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
朋友说我有脸盲症,以前见过的人隔一阵子再见,就不认识了。尤其是参加活动或聚会什么的,总有人比我先到。我走进来,把屋内的人大致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熟悉的面孔,这时我就会找到一隅坐下来吸烟。有时烟还没点燃,便有人过来打招呼,嘘寒问暖后问些我曾经熟悉的事或人,仿佛和我很熟。看那架势,我曾经和人家勾肩搭背过,看这人面相又的确想不起在哪见过,于是就拘谨地应和着,把陌生的笑挂在嘴角。
时间久了,有人就说我这人不爱搭理人,装!平心而论,这么评价我,真是大错特错。我一面感到委屈,一面自责,拍着脑袋问自己:记忆怎么这么差呢。
朋友老吴离异之后,身边经常换女朋友。有次和老吴见面,老吴的女朋友就坐在旁边,酒过三巡之后,出于礼貌,询问姑娘的名字。姑娘不说话,只是抿嘴笑。老吴不高兴地拍了我的肩道:这是小方啊,你们都见过多少回了,怎么又不认识了?我望着身旁的姑娘,突然想起对这个小方有印象,老吴在聚会上专门介绍过。这件事情发生后,弄得我很尴尬。
为了不再让这种尴尬发生,我就问朋友该怎么办?朋友扒了我的眼皮看了看说:你虽然眼球混浊了,但看清事物的能力还是有的,要不你下次见人主动和人打招呼。
于是,从那以后,我见人即主动微笑,打招呼——叫不出人家的名字,说声“你好”总可以吧。这样试了一段时间之后,果然收到了比较好的效果。那些半生不熟的朋友,在酒酣耳热之际,亲切地捶着我的胸膛说:老石,你没变,还是老样子。我就很满足地笑,不仅把笑挂在眉梢,还写满腮帮子。一顿聚会下来,出了门,满脸的肌肉酸痛。辛苦点是小事,混个好人缘,别人不再说我装才是大事。
直到有一次,又参加聚会,这个聚会的地点在酒店2楼包房。主人很客气,服务也很周到,在一楼就安排了人迎接。进门时,正好一起来了好几个人,招待的人帮我们按了电梯。一直到电梯上行了,我才想起要微笑,打招呼;于是冲电梯里每个人点头微笑,目光所及的人,也回以点头式微笑。其中有个打扮得入时的年轻姑娘,对我的回应尤其热烈,仿佛和我熟络得很。就在电梯停在2楼的一刹那,她一步跨过来,亲热地挎住我的胳膊。香水和女人的气息弄得我心荡神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别人都走下了电梯,我正犹豫间,电梯门关上了。我诧异地望着身边这个香气四溢的姑娘,她头几乎扎在了我的怀里。
我说:错了,是2楼。她说:是3楼,你记错了。
电梯转瞬就开了,3楼到了。我几乎被她拥出了电梯,走出电梯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3楼是酒店洗浴的地方,门口立着猩红的招牌,上面写着:保健足疗、推油、按摩等项目。我甩开这女人的热情相拥,丢了一句:真错了。然后狼狈地逃到2楼,电梯都没来得及去坐。
走进包间,刚才电梯里那几个人已落座喝茶了,看我进门,都怪异地看我。我面红耳赤地坐下,忙解释:错了!众人只含蓄地笑,并不说什么。后来,又来了许多人,也碰到了几个真正的熟人,话题热络,气氛祥和,可我一直游离在外,心里仿佛吃了一只苍蝇。
从那以后,我就下定决心,恢复原样,认识的就认识,认不出来的就依然故我。别人背地里怎么评价我,那是他们的事。人这一生会见过许多人,有些人会留在你心中,浮现在眼前,不认识的,就继续不认识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