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需要“聪明政府”——访中国改革发展基金会副理事长刘世锦

2016-04-12 00:37上海国资杨月萦
上海国资 2016年11期
关键词:刘世锦国资政府

文‖《上海国资》实习记者 杨月萦

创新需要“聪明政府”——访中国改革发展基金会副理事长刘世锦

文‖《上海国资》实习记者 杨月萦

政府应慎用规划,将试错成本交给市场

中国式创新

编者按:

无论是今年年初中国政府的政府工作报告还是其后发布的“十三五”规划纲要,两者均明确提出,将创新战略作为引领经济发展的第一动力。

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科技进步对经济增长贡献率目前已经达到55%左右。但是,至少在目前看来,中国创新经济领域仍然未能形成支撑经济增长的力量。

《上海国资》记者采访诸多专家,共同探讨如何促进创新,以培育经济增长新动力以及增强地区竞争力。

“新经济很大程度上就是创新。我们需要在尊重规律的基础上尊重创新。”中国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理事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表示。他认为,创新的要素是流动和聚集的,这是客观规律。在今后五年到十年内,中国各个地区都可能成为创新中心,从而为新经济发展带来活力。

旧动力在减退

《上海国资》:加快创新发展,正确认识形势至关重要。您如何看待当前我国经济社会的形势?

刘世锦:经济增长的旧动力在逐步减退。中国正处在经济转型的关键期,从高速增长进入中速增长期,这种转型背后是经济结构、增长动力和体制政策的系统性转换;从长期增长过程看是增长阶段的转换,可称之为“转型再平衡”,也就是由高速增长的平衡转向中高速增长的平衡。这一平衡的实现将取决于三个条件:一是从需求侧看,高投资要触底;二是从供给侧看,去产能要到位;三是从中长期看,新动能要形成。

事实上,目前上述三个条件逐步形成。促成高投资的三大需求,即基础设施投资、房地产投资和出口正在趋于稳定;去产能有所进展,工业品出厂价格开始反转回升;尽管新增长动能在规模上还无法完全对冲旧动能的下降,但在提高增长质量效益、扩展发展空间上呈现好的势头。

《上海国资》:在这种态势下,经济发展的方向是什么?

刘世锦:如果说过去30多年的高速增长主要是数量追赶,那么,进入中高速增长期后则主要是质量追赶。与数量追赶期相比,质量追赶期的一个特点是外在的变化趋缓、追赶难度加大,主要由过去的“铺摊子”转向“上台阶”,对发展条件、体制和政策环境的要求有很大不同。

《上海国资》:您怎么理解新动力、新经济?

刘世锦:通常意义上的新动力,是指那些新成长起来的增长领域,亦可称之为“新经济”。主要可分为以下三类:一是新成长产业,主要是生产性服务业,如信息服务、物流、研发、金融等;与居民消费水平升级相关的服务业,如医疗、文化、体育等产业;制造业中的新技术产业,如大飞机制造等;二是产业转型升级,如机器替代人工、绿色发展等;三是创新而产生的新增长点,如网购等互联网+所带动的相关行业。以上分类是相对的,往往相互交叉、相关融合。

这些“新经济”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替代性增长,新的增长空间挤压了原有增长空间,或者说,在原有的增长空间内换了一种增长方式。这种增长具有重分蛋糕的性质,不可避免地会引起利益关系的冲突和重组。例如,网购快速发展的同时传统商业放缓以至衰落,部分知名品牌商场关闭;打车软件与传统出租车的冲突;机器人上岗与人的下岗等。如果“新经济”确实拥有并有效运用了新技术、新机制、新商业模式,提高了生产率,终究是不可阻挡的,但同时必须重视并妥善应对利益冲突引发的挑战。

《上海国资》:创新和产业升级的区别是什么?

刘世锦:产业升级中的大多数内容,发达国家已经有了,我们也要跟着有,也就是前面提到的追赶的含义;而创新则是从无到有,我们与发达国家大体处在同一起跑线上。进入质量追赶阶段后,创新是否足够活跃,特别是创新成功的概率是否足够高,成为能否实现质量追赶阶段发展目标的一个关键因素。

创新无法规划

《上海国资》:您一直强调创新有规律,要在尊重创新规律基础上营造创新环境。创新的规律是什么?

刘世锦:第一,创新不可以规划。“创新规划”这个词的思维方式是有问题的。创新就是从0到1,从无到有。可能试100次才能试出1个对的东西,成功是一个概率问题,所以一定要容忍失败,这是一个试错的过程。如果按照计划经济的思维方式,只盯着一个单位试,假定这个单位绝顶聪明,但它的概率也就是1%到2%。如果按照市场经济的思维方式,让10个人、100人、1000人、10000人来试,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成功概率就提高了。所以创新不能计划,一定要发动市场,把技术上的不确定性交给市场、交给科学家、交给企业家,让他们在试错的过程中找到最后那个对的。政府的角色应当是解决外部性的问题,比如对新能源汽车的节能、环保、安全制定标准,支持符合标准的企业。

第二,创新的要素是流动和聚集的。目前,很多国有的老牌研究所、研究院很多还分布在东北、四川、湖北、中西部等地,但全国研发经费分布集中于北京、上海、广州这三个最大的都市圈附近,科学家、工程师以及他们的专利权重等科研成果则集中于珠三角区域。也就是说,虽然很多科研机构挂的牌子还是在东北、中西部地区,但人走了、钱走了。也就是说,创新的资源在流动,在向某些地区聚集。不是每个地区都能成为创新中心的,未来实际会形成类似美国硅谷的区域性创新中心。美国其他城市如圣地亚哥、华盛顿、波士顿都想取代硅谷,但都没能实现。国内号称要成为硅谷的城市不下几十个,但这几年可以看到,表现突出的还是深圳、杭州、北京中关村,创新的要素集聚在这些地区。但光有这些地方还不够,中国未来还会出现一些新的创新型城市。但这些新的域性创新中心在什么地方?不确定性意味着可能性,任何一个城市都有机会。

第三,创新需要“聪明政府”。中国政府做开发区、基础设施建设的能力效率在全世界都很突出,但这种传统的追赶型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做法在发展创新型经济的时候不一定有效。

实际上,政府需要做更多的事情、需要更加聪明。聪明的意思是,知道自己什么事不能做。政府应该做的是创造环境,让市场化的创投基金聚集。

顺应规律

《上海国资》:政府应如何根据创新的规律来引导创新?

刘世锦:中国的创新创业应该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的持久战,要为未来几十年、上百年的创新打下基础,政府要做的事情很多。关键是培育致力于创新的软硬环境,提高创新成功的概率。

一是产权,特别是知识产权的保护。只有保护了知识产权之后,中国才有活力。

二是稳定企业家的预期。搞创新一定要有长期预期,怎么样稳定企业家的预期,这是政府要做的事。

三是排除泡沫经济干扰,股市、房地产泡沫。房地产炒到一定程度会有很多负面效应。深圳的创新搞得不错,但由于房价搞得过高,有些企业已经准备外移。对于创业创新而言的话,就是直接加大了企业创新创业的成本。

四是维护公平竞争。对创新来讲,是要试错的。大部分企业要求的不一定是特殊的手段,而是有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

五是促进要素流动。要素流动是挡不住的,每个地区不仅要把本地人才留住,还要吸引外地人才。

六是提高教育质量,培育人力资本。现在很多城市都对教育缺乏重视,上海很重视,深圳最近也在建立一些高校,包括中外合作办学,市政府也有资金支持。

七是有效资金支持,创新全流程工具。创新基础设施服务,包括一些大的试验设备、检测设备,应该向全社会开放。

这些都是政府应该做的事。中国在今后至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5年到10年,各个地区都可能成为创新中心,创新活力将成为地方竞争新的标准。从国家来讲应该推动这种竞争,从地区来讲,应该争取这样的机会。这样中国的创新,包括新经济发展将具有活力。

(本文整理受访者在2016浦江新经济论坛上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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