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

卢长平

听到镇长喊自己“李老”时，老李吓得打了个激灵。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领导是在喊他之后，他才像个新媳妇一样，诚惶诚恐地走到领导跟前。

当年从部队转业到镇政府上班，人们都叫他“小李”。因为不事钻营，多年后他仍是一介平民，无法在姓氏后面冠上一官半职，只是从“小李”变成了“老李”。在他看来，称呼只是一个符号，没什么可纠结的。自从被安排到茶炉房工作，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在“老李”后面加上了“头儿”，一开始他还觉得有点别扭，后来就习惯了“老李头儿”这个称谓，又安之若素了。可就在刚才，领导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喊他“李老”，让他惊慌失措起来。

为啥要用这满是敬意的称呼？莫非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领导故意打趣？他忐忑不安地走到领导跟前，发现领导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一脸严肃地跟他谈工作上的不足，而是先问了几句家长里短，接着问他在目前的岗位上干得是否舒心。他诚惶诚恐地回答了，领导满意地点着头，态度温和可亲。

下班回家的路上，老李思前想后，翻遍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心烦意乱呢，手机响了，是姐姐打来的。“老弟呀，跟你说个喜事儿，你外甥参加一般干部竞争副县长的考试，考了个第一名，现在程序走完，马上就要任命了。你姐我做人做事一向低调，之前没跟你提过一句，你赶紧回去叫上弟妹，来我家吃饭……”

挂上姐姐的电话，老李似有所悟。

老李仍在镇政府茶炉房上班，单位里上至镇长下至普通干部，都叫他“李老”。他很快适应了这个新称呼，虽然从不在意身份高低，也知道个中玄机，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称呼听着很舒服。

几个月后的一天下午，老李下班走到镇政府门口，迎面遇到开会回来的镇长。没等镇长开口，老李先声音洪亮地主动打招呼：“镇长好啊！”

镇长似乎一惊，转瞬间又爽朗地笑起来：“什么镇长不镇长的，叫我名字就行。您年纪大啦，算是长辈，我今后就叫您舅舅吧，这样更亲切。本来嘛，我和您外甥打小就认识，关系好着呢……”

【以上三篇原载2016年2月18日、3月3日《检察日报·市井》】

插图 / 称呼 / 刘 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