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会亮
群众代表
■ 王会亮
他和老伴刚坐上开往省城的列车,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事情起因于他“群众代表”这个头衔。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山村里,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群众代表。实际上,被群众选为“代表”,也只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
他文化水平不高,但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就在他临走的前一天,镇上吴副书记要来山村搞调研。因为当时要编写黑板报迎接检查,他被年轻的村委主 任请到了村委会。那天,吴副书记要召开群众座谈会,作为群众代表的他,理所当然参加了会议,并成为会议记录的人选。
这次会议是吴副书记临时安排的,出乎每一个村干部的意料。听到大喇叭广播要征求群众意见,村民们蜂拥而至。大家七嘴八舌,有埋怨,有赞扬,有牢骚,有期盼,在点子上或不在点子上,一嘟噜的意见全抛在“桌面”上,听得吴副书记时而笑脸,时而蹙眉。有几个“不识相”的年长者,竟然在会议上公然斥责村干部的不作为,急得村委主任一个劲喊爷叫叔地劝解。
“我记录得不全,随后把群众的意见详细整理一下,上报到镇政府。”会议结束后,吴副书记吩咐村委主任。村委主任又以同样的语气把“活”推给了他。
夜里,他戴起老花镜,把村民在会议上的发言一条一条地罗列在几张稿纸上。因为,第二天早上,他就要和老伴去省城帮儿子带孙子了,儿子早已在网上给他们买好了火车票。他计划一大早就把群众的意见交给村委会,可谁知年龄大了,走得匆忙,居然把这重大的事情给忘了。唉,人都有三昏六闷七十二糊涂,何况他已经花甲之年了。
列车在行驶,他却心事重重。老伴出主意:“要不咱给峰娃打个电话,让他帮帮忙?”峰娃是他的本家侄儿,与他家住得不远。他说:“又没给峰娃留钥匙,怎么帮?”老伴说:“你真是老了,死脑筋!让峰娃把门锁砸了,东西取出来后,另换两把锁,回去咱给他掏个锁钱不就行了吗?”他想想也是,于是就拨通了峰娃的电话。说了半天,峰娃也不同意去他家砸锁。峰娃说:“叔,开会就是走走形式,你老别太当真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日子过得煎熬。在儿子家呆了三天,他72个小时心神不宁、坐卧不安。他对儿子说:“让我回去一趟吧,然后再过来。村民的好多事情需要政府解决呢,我不能因为个人的事情耽误了大伙的利益啊!”儿子几番劝说,最终拗不过父亲,只好给他买了返程的火车票。他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那摞稿纸,急匆匆走向村委主任的家里。
门是虚掩的,村委主任在家正和几个朋友玩麻将。“怎么才几天就回来了,城里住不惯吗?”村委主任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玩自己的麻将。他笑着解释说:“那天走前就整理好了,但走得急,把这事给忘了。我是专门回来给你送这个的!”说完,就把那几张稿纸呈递给村委主任。村委主任顺手接过放在了一旁的床上,打趣地说他:“哎哟我的叔啊,看你值得吗?我已经让刘会计随便整理了几条意见,早送到乡政府了!”他疑惑不解地说:“都送到乡政府了?刘会计那天不是出差了吗?他整理得详细吗?群众的意见和需求,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呀。再说了,这可是吴副书记安排的!”村委主任抬起头,不屑地说:“不管是谁安排的,都是说说而已,你老还真拿鸡毛当令箭了?”一边说一边继续玩着麻将,语气充满着揶揄的味道。
“哦,原来如此,形式主义啊!”他恍然大悟,有一种心疼的感觉,继而愤怒的神情就表露在脸上。“好了好了,王叔如果是心疼来回往返的路费钱,我随后想法给你报销了!”看着他铁青的脸色,村委主任急忙劝慰。“心疼钱?你以为我是心疼钱吗?你们连群众心疼啥都不知道,还当什么父母官?”说完,他气呼呼地摔门而出。
身后,噼里啪啦的麻将声戛然而止。村委主任手里拿着香烟跑出屋紧追不舍,连声喊道:“叔,叔,你老别生气呀!”他停住脚步,认真地对一旁的村委主任说:“你们这样对待民意,我能不生气吗?你好好打你的麻将吧,我到镇政府反映情况去。不为别的,就为群众的信任。因为,我是一个群众代表!”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镇政府的方向走去……
(责编:许树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