了“人”方面的虚无。

第三,“虚无产品”(non-thing)。酒吧里提供的产品,无论是小吃还是酒水都是放眼全世界,西餐洋酒,各地小吃,与其他城市的酒吧并无多大区别。当然这里的小吃也会有丽江本地的特色小吃,但有人也反映又贵又不正宗,还不如地摊上老婆婆卖的实惠又正宗。这又体现了“产品”方面的“虚无”。

第四,“虚无服务”(non-service)。酒吧提供的服务既有流行歌曲、也有民族歌舞。流行歌曲自不必说,有些闹哄哄的和迪斯科没什么两样。至于民族歌舞,其实也是专业团队表演出来的,演员本身不一定是丽江人,节目也缺乏现场仪式感,流于纯粹商业性的演出,失真又走味,这体现了“服务”方面的虚无。

“总体来讲,相对于古城原生文化,古城酒吧在‘地点’、‘人’、‘产品’和‘服务’上都缺乏丽江本土特色,它是一般的、缺乏地方特征以及无魅力的,处于‘实在—虚无’序列中偏向‘虚无’的一端。”[8]这真是应了坊间流传的那句话,丽江成了“外地人赚外地人的钱”的地方,丽江酒吧包括丽江古城里其他商户大多数是外地人,而消费者也是外地人,如今还可以补充一下:“外地人用外地的产品赚外地人的钱。”这便是丽江酒吧在消费层面的虚无性。

4 结语

综上,我们可以看出,丽江酒吧具有屏蔽现实、规避禁忌等诸多狂欢化特征,这种狂欢化本来具有打破秩序的“脱冕”功能,但因消费主义的盛行,这种狂欢在消解掉权威的同时,也消解了自身,沦为消费主义的工具。本来在市场经济时代,消费也不是坏事,但丽江的这种消费却因消费主体的外地化和消费产品的雷同化等方面的原因沦为某种“虚无”。这种虚无会破坏丽江的旅游生态,使丽江酒吧变成一个毫无地域特色的消费场所。如果非要说特色的话,可能就是里面的艳遇文化。但随着艳遇文化的变质、庸俗化,酒吧逐渐沦为一夜情的发生地和滋生酒托的地方,这样不仅不会为丽江的整个旅游增光添彩,反倒会败坏丽江的名声。所以当务之急,应该阻止这种虚无的蔓延。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方面的问题,2015年1月丽江古城保护管理局、古城区委宣传部联合印发了关于《丽江古城文化环境专项整治行动实施方案》的通知,整治重点分为三方面,即:“大力扫除低俗文化宣传”、“严厉打击低俗文化营销”和“严肃查处非法出版物”。同年10月,丽江因欺客载客情况严重等问题被国家旅游局严重警告,丽江市政府又连夜召开会议,决定下大决心进行“大清查、大整改、大整顿”。但也要切记简单粗暴的一刀切管理,如禁止丽江古城白天放音乐这种规定显然有些矫枉过正了。看来,在如何保证丽江特色又不失现代气息方面确实是一件需要多方权衡的事情。本文无意为丽江市政府作出具体决策上的指导,只是指出在后现代状况下丽江酒吧文化的狂欢与虚无性特征,使读者能意识到丽江酒吧乃至整个丽江古城的狂欢化既有释放压力、赢得人心的一面,也有被消费主义利用往庸俗化发展的一面,丽江的消费既有促进经济的一面,也有沦为虚无的一面,长此以往,势必会伤害丽江的旅游发展。若这些能对广大游客、商户乃至政府有所启发,本文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1] 左晓斯.现代性、后现代性与乡村旅游[J].广东社会科学,2005(1):182.[2] 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理论[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5):77.

[3] 田俊武、李霞.扶桑的狂欢化特征[J].社会纵横,2007(8):8.

[4] 大蕃茄传媒机构.泡吧艺术三秒法则:搭讪的成就[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

[5] 杨仁敬等著.美国后现代派小说论[M].青岛:青岛出版社,2004:36-37.

[6] 刘恪.先锋小说技巧讲堂[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221.

[7] [美]乔治·里茨尔.虚无的全球化[M].王云桥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136-140.

[8] 孙九霞,王心蕊.丽江大研古城文化变迁中的“虚无”与“实在”:以酒吧发展为例[J].旅游学刊,2012 (9):74.

(编辑:刘彩霞)

Carnivalism and Nihilism——The Post-modernity of Lijiang Bar’s Culture

ZOU Hong-jin

(Tourism and Culture College of Yunnan University, Lijiang 674199, China)

In the post modern situation,Lijiang Bar’s culture has carnival features such as shielding reality,avoiding taboo and so on. The carnival has the function of “taking off crown” and breaking the order originally, but it deconstructs itself when it deconstructs the authority because the prevalence of consumerism. Thus it descends to the tool of consumerism. And further more Lijiang Bar’s culture become windy because of the ecdemic consumption subject and the similar consumption product. This thesis analyses the carnivalism and the nihilism of Lijiang Bar’s culture throuth using Bakhtin's Carnival theory and George Ritzer's sociological theory.

Lijiang; bar; carnivalism; nihilism;consumerism

2016-07-10

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2014C199Y).

邹洪锦(1982—),男,河南周口人,讲师,研究方向:中西比较文学研究与文化研究.

G248

A

2095-8978(2016)04-005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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