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成(山西怀仁县教育局,怀仁038300)
怀仁的置县及沿革解读
张学成
(山西怀仁县教育局,怀仁038300)
摘要怀仁位于黄土高原与内蒙古高原交汇处,清代以前,一直是兄弟民族南下牧马的重要通道,是古战场。辽代置县。本文利用今人关于中国历史地理的研究成果,检视了史志关于怀仁历史沿革的记述,考订了史志在这方面的失误;根据与怀仁置县有关联的历史记载,推断了怀仁置县的具体年份;比对史料,对怀仁县“因阿保机与晋王李克用面会东城,取怀想仁人之义故名”的说法,进行了解读:怀仁地所以叫怀仁县,一面是因为阿保机与李克用之会极有可能在怀仁的东北乡间,一面是因为李克用生于怀仁,一生的活动与怀仁地多有交集。
关键词怀仁沿革考订置县时间县名解读。
怀仁,拥县属之中心地域,以县名世,始于辽代。该地位于大同盆地中部,北依大同市之南郊,南隔桑干河、黄花岭与应县、山阴相望,西傍左云,东接浑源、大同(县);在东径112°45′50″至东径113°26′05″、北纬39°36′45″至北纬39°57′23″之间;东西宽30公里,南北长40公里,面积1230平方公里;海拔1014米。
考古发现,三万多年前更新纪晚期,大同盆地北部的阳高县一带,就生活着中国早期智人——许家窑人。稍晚于许家窑人的,还有大同盆地南部的中国晚期智人峙峪人。1963年7月,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专家们在山西北部考察时,发现山西怀仁县鹅毛口石器制造场遗址,在其间发掘出并保存下来的石器标本共1120件。著名古人类学家贾兰坡等专家认为,“鹅毛口遗址的时代应属于新石器时代早期”[1]贾兰坡,尤玉柱.山西怀仁鹅毛口石器制造厂遗址.考古学报,1973,(2).。“有一件带尾的尖状器,可能是粗制的标枪头。此外,还有适于刮削兽皮用的圆刃刮削器和盘形刮削器的存在,可间接说明进行狩猎。由于有较多的石锄和少量的石镰等农业工具的存在,证明其经济生活应以农业为主”[1]贾兰坡,尤玉柱.山西怀仁鹅毛口石器制造厂遗址.考古学报,1973,(2).。“这个遗址,虽然是个石器制造场,但我们相信,它的主人可能就居住在附近,有些石器和石片的边缘上具有使用的痕迹就是证明”[1]贾兰坡,尤玉柱.山西怀仁鹅毛口石器制造厂遗址.考古学报,1973,(2).。郭沫若先生就此判定:“这说明,那时的人们已从事农业并驯养家畜,开始进入发达的母系氏族社会。”[2]郭沫若.中国史稿(第一册).人民出版社,1976.(P38)从许家窑人到峙峪人,再到鹅毛口石器制造场,这一切都告诉我们,大同盆地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作为红山文化组成部分之一的晋北,早在八、九千年前,这里的人们就开始运用自制的石斧、石锄、石镰,种植稷、黍[1]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探索发现”2013年3月5日《敖汉问祖》下。。那时,怀仁所在的大同盆地的生产力水平是先进的。
母系氏族社会之后,是有传说可作依凭的父系氏族社会,即五帝时代。《史记》卷一《五帝本纪》中,除了记述黄帝的阪泉之战,涿鹿大战外,还说黄帝“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这里所谓的涿鹿、阪泉、釜山,均与大同盆地北东部的阳原、蔚县为近邻。五帝中最后一帝虞舜,“十一月,北巡狩”[2]司马迁.史记(卷一)·五帝本纪.中华书局,2013.(P9),至于北岳。《辞海》恒山条:“相传舜帝巡狩四方,至此见山势雄伟,遂封为北岳。在山西省东北部……主峰玄武锋,又名天峰岭,在浑源县东南。”[3]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缩印本.(P664)怀仁县东南20公里处的恒山余脉大头顶与浑源接壤,而且,历史上怀仁与浑源几乎一直在同一郡(州、府)内。据此,我们推断,五帝时,怀仁地在华夏部族的范围内。
三代之时,中国的历史嬗变与历史事件虽然已有简单的文字记录(主要的见之于出土的甲骨文、金文),但由于文字极少,记述简略,连各代的疆域都难以确定,更不要说一区一域的界限。那时,游牧部落与其余原始人群的分离已经完成,农业、畜牧业已成为当时社会生产的两大部门,且游牧部落与农耕部落的冲突渐趋激烈。据今人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4]中国历史地图集.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第一册9—10《夏时期全图》所示,其时,大同盆地东隔太行有有易氏,西阻黄河有荤粥族。想来夏之世,怀仁地在夏的版图内。
商行畿服制。即:商王朝的中心区域为畿,向外为四方,再向外为四土。有学者据出土的卜辞分析,“所谓的四土之地,可能已经包括东到大海,西至陕西西部,南跨长江而达湖南、江西,北到山西中部,东北到辽宁,西南到四川的广大地区”[5]徐寒.中国历史百科全书(精华版,第一册).吉林音像出版社,吉林大学出版社,2005.(P455)。依此,更据《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一册11—12《商时期全图》所示,怀仁不在商的版图内,而是土方或下危方所领之地。
周行封建制。山西南部为晋国。但晋国之治,未及大同盆地。时,怀仁为燕北戎之领地。
春秋时,怀仁为楼烦属地。至战国中期,赵武灵王攻中山,破楼烦、林胡,“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6]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在所攘之地置云中,雁门,代三郡。其时怀仁为赵之雁门郡属地。
秦初,析天下为三十六郡,怀仁属雁门郡(治善无,今山西省右玉县南)平城县(治所在今山西省大同市东北)。
汉承秦制,仍以郡县行天下(汉初虽有封国,但封国之内亦行郡县)。武帝时,为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于郡之上,又在全国设一司隶部、一都护府、十四剌史部。时怀仁地为并州剌史部雁门郡平城县所辖。
东汉时,怀仁地之归属,一如西汉。
东汉灵帝初(168),北方的鲜卑族一步一步地强大起来。曹魏黄初元年(220),从陉岭北徙雁门郡治于山南。
从此,怀仁地进一步没入鲜卑。
315年,拓跋猗卢都平城,建立代国。怀仁时为代国地。376年,前秦符坚灭代,怀仁遂入前秦,为雁门郡平城县地。386年,鲜卑拓拔珪复国,改称魏,史称北魏、元魏。时,怀仁为北魏恒州(初为司州,后改恒州,治平城),代郡(治平城)之平城县。526年,六镇军攻破北魏之北京平城,州、郡、县并废。534—535年间,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怀仁地入东魏。北齐代东魏后,属恒州太平县[1]魏征.隋书(卷三十,志第二十五).《地理》中.中华书局,1997.(州、县治均在恒安镇,即废平城县旧址)。后周时,改太平县为云中县[1]魏征.隋书(卷三十,志第二十五).《地理》中.中华书局,1997.。
公元581年,隋结束了中国长时期分裂的历史,一统天下。行政区划为郡(583年后为州,607年为郡)县两级,怀仁属马邑郡(治鄯阳县城,即今朔州市区;辖境约当今山西宁武和恒山以北,黑驼山、洪涛山、左云以东地区)[2]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缩印本.(P1125)云内县(治恒安镇)。
唐兴,以道、州(郡)、县行天下。怀仁地属河东道云州(辖境为今山西长城以南、桑干河以北地)[2]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缩印本.(P2114)云中县(州、县均治隋之恒安镇。贞观十四年曰定襄县,永淳元年废。开元十八年复置,改名云中县)[3](后晋)刘昫.旧唐书(卷三十九,志第十九).《地理》中.中华书局,1997.。
后梁代唐后,其所治未及唐晋王李克用之河东地,怀仁之属仍如唐时。936年,后晋石敬塘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怀仁遂为契丹治地。重熙十三年(1044),升云州为西京,置府曰大同。重熙十七年(1048)析云中县地置怀仁县,属西京道大同府。
1125年,金灭辽。大同仍为西京,改道为路,怀仁为西京路大同府属县。1214年,怀仁以县升云州,归属如前。
元首推行省制度。1234年灭金到1288年,怀仁以云州名属中书省山西道西京路。1288年,废西京,除云州复怀仁县,为中书省河东山西道大同路属县。
明制户分军民,以府、州、县领民户,以卫、所领军户。全境府、州、县分隶于两京、十三布政使司。有明一代,怀仁县属山西布政使司大同府。
清以省、府(州)、县分天下。时怀仁县为山西省(雁平道——省派出机构)大同府辖地。
关于怀仁县历史沿革,与之最切近的当属《辽史》《山西通志》《大同府志》与《怀仁县新志》。兹录四家之说如下:
1.《辽史》卷四十一《地理志》五:“怀仁县,本汉沙南县地。元魏葛荣乱,县废。隋开皇二年移云内于此。大业初置大利县,属云州,改属定襄郡。隋末陷突厥。李克用败赫连铎,驻兵于此。辽改怀仁”。
2.《山西通志》[4](明)胡谧.山西通志.中华书局,1998年11月依山西省史志研究院据明成化甲午年(1475年)刊行本辑成的《山西通志》的影印本.卷一:“怀仁县,本秦云中县地。汉置沙南县,属云中郡。后魏废,隋初为云州地。大业初置大利县,属定襄郡。”
3.《大同府志》[5](明)张钦.大同府志.明正德乙亥年(1515)刻本.今有山西大同市地方志办公室1986年据上海图书馆藏的5—18卷与湖南省图书馆藏的1—4卷集合而成的点校本(内部发行).卷一:“怀仁县,秦云中县地。汉置沙南县,属云中郡。隋初为云州。大业初置大利县,属定襄郡。”
4.《怀仁县新志》[6](清)李长华.怀仁县新志.明万历辛丑年(1601)曾刻有《怀仁县志》.后失传.故1906年之志名《怀仁县新志》.卷一:“秦属云中郡,沙南历汉四百年,魏晋省入云中,元氏统归畿内,隋置大利县。”
先说省、府、县三志中怀仁“秦属云中郡”之说。资料显示,云中郡是秦关中六郡之一,“辖境相当今内蒙古土默特右旗以东,大青山以南,卓资以西,黄河南岸及长城以北地。”[1]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缩印本.(P2114)云中郡东是定襄郡,又东才是雁门郡。雁门郡“辖境相当今山西河曲、五寨、宁武以北,恒山以西,内蒙黄旗海、岱海以南地”[1]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缩印本.(P1968),辖平城、善无、马邑三县。怀仁属秦雁门郡平城县,因而与云中郡无涉。
次说怀仁“本汉沙南县地”。《汉书》卷二十八《地理志》第八下载、汉之云中郡内确有“沙南”一县。但《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17—18《并州朔方剌史部》图显示,西汉时,该沙南县治在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南,与怀仁地相去甚远,因而,也与怀仁无涉。
再说“大业二年置大利县,属云州,改属定襄郡”。《隋书》卷三十《地理志》中载,隋定襄郡中有“大利县”,但《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五册17—18《河东诸郡》图显示,该定襄郡大利县在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因而,所谓的定襄郡大利县,还与怀仁无涉。
由此,我们知道,上述一史三志关于秦、汉、隋三代怀仁历史沿革的记载都是错误的。
《辽史》成书于1344年,比《山西通志》早了131年,比《大同府志》早了171年,比《怀仁县新志》更是早了562年。除怀仁为“秦云中郡地”一条外,省、府、县三志关于怀仁历史沿革的记述,几乎与《辽史》如出一辙。想来三志的编撰者们,对此未加考究,着墨时几乎完全誉录了《辽史》关于怀仁的条目。看来《辽史》的“成书仓促,记载疏略,错失亦多”[1]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缩印本.(P1029),贻误确实不浅。以致于以讹传讹,使得好几百年来,怀仁人在追寻过往,探究“我从哪里来”时,往往错认了——地标,时不时地戴了别人家的帽子。
检阅《辽史·地理志》,我们知道,辽盛时版图内的二百零九县中,有一百二十五县(粗略统计数)是辽王朝新置(或更新名)的。置县具体年份有记载的,只有圣宗,兴宗两朝的二十六县。圣宗朝二十二,涉及上京临潢、中京大定、南京析津三京三府及其间六州;兴宗朝四,涉及上京临潢、西京大同二京二府及其中二州。通览上述两朝的行政区划,我们发现,同一王朝,同一府州之内,县之置废,几乎都是在同一年份内一次性完成的(开疆拓土时除外)。如开泰元年改析津府的蓟北县为兴中县、幽都县为宛平县;重熙元年更义州为义丰县、兹州为慈仁县;统和八年置临潢府的保和县、宣化县;开泰二年置大定府的富庶,劝农,文定,升平,神水,金源等六县。
从这个基本的认识出发,我们回到《辽史》与怀仁置县有关的记载上来。《辽史》卷十九《兴宗纪》二载,重熙十三年四月,山西部族节度使以五部叛入西夏。为此,世宗征诏诸道兵会西南边,亲讨元昊。十月,元昊伏罪。十一月甲子(初七),班师,丁卯(初十)改云州为西京,置府曰大同。统州二,县七。七县中除云中、怀安外,新置的大同、天成、长青、奉义、怀仁五县,只有大同一县记载有具体的置县时间。但其实,笔者以为,如大同县一样,其余四县的置县时间也只能是重熙十七年。这是因为,怀仁等四县的置县时间,最多也只能有这样三种可能:第一,石晋割燕云十六州入辽的936年到1044年前的这一百余年中。第二,辽改云州为西京的同一年。第三,辽改云州为西京之后。我们以为,第一种可能几乎没有。因为关于此事,《辽史》中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即使是圣宗统和四年(986),云州一度为宋将潘美攻破的宋辽大战后,圣宗也没有对云州区划有过动作。关于第二种可能,一样可以十分肯定地说,没有。因为,改云州为西京时,已是十三年岁末(十一月初十)。尤其重要的是,要对故云州地进行新的区划部署,一定要有一个规划的过程。其终结,绝对不可能在不足两月之内完成。前述圣宗在统和二十五年建中京,置大定府,直到七年后的开泰二年才在其间大范围置县就是一个明证。于是,只剩下了第三种可能。出于同一缘起(西夏犯边),治地从同一处析出(云中县),为了同一个目的(巩固临边地区局势),于同一时间置县,应当说这是一个顺理成章的抉择。综上所述,我们有理由认定,怀仁置县的具体时间,无论是重熙十七年之前还是之后,其可能性都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是,怀仁、奉义、天成、长青,与大同县一样,都是于重熙十七年,在同一道诏令中置县的。因此,在没有新的史料推翻这个结论之前,我们怀仁人可以而且应当在自己历史沿革的旗帜上写道:辽重熙十七年,即公元1048年,怀仁置县。
《山西通志》卷一载,“辽析云中县地置怀仁县,因阿保机与晋王李克用面会东城,取怀想仁人之义,故名”。40年后,《大同府志》也说,怀仁县“因晋王李克用与阿保机面会东城,取怀想仁人之意,故名。”431后的《怀仁县新志》亦翻此版:“因辽太祖会后唐武皇于此,取怀想仁人之意,故名。”就连被称为“研究中国军事史及历史地理的重要参考文献”[1]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缩印本.(P374)的《读史方舆纪要》也如是说:怀仁县,“唐云中县地,辽析置怀仁县。因阿保机与晋王李克用会东城,取怀想仁人之义而名。”[2]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四册).中华书局,2005.(P2018)《山西通志》“怀想仁人”说有所本还是出于撰者推想,我们不得而知。但就笔者目前所能见到的史料来看,《山西通志》当是此说的滥觞之地。不仅《大同府志》《怀仁县县新志》关于怀仁县得名之说源出于斯,就连《读史方舆纪要》关于怀仁县的记述,恐怕也与之有源流关系。因为《山西通志》成书比《读史方舆纪要》早了近200年,而顾氏又是在参考了二十一史、100多种地方志书后,才撰成《读史方舆纪要》一书的[1]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缩印本.(P374)。想这100多种地方志书中,一定会有《山西通志》。就是这样,这些志书的作者们共同题撰了一个令所有怀仁人绮思无限而又颇费思量的谜面——该怎样解读这“怀想仁人”呢?
至此,我们有必要先读读史书对于“云州之会“的记载:
1.《旧五代史》卷二十六《唐武皇纪》下:“天佑元年润四月,契丹安巴坚始盛,武皇召之。安巴坚领部族三十万至云州,与武皇会于云州之东。握手甚欢,结为兄弟。旬日而去。期以冬初大举渡河。”
2.《新五代史》卷七十二《四夷附录》第一:“梁将叛唐,晋王李克用使人聘于契丹。阿保机以兵三十万与克用会于云州东城……期共举兵伐梁。阿保机……既归而背盟。”
3.《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六《后梁纪》一:“是岁,阿保机帅众三十万寇云州。晋王与之连和,面会东城……约以今冬共击梁……阿保机归而背盟。”
4.《辽史》卷四十一《地理志》五,晋王李克用“既而所向失利,乃卑词厚礼,与太祖会之于云州东城,谋大举兵攻梁,不果”。
这是一次阿保机“归而背盟”的盟会,对于当时的契丹国或其后的辽朝廷来说,是一次不光彩的历史记录。令人费解的是,既然如此,阿保机的传人们为什么还要自揭伤疤,难道他们忘记了中华文化中为“尊者讳”的传统,不怕疼吗?或者,这是当时的辽朝廷勇于面对历史,借此为他们的太祖正名,并由此表达对晋王李克用的尊重与歉意的一个行政举措。然而在这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就是:把这方土地叫“怀仁”,既不是因山川形势,也不是因历史传说,而是“因事命名”的,即依据与这方土地有关联的重大历史事件或重要历史人物命名的。而与怀仁地有直接联系的帝王级事件可能是“云州之会”,历史人物是阿保机或李克用。
如果历史真的如我们所推想的一样,但“云州之会”的所在在哪里?在辽置之怀仁县境内吗?
我们知道,上述四史对于盟会地点的记述,有一字之差。薛史是“云州之东”,其他三史均为“云州东城”。而且《辽史》卷四十一《地理志》五奉义县条下,还有“本汉陶林县地。后唐武皇与太祖会此”。如果《新五代史》《资治通鉴》,特别是《辽史》所说成立的话,那么,盟会的地点就肯定与怀仁地无缘了。但笔者以为,在这一记述上,薛史的“云州之东”较之于其他三史应该更加接近于历史真实。因为:(1)薛居正《旧五代史》成书于973—974年,就是比欧阳修《新五代史》也早了八十多年,虽有史评不实,文字烦冗等严重不足,但其“保存了较为丰富的原始资料”[1]旧五代史(出版说明).中华书局,1999.(P2),却是史家之共识。(2)其时,代北仍为唐地。无论是“武皇召之”,还是来“寇云州”,阿保机之所自来,一定是云州之北、或东北。而且,契丹的三十万再加上李克用之所部,双方驻军之地想来一定已深入到云州腹地了。(3)不要说“寇云州”,即使是应召而来,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久经战阵又多智勇的阿保机的戒备,一定不会稍有松懈。因而,“云州之会”的地点,很有可能在两军阵前的军帐之内,而极少可能在深沟高垒的城郭之中。因而,“东城”之说,当是欧阳史之误,并因而累及《通鉴》《辽史》。至于《辽史》所谓的奉义县城即“云州之会”的所在,非常可能的是,元修《辽史》时没有认真搜集和考订史料,想当然地所作的误判,因为云州近东只有奉义一城。
倘若“云州之会”的大方位是“云州之东”而不是“云州东城”,那么,是会的具体所在,就极有可能在后置的怀仁县东北乡间的某个地方。换言之,“云州之会”极有可能在怀仁县境内。
如果说辽朝廷对“云州之会”持肯定态度是“怀想仁人”说能够成立的必要条件的话,那么,“云州之会”的所在在怀仁境内,就是此说成立的一个充分条件。此外,如果盟会俩主角或其中之一与怀仁地有极深的源渊,那么,这一点也可视作此说成立的又一充分条件。
查《辽史》卷一《太祖本纪》第一、第二,除“云州之会”外,阿保机再没有涉足过云州。这中间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是,代北、山前地是阿保机逝世后的936年才没入契丹的。因此,可以说阿保机与怀仁极少关涉。接下来,我们就来关注盟会的另一主角李克用。
1.《旧五代史》卷二十五《唐武皇纪》上:“武皇即献祖第三子也。母秦氏,以大中十年丙子岁九月二十一日,生于神武川之新城。”《北史》卷一《魏本纪》第一:315年,拓跋猗卢“城盛乐以为北都,修故平城以为南都。帝登平城西山,观望地势,乃更南百里,于灅水之阳黄瓜堆筑新平城,晋人谓之小平城”。《读史方舆纪要》认为,“后唐李克用生于神武川之新城,即此也”[2]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四册).中华书局,2005.(P1996)。《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三册39—40《冀州并州》图标示,西晋时,怀仁及其南40多里的新平城为拓跋鲜卑地,而那时,怀仁南边之应县大部、山阴一部为西晋雁门郡地。
由于黄花堆地处怀仁、应县、山阴三县交界处,更由于我国历代地理志、地图册往往只标示郡、州、府疆域,而县界之载大多语焉不详。《金史》卷二十四《地理志》上在关于怀仁、山阴、金城(今应县)三县的记载中,怀仁、山阴有“黄花岭“,金城有“黄花堆”。《读史方舆纪要》认为,黄花堆上之新平城“辽为应州之地”[2]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第四册).中华书局,2005.(P1996)。但是,《山西通志》卷一、《大同府志》卷一均说:“怀仁县黄花岭”。由山西省地方志编委办公室编写、1987年出版的《山西山河大全》进一步确认,黄花岭为怀仁县属地[1]吴体钢,梁四宝,佘可文.山西山河大全.目录.山西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87.(P27-28)。“黄花岭,位于怀仁县南20公里,桑干河西岸,与应县,山阴交界处。东西走向,东起亲和乡南阜村,西至金沙滩镇棋道地村,长约30公里;北起韩村,南至山阴县侯家岭,宽约12公里,周70公里。最高点海拔1153米。历史上曾称为黄瓜堆,黄花堆,黄花山,黄花阜。”[2]吴体钢,梁四宝,佘可文.山西山河大全.(P172-173)而文中所说的亲和乡、金沙滩镇为怀仁所属之乡镇。以此可知,明初、当代,黄花岭为怀仁的南部边缘,是怀仁属地。由此上溯到辽置怀仁县后黄花堆的归属,我们认为,至少,1048年辽置怀仁县后,黄花岭为怀仁辖地。依据如下:(1)桑干河(即灅水)是唐云州的南部边界,而云州又只辖云中一县。如此,则州之南界,亦即县之南界。黄花堆在灅水之阳,无疑为云中县辖地。辽重熙十七年于大同府南六十里析云中县地置怀仁县。从此,怀仁县尽有原云中县南部地,自然包括灅水之阳的黄瓜堆。(2)辽历金、元至明初,上述三县地间再无县之置废,各县之边界一如从前,当是正常情形。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才说辽重熙十七年至当代,黄花岭一直在怀仁境内;李克用生于怀仁黄瓜堆上之新平城,是某种意义上的怀仁人。
2.唐乾符三年(876),刚刚弱冠的李克用杀唐云州防御使段文楚,据云州,自称云州留后。从此,李克用才以雄据一方的大员身份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3.“李克用败赫连铎,驻兵于此”[3]辽史(卷四十一)·地理志(五).中华书局,1974.。
李克用生于怀仁境内,“起于云、朔之间”[4]新五代史(卷八)·晋高祖本纪.中华书局,1974.,败赫连铎又驻兵于怀仁县地,再加上可能曾会阿保机于怀仁东北乡间,所有这一切,足见李克用与怀仁渊源之深。想来正是因为这一切,辽兴宗他们在筹划大同府南六十里这方土地的行政区划时,想到了这方土地东北乡间的“云州之会“,想到了他们的太祖阿保机,想到了与这方土地渊源极深的晋王李克用。而且,至少在当时的辽朝廷看来,不论是他们的太祖阿保机还是晋王李克用,都是称雄一时的英雄豪杰、志士仁人。基于此,为了表示对阿保机、李克用的怀念与尊重,于是,这方土地便叫“怀仁县”,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人们便叫“怀仁人”。
(责编:高生记)
作者简介:张学成(1955—),男,山西怀仁人。山西省怀仁县教育局原局长,研究方向为区域文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