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家的利他价值观
——从“立人达人”说起

2016-04-10 20:24张永路
社科纵横 2016年7期
关键词:孟子万物孔子

张永路

(天津社会科学院哲学所 天津 300191)

·哲学研究·

论儒家的利他价值观
——从“立人达人”说起

张永路?

(天津社会科学院哲学所天津300191)

在人类社会发展史上,利他性价值观是维系人类群体生存发展的重要纽带。这一利他性价值观在儒家思想中的集中体现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种价值观凸显出的正是群体性价值诉求,这是自我与他人、社会发生联系的桥梁,也是儒家展现其入世面相的理论基点。从本质上看,这一儒家利他价值观要求自我主体不应只关照自身的存在和发展,还应该将这种意识推及他人、他群体和他文明,最终实现儒家的大同世界。

立人达人利他价值观

在人类社会发展史上,利他性价值观是维系人类群体生存发展的重要纽带。作为社会动物,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并非仅仅是个体的富足与享受,而是有着更高的价值性指向,这种高层次价值就是对他人的关注和帮助。从世界范围来看,各个文明体也都具有这种利他性价值观,而中华文明亦不例外,甚至可称为其中典范。这无疑与传统中国宗族社会的构成相关,同时也是基于此社会土壤生发的儒家思想力行倡导的结果。这一利他性价值观在儒家思想中的集中体现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这种价值观凸显出的正是群体性价值诉求,这是自我与他人、社会发生联系的桥梁,也是儒家展现其入世面相的理论基点。

一、主体与他者的连通

无论是个人,还是群体,乃至世界各个文明,都是基于自我意识的主体存在。对于这种主体存在而言,其他外在于自我的存在都是他者。从历史上看,主体自我与他者在很多情况下总是处于你死我活、彼此对立的状态。其实,究根溯源,这种情况正是来源于二元对立思维方式。

二元对立思维方式就是以二分的视角将世界划分为彼此对立的二元,其间充满着对抗。对于这种思维方式来说,起奠基作用的当属古希腊哲学无疑。追根溯源,古希腊文明是整个西方文明的源头。德国哲学家黑格尔(Hegel,1770—1831)曾说过:“一提到希腊这个名字,在有教养的欧洲人心中,尤其是在我们德国人心中,自然会引起一种家园之感。”[1]可以说,古希腊孕育了西方文明,这就包括二元对立思维方式。面对变化纷纭的外部世界,古希腊哲学家不断在追寻万物何以产生、何以存在的根源,也就是“本原”。在他们看来,本原是万物现象背后存在的根源。这便在一定程度上将世界分为了两个部分,即现象与本原。爱利亚学派哲学家巴门尼德(Parmenides,盛年约在公元前504—前501年)将人的认识途径分为真理之路和意见之路,而这两条道路又分别对应本质和现象这两个世界。巴门尼德对世界的两分开创了西方二元对立的先河,并深刻影响了之后柏拉图的思想。柏拉图(Plato,公元前427—前347年)在早期希腊哲学家的基础上继续深化了二元对立理论。在柏拉图的哲学体系中,现象世界中的万物都处于不断变化之中,而在这些变动不居的事物背后则有着不变、稳定、永恒的存在。外部世界的现象是可以通过人的感官感知的,而其背后的世界则是不可感知的,这个世界就是理念世界。如此一来,柏拉图就将完整一体的世界分为可感世界和理念世界两个部分。这两个世界的划分延续了巴门尼德的思路,同时更加深化了这种二分的方法。

近代哲学的时代开启之后,法国哲学家笛卡尔(Descartes,1596—1650)在其哲学体系中建立了更为典型的二元论。在笛卡尔哲学中,“实体”范畴具有核心的位置,其是一种不依赖其他事物而独立存在的事物。在笛卡尔看来,心灵和物质就是这种实体。心灵的属性是思想,物质的属性是广延,而思想没有广延,广延不能思想。所以,心灵和物质是两种互不关联的两个实体,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分别独立存在。这样,笛卡尔就将心灵和物质分为两个互不依赖的存在,这也就是二元对立论的典型形式。这种二元对立模式对于人类确立自身主体地位、认识客观世界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从历史上看,二元对立思维方式也严重阻碍了事物间的平等交流,特别是切断了自我主体与他者的联系。

与二元对立相比,“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思考方式将己与人紧密联系在一起,试图将原本对立的二元重新连接。如果说孔子通过提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开启了这一进程,那么孟子就是这一进程的具体方案制定者。至于孟子的这一解决方案,则是通过对自我感知边界的扩大化,从而建立自我与外物之间的联系。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孟子·尽心上》)朱熹注:“大则君臣父子,小则事物细微,其当然之理,无一不具于性分之内也。”又说:“恕,推己以及人也。反身而诚则仁矣,其有未诚,则是犹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纯也。故当凡事勉强,推己及人,庶几心公理得而仁不远也。”[2(P359)]万物皆备于我,通过这种纳外物于己身的方式,孟子将自我与外物连接在一起。由此,推己及人的方式也有了理论基础。至于万物如何皆备于我,孟子是通过将自我之心性与天归一的方式实现的。孟子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朱熹对此解释道:“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性则心之所具之理,而天又理之所从以出者也。人有是心,莫非全体,然不穷理,则有所蔽而无以尽乎此心之量。故能极其心之全体而无不尽者,必其能穷夫理而无不知者也。既知其理,则其所从出。亦不外是矣。”[2](P349)心者,己之心也。己心对于外物众理的具足是与天相一致的,这种心、性、天的贯通使得外物不再是与自我隔绝的存在。因此,在孟子的理论化解下,自我的边界得到了极大的扩展,将万物都容纳其中。这就从根本上解决了自我与外物的分割状态,破解了二元对立中的彼此对立与冲突。

自我与外物的连接和融合,打破了自我与他人、他群体甚至他文明之间的阻塞,原本判而二分的状态得到改变,由此将阻碍“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最坚硬壁垒打通,使得己与人之间可以推而及之,同时这也让自我主体意识到他人、他群体和他文明与己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实现对他者存在的关照。因此,在儒家思想中,主体自我应该抛除私意,做宇宙公民,这样才能实现达到万物共处和立的大同境界。

二、立人与达人的利他性

在“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论述中,“立”与“达”是紧密相随的两个阶段,只有“立”之后才会实现“达”,通过“达”又巩固了“立”。具体而言,主体由己身作为出发点和参照处,将己之所欲推及他人,在这一过程中,第一步即是所谓“立”,第二步就是“达”。通过“立人”、“达人”,儒家价值观彰显出其可贵的利他性。

从逻辑层次上看,“立”是“达”的前提和基础,而“达”则是“立”之后的结果。其实,“立”本身就含有修身进德的意思。“立”就是笔直站立,甲骨、金文都是像一人站立于地上。之后“立”逐渐就有了修德的含义,因为能使人立于世的往往是道德的修养。所以,孔子经常在道德层面使用“立”。如“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论语·学而》)所谓立本也就是孝悌之德。孔子又自述自己“三十而立”(《论语·为政》),二程解释“立,能自立于斯道也”,三十而立也就是立道立德。[2](P138)又说“不学礼,无以立”(《论语·季氏》),朱熹注:“品节详明,而德性坚定,故能立”,这仍然是修身立本。[2](P54)因此,“立”就是作为人之为人的立身之本,无疑指修身进德。这也就是孟子所言“立天下之正位”(《孟子·滕文公下》)之“立”,“殀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孟子·尽心上》)之“立”。可见,德立而后成功闻于世便是“达”,有名而无实德只能是孔子所说的“闻”。因此,在有所“立”之后,紧接着便应是有所“达”了。

何为“达”?许慎在《说文》中认为是“行不相遇也”。甲骨字形指人行走在大路上通行无阻之义。由此,“达”也就具有了通达的含义。《论语》中除了“己欲达而达人”之外,还有多处讨论过“达”。孔子学生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孔子让子张先解释一下其所理解的“达”。子张回答说:“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论语·颜渊》)子张认为“达”就是无论在邦,还是在家,都能有名誉为人所听闻。孔子指出这是“闻”而非“达”,并认为前者只是求得虚名,实际上言行不一,“不务实而专务求名者,故虚誉虽隆而实德则病矣”;而后者却是通过切实的修身而为人所知。对此,朱熹引二程之言说:“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有意近名,大本已失。更学何事?为名而学,则是伪也。今之学者,大抵为名。为名与为利虽清浊不同,然其利心则一也。”由此可见,“闻”与“达”之差异就在于博名与求实。所以,朱熹在注中说:“达者,德孚于人而行无不得之谓。”也就是说,“达”是切实修德后的通达无碍,即“德修于己而人信之,则所行自无窒碍矣”。[2](P174)孟子也经常谈到“达”,他说:“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孟子·尽心上》)此处的“穷”是指不得志之时,“穷不失义”也就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达”则是得志成功之时,“达不离道”也就是即使成功也不背离大道。之所以能“达不离道”,就是因为“达”的基础是修德,如此才能做到无论“穷”、“达”都不离道义。总而言之,“达”于外表现为成功,于内重在修身,也就是立基于修身进德的成功。

就个人而言,“穷则独善其身”固然是坚守道德底线,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期望能够“达则兼济天下”。因此,所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便是推己之所欲以及他人,自己对“立”、对“达”渴望和期待,就应联想到他人也同样如此,然后去帮助他人实现“立”和“达”。孔子将这一路径称为“能近取譬”,并作为实现“仁”的重要途径。《论语》载: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论语·雍也》)

朱熹注:“譬,喻也。方,术也。近取诸身,以己所欲譬之他人,知其所欲亦犹是也。”[2](P92)子贡问孔子“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是否可称为仁,孔子认为不止于仁,更可称为圣。但是,这对于个人来说过于困难,连尧舜都如此,何况普通个人。所以,孔子为子贡指出了切实之道,就是取之己身。人与人同种同属,在很多方面都相同,因此,从自己的感受出发最能体会他人感受,从自己的欲求出发也最能了解他人的欲求。这种方式最为便捷、简易,孔子由此将其作为“仁之方”。也正因为如此,“能近取譬”才成为入门之法。吕大临说:“子贡有志于仁,徒事高远,未知其方。孔子教以于己取之,庶近而可入。是乃为仁之方,虽博施济众,亦由此进。”[8](P92)从自身感知开始,自然是简易之法,但是这仅入门而已,“推己及人”真正落实也很困难。特别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所“立”、所“达”之人由近及远,难度也是逐级增加,最后即是尧舜犹病的“博施济众”。

孔子对子路也曾谈及过“尧舜其犹病诸”的问题,这就是“修己以安百姓”,这与“博施济众”表述的是同一个含义,都是指对民众、百姓的恩施,也就是天下平治之义。因为这涉及范围过大,所以难度自然也最高,想让天下民众都生活安定连尧舜都认为是难事。不过,尽管这非常困难,但孔子并没有舍弃不为,而只是要求循序渐进。对于“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来说,首先立足于自身的修身,所以当子路问孔子时,孔子先回答:“修己以敬”;在自己有所“立”之后,就应该关注他人,所以孔子进一步说:“修己以安人”;最后,“立人”、“达人”的最高境界是对天下苍生的关怀,也就是“修己以安百姓”,或者“博施济众”。(《论语·宪问》)由此,“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实现了逐级扩展,达到了影响范围最大化。

当然,孔子所定的次序是以那个时代为限定的。在现代社会,“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已经不再局限于个人和民众,还包括世界上的其他群体和国家。科技的发展已经将世界融汇成一个地球村,一个地区和国家的发展离不开其他国家的参与,而一个国家的兴盛也需要带动其他国家的发展。因此,现今“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不仅是要使其他人“立”、“达”,还要使其他群体和国家“立”、“达”,最终实现世界的共同繁荣。

三、儒家利他价值观的演进

从本质上看,“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是有关自我与他者之间关系的规范。自我主体不应只关照自身的存在和发展,还应该将这种意识推及他人、他群体和他文明,总之自我要关照到他者的存在和发展。说到底,这是一种非自利行为,因此带有浓烈的道德色彩。在这个意义上,孔子说:“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也就是将二者列为“仁”的范畴,可见其属于重要德行。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利他性主要体现在对他者的关照上,特别是将自我意识倾注于他者之上,以己之情体他之情,将他者置于自我意识之中,这就切实地做到助人利他。因此,不能不说其中透彻着浓厚的道德感,这一点使其成为孔子高度颂扬的仁义之行。《周易·坤》中曾对这种利人利物的德行许以最高评价,其中《彖传》有言:“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承载并滋养万物,使其能够生长繁盛,这是最高等级的利物之行,只有大地才具有的品德,因此被赞为“至哉坤元”,万物由此以生,由此以成。也正因为万物生长发育都依赖于大地的滋养,所以所谓坤德就成为利他性最高级、最典型的代表。《象传》又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孔颖达疏曰:“君子以此地之厚德容载万物。”所谓厚德载物,就是大地容载万物、滋养万物的深厚之德,这是利他之德的最高表现,也正是君子需要效仿并习得的德行。作为坤德的至高体现,厚德载物展现给我们的正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就其实质而言,他者就是一切外在于自我的事物,其范围非常广泛,包括他物、他人、他群体甚至他文明。也正是因为这种对外在众多事物的囊括,才会凸显利他之德的深厚和宽广。因此,厚德载物所体现出的立达思想就包括了对众多事物的惠利。

对于他物来说,是自然界无私养育了人类,但是却从未向人类索还。孔子曾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天养育了万物,当然也包括人类,但是天却不曾为此有何言语,这其实就是自然的无私大德。对此,老子也有过类似表述,他指出:“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老子·五十一章》)生养万物,却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这同样是种无私大德。反观人类自身,却总是毫无节制地向自然索取资源,特别是进入工业时代后,人类的欲望更是膨胀到极点。经过几百年的高速发展,人类社会已经非常发达,但是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然也被人类破坏的千疮百孔,空气、土壤、水源都存在严重的污染,很多自然资源也接近枯竭,有些动植物也因此濒临灭绝。这一切都是人类的肆意妄为导致的恶果。因此,面对这种现状,人类最应做的就是学习厚德载物的精神,推己及物,将自身生存、发展的意愿置于自然万物上,关注万物的生存和发展,致力于整体生存环境的改善和保护。

对于他人来说,都是与自我同种同属,更应该被纳入自我主体的关照对象。但是,实际情况却与此严重不符。尽管都是同胞,人与人之间却存在着严重的隔阂和冲突。英国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ThomasHobbes,1588年—1679年)曾指出在人类的自然状态下,人人都按照本性生活,最后就会发生“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的战争”。[3]霍布斯将人的初始状态设定为恶,他人对于自我主体来说就如同自然界的猛兽一样,这就意味着整个人类社会就是弱肉强食的战场。与其相同,古代中国的很多思想家对人性也有类似的认定。荀子曾指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荀子·性恶》)荀子对人之本性的认定更为彻底,直接指出人性本恶,而所谓的善则是后天养成的。人生来就好利,由此而有了争斗;人生来就嫉恨,由此而有了残害;人生来就有各种欲望,由此而有了淫乱。总之,在荀子看来,人的本性必然会引发种种的邪恶之事。人与人之间的种冲突如果任其发展,必然会导致人类社会的崩溃。而对于这种灾难性的后果,最好的化解之道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思想。对于美食而言,自己喜好就应想到他人也有此喜好;对于华屋来说,自己需要就应想到他人也有此需要。孟子见齐宣王时,宣王称自己“好货”,孟子说:“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宣王又说自己“好色”,孟子回答:“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孟子·梁惠王下》)在此,孟子即是让齐宣王推己及人,自己有何喜好就应想到他人也有,然后去关照他人。

对于他群体和他文明来说,自群体和自文明总是试图居于中心位置,将他群体和他文明视为低级存在,由此而引发了人类历史上的不断冲突和战争。在古代中国,因为自身文明的高度发达,华夏民族自视为天下的中心,而周边少数民族则被视为戎狄蛮夷,这种充满歧视的称谓体现的就是华夏对他们低级存在的认定。不过,需要说明地是,这种华夷之辨与后世西方所谓的种族主义绝然不同。严格来讲,华夷之辨的标准在于文化,而非种族。也就是说,华之所以为华,不是因为种族血缘,而在于其所尊奉的文明礼仪,而夷之为夷也不是因为其为外族,而是源于其文化落后、不尊华夏礼仪。一旦所谓蛮夷尊奉华夏文明,那么其就可称为华夏。相对应地是,如果华夏不再尊奉文明礼仪,那么也就会沦为蛮夷,这也就是后世韩愈所说的:“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原道》)。因此,这种“华夷之辨”的根本在于文化,不过其立论基础仍然是华夏文明中心论。近代以来,随着工业革命带来的强大,西方国家也充斥着西方文明中心论。这导致的后果就是西方列强视世界其他国家和文明为低级文化,妄图通过殖民的方式征服并统治其他国家。就在这一时期,西方列强通过炮舰政策入侵中国,给近代中国带来了沉重的灾难。

其实,不管“华夷之辨”,还是“中西之争”,二者的实质都是相同的。换而言之,不管是华夏文明中心论,还是西方文明中心论,都是自我中心主义者,其实质都是将自身独立于其他文明之外,忽视自己也是人类文明中的一员,忽视与他群体、他文明同属地球生存活动空间的事实。因此,面对这一幕幕人类同胞相争的悲剧,我们应该深刻反思,无论是何种群体、何种文明,都有在世界上独立生存和发展的权力。如此众多的群体和文明,绝没有任何的中心存在,都是平等而独立地生存在世界上。同时,我们也应该具有推己及人的精神,关照其他群体和文明的发展。而这正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所要表达的儒家核心价值。

[1][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157.

[2][宋]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3][英]霍布斯著,黎思复、黎廷弼译.利维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94.

B222

A

1007-9106(2016)07-0096-05

*本文为2015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5CZX023)。
*

张永路(1982—),男,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哲学博士,天津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古代思想史研究。

猜你喜欢
孟子万物孔子
万物皆可折
万物生
孔子的一生
孔子的一生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假如万物会说话,绝对会把你萌化
如果孔子也能发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