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蜥母亲（十二）为巨蜥宝宝扫清最后一个障碍

巨蜥母亲（十二）为巨蜥宝宝扫清最后一个障碍

前情回顾：

绿顶点在分别吞掉自己和红指甲的10枚蛋后，内心由纠结恢复了平静，慢慢地睡着了。

绿顶点趴在一个隆起的白蚁冢后面，这个位置在它产卵点的左侧，相距20多米。骄阳当空，它静静等待着。

作为巨蜥妈妈，它会在自己的产房前守护到最后一刻，等到第一只巨蜥宝宝从泥土中钻出来，见到自己的宝贝，匆匆一瞥，然后义无反顾地迅速离开。以后即便在荒野与巨蜥宝宝相遇，也形同陌路，再没了母子或母女情分。

这是巨蜥颇为奇特的行为，雌巨蜥躲在角落里，对第一只出壳后钻出泥土的巨蜥宝宝匆匆一瞥后，便意味着母爱戛然而止。巨蜥妈妈之所以要在第一只巨蜥宝宝从泥土里钻出来时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是因为一旦巨蜥宝宝出壳，雌巨蜥生理上便发生急剧变化，持续了半年的母爱在这一瞬间神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觅食冲动。凡是出现在面前的，一切会动的物体，都会被它视为食物。假如巨蜥宝宝都已经顺利出壳，满地乱爬，巨蜥妈妈还滞留在它们身边，极有可能发生母食子的悲剧。

匆匆一瞥，然后扬长而去，这是巨蜥母爱的华彩乐章，也是大自然的奇妙之处，是巨蜥妈妈能为宝贝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绿顶点看见。它的产卵点，土坑上的浮土，发生了小小的波动，隆起一个小包，紧接着，一个针尖大的小红点，像幼芽一样破土而出，在泥土间颤颤抖动。哦，第一只小宝宝破壳而出了！针尖大的小红点，是小家伙的叉形舌头。绿顶点不知道第一个出壳的是它的宝宝还是红指甲的宝宝，它也不想去分清究竟是谁的，只要宝宝平安出壳，就会让它欢欣鼓舞。

在亲眼目睹巨蜥宝宝出壳后，绿顶点的心也平静下来。它按照巨蜥的行为规则，慢慢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朝荒野爬去。

离开20多米后，绿顶点突然听到右前方传来枯枝草叶被踩断的嚓嚓声。绿顶点警觉地扭转脖颈，吞吐叉形舌头，辨别出是一条雄巨蜥正沿着那条隆起的土丘向珍珠水塘爬去。

绿顶点心头一紧，赶快朝隆起的土丘爬过去。当它从土丘探出头去时，对方刚好也从土丘另一侧探出头来。

这条雄巨蜥身长约两米半，身强体壮，背脊上的皮肤布满小疙瘩，就像披着一层鳞甲，最显眼的是那道从后脑勺一直延续到鼻吻间的红色伤疤，就像趴着一条长长的蚯蚓。这是一次在与另一条雄巨蜥争食时留下的永久纪念。或许可以把这条脸上带着伤疤的雄巨蜥称为蚯蚓脸。

蚯蚓脸一看见绿顶点，便两眼放光，叉形舌头卷成一个半圆，灵巧地吞吐伸缩，用巨蜥特有的肢体语言，向绿顶点示好。

巨蜥是孤独的动物，平时独来独往，唯独在发情季节，雌性和雄性才会短暂相聚，结为临时伴侣。巨蜥是春秋两季发情，现在是金秋时节，正是巨蜥发情的季节。

绿顶点对蚯蚓脸还是有几分好感的。用人类的审美眼光看，脸上有这么长一道伤疤，属于破相，变得丑陋了，但用巨蜥的审美眼光来看，雄巨蜥脸上的伤疤，那是勇敢的标志，是生命的勋章，反而显得它更英俊更威武了。

绿顶点也将嘴伸到蚯蚓脸面前，优雅地吞吐叉形舌头，表达自己的好感。蚯蚓脸很兴奋，强有力的尾巴支撑地面，身体尽可能抬高，昂首挺胸，做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架势来。

很快，绿顶点跟随着蚯蚓脸来到了珍珠水塘。几株睡莲，几丛芦苇，一池清水，数声蛙鸣。蚯蚓脸到岸边一棵柳树下，攀爬到树上，哗哗哗，将尿液淋在树皮上，又到沙滩的一块岩石上，抬起下巴，用颈窝在岩石上磨蹭了几下。

这是雄巨蜥求偶时的典型动作，是要留下气味标记，警告其他雄巨蜥：我已占领了这片水塘，这片水塘归我所有，我身边的这条漂亮雌巨蜥也归我所有，我是一条身体十分强壮的雄巨蜥，我脾气不好，我很会打架，知趣的话，离我远一点！

绿顶点突然意识到，蚯蚓脸的一系列举动表明，它要把珍珠水塘当作自己的婚房。那样一来，绿顶点呕心沥血孵化出壳的巨蜥宝宝可就遭了殃！因为在巨蜥社会，根本没有父爱，即使是亲生儿女，一旦雄巨蜥与巨蜥宝宝相遇，饥饿的雄巨蜥也会毫不客气地将宝宝们当成食物吃掉的。如果它产下的半窝巨蜥宝宝和红指甲遗留的半窝巨蜥宝宝蹒跚爬行到珍珠水塘，将发生不可避免的悲剧。

刹那间，绿顶点体内潮水般退却的母爱，又迅猛回潮了。它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它必须在巨蜥宝宝到来之前将蚯蚓脸引开。使用暴力将蚯蚓脸赶走是不可能，因为巨蜥雄强雌弱，雄性身体比雌性大，打斗起来，雌性肯定处于下风。于是，它慢慢地围着蚯蚓脸绕了两圈，有意无意地用叉形舌头撩拨蚯蚓脸的身体，并将长长的尾巴弯成S型，以吸引蚯蚓脸的眼球。在发情期，雌性的魅力不可阻挡。蚯蚓脸果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绿顶点，嘴角流出一条长长的涎水，就像挂着一根透明的米线。

绿顶点爬出珍珠水塘，向一座通向遥远的大黑山的幽深的山谷爬去。

蚯蚓脸就像着了魔一样，整个黏在绿顶点尾巴后面，离开了珍珠水塘。

来到漏斗形山谷口，离珍珠水塘已经有两三百米远了。这是一座狭长而深邃的山谷，两边是悬崖峭壁，一股强劲的冷风从山谷尽头呼呼刮来，蚯蚓脸打了个冷噤，仿佛突然间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停止爬行，东张西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穿过山谷就是一片广袤的湿地，那里草肥水美，食物丰盛，比小小的珍珠水塘好多了。但蚯蚓脸抬头望望自己面前的绿顶点，又扭头望望碧波荡漾的珍珠水塘，突然一转身，一溜烟地奔回珍珠水塘。

蚯蚓脸最终还是选择了原来的地盘。或许它认为，只要守住了水源清洁、食物丰盈的珍珠水塘，不愁招不来其他雌巨蜥。

绿顶点无计可施，只好跟随在蚯蚓脸的身后，也回到了珍珠水塘。

太阳当顶，气温升高，蚯蚓脸半个身体泡在珍珠水塘里，在芦苇丛中寻觅可以充饥的水鸟蛋。四周很静，只有风吹动芦苇的沙沙声。

突然，蚯蚓脸停止寻觅鸟蛋，急匆匆奔到沙滩上，昂起头，瞪起一双贪婪而兴奋的眼睛，快速吞吐叉形舌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猎物。

蚯蚓脸叉形舌头侦测的方向，就是绿顶点产卵点的方向。

绿顶点突然间有了一种如坠深渊的恐惧。它明白，蚯蚓脸为何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张望，肯定是它与红指甲刚孵化出壳的巨蜥宝宝们已经陆陆续续从土坑里爬出来了，并蹒跚着向珍珠水塘爬来。刚刚出壳的巨蜥宝宝，身上粘满黏液，有一股特别的腥味。蚯蚓脸肯定是闻到了宝宝们身上的气味，这勾起了强烈的食欲，也勾起了强烈的捕杀冲动。

绿顶点赶快来到蚯蚓脸身旁，最大限度地仰起脖子，用柔软的下巴磨蹭蚯蚓脸的吻。这是一种肆意的挑逗，蚯蚓脸立刻分心了，也最大限度地抬起柔软的下巴，来磨蹭绿顶点的吻。但它饥饿难忍，极想填饱肚子，所以虽然与绿顶点交颈厮磨，却仍有一半的心思放在它侦测到的猎物身上，饥馑贪婪的眼光仍不时瞄向那条通往绿顶点产卵点的小径。

此刻，巨蜥宝宝们正在林间小道上蹒跚爬行，快要到达珍珠水塘了。绿顶点暗暗绷紧肌肉，积蓄所有的力量。它虽然是冷血动物，但也是位母亲，它决不能让蚯蚓脸伤害它与红指甲的宝宝，为了保护孩子们，它甘愿玉石俱焚，与蚯蚓脸同归于尽！

蚯蚓脸被交配的热情和觅食的冲动蒙蔽了眼睛和心智，对即将发生的灭顶之灾毫无心理准备，傻乎乎地将柔软的颈窝往绿顶点嘴里送。

绿顶点闪电般跳起来，一口咬住蚯蚓脸的颈窝。这是致命的一击，绿顶点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咬得又狠又准。它只能用偷袭的办法来对付身强力壮的蚯蚓脸。如果面对面交锋，如果光明正大地单打独斗，它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蚯蚓脸。到时候不但救不了可爱的巨蜥宝宝，自己也会白白送掉性命。

蚯蚓脸拼命挣扎。不愧是雄巨蜥，身大力不亏，它狂暴地摇动身体，将绿顶点高高抡起，重重摔在地上，四只锐利的爪子，像匕首一样在绿顶点身上宰割。

无论蚯蚓脸怎么摔打怎么撕扯，无论身体多么疼痛，绿顶点只有一个信念：死死咬紧蚯蚓脸的颈窝，决不松口。

突然，蚯蚓脸拖拽着绿顶点，翻滚到珍珠水塘里。绿顶点仍然死也不松口。

鲜血把珍珠水塘染红了，渐渐地，蚯蚓脸四肢僵硬，不动了。

绿顶点仍没有松口，它的血也快流干了。它已经筋疲力尽，连松开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中，它感觉到巨蜥宝宝们正源源不断地朝珍珠水塘爬来。这群活泼淘气的宝宝，是它生命的延续，也是红指甲生命的延续。突然间，它感到无比舒畅。它终于完成了一个夙愿，成功地做了一次母亲。顿时，一行清泪从它的眼角流出，接着，它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珍珠水塘边，蚯蚓脸和绿顶点成了巨蜥宝宝们生命里的第一餐。

(完)